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马车和马匹疯狂地跑动起来,从那妇人身边过的时候,欧青谨扔了一块碎银和一方糕点在那妇人怀里,疾呼道:“这位大嫂,对不住。”

马车没跑出多远,后面传来一阵疾风骤雨般的马蹄声,“官兵来了!”人群发出一阵惨叫,潮水般地向四处奔逃开去。大约一百来骑铁甲骑兵举着马鞭冲进人群中横冲直闯,见人就劈头盖脸地抽打下去,惨叫声和疾呼声不绝于耳。这是追堵流民的官兵来抓人了。

夏瑞熙伏在后车窗上张望,只见那妇人抱着孩子惊慌失措地站起来,四处张望,踉踉跄跄的,一副想跑又不知往哪里跑的情形,看上去好不可怜,心想这妇人和孩子若是落到官兵手里,只怕也是死路一条吧?不由突然心里一酸,眼巴巴地看着欧青谨:“救救她!”

欧青谨犹豫片刻,叹了口气,停下马车,对一个护院说了几句,那护院领命而去。

那妇人看了地上的男子一眼,咬了咬牙,抱着孩子随着欧家的护院上了仆从所在的马车。

夏瑞熙不是不知道在官兵四处抓捕流民之际,救了这个妇人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正因为如此,她越发感激欧青谨:“青谨,我……”

欧青谨笑笑:“没什么大事,其他人咱们是管不了,孤儿寡母的,心眼儿也不算坏,给她口饭吃,不要紧。回家去,若是其他人问起,就说是我的主意。”

“前面的马车停下来!”马蹄声“得得”,几骑人马向他们的马车疾驰而来。良儿白了脸,抓住夏瑞熙:“小姐,官兵追来了。肯定看见咱们救那妇人了。”

夏瑞熙暗叹了口气,能挺着就挺着,实在不行,她也只有把那妇人交给官兵了,兵既是匪,匪既是兵,谁和这些当兵的说得清?

欧青谨却呵斥良儿道:“惊惊慌慌的做什么?官兵来了正好,咱们更不怕了。停车!”他欧家是百年世家,西京城中最尊贵的寿王爷尚要给几分薄面,他怕谁?

可是赶上来的这个人,却是他和夏瑞熙都不愿意见到的人。几骑当中,为首的,正是那寿王府的长子赵明韬。

欧青谨神色冷清地道:“原来是他。”

夏瑞熙见是赵明韬,就有些不好受,这还是她和欧青谨在一起后第一次和赵明韬打照面。想起从前夏二小姐和赵明韬的纠葛,她由不得的有些心虚。

欧青谨把她的心虚看作是害怕,轻声安慰她:“不要怕,现在他并不敢把你我怎样。”

赵明韬穿着打扮大不同从前,一身戎装,笑容却是越发温润如玉了,要不是夏瑞熙和欧青谨知道他那和煦的笑容下隐藏着的蛇蝎心肠,定会和其他人一样,以为他是个谦谦君子。

“青谨,我来迟了,你们受惊了。”赵明韬跳下马,把缰绳丢给身边的亲兵,腕上挂着马鞭,龙行虎步地向马车走来,神态之中多有亲热。

欧青谨看了夏瑞熙一眼,整整衣衫,掀开车帘跳下去,对着赵明韬不卑不亢地一揖:“见过长公子。”

赵明韬笑眯眯地抓住欧青谨的手:“自去年春天在京城一别,很久不曾见了呢,快有一年了吧?”

欧青谨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笑笑:“正是。长公子这是要到哪里去呢?”

