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瑞楠一听这口风,忙收了声,不敢再说。

夏夫人细心地把那帖子收在妆盒里放好,才说:“你是不知道。前些日子,也有几家人来提亲,那都是些什么人家呀?有续弦的,有三四十岁的,有破落户,也有白身。哼,真当我夏家的女儿是蓬草么?没人要么?这事儿我和你爹心中自有分寸,你不必再多说。你跟那丫头说,如果她想要我和你爹多活两年,就休要再提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夏瑞楠还要再说,丫头真儿在门外道:“夫人,大小姐,武家的姑爷来接大小姐家去呢。现在正在厅堂里候着呢。”

夏夫人对这个大女婿还是很满意的。一听武子安来了,忙不迭地站起来扶了大女儿往外走,看看天色,笑道:“天色已晚,你二人就在此用了晚饭再回去。刚好有人送来几篓子你最爱吃的小银鱼,我让人做了给你补一补,好么?”

夏瑞楠笑道:“女儿是没什么问题,但不知子安可还有什么事情。”

夏夫人戳戳她的额头:“女生外向,如今我果然是见识到了。”

武子安给夏夫人请了安,听闻留饭,恭恭敬敬地说,他晚上还要去他上司家中吃饭,是特意抽时间来接夏瑞楠的。夏夫人无奈,只得让人装了两篓子银鱼送去武府。

夏夫人看着武子安,又看看夏瑞楠,欲言又止,到底忍不住说了一句:“子安,楠楠身子重了,你,你……”想说让他多顾着夏瑞楠一点,又想到女儿嫁了人,武夫人再可恶,始终是他妈,有些话,她到底不好明说。

好在武子安是个明白人,微微笑道:“岳母放心,楠儿嫁给了我,就是我的人,将来是我孩儿的娘,我自然要对她好,必然不会让她委屈。”

夏夫人点点头:“你做事,我是极放心的。我只是想跟你说,女人这个时期心绪不稳,难免有些小心眼,你多担待着些啊?有什么事情,她不对了,你来和我说,我会教训她,千万不要和她置气,她从小有个头晕的毛病,一气着了,就会犯病。虽然多年未犯,到底小心些。”

又回头对夏瑞楠说:“你有事要多和子安商量,不许闷在心中,闷着我孙子。”

夏瑞熙在自己房中等得不耐,偷偷从后面掩上来,躲在柱子背后,望着夏瑞楠使眼色,询问事情办得如何了。见夏瑞楠摇头,她心中一沉,险些哭出来。

夏瑞熙正在难过,就被夏夫人发现了,只得出来对武子安行了礼问了好,才去对着夏夫人讨好地笑:“娘,姐姐经常回来,您看您,这么冷的天儿,还让她和姐夫在这外面站了这多会儿,再说,姐夫不是还有事儿吗?快让他们走吧?”

夏夫人沉着脸看了她一眼,没吭气。那边武子安夫妻二人刚去了,她这边就被夏夫人一把揪住朝房里走。

夏夫人边走边骂:“我什么时候答应你可以出院子来的?”

夏瑞熙蔫巴巴地跟在她身后,“娘,娘亲,人家实在睡不起了,骨头都生锈了。”

夏夫人不为所动,进得屋,冷冷地说:“你给我站好!这样斜肩驼背的像什么体统?”

夏瑞熙赶紧立正站好:“是。”偷眼看见夏夫人桌上的茶碗里的茶没冒热气,讪笑着道:“女儿给娘亲斟茶。要骂也先润润嗓子。”

“站好!要倒茶,我自有丫头。”夏夫人威严地喊真儿进来换了热茶,先啜了口热茶,才开始教训她:“我听你姐姐说,三丫头打破了你的茶具,你撕破了她的云锦外袍?”

“娘亲,女儿知错了。”夏瑞熙知道瞒不过夏夫人去,老老实实地认错,从怀里摸出一只东珠串成的手串,“女儿忘了那云锦外袍的来历,后来听姐姐说了也是后悔万分。正想着怎么才能弥补自己的过失,这只手串,是爹爹给的。三妹妹一直都想要,如今我想把这东西给她,再请人给她补好衣服,好让她心里也好过些。您看这样可好?”不是她多想讨好夏瑞蓓,而是那衣服意义非凡,乃是夏夫人亲手做的。

夏夫人叹口气:“手串是你坠马之后,你爹爹特意给你求来的,意义非凡,不能给她。其他东西也不必给她,不要惯出她的坏脾气来。否则下一次她再看上你的什么东西,还不得再想些歪门邪道的办法去?不过衣服呢,你倒是可以去给她要来,我给她补好。她年幼不懂事,你不该和她一个钉子一个眼的对着来,自家姐妹就这三人,要相亲相爱才好。”

夏瑞熙垂手站好,恭恭敬敬地答了声:“是,母亲。”

夏夫人方道:“你过来坐下吧。真儿,去把三小姐请过来,让她把那件云锦衣服带过来。”

夏瑞熙一心想提起欧家的婚事,委婉地连接开了几次头,都被夏夫人打断,她最终还是忍不住拉明了道:“娘亲,女儿听三妹妹说有人上门来提亲了?”

