在美国待了五年,夏清时早已不是第一天来到繁华大都会的土妞了。她早早便学会如何在各式派对中游刃有余如鱼得水。

八点钟的时候,她画好了晚宴的全套妆面,恰在此时,酒店工作人员也将她的礼服熨烫好送过来,并提醒她酒庄的车子已经在楼下等待了。

她的身材高挑纤细,再加上从小学跳舞,肩背紧绷纤直,穿起露肩礼服来十分好看。礼服是一件深V银色流苏长裙,十分挑人,好在她之前刚将一头LOB染成酒红色,恰恰压住这件银色礼服。

她轻轻吸一口气,抚平礼服小腹处的一点轻微褶皱,又对着酒店内的全身镜转了一圈。

十分完美。

她松一口气,身体都舒展下来。

夏清时拿起梳妆台上的口红,对着镜子又补涂了一层,然后拿起旁边的金色手包,将口红塞进去,起身出门。

拉开酒店房门,眼前印入那个熟悉的身影,夏清时不由得有些惊讶。

好在她很快便收住了脸上的那一点惊,只是斜依在门边,看着面前的男人,似笑非笑道:“好巧呀,霍先生。”

霍廷易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顿时间笼罩住她整个人。

他衣着得体,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身上有一股极淡的鼠尾草气息。

夏清时知道,那是他用的剃须水的味道,这一款还是三年前她为他选的。

“不巧。”他的声音低沉悦耳,此刻她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他的身形之下,却无端从他的话中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我就是来找你的。”

男人的视线顺着她精致姣好的五官一路滑下去,滑到俏挺的下巴,滑到秀气的锁骨,最后滑落到她胸前裸露的大片雪肌上。

只是夏清时显然没将他的话当作一回事。

他既然靠了过来,她便顺势偎进他的怀里,双手撑在他的身前,声音慵懒:“现在可不行,我有工作在身。”

男人的喉咙发紧,他的视线不自觉被她胸前那一片春光吸引。

同为男人,他自然对今晚在场其他男人脑中将要产生的龌龊想法一清二楚。

生平第一次,他说出与他所接受到的教育极不相符的话来:“你的工作……也包括穿成这样?”

“怎样?”夏清时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并不觉得有任何异样。

她索性退开两步,拎着裙摆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然后歪着脑袋,媚眼如丝的看他,“难道不好看吗?”

“好看。”男人只觉得自己的喉头紧得更加厉害。

下一秒,他便向前一步,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拽进自己怀里,然后俯身吻了下去。

他含着那两片柔软芬芳的唇瓣大力吮吸着,口中充盈着属于一股淡淡的水果甜香。

“唔……”两个人吻得难解难分,偏偏她还伸着舌头来勾着他缠着他。

霍廷易强忍着就地将她办了的冲动,他气喘吁吁的松开怀里的女人,然后哑声道:“我和你一起去。”

夏清时一时没应,只是不紧不慢的从手包里掏出小镜子来。

先前涂好的口红自然是被他弄得一塌糊涂,她咕哝一声:“真讨厌。”

然后又对着镜子慢条斯理地补涂口红。

等她涂好,看一眼面前的男人,又是“扑哧”一声乐出来。

她一片好心的递纸巾给他,“你要不要擦一下?”

霍廷易接过纸巾,一言不发的擦着自己唇上的红色印记。

她合起手包,也不再看他,径直往前走去。

霍廷易紧跟上两步:“那个Kevin今晚来不了了。”

“我知道呀。”她回过头来看他,笑吟吟的模样,“那也不是非要带你去呀,宁缺毋滥嘛。”

霍廷易铁青着一张脸被留在原地。

只是在晚宴开场时,夏清时还是在宾客席中见到了霍廷易。

这男人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她便对着他眨眨眼,却没想到,这一眨眼,他就又移开了目光。

Durand老先生向诸位宾客介绍他:“Lawrence同我们酒庄之间的渊源不浅,三年前他就曾游览至此,今天他来,也是因为对我们酒庄感兴趣,有收购意愿。”

夏清时坐在一边,酸溜溜地想,有钱就是好。

本来进不来的私人晚宴,将钞票一亮,就有人将他奉为座上宾了。

不过,她觉得这个Durand先生也很有问题。

之前接受他们采访的时候还说自己将毕生奉献给葡萄酒酿造事业,怎么现在金主一出价,他就兴高采烈地要卖酒庄了?