赵明韬阴沉的眼神从马车上掠过,笑容不变:“自京中一别,我一直留在京中。今年大旱,流民四起,很多州县都发生了哄抢粮食的事情,西京富庶,是要害之地,我奉了兵部之令,前来保证西京的安全。这不,刚到地头就遇到这群无法无天的暴民。听说你年前大婚,我不及赶回,恭喜你了。明日我命人奉上大礼,还盼不要嫌弃来迟了才是。”

夏瑞熙闻言一惊,他来负责西京的守卫?寿王就在这里,他的长子却掌握了西京的兵力,这算不算是一个可怕的信号呢?皇贵妃睿王这一系,也许,已经在新一轮的斗争中失利了。

欧青谨同样想到了这些,脸上仍带着得体的微笑:“长公子太客气了。”

一个口口声声都是喊的“青谨”,话里行间透露着亲热,一个却是“长公子”长“长公子”短的,努力划清界限。

赵明韬“哈哈”一笑,道:“青谨,大丈夫当剑击长空,簪缨封候,你这样大好的才能,日日窝在家中也是委屈你了,不如我明日去和你家老太爷说说,让你出仕如何?”

第16章 丧事

赵明韬这是特意到欧青谨面前来显摆,往欧家痛处踩,也有个警告的意思在里面。欧青谨焉能不明白,当下轻轻一笑:“不瞒长公子,祖父他老人家有些不舒服,我和内子此时正是要赶回去探病。”

赵明韬惊讶地道:“呀?是怎么了?可要紧?”

欧青谨担心欧老太爷的病情,又担心城门会关,急着赶回去,见赵明韬还在这里不识相的呱噪,勉强压制住心中的不耐烦,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呢,心里担心得很。”

赵明韬忙让开路:“既是如此,我就不耽搁你们了。探病要紧,探病要紧。我改日再上门拜访。”他目的达到了,自然也就不想再浪费时间。

欧青谨上了马车,久久不说话,夏瑞熙知道他心中不好受,轻轻拉了拉他的手,担忧地望着他。

欧青谨勉强笑道:“我没事。我是在想,现在天色已晚,只怕进不了城。”但他铁青的脸和紧抿的嘴唇泄露了心中的愤怒和担忧。

欧家的马车赶到西京城下时,果然城门已经关闭。不过欧家早买通了看守城门的兵士,让欧青英在门口候着,一看见马车,就静悄悄地开了小门,放人进去。

一看到欧青英那凝重的表情,夏瑞熙就知道欧老太爷只怕是凶多吉少。

夏瑞熙记得当时在京中,皇长子曾经为赵明韬保过媒,却因着先有了贵妃一系的睿王为欧家的保媒,夏家才能全身而退。

自那之后就失去了赵明韬的消息,她还以为他是在和寿王第三子赵明怀的斗争中失败了,但现在看来,他不但没有失败,反而是靠上了其他更有权势的贵人,荣升了。他掌握了西京城的兵马,就算是寿王,也不得不对他这个儿子另眼相看,又何论其他人呢?他敢于到欧青谨面前来炫耀,就意味着朝廷中的情形不只是风云诡谲,而且贵妃已现败势。

欧老太爷在这个节骨眼上病倒逝去,意义不止于家中的老人逝去,还有更大更深远的影响。

欧青英和欧青谨凑到一起嘀咕了半天之后,待欧青谨回到车上,脸色不仅仅是难看,简直是黯然。

夏瑞熙忐忑不安地问:“青谨,爷爷的病情怎么了?”

欧青谨叹道:“熙熙,山雨欲来风满楼。今早接到的信,皇十六子薨了,旱情在扩大,皇上又是伤心又是焦急,病重。”

皇十六子正是贵妃娘娘所出的那位未满月就被封为亲王的婴儿,他的死去给贵妃这一系带来的打击之大是可想而知的。再加上贵妃的保护伞皇帝也病重,此消彼长,蛰伏多时的皇长子这一派自然也就到了得势的时候。

皇贵妃虽是外孙女儿,但因从小聪慧无比,气度过人,再兼貌美,欧老太爷视之为眼珠子一般的宝贵,让人去接了来,养在身边亲自调教。

是以皇贵妃和欧家的感情反而比她的娘家更亲厚,其中又以和欧老太爷的感情最为深厚,所以在听到皇十六子夭折,皇贵妃病倒的消息之后,欧老太爷再也挺不住,一下子病倒了。

夏瑞熙的猜测得到了证实,顿时心乱如麻,恐惧无比。大厦将倾,欧家的前途看不到任何光明。贵妃和皇长子是死敌,赵明韬和夏家、欧家也算是死敌,皇帝不死还好,若是死了,他们便要倒大霉!

