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长,人人都说她性子古怪冷僻,欧二夫人也让红绸和王婆子去瞧过她,王婆子回来说,紫缎怕是因为这件事冷了心了。

一个对主子冷了心的奴婢做差事不会好到哪里去的,再说欧青英这段时间仿佛更喜欢那个叫银耳的小丫头,对紫缎反而不闻不问的。

欧二夫人闷闷不乐了几日,遂也把这事放下了,转而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银耳的身上。

紫缎总算是达到了她的目的。

良儿送了一趟东西回老宅,回来之后绘声绘色地把紫缎的事和吴氏立威的事说了,夏瑞熙很是感叹。紫缎这样的人,太过聪明太过厉害,她还真不敢放在身边。

这个年,西京城过得萧索无味。不过相对吃食用具什么都缺的情况下,倒是从成王府里被有心人不断传出来的小道消息多得让人扎实兴奋了一把。

听说,新婚之夜,容氏谢绝与赵明韬同房,二人当天晚上就闹了一场,赵明韬怒气冲冲地挥袖而去,却又在院子门口被成容六公子给拦住了。容六公子好说歹说,又去申斥了新娘子一顿,二人才算是勉勉强强入了洞房。

只是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赵明韬的脸色更怒,新娘子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多亏容六公子居中调停,二人才算是僵硬地吃了一顿饭,饭还没用完,就有人来报,说是西府里的夏夫人有了身孕。

赵明韬虽然人没有过去,却让人送去了不少的金银珠玉,绫罗绸缎,补药,又厚赏了报喜的下人——这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说起来也奇怪,这些年他身边姬妾不在少数,夏瑞蓓却是第一个怀上他孩子的人,由不得他不重视。

于是夏瑞蓓从前的苦日子都被人忘了,只剩下甜蜜风光时。各式各样的人夸大其词地在新娘子的耳朵里无限放大,说是这位夏夫人,从前是以侧妃礼抬进府里的,三媒六聘,带来的嫁妆千万,并且深得厚爱,一直都是专宠的。例子就是她开府另过,所有的钱财都是她自己掌管,正妻嫡子都无权过问。

这样一个有钱又得宠,青春貌美的女子,在这关口有了孩子。容氏纵然百般不爱赵明韬,却也忌惮得紧。特别是她哥哥耳提面命,用皇命父命地教导了一番之后,她体会到了危机感。

她的六哥告诉她,由不得她不愿意,容家生养了她,是该她报答的时候了。任性或是小打小闹都可以,她的位子必须坐稳,否则联姻干什么?

并且许诺,如果她听话乖巧一些,将来不管怎样都可以保她一辈子衣食无忧,荣华富贵,如果她硬要顶着干,误了大事,将来可不要怨恨亲人不管她的死活。

第三天,就是年三十。府里诸姬妾都过来拜见新主母,正好团聚过年守岁。赵明韬特意派了一乘四抬暖轿去接夏瑞蓓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笑意吟吟,温温柔柔地把她隆重介绍给了新婚妻子。

诸姬妾给容氏跪拜敬茶的时候,夏瑞蓓也是第一个跪下去的。她打扮得分外娇艳,却又不违制,人虽瘦,却自有一股容氏所没有的风流娇弱明媚。她在容氏面前显得特别规矩老实,看上去似乎很低调,但眉间的喜气却隐藏不掉。

赵明韬如今对夏瑞蓓极其不一样,她有了他的第一个孩子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则是他要借她来打压容氏这骄傲的女子。只要夏瑞蓓识相,他还是不会太难为她的。

从赵明韬的内心来说,他未必会喜欢容氏这种张扬泼辣的女子,但他总得想法子把她给弄过来,最好是控制了身心,事事以他为主,言听计从,帮他掩盖,否则就是一个最危险,最不安定的因素,说不定哪天就突然爆炸了。