更何况,这还是个认钱不认脸的主儿。

三年前她也来过,怎么这老先生就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冗长复杂的一整套法国大餐吃下来,好不容易到了餐后酒时间,地点在别墅外面的院子里,长长一排餐台布满了各式各样的餐后酒。

其实夏清时根本不太能喝酒,只是这个Durand老先生,虽然对葡萄酒酿造事业没什么追求,但今晚拿出来招待他们的都是一等一的好酒,不多喝几杯实在可惜。

她刚喝完一杯,霍廷易就出现了。

她看着他,吹胡子瞪眼的模样:“真讨厌,有钱就了不起啊。”

不过说完她就想,有钱就是了不起嘛,她也好想变得和他一样有钱呀。

她这副模样其实很可爱,霍廷易看着她,耐心解释道:“Durand先生找你们电视台来做节目,为的就是找到一个合适的买家,我现在这样,不是正好满足了他的愿望?”

夏清时皱眉:“那就显得我们毫无用处了。”

霍廷易看着她,不由得笑起来:“如果你刚才肯带我过来,我也不至于用这种方法。”

这一晚的月色很美。

银色的月光洒在她的脸庞上,让她精致漂亮的五官蒙上了一层朦胧感。

霍廷易看得心中一动,俯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他的额头轻轻抵着她的,声音很轻:“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他可以给她爱,可以给她婚姻,什么都可以给她,只要她告诉他,她为的是他这个人。

夏清时眨眨眼睛,眸子亮晶晶的,像是半个天空的星星都住进了她的眼睛里。

她很固执地轻声道:“我向你求婚,你没有答应。”

霍廷易攥住她的手腕,声音很轻,但语气同样强硬:“那不算。”

他只要她说一句,她爱的是他这个人。

只要她说出这一句,剩下的九十九步可以由他狂奔着向她而去。

夏清时其实已经有了三分醉态。

她嘟囔着摇摇头,眼神已经有些糊涂,但声音依旧坚定:“我不会说的。”

她已经说过爱他了。

这样的话,一生说过一次就已经足够。

两个人都固执着站在原地,偏偏要对方先踏出那一步。

他们就这样僵持良久,直到霍廷易看着她,重新开口:“如果我先说呢?”

如果他先向她求婚,那她愿不愿意说一句爱他?

她抬起眸子看向他,眼睛亮晶晶的,“……你先说?”

霍廷易屏住呼吸,紧紧盯住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对,我先说。”

“你先说的话……”她微微笑起来,眼睛里璀璨星光在绽放开来。

她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霍廷易,你先说了,我也是不会说的!”

这个女人!

霍先生被她气得当场僵在原地。

第43章

霍廷易自然是被她气得转身就走。

只是被留在原地的女人也并不恼火, 他走了,她便一个人留在原地, 放下酒杯, 又转悠着去了放冰淇淋的展台。

霍廷易收回视线,继续同Durand老先生寒暄。

其实香颂酒庄各方面的条件都很不错, 唯一也是最致命的缺点不过是经营理念过时。

只是两个人之间的谈话陷入了僵局。

两人看似是寒暄, 其实句句话中都暗藏机锋,眼下到了要谈价的关头, 两人皆是一言不发。

霍廷易自然要比Durand老先生更能沉得住气。

香颂酒庄对他而言可有可无,拿下来的话算是在这里添了一份产业, 拿不下来也没什么大所谓。

可香颂酒庄却是Durand老先生的家传产业, 他经营这个酒庄五十多年, 如今环境艰难,酒庄的运营也难以维持下去,他仅有的一双儿女早已在马赛定居, 并没有要继承酒庄的意愿。

Durand不希望香颂酒庄砸在自己手上,因此寄希望于一个靠谱的买家能将香颂酒庄继续经营下去。

其实霍廷易三年前便来过这里, 当时他也对香颂酒庄表露过兴趣,但是Durand老先生那时还不曾有脱手的意愿,因此他便作罢。

在经历过一阵难捱的沉默后, 最终还是Durand老先生率先沉不住气。

他思索良久,低低报出了一个数字。

这个出价倒是叫霍廷易大感意外。

他来的时候,粗略估算过香颂酒庄的年产值,再刨除开人工包装运输成本, 按照这个买价,不到五年便能回本。

看来,Durand老先生此刻急于将酒庄脱手,大概是在现金流上遇到了困难。

霍廷易自认不是慈善家,但也不愿乘人之危。

想了想,他开口道:“减价20%,我只要70%的股权,您可以保留30%。”

这个方案对于Durand老先生而言自然是意外之喜。

他年事已高,无力再经营酒庄,但若能够保留家族产业的一部分股份,那也是极好的。

只是不比同地区的其他名庄,香颂酒庄的竞争力不强,议价能力有限,他先前甚至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议定了今晚最重要的一项内容,Durand先生十分开心,当下便邀请霍廷易去他的书房,说是自己有一瓶珍藏的赤霞珠邀请他一同品鉴。

“Lawrence,三年前你和一位美丽的女士同游至此……”