谁也想不到,欧老太爷的病会来得如此之重,如此之猛,就算是夏老爷衣不解带的亲自守候护理,煎药问诊,也无力回天,不过苦撑了几日便驾鹤西去。

临死之际,他拉着欧青谨的手喃喃地说:“家训误人!家训误人!”两滴浊泪挂在他松弛的眼角,无数的心酸和不甘心尽在其中。

一时间,欧青谨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再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欧老太爷的意思,欧家有家训,子弟不许入仕参政,只能做点学问,博些虚名。

多少年来,因此被误了的欧家子弟不知有几何。欧老太爷的感叹恰如其分的体现了他的心情,不出仕不参政,专心做学问,名声第一,固然可以让家族的繁衍更为平稳长久,不会在政权交替之时承受更大的风险。

但既然名声在外,就不可避免有女儿入宫,就会不可避免地被牵扯到政治斗争中,此时,不弄权的人反而成了弱势。如果说欧家没有这条家训,有更多的子弟入仕,贵妃娘娘不会过得如此艰难,欧家此时也不会落到这个风雨飘摇的地步。

“如今欧家风雨飘摇,我死后,欧家子弟若有出类拔萃者,能出仕便出仕吧!列祖列宗若是要怪罪,便怪我好了。”欧老太爷把违背祖宗家训的所有责任都一肩挑到了身上,但总算是给既不能经商,又不能出仕,只能靠祖业活着的子子孙孙留下了一条活路。

当欧老太爷明确说出这条子孙可以出仕的遗言时,夏瑞熙看见欧家所有年轻子弟的眼睛突然都放亮了,这应该是众望所归。

可惜这个限令放宽的太迟了些,祖父逝去,乃是大孝,守孝三年,不得参加科举考试,不得出仕,就连当点小官的欧大少也得辞官回家守孝,欧家想要重整旗鼓,推出自己的人才,只怕也得等到三年以后。

欧老太爷一落气,丧事就有条不紊地治理起来。换衣的换衣,烧纸的烧纸,报丧的报丧,换丧服,换屋内的装饰,欧家半日之内,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关于这件事情该不该告诉病重的贵妃娘娘,大家商量之后,考虑到他们就算是不告诉,也会有有心人去告诉,那时贵妃娘娘只怕是措手不及,便选了老成持重的欧大少上京去报丧。

整个丧事期间,夏瑞熙都是忐忑不安的。因为她从前来吊唁的夏夫人那里,听说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孙家那位少爷死了,是被夏夫人买通孙家姑奶奶让抬回去冲喜的那个小妾用被子捂死的。

孙家对那位姑奶奶不依不饶,把所有的账都算在了她的身上。虽然这事儿好像和夏家扯不上什么关系,但就怕被有心人利用起来。

毕竟这事的始作俑者是夏夫人,是她出钱让孙家姑奶奶去做的。要是人家说是夏家买凶杀人,以达到赖婚的目的,那可是一个不小的麻烦。特别是这事发生的时间太巧,为什么赵明韬刚回来,那孙棹就出了事?

