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屁股!”小皮球兴高采烈地重复道,“我要大香蕉!”

“好好,大香蕉。”叶女士安抚着他,说完又转头瞥一眼身后的蠢儿子,“你还傻站在这儿干什么?帮他去拿大香蕉啊!”

这祖孙俩口中的大香蕉,乃是一个香蕉形状的黄色游泳圈,小皮球近来的新宠,每天洗澡时都要戴在腰上。

说来心酸,虽然球胖胖表面光鲜、富贵逼人,但其实玩具大多是捡别人玩剩下的,包括这只大香蕉泳圈,也是原来盛老先生的胖外孙留在家里的玩具。

等霍先生帮忙拿完大香蕉回到楼下的卧室时,霍太太刚将自己微博大号的头像换成了一张上书“拒绝网络暴力”六个大字的白底图。

听见他进来,霍太太放下手机就对着他吹胡子瞪眼了:“这么晚她叫你干什么呀?还上去了这么久。”

霍先生面不改色的往球胖胖身上泼脏水:“小皮球尿床了。”

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个,霍太太幸灾乐祸的“啊”了一声。

光是想象叶女士的窘态,就令她乐不可支。

在知道自家太太可能怀孕后,这会儿霍先生怎么看她怎么觉得可爱,等多看了一会儿,又觉得这可爱中透露出一股傻气来。

这会儿见她笑了,一时间霍先生的心里也松快了许多。

孕妇嘛,可不就是该多笑笑。

他抬手便捏了一把霍太太柔嫩的脸颊,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看把你乐的。”

“哎!”幸灾乐祸归幸灾乐祸,可霍太太还是很有原则的,当下便一把拍开他的手,“你洗手了吗就摸我的脸!球哥的尿干了吗?!”

霍先生没想到这竟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霍先生将灯关了,他抱着她躺下来,动作小心翼翼的。

霍太太枕着他的手臂睡下来,这会儿见他不再对自己动手动脚,放下心来。

只是马上霍太太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人家球胖胖根本就不尿床,上次尿床也是霍廷易往人家身上栽赃的。

更重要的是……

刚才这人还动手动脚缠着自己求欢,怎么现在上一趟楼就变得规规矩矩老老实实了?

叶女士跟他说了什么?

夏清时觉得事有蹊跷。

想了想,她试探着开口:“……睡了?”

霍廷易只以为她是累了,当下便立刻拍了拍她的背,低声哄着她:“乖,睡吧。”

夏清时心里“咯噔”一声。

这下事情严重大发了。

他们夫妻之间有隔膜了,霍先生现在都不想和她过性生活了呜呜呜!

肯定是叶女士刚才说了她的坏话!

一时之间,霍太太的脑海中掠过许多不太好的联想和猜测。

难道……叶女士这次来这儿不是一时兴起要破坏她的婚姻,而是一早就有备而来?

霍太太绞尽脑汁的思索着,叶女士手里究竟还掌握着自己的哪些把柄。

此刻这对夫妻表面上相拥而眠十分亲密,实际上心里各怀鬼胎。

霍先生极力压抑住自己砰砰的心跳,脑中思绪已经从“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怀孕”想到了“除了暴力、恐吓、威胁这些手段外,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将觊觎小糖豆的那些臭小子赶走”。

而躺在霍先生怀里、表面上岁月静好、实则内心惊涛骇浪的两副脸孔霍太太此刻正在将自己认识霍先生以来做过的亏心事全数盘点了一遍。

一路细想下来,霍太太越想越心虚,越想越理亏,到最后只觉得心惊胆战。

她两只手抬起来,悄悄地抱住了霍廷易的胳膊。

正想到“到底应该如何平衡亲妈、老婆和心肝宝贝女儿三者之间的关系”这个终极命题时,霍先生察觉到怀里人的一阵动静,发现她还没睡着。

他紧了紧怀抱,沉声问怀里的人:“还没睡着?”

霍太太试探着问道:“我……最近是不是胖啦?身材是不是没以前好了?”

霍先生顺势便在霍太太的腰身摸了一把,触手依旧是瘦得硌手的骨头架子,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会儿他也觉得她的腰身比从前要丰满了一些。

“唔……”此刻的霍先生十分为难。

他知道这又是道送命题,并且他还知道满分回答应该怎样答……可他却是打心眼里觉得她还是要胖些比较好。

作为一个父亲,他不想在小糖豆面前撒谎。

见霍先生不回答,非但不回答,在她腰上来回着摸还没有半点应该有的反应,霍太太简直想要哭了。

她知道这大概是激素的作用,处在这个时期的女人大多喜怒无常、患得患失。

可是没有办法,她就是控制不住。

犹豫了三秒,霍太太便抱着霍先生的胳膊,痛哭流涕着全招了——

“我都坦白!当初求婚前是我故意让你想起那个瓶塞的!其实当初那个瓶塞早就不见了,是我又做了一个新的……但是我保证纸条上的字和最开始是一模一样的!”