夏夫人把手里的茶碗重重一放,吓得夏瑞熙忙站起身来后,她才淡淡的道:“这些事情,不是你该操心的。自然有我和你父亲操心。你现在要操心的,就是把女红和琴棋书画练好,没事的时候,多去厨房转转。要是还嫌时间多,就来和我一起学管账。”

夏瑞熙把心一横,事关自己一辈子的幸福,该说的她还是要说的,“娘亲,我……”

“你出去!”夏夫人突然翻脸,指着门口厉声说,竟然是铁了心,不容许她多说一句。

“娘!”夏瑞熙还要再说,夏夫人已是扬声喊道:“丽娘,来把二小姐送回房。”

丽娘是夏夫人的陪嫁丫头,如今已是做了媳妇子的人,但仍然深得夏夫人信任,一直协助她管家,在夏家是很有头脸的下人。丽娘闻声忙进来劝道:“二小姐,您身子尚未大好,还是先回去的好。不要惹得夫人发怒了。”

夏瑞熙无法,只得往外走,在院门口正好遇上真儿并夏瑞蓓。夏瑞蓓冷笑着低声说:“告嘴狗!撕破了娘亲给我做的衣服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说吧,你这次又说了我什么坏话?”

夏瑞熙淡淡看她一眼,根本懒得她,转身就走。

夏瑞蓓在身后低声骂了一句,进了房,笑嘻嘻地说:“娘,您累了一天了,不歇着,这些小事儿也值得您操心么?”

夏夫人接过夏瑞蓓手里的衣服,仔细查看那条裂痕,“你遇到你二姐了么?”

“遇到了。二姐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娘骂她了么?”夏瑞蓓软软地靠在夏夫人身旁,把还带些婴儿肥的脸在夏夫人肩头摩擦着,说不尽的依恋娇憨。

“她忘了你那件衣服的来历,刚才拿了你爹爹给她的那串东珠手串,说是要给你赔礼,让你原谅她的无心之过。”夏夫人说完仔细观察着夏瑞蓓的脸色。

夏瑞蓓低着头玩弄着手里的锦帕,“她根本没给我。她就是说说罢了,您也信?”

夏夫人柔柔的问:“如果她给你了,你要不要?”

“娘亲手给我做的衣服,十串东珠手串也不能补起来的。”夏瑞蓓伸长脖子,拉着那件撕破了的衣服:“这衣服能补好么?我只穿过两次呢。”

“能补好,娘在这里加绣一串梅花,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夏夫人不动声色地问:“那你是想要那串手串了?”

夏瑞蓓笑而不答:“娘亲的手艺真好,教教我?”

夏瑞蓓这就是极想要那串手串了,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样子的,夏夫人心中自然有数。她也不点破,让真儿取了针线盒来,手把手地教夏瑞蓓补衣服,又夸道:“你二姐若是像你这般乖巧懂事,爱做女红,我也少操多少心。”

夏瑞蓓心中受用,低头笑着说:“二姐如今不是比从前好了许多么?”

夏夫人方道:“那手串是你二姐坠马之后,你爹特意请京城佛缘寺的高僧开过光保她平安的,对你二姐来说非同寻常,不能轻易给人。她把东西送到我这里,我让她收回去了。你自在我妆盒中选一件首饰,就当是她给你赔的礼好了。”

夏瑞蓓嘟嘴道:“我不要娘的东西。”心中却是更恨夏瑞熙了。凭什么她夏瑞熙做的事情要夏夫人来替她解决?

第11章 诱供未成功

夏夫人挑挑眉:“怎么了?我的东西不好么?”

夏瑞蓓撒娇地靠上去:“娘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可那是你的,不是她的,怎么能替代。”

“你的意思是说,你不肯原谅你二姐的无心之过了?这事,本来就是你先不对,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做人要心胸宽广,你忘了?”