晚宴时,赵明韬满意地看着夏瑞蓓带了府里其他姬妾给容氏敬酒,形容举止得体大方。夏瑞蓓如今沉静温顺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给打怕了,他一个眼神,她便知道他要什么,总能出色无比,毫不迟疑地配合他完成任务。他要她在容氏面前扮演温柔依恋仰慕,她就恰到好处地扮演。

夏瑞蓓敬了一杯还想敬二杯,赵明韬制止她:“够了,心意到了就够了。你是有了身子的人,最好还是不要碰酒了,喝点汤吃点其他东西就好。”

“王妃,实在是对不住。按道理,妾身应该敬您三杯才是。”夏瑞蓓歉意地看着容氏,容氏本来就不稀罕她敬酒,正要说算了,可是一抬眼却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暗藏的挑衅和轻视,还有炫耀。

容氏是个喜怒皆形于色,暴烈如火,高傲跋扈的女子,怎么能容忍这样的轻视和挑衅?她无法做到漠然视之。再讨厌这桩婚事,这也是她的地盘,必须由她说了算!夏瑞蓓算什么?再美貌,再有钱,再有身孕又如何?不过是一个妾而已!当下容氏冷哼了一声,把眼睛移向夏瑞蓓的肚子,暗自磨了磨牙。

赵明韬把容氏眼里的痛恨之意都看在眼里,笑着打圆场:“不如孤敬王妃一杯如何?且愿咱们夫妻百年好合,举案齐眉。”

夏瑞蓓很识相地亲自给二人续上了酒。

容氏心头怒火万丈,却不好发作,毕竟此刻歌舞升平,人人似乎都是很以她为重的,但她就是觉得赵明韬和夏瑞蓓的默契刺眼睛。

和赵明韬碰杯之后,她突然提起了幽居很久,几乎已经为世人所忘的寿王和寿王妃:“王爷,这样欢乐的日子,原该合家团聚。何不请老王爷和王妃出来一起乐和呢?”他不让她好过,她也不让他好过。

“派人请过了,他们嫌烦不肯来。人老了,身体又不好,爱清静。”赵明韬脸上笑容不变,眼里已是风暴暗藏。

容氏犹自笑着:“要不然妾身亲自去请?妾身是新妇,昨日没有去磕头敬茶就已经很是失礼了,实在过意不去。”

赵明韬笑得越发灿烂,说出来的话却是寒气森森:“王妃不必过意不去,打扰了二老清静才是大事。对了,交代一下你带来的人,这里不比西疆,最好不要随便乱走。”要是敢乱窜,小心他要人命!

容氏自然能听出他的威胁,气得半死:“他们虽来自西疆,却是懂规矩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有数,否则我先就拿鞭子抽死他们。”说着拿眼瞅了夏瑞蓓一眼。

赵明韬淡淡地笑着:“这样就好。”

容氏心里更气,正好旁边一个倒酒的姬妾不小心碰了她一下,她猛地把桌子一拍,杯盘碗盏跳起来老高:“没规矩的东西,给我拉下去打二十军棍!”

那姬妾吓得花容失色,捣蒜一样地拼命给她磕头,又哀求赵明韬饶命。还不等赵明韬开口,外面闻声涌进来四五个身强体壮的,拿刀持棍的女兵,看都不看赵明韬,就将那姬妾拖了下去。

容氏得意地看着赵明韬,她倒要看看他敢把她怎么样?再看夏瑞蓓,明显已经被她吓得坐立不安,脸嘴都白了。容氏不由觉得大爽,击掌道:“乐起,舞来,怎么停下了?”