Durand老先生说到这里便不再往下说了,显然是存了几分八卦之心的。

霍廷易抬头朝那位“美丽的女士”看去。

难怪Durand老先生认不出来,三年前她才二十岁,还是没日没夜为了GPA奋斗的年纪,那会儿她还是校报记者,每周写两篇专栏,连同他谈恋爱的时间都强挤出来的。

那时的夏清时自然也是美的,只是那会儿她还未精通打扮,远远不如今天美得这样光彩夺目。

Durand老先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并不吝惜自己的赞美:“她很美。如果我年轻二十岁,一定会追求她。”

霍廷易:“……”

他心情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个年过古稀的情敌。

沉默两秒,他又重新将视线锁定了夏清时。

看着在她身边大献殷勤的年轻法国小伙子,霍廷易听见自己发问:“他是谁?”

Durand老先生显然误解了她的意思:“她叫Chantecaille,也是这次远道而来的客人。”

霍廷易揉着太阳穴,十分无奈:“您刚才问我,三年前与我同游的那位女士……”

Durand老先生陡然反应过来:Chantecaille,原来这个Chantecaille就是三年前的那个Chantecaille。

霍廷易又问了一次:“那是谁?”

Durand老先生这回终于知道了他在问谁:“我的外孙Bastien,他在巴黎念大学,来这里是过春假。”

霍廷易对她招蜂引蝶的本事简直是深恶痛绝,刚刚解决完一个Kevin,现在又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个Bastien,有完没完?!

他走近了听,这才发现小伙子的英文并不算流利,此刻正结结巴巴地往外蹦词。

而夏清时,这会儿明显是有些醉了,她一只手端着装着朗姆酒冰淇淋的小小玻璃碗,另一只手捏着一把小小的银汤匙,嘴里正叽里咕噜说着不知道哪国鸟语,一边说还一边“咯咯”笑。

一时间,霍廷易是又气又好笑。原本他还以为这两人聊得有多投缘,原来是在鸡同鸭讲。

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宽大的西装外套罩在她的身上,终于将那晃了他的眼一整晚的春光遮盖住。

“抱歉。”霍廷易对着面前的Bastien开口,“我的未婚妻有些醉了,我送她回酒店休息。”

Bastien见是他,当下便蹦出来一连串流利的法文来:“我带你们去地窖,你们可以许下自己的心愿。”

霍廷易知道Bastien说的是什么。

这是香颂酒庄的一项十分浪漫的保留节目,在Durand老先生的曾祖父还在时就已经存在。

那时Durand老先生的曾祖父曾制作过一批特制软木塞,在保证葡萄酒风味不受破坏的同时,软木塞的中间又留了小部分的空间,恰好足以塞进一张纸条。

他让途经的客人在纸条上写下自己想说的话,然后将其封存进瓶塞,与佳酿一同贮存。

在之后的数年、甚至数十年中,这些葡萄酒都不会被售出,而是被贮藏在香颂酒庄的酒窖当中,一直等到当年字条的主人重新回到香颂酒庄将这瓶酒买回去。

如果当年的客人一直不曾回来,那么在这瓶酒存放满二十年时,香颂酒庄便会将其出售给陌生的客人。

对于香颂酒庄的这一传统,霍廷易自然心知肚明。三年前就是在香颂酒庄,他买下了一瓶无主认领的陈年佳酿。

将酒打开后,瓶塞里的字条是一对年过八旬的德国夫妇留下的。那张字条上写:年轻的孩子,祝你寻到所爱之人,一生幸福。

那会儿夏清时看见,觉得这兆头很好,于是也兴致勃勃地想要留字。霍廷易向来对这些不感冒,但因为她高兴,便也由着她。

她兴致勃勃地写好了字条,也不给他看,而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说是属于她的秘密。

但是回去的路上她却又缠着他问了一路,问他在字条上写了些什么。

他看着面前的小女人,觉得好气又好笑,“哪来这样的道理,你的半个字不告诉我,现在又来问我。”

夏清时慢慢红了脸,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只熟透了的水蜜桃,晶莹的脸庞上透出一点点粉,动人极了。

她飞快地小声开口:“你知道的。”

霍廷易心里“咯噔”一声,他继续牵着她的手慢慢往前走,然后他听见自己问:“……成为像Mike Wallace那样伟大的记者?”

下一秒,她便挣脱开了他的手,径直往前走去。

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见她的声音冷下去:“嗯。”

霍廷易紧跟着她的脚步追了上去,“你不是想知道我写了什么?”

她看也不看他,步子甩得飞快,“没兴趣。”

其实她说得不错,他是个极其无趣的人。

他什么都没写,也没有放字条,而是往瓶塞里放了一个极小的物件。

一枚钻戒。

第4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