夏瑞蓓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到此,她心中已是认定夏夫人特别偏心了。强笑道:“是,娘,您教训得极是,女儿知错了。”站起身走到妆盒前随手拿了一只镶嵌红宝石的金簪,“我就拿这个吧。”

夏夫人看见她选的那只金簪,摇摇头:“你年龄尚幼,过几年才戴得,不如选件珍珠的吧?”探手取了一只镶珠宝钗,“你看这只,是我少女时候戴的,上面的珍珠是你祖外婆戴过的。”

夏瑞蓓见那颗珍珠晶莹圆润,有她的拇指头般大小,心里满意了,高兴地接过珠钗,又伸手去拿那张大红的庚帖:“这是今日来给二姐提亲的人么?是哪家呀?”

夏夫人伸手按住庚帖:“还没定。小孩子打听这些做什么?”

夏瑞蓓对着她福了福,撇撇嘴往外走,“我不是小孩子了。您不说,我也知道。是欧家四少吧?我二姐也不知是哪世修来的福气,瞎猫碰着死耗子了。”

夏夫人看着她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一个个都是不让我省心的。”

丽娘劝道:“夫人,三小姐冰雪聪明,过两年大些,就懂事了。”

夏夫人道:“她就是太聪明了些。又是个不能容人的,将来怕有的是苦头吃。”

真儿笑着进来道:“夫人,老爷亲去接了少爷下学,现在已到二门外了。”

夏夫人一听儿子来了,高兴地吩咐摆饭。她第四胎才生了个儿子夏瑞昸,如今才十岁,五岁便送到了族学里进学,聪明伶俐,书读得极好,嘴巴又甜,极得一家人的宠爱。也多亏了这个儿子的出世,夏夫人才顶住夏老夫人要给夏老爷纳妾的压力。

却说夏老爷牵了儿子的手刚走到二门,就看见夏瑞熙披了件大红羽缎,镶白狐皮的披风站在廊下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一脸的委屈。便让小厮带了夏瑞昸先进去,他自去问夏瑞熙有什么事情。

夏瑞熙牵着夏老爷的衣角,未曾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夏老爷听了事情经过,笑笑:“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和你母亲商量。先去吃饭。”

夏瑞熙一看他的模样,眼见得也是赞成这门亲事的,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吃饭的时候,饭桌上有些什么菜她都不知道,低着头一门心思地想她到底要怎样才能让夏老爷夫妇改变主意。

夏家奉行的是食不言寝不语,饭桌上除了偶尔有筷子碰着杯勺的声音外,连咀嚼声也不闻半点。婉儿站在夏瑞熙身后给她布菜,见夏瑞蓓趁夏老爷夫妇不注意时,一眼一眼地瞅夏瑞熙,忙悄悄拉了拉夏瑞熙,夏瑞熙这才抬起眼看了看夏瑞蓓,低下头不吭气。

夏夫人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低低地冷哼了一声,夏瑞蓓忙垂下眼,专心吃饭。

吃完饭,夏瑞熙在门口堵住夏瑞蓓,从怀里掏出几件精美的首饰递给她:“我不小心撕破了你的衣服,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这些是我最好的首饰,你选一样吧,不要生我气了。”

夏瑞蓓叉着手道:“我要你那串东珠手串,别的一概免谈。”

“那手串是爹爹的一片心意,我不能给你。”既然夏夫人不许她把手串给别人,她就不能给。

夏瑞蓓冷笑:“既然如此,又何必来假惺惺地做好人?我是不会忘记你对我做的事情的。”甩袖走了。

婉儿道:“小姐,您何必呢?本来并不是您一个人的错,如今反而成了您的错了。”

夏瑞熙道:“她年龄小,我不让着她怎么办呢?”心里却想着,自己占了人家的身体父母亲情,就不该再让夏老爷夫妇多操心。夏瑞蓓这里,她无论如何也是应该主动把关系搞好一点的,至于效果如何,那却不是她的事情,她只需要把姿态摆正就行。

丽娘从阴影里走出来,微笑道:“二小姐,天凉,您不回屋么?”

“丽娘,我有事要见父母。”

屋里传来夏老爷的声音:“进来。”

夏夫人低声说:“让她来干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迟早都要说的,不如早点让她死了这条心。”

夏瑞熙把这些话都听进了耳里,仍然进了屋,先给二人奉了茶,跪下去低声说:“父母亲的养育之恩女儿铭记在心,但女儿不能答应这桩婚事,请父母亲恕罪。”

夏老爷肃容道:“你就是跪死了,这件事情我也由不得你!我先前就是太由着你胡闹,才会让你险些送了命。你苏醒那日开始,我就发誓,今后再不由着你胡闹。”

夏夫人道:“我就想不通了,欧四少哪里不好?你就这样不待见他?简直莫名其妙!”