“当!”一声,是赵明韬重重放下了杯子。

一时间屋里死一般沉寂,其他姬妾俱都默不出声,胆战心惊地看着男女主人。

赵明韬抬起头来笑道:“这里不是军中,治家自有家规,不能用军法。婢妾无礼,王妃还是按家规处置的好。”

容氏“哦”了一声,道:“妾身记下了。”口里答着,却不动,二人就这样僵持着。赵明韬正要发话,外面已传来了军棍击打在人体身上的沉闷声,一条西疆口音的女声清脆高亢的唱着数:“一,二,三,四……”

夏瑞蓓低着头,眼珠子灵活地从睫毛下看着这二人,她不怕他二人斗,就怕他二人不斗。要是不斗了,她还得添点火,加把柴才行。斗得越厉害越好,最好就让这容氏恨透了赵明韬,不用他们出手她就先出手的好。

第60章 新嫁娘(二)

成王府里的除夕夜,自然是不欢而散。散席之后,容氏以为赵明韬怎么的也得陪着她守岁才是,结果夏瑞蓓哼哼她不舒服,赵明韬就抱歉地说,他不放心,亲自送夏瑞蓓回去,这一去就没回来。

容氏气得把屋里的东西砸了个稀烂,她觉着,就算是她不让他上床,赵明韬也应该拼命讨好她才是。怎料她六哥刚走他就对她不耐烦之极,竟然敢在新婚第三天,又是大年三十让她一个人守空房。(容六没有留下来过年,在她婚后的第二天一大早就急匆匆地上了路,只因前线正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容不得他拖延。)

却说夏瑞蓓小心翼翼地把赵明韬服侍了躺下,她自己全身缩成一小团,静静地躺在床角里,呼吸低得几乎听不见。

灯影朦胧里赵明韬的手穿过被子轻轻地滑到她的小腹上,她遏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赵明韬轻声道:“你乖乖的听话,好好把他养下来,以后我不会再打你了,一定会对你们母子好的。”封王后,他在夏瑞蓓面前,倒是从来没有自称过“孤”,因为彼此都知道对方是个什么德行,他也懒得装。

夏瑞蓓小猫叫似地答了一声“是。”

赵明韬看着她和夏瑞熙有几分肖似的面容,声音又柔和了几分:“原来我处境艰难,心情不好,难免脾气暴躁,错怪了你,你可怨我?”

夏瑞蓓很清晰地答道:“怨……我从小到大从没吃过那么大的苦头。”她骤然感到赵明韬放在她小腹上的手指一紧,她又叹了口气:“可是现在有了孩儿,我怎么也得为孩儿考虑几分。”

赵明韬似乎松了口气,哄她道:“有了孩儿,咱们就是连着的了。这是大喜事,明日就把你有喜了的消息报给你家里知道吧,然后拜拜年。只要家里有人来探你,都可以的。”

“好。只是不知道他们肯不肯让我上门。”夏瑞蓓表现得感激涕零外加胆颤委屈。这厮如此温和地对待她,是想收买她让她为他所用,替他养孩子,牵制那个女人吧?再骄傲再高贵的女人,如果不得丈夫的欢心,不能生养子嗣,在外面都是抬不起头来的。

赵明韬轻轻一笑,俊美的容颜显得无比温柔,好像他一直都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丈夫一般:“会的,有了孩子,慢慢的就好了。我听说,你二姐生了个男孩子?现在有四个多月将近五个月了吧?不知长得像她还是像欧四?”

“妾身也不知道呢。”夏瑞蓓暗暗心惊,连孩子有多大他都知道,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她冷冷地想,这道为探她的人开的门,只怕是专候夏瑞熙的吧?欧青谨说得没错,这贼子一日不死,欧夏两家就没有好日子过。

“你以后可以去探望她。她前几日从欧家搬出来了,住在文渊街的宅子里,欧家容不下她夫妇二人。”赵明韬轻轻一笑:“你可知道当时烧死的是谁?”他今晚的心情还算不错,愿意和夏瑞蓓多说几句闲话。

夏瑞蓓摇头:“不知道,想来可能是她身边的丫头之类的吧。”她惴惴不安地说:“火,真的不是我放的。”

赵明韬道:“我当时,也是为她好,谁知道她还不领情。也罢,要是机会合适,你记得提醒他们一下,虽然从前有许多误会,大家好歹是亲戚,该来往的还是要来往,越走越亲嘛。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欧四做官了,从六品的布政司经历,他倒是放得开得很,毫不在乎名声。大孝期间也敢陪着刘力子去喝花酒,也不避讳做官。说起来,他也是个难得的人才。”如果不是因为夏瑞熙,他是很愿意收买欧青谨的。

夏瑞蓓不敢吱声,暗想他是不是看出欧青谨的什么异动来了?现在又想回过头来收买?或者是在试探?