正常情况下,西京的守备兵马是不会交到本身就常驻在西京的寿王之子手里的,但现在恰恰就出现了这样怪异的情况,只能说明,皇长子的承嗣之路也并不平坦,他有他的打算,不排除武力夺权的那一天。

夏瑞熙一想到可能出现的政局动荡,可能出现的乱世,想到夏家和欧家未来的不确定性,不由头都焦大了一圈。

死去,她并不是很怕,反正都死过一回了,这一回也算是捡着的便宜,她再没什么可怕的。但想到自己很可能会饿肚子,卑微的活着,她就很害怕,常常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过后又嘲笑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太差,是个臆想狂,事情到了那个地步再说吧。既然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虽然这样想,她还是谋划着要把手里的银票兑换成真金白银,藏在某个安全的地方,以免有一天,银票成了废纸一张。又想着粮食才是大问题,又想广积粮,深挖洞,多多屯些吃的用的才是正道。

压力太大,她有心想和欧青谨说一说心里话,交换一下看法,却因为丧事的关系,两人聚少离多,分室而居,就算是偶尔见面,也是在人前,只能是交换一下眼神,隐晦地互相表示一下关心而已。

相比夏瑞熙的焦虑不安,欧家人此时表现出了与众不同的冷静和忍耐力,哭过丧之后,再无人掉一滴眼泪,每个人都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用欧二老爷的话来说,红白喜事,欧老太爷到了点了,也该去了,从某一方面来说,也算是喜事。与其坐着干嚎,不如好好做点实事,更让地下的欧老太爷更欣慰。

这话听上去好像有点大逆不道,但夏瑞熙从此对吝啬成性的欧二老爷倍加尊敬。在她看来,无论如何,一个看透了生死,能正确对待荣辱,知道家中拮据,不做作,不假装,带头节约,监督别人节省的老人,是真性情,值得她尊敬。

欧老太爷落葬之后,欧家开祠堂祷告了祖宗,把该交割分清的都交割清楚。其实也没什么好分割的,毕竟欧二老爷这一辈,年龄都不小了,虽然没有明着分家,但其实早就分开单住,用度自负,和分家没有什么区别。要分割的,无非就是按照欧老太爷的遗嘱,把他身后那些东西分了做个念想罢了。

出乎夏瑞熙的意料之外,除了欧青谨得了一套孤本和一块珍贵的砚台之外,她居然也分到了东西。据说是欧老太爷感念夏老爷给他看病,特意留给夏老爷表示谢意的。只是夏老爷得到这东西后,又把它转交给了夏瑞熙,道是欧老太爷吩咐的。

这是因为欧老太爷的孙子,孙媳妇,重孙子,重孙女太多,若是人人都有份,他那点东西根本不够分的。厚此薄彼,又要引起矛盾,人人都总记挂着别人手里的比自己得到的好。所以才会绕了这么大个弯,方送到了夏瑞熙的手里。

从那个憨态可掬的粉彩娃娃的肚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囊,里面又是一张宣纸,龙飞凤舞的写着字,正和她新婚见面礼时得到的那一张宣纸是一幅。

夏瑞熙有些不明白欧老太爷葫芦里买的什么药,要给人东西,还要藏一半留一半,非要等到自己死了,才绕这么大个弯子给她,也不知这老人家是怎么想的。

第17章 喜事

当许多天不曾刮胡子,没有吃好睡好,形容憔悴的欧青谨终于回到锦绣园,见了这东西,才郑重其事地和夏瑞熙讲起了当年欧家的起源和这宣纸的珍贵。

原来当年欧家的祖先,并不是西京人,而是离此几千里的一个小城的耕读传家一个普通人家。偶然之间,他们得到了造高档宣纸的秘方,苦心经营,从此发家,慢慢地转了型,成了大秦有名的世家。这宣纸,便是欧家的祖先造出来的,上面的字,也是那造纸的秘方。

夏瑞熙立刻觉得这宣纸烫手无比:“爷爷为何要把这样贵重的东西给我?要给也应该是给大哥大嫂才是。”

难道是老头早就看到了欧家衰落的必然,以为她也继承了夏老爷的经商才能?想要她带着人重新操起老本行,拯救这一大家子于水深火热之中?夏瑞熙一想到这个可能,本能的就想逃避。

欧青谨静静的说:“爷爷做事,从来都有他自己的一套。既然是他给你的,你就放心大胆的拿着。不过……”