第68章

对于瓶塞里的那张纸条, 霍先生自然印象深刻。

那时两人分手三年后再见,霍太太凭借着手里的那些股份要挟霍先生要结婚。

而霍先生, 明明很吃她这一套, 可面上依旧是不近人情的模样。

霍太太心软嘴却硬,三年前是她甩的他, 所以三年后她怎么也不愿承认, 如今的她再度回头,是余情未了。

她嘴上说着如今想要结婚, 只是为了他的钱。

霍先生明知她不是,却仍固执地要求她将爱意亲口说出来。

无论是从前谈恋爱时还是结婚后, 霍廷易对她都百依百顺、十分包容。

可在这样的表象之下, 其实霍廷易是个十分讲究原则的人。

为了追回她, 他千里迢迢一路从洛杉矶追到波尔多,却在这件事上固执地不肯让步半分。

他要她亲口将那三个字说出。

他们对彼此的想法心知肚明,却没有谁肯先低头。

直到电视台在波尔多的拍摄任务结束, 而他收购香颂酒庄的事宜也在顺利推进。

离开前一晚,霍廷易同Kevin一起喝酒。

男人之间的友谊建立起来十分容易, 自那天晚上一起睡在落地窗前看星星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便不再像之前那样紧张了。

Kevin的确喜欢夏清时,但也没那么喜欢。

起码就不如霍廷易那么喜欢。

连Kevin也有几分摸透夏清时的性子:“她在你面前, 也会‘伪装’么?”

说起她来,Kevin忍不住扬起嘴角:“其实她本来的个性就很讨人喜欢,可她偏要将自己活在那些条条框框里。”

霍廷易听了,心里有几分得意。

看来Kevin真是半点都不了解她。

他不清楚她的来处、不了解她的过往, 所以他不能理解她。

可霍廷易却是理解得很。

没有人喜欢伪装。

谁不愿意永远当一个孩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只是她生在那样一个复杂的家庭里,伪装并非她不知满足想要获取更多关注和宠爱的工具。

伪装只是她生存的手段。

其实她同晏时是一模一样的性格。

晏时自卑,有人不喜欢他,对他充满恶意,他以为这全是他的错。

而夏清时,她伪装成一个与自己个性迥异的人,也是以为自己原本的性格不讨人喜欢。

在发现这一点后,两人在一起时,霍廷易便比从前更加宠着她、纵着她。

只因为每每想起那个伪装自己、曲意逢迎的小女孩,他便觉得十分的心疼。

他只是想要她知道,不管她是什么样的性子,总是值得人来爱的。

Kevin听他说完之后,不言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不咸不淡道:“她在你面前表现出来的,也不一定就是她原本的样子。”

Kevin同他讲了自己的初恋故事。

那时他还在国内上高中,高中时喜欢上邻家的妹妹,也是他的同学。

“她很漂亮,真的很漂亮,比清时还要漂亮,所以——”

霍先生打断他:“不可能。”

Kevin僵了两秒,然后道:“别打岔……所以你能想象有多少人跟她献殷勤。”

霍廷易看着面前这个献殷勤的一员,强行压抑住心中的不悦,没有再开口。

“其实我也喜欢她。”说起遥远的往事,Kevin看起来倒像是有几分伤心,“只是我那个时候也算是个风云人物,想追她,又担心万一被拒绝,面子上过不去。”

“有一次我开玩笑问她,不如做我女朋友。她听见了很生气,告诉我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后来我才想明白,其实她是生气我那样玩笑的态度。”

“再往后我就断了这个心思,一直到高中毕业,她送给我全套的当代摇滚……我很喜欢的杂志,每一期出来第一时间都会买,只是太粗心,中间很多期杂志看完就找不到了。”

“高中三年,一共三十六期杂志,把杂志给我的时候,她说我欠她三十六支雪糕。那会儿哈根达斯刚出了冰淇淋火锅,所以我就带她去吃了。”

那会儿正值八月,已是这个漫长暑假的尾巴,他即将出国念书,她也被家人送去英国念书。

他很感谢她帮自己收齐每一期的杂志,小姑娘听了他这话,却定定地看住他,问:“真的吗?”