赵明韬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小腹,夏瑞蓓觉得仿佛是有无数个毛毛虫在上面爬,她竭力让自己表现得放松:“现在还早,大夫说也就是两个月左右的样子,要过了三个月才稳妥。”

“嗯,我知道了。等过了三个月,你搬回去如何?”赵明韬绕了很多圈,才把真正的意思说出来。

夏瑞蓓心头一喜,她正愁离容氏太远,不好动作呢,这可是送上门来的好机会。她却愁了面容,犹豫很久才很不情愿地说了一声:“是。”

赵明韬目不转睛地观察她的表情,声音有些冷森:“你不愿意隔我近些?难道你还是恨我?”他从前那样对她,他原本也不指望她会对他忠心耿耿,不过,总得提醒她,他才是她的天,才是她的主子才是。

夏瑞蓓委委屈屈地说:“不是,我是害怕王妃规矩大,我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个孩儿,他可是我的依靠。”她这算得上是赤裸裸的挑拨了。

这才是真正的夏瑞蓓,只要她有所求,就会被他用。赵明韬心情大好,许诺道:“你放心,只要你懂事,我不会让你和孩儿有任何差错的。你过去以后,就住在碧阳轩里,不用每日给她请安,你的饮食起居,我会派专人打理。等你诞下了孩儿,若是儿子,我就上表请封你做侧妃。从前的事,我们都忘了好吗?”

虽然朝廷不一定会理睬他,但他也并不是真的就想让夏瑞蓓得封侧妃,只是想给容氏增压。他倒要看看,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个女人能高傲多久。他要一点一点地把她的高傲暴烈折下来,然后再徐徐抚之,他不会坐以待毙的。天下未定,容氏想现在就骑到他头上,还早了些。

夏瑞蓓自然是感激涕零。她默默地摸着肚子,赵明韬似乎还是有些期待这个孩子的,等过些日子,让他再高兴些时候,她再借容氏的手,把这个孩子拿掉。虽然月份越大越危险,但既然出手了,就得达到最好的效果,也免得她白白受苦。她冷冷地弯起嘴角,两个都不是好东西,斗个你死我活吧。

第二日一大早,赵明韬破天荒地让夏瑞蓓多睡,不要她起身伺候,自己带着人回去。临走之前还特意吩咐厨下给夏瑞蓓做好吃好喝的,好好补补身子。

他前脚刚走,一队娘子军就气势汹汹地打上了夏瑞蓓的门。

第61章 起火

芳儿惊慌失措地去推夏瑞蓓:“夫人,你快起来,快起来啊,那些西疆来的母夜叉杀进来了!”

“王妃来没有?”夏瑞蓓先是一惊,随即微微笑了,这么沉不住气啊?还是压根就没把赵明韬放在眼里?

“没来。就是她身边那个蓝眉领着人来的。”芳儿想起外面那群母夜叉凶神恶煞,到处乱翻乱找的样子,有些胆战心惊。

夏瑞蓓翻了个身:“既然王妃没来,我就不起来了。随便她们,她们要是打人,你们就哭着往街上跑,若是要砸东西,就由得她们砸,反正她们也不敢真把我怎么样。”

芳儿狐疑地看着夏瑞蓓,这不像是她的脾气呀?难道真的是被折磨的时间太久,没了棱角和脾气?

夏瑞蓓闭着眼喝了一声:“还不快去!”