“不过什么?我可不会造纸。要是其他嫂嫂知道我得了这个东西,会恨死我的。我们不如把这个东西交给爹和娘吧?”夏瑞熙迅速打起了小算盘。

也许在其他人看来,得到本该由长子长孙才能继承的传家宝,这是件无上光荣的事,但在胸无大志,只想过好小日子的她看来,这东西是个烫手山芋,只要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或是让她有不得不辛苦的可能,她就得赶快找个合适的机会把它给推了,谁要就给谁。

她要赚钱,不需要靠这个东东也能赚。如果靠着这玩意儿,就算是赚了千贯万贯,别人一句“这本来就是祖产。”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来分一杯羹,千辛万苦却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她傻的呀?她可没这么有奉献精神。

欧青谨看破了她那点小心思,微笑着捏捏她的脸:“懒婆娘。想什么呢?欧家子弟不能经商,这东西一代一代传下来,更多的意义只是在于一个传承罢了。爷爷给你,也许是觉得你机灵,也许是觉得你不错,可以把这东西继续传下去。所以……”

“所以什么?你今天可真烦,说半句藏半句的,到底要干嘛?”夏瑞熙有些烦躁,真要到了那一天,吃饭都成问题了,还死要面子活受罪,不能经商,喝西北风呀?她可不管那许多,真到了那一日,填饱肚子才是关键,她才不想要自己的孩子看着别人吃好吃的,自己没有,干流口水呢。

欧青谨不知道她到底在烦躁些什么,还以为她是又到了每个月的那几天,加上丧事期间没有吃好休息好,所以才会莫名的烦躁。

便拉起她的手轻轻地揉着:“你拿了这个东西,就只能一辈子都是欧家的媳妇儿了,等到将来,你再把它传给咱们的子孙。不管生老病死,贫富贵贱,你都不能离开我,荣辱与共,祸福共享,是这个意思。你还烦吗?”

夏瑞熙呐呐不能语,这些日子,他也和她一样的在担心,在害怕吧?她轻叹了一口气:“是,青谨,我们永远在一起。无论生老病死,贫富贵贱,我都不离开你,咱们荣辱与共,祸福共享。不过,你得别嫌弃我脾气不好才行。”

欧青谨奇怪地道:“你脾气不好?除了那几天以外,我觉得你脾气挺好的,明事理,又大度,又体贴,又温柔。”其实他有句话藏在心里没说出来,只要顺着她的毛捋,她脾气还是不错的,但一旦惹着了,翻脸也挺快的,会耍泼会收拾人。

夏瑞熙被他说得心花怒放:“我真的有这么好?”

欧青谨见她高兴了,也由衷地笑起来:“瞧吧,就喜欢听好听的。我看你脸色不好,心情也烦躁,是不是要到那几天了?肚子可疼?我让厨房给你煮两个糖水鸡蛋?”

糖水鸡蛋是夏瑞熙每次月事期间必吃的东东,见欧青谨如此关心体贴她,不由心情大好。忙摸摸脸颊,冲到镜子前照了照:“肯定是这些日子没睡好,所以才会这样的。我要吃,吃了补起来。你也来两个?你看你,满脸胡子茬,瘦了一大圈。”

欧青谨微微一笑:“这样可没人会说我是小白脸了,得喊我大胡子。”

欧青谨是络腮胡,俗话说:“十个络腮胡子九个帅。”夏瑞熙偷偷瞅了欧青谨一眼,果然是很好看的,就算是长了一脸的胡子,人也很好看,看着看着她心里就有些心猿意马起来。她可有些日子没和他亲热了,可惜,守孝期间,她就算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

她愁眉苦脸地想:“是谁想出来这个主意?三年禁欲,不能生孩子,那人肯定是个光棍汉,没老婆,嫉妒别人,才会想出这个馊主意。”