夏瑞熙垂着眼道:“他是极好的,但不是女儿的良配。”

“啪”地一声,夏老爷砸了茶杯,指着她气道:“他不是,谁才是?难道你还记着那个人!你难道忘记了自己的性命险些送在他手上?他才不是你的良配!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就是看着你一辈子嫁不出去,也绝对不允许你嫁给那个人!”

“老爷!你胡说什么?”夏夫人忙拦住夏老爷,一叠声地喊:“丽娘,婉儿,还不把二小姐带回去?”

“那个人是哪个?”夏瑞熙莫名其妙。

夏夫人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你爹糊涂了呢。快回去,这事改天再说。”

夏瑞熙抬头看向夏老爷,却见他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直喘粗气,对着她摆摆手,疲惫地说:“你下去。”

夏瑞熙回了雪梨小筑,屏退其他人,单留婉儿一人。

“婉儿,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单独留你一个?”

婉儿眼睛转了转,笑道:“奴婢不知,请小姐吩咐。”

夏瑞熙冷笑:“你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我问你,刚才我爹爹说的那个人是谁?”

婉儿脸色一变,低头道:“奴婢不知,请小姐恕罪。”

夏瑞熙围着她转了一圈,阴狠地说:“你当真不知?我看,是我病了这许久,对你太好了,让你忘了我的手段了?”老实话,她也不知道原来的夏二小姐到底有些什么手段,到底有没有对付过婉儿,婉儿到底有多害怕二小姐。不过婉儿这丫头贼精,要想挖出有用的情报来,她少不得要演一回恶人。

想到这里,她断喝一声:“我给你半柱香时间,你好好考虑一下!”

哪里用得着半柱香时间,婉儿双腿一软已经跪了下去:“小姐,老爷和夫人再三交代不许再提以前的事的。如果婉儿说了,会被家法打死的。您饶了我吧?”

“婉儿,你起来。只有我们俩知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夏瑞熙笑得极像狼外婆,“我现在决心听父母亲的话,再也不让他们操心了。我也不是想要干什么,只是觉得应该知道自己的从前,才好决定以后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你说是不是?”

婉儿低着头不说话,脑子里飞速计算说与不说的利弊。

夏瑞熙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心头烦躁起来:“你到底说不说?”

婉儿膝行到她面前把背脊露给她:“小姐,您打吧。打死奴婢也不能说,这都是为了您好。”她寻思着,二小姐是个藏不住事情的人,现在当家的可是老爷和夫人。若是二小姐从她这里知道了这事,闹将起来,老爷和夫人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她,那时候,谁也护不住她,她只怕马上就会送了命。拼着被二小姐打一顿,还能得到夫人的怜悯,所以,她打定了主意,坚决不说。

夏瑞熙见婉儿油盐不进的样子,知道这丫头算过了,是铁了心不肯跟她说了。当下也不再勉强,冷笑:“你不说,我也有办法知道。不过,我警告你,你的心中没有我,将来也不要想我的心中有你。”

婉儿掉下两颗眼泪来,哭道:“您将来就知道奴婢都是为了您好,现在小姐若是真要把奴婢看作这样的人,奴婢也无话可说。”

夏瑞熙叹口气:“算了,你起来。我错怪你了,你累了一天,去歇着吧,我这里不要你服侍了。纯儿,良儿,打热水来!”

婉儿还想再说几句,见夏瑞熙的眼睛已经转到了书本上,只得福了一福,退出门去。

走到廊下,正好遇上纯儿和良儿一人提了铜壶,一人抬了铜盆过来。二人见着她了,忙给她行礼问好,婉儿盯着二人细看了一回。两人都是十三四岁的年龄,俱生的眉清目秀,良儿倒也罢了,一派的娇憨天真,头发也有些毛茸茸地,梳不整齐。

纯儿却是露出些稳重大方的神态来了,她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杏色褂子,里面罩了件夏瑞熙赏的淡绿色兔皮袄子,头上只簪了一只磨得发亮的铜簪,但头发却梳得整整齐齐,看上去清清秀秀的,很是可人,想必再过几年肯定是个清秀佳人,心里不由一阵发酸。连带着看向纯儿的目光都有些不善起来。

纯儿被她的目光炙烤得一缩,随即低下头乖乖立在一旁:“婉姐。”

婉儿冷哼一声:“好好伺候小姐,不要有什么差错,否则我禀了夫人将你们撵出院子去。”

良儿吓了一跳,眼泪汪在眼眶里,低声央求:“婉儿姐,我们会很小心的。”

婉儿扯起嘴角:“良儿,你们乖乖的听话,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言毕扬长而去,纯儿拉拉良儿,低声说:“走吧。”