芳儿只好退出去,夏瑞蓓又交代了一句:“对了,要是她们不打人,你可得想法子让人被她们打几下才是,记得被打了不要来找我,往街上跑,谁要敢来吵我,影响了我,以后就别来见我了。”

初一这天天气很晴朗,拖家携口上街玩耍的人很多,木斐带了夏瑞昸和欧青谨一家约了在街上闲逛。

玉姑嫌烦没有跟着出来,夏瑞熙抱着达儿坐在马车里,让良儿打起车帘子,把外面来来往往地人群和街上摆着的花花绿绿的东西指给达儿看。

突然听见有人喊:“起火了,起火了。”

众人抬头,城西一大股浓烟蹿起来,在冬日晴朗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刺眼。人群发一声喊,轰隆隆地朝着浓烟升起的地方冲去了。

木斐摇摇头:“这么爱热闹。”回头却对着欧青谨说:“你们慢慢逛,我去瞅瞅,回来和你们说。”话音未落人就不见了。夏瑞昸跺脚:“等等我!跑那么快做什么?”也跟着追了出去,欧青谨也极想去,不过车上还有夏瑞熙母子,他只好无精打采地坐到车上:“什么热闹这样好看!”

木斐带着夏瑞昸随着人群到了夏瑞蓓冒着浓烟的府邸前,只见府门口挤满了几十匹战马。“是娘子军的人。”无数的人伸长了脖子往里看,激动不已。

府门大开,从里面鬼哭狼嚎地奔逃出一个又一个披头散发,穿绸着缎,或是年轻貌美的丫头,或是面目清秀的小厮,或者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婆子。

一群拿枪持棍的西疆女兵在里面又叫又笑,不时还追着人打,夏瑞蓓的丫头芳儿扑倒在府门口,哭得声嘶力竭,脸上被烟雾熏得黑一块白一块的,鞋子也掉了一只,白袜子早成了黑袜子,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夏瑞昸大怒,提起袍子就要冲过去,木斐一把拉住他:“你去干什么?”

夏瑞昸指着那群女兵:“太欺负人了,我要去瞧瞧我三姐。”芳儿都成了那副样子,夏瑞蓓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木斐提着他的衣领,脸色变冷:“你若是还想在这里看,就乖乖站着,若是不想呆在这里了,我马上送你回去。”

夏瑞昸僵着脖子:“我不能眼看着我三姐受气。”

木斐冷笑:“你哪只眼睛看见她受气了?就算是她受了气,你又能怎么帮她?你打得过这么多女人吗?就算是你打过了,你惹得起成王妃吗?你惹得起成王妃,你父母惹得起吗?你可以跑,他们能跑吗?”

夏瑞昸眼巴巴地看着木斐,突然一拍脑袋:“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保证不会惹麻烦。”毕竟是亲姐弟,他无论如何都要进去看一眼才放心的。

木斐没有再管他,夏瑞昸顺着墙根溜到后院,悄悄爬了进去。他在院子里略略观察了一番,发现起火的只是院子里的花木,这里连着许多民房,这些女兵也不敢真烧房子,就是出口恶气,吓唬吓唬夏瑞蓓罢了。

他正想去找找夏瑞蓓的房间,就听见几个女兵大笑着走过来,他只好藏在角落里听她们说话。

“说起来有多厉害,还不是这个样子,关起门来做缩头乌龟。这样胆小如鼠的妇人,王妃根本不必把她放在心上。”

“她敢怎样?难道她还敢出来和咱们闹?算她识相!”

“说不定被吓得抱着被子哭成一团呢。”

“算啦,反正也就是来警告警告她而已,咱们毕竟也不能把她拖出来打。差不多就撤吧。”

夏瑞昸听这意思,夏瑞蓓是关在屋里躲起来了,这些人也不敢真把她怎么样,他叹息了两声,自原路悄悄返回。

木斐见着他,似笑非笑地:“都看清楚了?”

夏瑞昸心里憋屈得慌:“我们回去好不好?木大哥?”