他当然点头,为了令她信服,他还说:“以前专门做过一期枪花的专题,后来那期杂志被我弄丢了,想再看也没机会,现在好了!”

小姑娘的眼睛突然就亮起来:“你说的是前年圣诞节那期特刊!”

Kevin没想到她居然对这些了如指掌,一时之间微微惊讶。

小姑娘重新开心起来,她看着他,眸子亮晶晶的,声音也是又娇又软:“那你回去一定要记得看呀。”

Kevin笑着点点头。

他最终自然是没有看的。

人的本性大概如此,东西一旦丢了便变得矜贵起来,原本不甚深刻的记忆瞬间也变得美好起来。

等到真正寻回来了,才会发现其实没那么渴望。

霍廷易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也不是太明白Kevin讲这个无聊的故事给自己听是什么意思。

见他一脸冷淡神情,Kevin苦笑着补充道:“其实我最后还是看了的。”

Kevin的父母早已定居国外,家中的几个长辈相继亡故,国内保持着联系的亲人也越来越少……因此他去年夏天抽空回国一趟,将家的那套老房子挂牌出售。

整理东西的时候他自然发现了从前小姑娘送他的那一摞杂志,他想起她口中的“圣诞节特刊”,一时兴致起来,便就地坐下,将那一期杂志翻了出来。

隔了十年的光景,他这才知道,原来这期圣诞节特刊里,压根就没有他心心念念的枪花专题。

有的只是小姑娘夹在里面的一封情书。

“然后呢?”一改先前兴致缺缺的模样,霍廷易坐直了身子,有些迫切的想要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Kevin愣了愣,“什么然后?”

霍廷易盯着她:“你没去找她?”

“哎。”Kevin显然十分不满,“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他在短短几秒内,摇身一变,几乎成为了一个哲学家:“有些女人三分喜欢说成十分爱,有些女人,十分的爱也藏得严严实实。”

只可惜这番话说出来,却像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霍廷易沉默良久,一开口却是:“原来……她一开始说没有男朋友,是骗你的?”

此言一出,Kevin简直要被这位祖宗气乐了。

您才想明白讷?

两个男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Kevin端着酒杯,默默地注视着霍廷易。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想了想,霍廷易开口道:“所以……比起清时,你还是更喜欢你的初恋吧。”

Kevin极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不跟你抢。”

霍廷易放下心来,紧接着又开始操心起对方的终身幸福来:“她回国了?还是定居在英国?现在交通这么便利,跨国恋也不是不可以。”

Kevin揉揉太阳穴,深深的吸一口气:“她已经出柜了,我和她现在没可能!”

这个后续来得实在有些意外,霍廷易颇为同情的看一眼Kevin,“……是因为你?”

Kevin生平头一次体会到对牛弹琴是什么体验,当下便忍无可忍的溜了,只留下一头牛在那里喝酒。

而毫无知觉听完了一场专门弹给自己听的琴的霍先生,在接下来的一杯酒时间里,还在纠结着Kevin刚才讲的那个故事到底是真是假。

难保这不是他为了麻痹自己、降低自己警惕而编出来的鬼话。

霍先生这样想道。

一直等回到酒店,他路过夏清时住的那间套房,站在门口停了好一会儿。

五星酒店的房间隔音太好,隐隐约约的,他只听见里面传来轻微的“咚咚哐哐”声,大概是她又在里面放音乐。

他回到自己的那间套房,进了卧室,发现Kevin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睡觉时为了防止某些人半夜私会,霍廷易照旧是窝在了客厅当厅长。

睡到半夜,霍先生突然福至心灵,“嚯”的一下从睡梦中惊醒!

这世上的恋爱故事大抵都是相似的,霍先生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同她之间,不也是有过这么一段?

当即霍先生便爬起来,出了房间去敲隔壁的房门。

夏清时打着呵欠裹着睡袍从里面出来,懒洋洋的睨他一眼:“大晚上的不让人睡觉了?”

霍廷易深吸一口气:“三年前,我们第一次来香颂酒庄的时候,你往瓶塞里放的那张纸条,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

夏清时冷淡的看着他,“大半夜把我吵醒,就是为了这个?”

霍廷易不吭声。

她看着他,语气比眼神更加冷:“你以为我写的是什么?”

他依旧不吭声。

她的音量提高:“我能写什么?!”

霍廷易明白过来,一时间既是觉得失落,又是觉得自己实在太自作多情。

他没再看她,只是低低应一声:“……我知道了。”

他知道个屁!!!

如今旧事重提,再想起当日光景,霍先生只觉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