夏瑞熙坐在妆台前,等纯儿给她取首饰,听见“咕咚”一声咽口水的响声,皱皱眉头,看向两个丫头。纯儿是一本正经,良儿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糕点看。

第12章 东西不能白吃

夏家下人的伙食并不差,但除了逢年过节以外,平时这些糕点还是很难吃到的。婉儿是长期跟着夏瑞熙,过的日子相当于半个主子,对这些糕点是早就瞧不起了,但良儿二人本来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刚刚进门,有这样的馋相也不奇怪。

正因为不奇怪,所以夏瑞熙不由对视而不见,专心做事的纯儿高看一眼。不过,同情归同情,她的东西可以给她们吃,却不能白吃。人就是这样的,你次次都对他好,他不当回事,但只要差一次没满足他的要求,你就是他的仇人,你先前做的都白做了。但如果偶尔大方一次呢,他反倒记着你的情。

这两个丫头可是她要特意培养的助手呢,对管束下人来说,随意就给好处和赏罚分明区别是很大的,夏瑞熙深知这其中的区别,当下微微一笑:“良儿,昨日我让你洗的衣服洗好了吗?”

良儿忙回神:“回小姐的话,洗好了。”

“那上面沾了酱汁,想必很难洗吧?”

“纯姐姐用了点白砂糖来搓揉,然后再用温水洗,就洗干净了。”

夏瑞熙又看了沉静的纯儿一眼:“纯儿是从哪里学来的?”

纯儿垂下头:“奴婢的母亲,是专门给人洗衣服的。家中姊妹多,我是长女,很小就跟着母亲学做事了。”

她这一言,激起了良儿的心事,两个丫头都沉默了。这两个丫头都是才买进来不久的,今年秋天,南方遭了涝灾,百姓为了活下去,只能卖儿鬻女。

夏瑞熙看着纯儿那骨节粗大的手和明明很悲伤却很隐忍的表情,基本已经确定纯儿就是她要找的人。柔声道:“你们放心,到了我这里,只要好好做事,我亏待不了你们。等过些年放出去,有出息了,也不是不可以去找家人的。”又喊良儿端过盛糕点的碟子来,“你们俩做事情做的很好,这是赏你们的。端下去吃吧。”

二人谢了赏,良儿双眼放光,忙忙地就要下去。

纯儿却雷打不动,继续服侍夏瑞熙换衣,铺床。夏瑞熙笑道:“纯儿,你不喜欢吃糕点么?”

纯儿低声道:“喜欢。”

“那为什么不和良儿一起去吃呢?”

“小姐这里的事情还没做完。”

夏瑞熙点点头:“好,你是个不错的。明日我跟丽娘说,提拔你做二等丫头。”

良儿半块糕点噎在嗓子里,回头看向夏瑞熙,发出“啊,啊”的声音。要知道她们俩现在还只是三等丫头,月例不过二钱银子,但二等丫头却是五钱,这其中的差别大了。她二人一道进来的,没想到这么快纯儿就成了二等丫头,不由有些委屈。

夏瑞熙看都不看她一眼,“你们退下吧。今夜不用守夜了。”

纯良二人轻手轻脚地吹了灯退出去,回到自己的小屋中,良儿把剩下的糕点递给纯儿:“纯姐姐,恭喜你了。”眼泪只在眼睛里转。

纯儿看糕点还剩下三分之二的样子,便均匀地分了一半给良儿:“再吃点。”

良儿道:“二等丫头不是该比三等丫头多吃点么?小姐喜欢你,不喜欢我。”

纯儿笑起来:“小姐对咱们是一般的。你不知道你错在什么地方吧?为什么小姐不理你?”

良儿眨眨眼睛:“我还真不知道。为什么她上一刻还看着我笑,赏我东西吃,下一刻突然就不理我了。”

“你去问她呀。”

“我不敢。他们背地里都说她厉害着呢,以前就经常打骂婉儿姐的。不过,婉儿姐也好凶哦,我怕她。”良儿靠近纯儿打了个哈欠:“这里比我家里好多了,吃得饱,穿得暖,事情也不多,可是我好想我娘和弟弟呀。”

纯儿给她拉上被子。“小姐其实是个好人。你以后不要再和他们一起嚼舌头,他们说他们的,你听都不要听。”

良儿闭着眼睛笑道:“我不说就是。他们说什么,我替小姐听着,不是也很好嘛?多知道点事情也不错嘛。”

纯儿一愣,叹了口气,吹灭了灯:“睡吧。”

第二日一大早,夏瑞熙便守在了夏老爷夫妇二人房前。听见夏夫人在屋里唤真儿,她接过真儿手里的盥洗工具,亲手端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