欧青谨见她愁眉苦脸,欲言又止的样子,越发以为她是肚子疼,不由分说把她往床上推:“我去寻个汤婆子,你上床去捂着。不是我说你,早就让你去请岳父开个方子调理一下,你总偷懒。明日我就让团儿去说,务必得把你这个毛病给调理好了。从前在家的时候也不知道调理一下。”

夏瑞熙见他念叨起来又没完没了的,打了个呵欠:“别念叨了。我没有,就是没休息好,有点困,想睡觉。”

欧青谨闻言,更奇怪了,皱眉道:“你上次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在去温泉庄子之前。”夏瑞熙这才想起自己的月事好像是有一段时间没来了,难道是这段时间太操心了,没休息好,内分泌紊乱了?那是该吃两服药调调才是。

欧青谨道:“你这个糊涂虫,不行,我这就去请岳父给你开药。”

夏瑞熙不以为然地道:“什么大事儿呢,也要去劳动我爹。就请家中用惯了的孙大夫来就是了。”她在京城的时候,因为心中郁闷,心情不好,也曾经不准过。

欧青谨正色道:“这是小事儿么?女子养生讲究的就是气血,气血充盈,身体就好。别人哪里有岳父看得好?我就要去请岳父看。”

夏瑞熙道:“不忙,你先等会儿,我有事要和你说。”虽然夏夫人已经着手做孙家姑奶奶的工作,但她直觉这事还是必须和他说说才行。

欧青谨听了,沉吟片刻,道:“我去请岳父开药,正好和他们商议一下。你脸色白得吓人,先睡一觉。晚上就不要去娘那里请安了,让人把饭菜送到房里来吃,我会让人去和娘说。”

见欧青谨急匆匆地去了,纯儿掩嘴笑道:“小姐,您可真是有福气。您瞧,姑爷对您多好?您来这里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您的小日子,他比您还记得准呢。”

夏瑞熙红了脸:“死丫头,你没事儿做了?我给你找事儿做。”

良儿轻声道:“小姐,那个,您不会是有喜了吧?”

夏瑞熙闻言一愣。

夏老爷听了欧青谨的来意,笑道:“哪里有没见着病人就胡乱开药的道理?现在天色还早,等我和你去瞧瞧罢。”

又不是起不来床,还要劳动老人亲自上门去给小辈瞧病,欧青谨不安地道:“那不如我明日带了熙熙来看您和岳母。”

夏老爷现在看欧青谨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其中又有些暗自得意自己眼光准的意思在里面。想到欧家如今人多事多,夏瑞熙并不是什么大病,他去了反而会引起欧家人的注意,添些不必要的麻烦,真的还不如明日让夏瑞熙回来,也就应了。

欧青谨这才有机会问起孙家的事情。

夏夫人神色轻松地道:“没什么大事,你让她不要操心。孙家那位姑奶奶总不能把自己做的事情说出来吧?除非她真的想和她娘家成仇敌,不想她儿子出人头地了。如今她把什么都推到了那小妾的身上,想来孙家过阵子也就气消了。就算是真要说起来,我是问心无愧的,咱们也不怕。”

……

夏瑞熙自从夏家大门出来,就忍不住的想笑。虽然这个孩子来得太早了些,也有些不是时候,但始终是大喜事一桩。

等到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她这个身体也好歹将近十八岁了,也不算生产得太早,最主要的是,她可以趁着这守孝的三年把孩子精心养大啊。也不怕怀孕生产期间,有谁会给欧青谨塞通房小妾之类的烦心事。

至于三年之后么,孩子长大了,她的地位稳固,体型恢复,有时间也有闲心,两人又旷了那么久,欧青谨是休想逃出她的手掌心了。

夏瑞熙这样一想,越想越得意,如若不是在新丧期间,她就会忍不住狂笑出声。

趁着丫头不注意,欧青谨悄悄拉了夏瑞熙的手,嘴也合不拢,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望着她傻笑。

夏瑞熙怀孕的喜事算是让欧家那沉闷的气氛稍微欢快轻松了些。欧二夫人听说欧青谨昨日还要请夏老爷开活血化瘀的药,多亏夏老爷不肯开时,抚着胸口直喊:“阿弥陀佛,这两个傻孩子。”

不单是欧二夫人给了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怀,几个嫂嫂都给夏瑞熙带去了礼物和问候,就连这段时间以来几乎像个隐形人一样的林轻梅,也闻讯前来看望夏瑞熙,并带来几本精装本的志怪小说和亲手做的一盒糕点。

白氏一看见林轻梅,心里就不舒坦。见林轻梅递上那几本书的时候,笑道:“林小姐到底是雅人呢,就是送礼也送的这般风雅。只是可惜,娘昨日才发话,要四弟妹这些日子少看书,安心养胎的。”

第18章 孤女

夏瑞熙见林轻梅颇为尴尬,忙解围道:“没关系,我可以让青谨念给我听。谢谢林小姐。”

林轻梅还没答话,白氏又笑道:“四弟和四弟妹可真是鹣鲽情深,让咱们看得真羡慕呢。要我说呢,爹和娘眼光也真准,这门亲结的好啊,我就没见过青谨对谁这般上心。当初我在大姐家见着你,一眼就喜欢上你了。”

夏瑞熙闻言,微微一笑:“三嫂见笑了。”

根据良儿打听来的消息,当初提起夏瑞熙和欧青谨婚事的始作俑者乃是白氏。雪团伤人事件时,她为了讨好公婆,硬说欧青谨之所以会拿雪团去扔夏瑞熙,后来又紧盯着夏瑞熙看,就是因为瞧上了夏瑞熙,撺掇欧二夫人去夏家提亲。

后来夏家留下庚帖,却迟迟不作回应,她又去和欧二夫人说,夏家不识抬举。此时她又在这里夸欧二老爷夫妇眼光准,这门亲事结得好,其实也就间接的说她自己眼光准,有点邀功的意思在里面。做好做歹都是她一人,当真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林轻梅大概也是知道这些情况的,眼里闪过一丝鄙薄,垂头喝茶。

夏瑞熙见吴氏来了以后就一直坐着不说话,便笑道:“大嫂,不知大哥现在到了哪里?”

吴氏紧抿的嘴唇露出一丝温柔的笑容来:“前日才让人送来信,大约这个月底就会到京城了。”

薛氏吹吹茶碗里的茶,惬意地说:“大嫂,这回咱们家子弟可以入仕了,您让舍儿和予儿跟他四叔好好看看书,等孝期一过,就去参加科举考试,这俩孩子肯定能飞黄腾达。”

薛氏口里的舍儿和予儿指的正是大房吴氏所出的那两个年少有成的儿子,大名唤作欧信舍和欧信予的。

白氏也道:“是呀,是呀,舍儿和予儿这两个孩子是在是不错,又聪明又懂事,难得的是又刻苦。眼看我家琛儿就要启蒙了,改日我得向大嫂取取经,要怎样才能教养好孩子。如今这家里吃闲饭的人越来越多,钱却越来越少,要不好好读书,他们将来恐怕真得喝西北风去。”

林轻梅的眉尖就蹙了蹙,夏瑞熙便打岔道:“说起来,昨日青谨还和我夸舍儿和予儿呢。”

说起两个成器的儿子,吴氏笑得更灿烂了,“那是,我正愁着这坐吃山空的,将来孩子们可怎么办。如今可好,有了这条路,我就不必再替他们操心了。”又转头问薛氏:“漾儿呢,我那日听先生说,他现在也懂事了,整日苦读练字,长进不少。”

漾儿是指薛氏那个花花公子一样的大儿子欧信漾,薛氏脸色黯然下来:“他哪里是长进了?是没法子的事。他不成器,小的两个又还小,连带着我也没脸,被人嫌弃。”说着眼眶就红了,像是别有隐情的样子。

吴氏张了张口,看了看林轻梅,欲言又止。

林轻梅站起身来道:“各位嫂嫂,我还有些琐事,就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