木斐抱着手摇头:“不去,我还没看够热闹。”

一个女兵自街口跑来,站在门口撮起唇打了声唿哨,里面的女兵们嬉笑着跑出来,纷纷上马,扬鞭而去。

不多时,铁青着脸的赵明韬带了一群人打马而来,木斐拉着夏瑞昸:“我们回去吧。”接下来的情况,他脚趾头都想得到。

赵明韬甩蹬下马,先就踢了哭着要扑过来喊冤的芳儿一脚:“起来,夫人呢?”

芳儿抹着眼泪:“夫人躲在您书房里。她怕给您添麻烦,不敢和她们对着干。”

赵明韬踏进府里,只见那个狼狈,院子里的花木被放火烧掉,一地的碎瓷片,锦绣被褥拖得一地都是,罪魁祸首早逃了个干干净净。

他忍着气走到书房,心想夏瑞蓓敢躲在这里,多少这些人也怕是有些顾忌,不敢在他书房里撒野的。他到底失望了,他的书房损失更惨重,书架被推倒在地,书本扔得到处都是,他挂在墙上那把剑明晃晃的插在房梁上,他最喜欢的杯子砸得粉碎。

“妾身告诉过她们这是您的书房了,她们不听……”夏瑞蓓灰头土脸,楚楚可怜地扶着门框看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过肚子还是好好的。赵明韬恨得咬牙切齿,但理智告诉他,他并不能把那个嚣张的女人怎么样。这个哑巴亏,他算是吃定了。

从大年初一这一天开始,成王府在西京城出了名。新来的王妃威风八面,把居住在外,有了身孕的夏夫人府邸砸了个稀烂,放火烧了花园,还把府里的仆从打得鬼哭狼嚎,跑得满大街都是。一向能干泼辣的夏夫人被吓得紧闭房门,大气都不敢出。

赵明韬的脸被丢了个干净,他成了西京城的笑话。全城都在沸沸扬扬的议论这件事,他的旧部看向他的目光是同情复杂的,刘力子那边的人看向他的目光则兴奋而轻蔑。

第62章 由不得你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见赵明韬仍然不打算回去,夏瑞蓓颤巍巍地看着赵明韬:“王爷呀,您还是回去吧。”

“啪!”赵明韬把手里的筷子猛地砸到饭桌上,铁青着脸:“我要在哪里还要你管?”

夏瑞蓓胆战心惊地一缩脖子,含着两泡热泪:“哪里,妾身巴不得您无时无刻都在才好呢,那样才安心。可是王妃这样爱慕您,到底也不能伤了她的心。”她那样子看着就是言不由衷,觉得他在不在,都是不能保护她和她腹中的孩子的。

容氏爱慕他?爱慕他会不让他上床?想起这个让他头都大了三圈,丢脸丢到姥姥家的女人,赵明韬气得猛灌下一杯酒:“你闭嘴!”

夏瑞蓓低着头默了好一会,等他情绪平静些了,她才说:“其实,妾身真的觉得王妃也是太过爱慕您的缘故,再加上她脾气直爽,长于军中,所以才会这样冲动,并不是不把王爷放在眼里。您玉树临风,人中龙凤,有几人会不爱慕您?不爱您的人都是瞎了狗眼。她正是因为在乎您,所以才会这样闹呀。”

赵明韬虽然知道夏瑞蓓是在吹捧他,但不得不承认,他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夏瑞蓓见他似乎高兴些了,柔声说:“外面的那些话,您不必放在心上。女人嘛,只要有了孩子,再糟糕的脾气还不是要变温柔嘛?妾身以前脾气不是也糟糕么?现在为了孩子就懂事了。您多让着王妃些,她自然知道错,总会向您承认错误的,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有什么槛过不去的?”

赵明韬听她提起外面的流言,更是生气,但她后面那句话却是提醒了他,容氏不是不让他上吗?他偏就上,看她能怎么样?他微微一笑:“我走了!你安心养胎,过几日我来看你。这屋子里的东西也都陈旧了,正好趁这次机会全都换了,你想想,喜欢什么就和管家说,只要办得到,都给你送来。还有,铺子里的生意,你还是该继续拾起来做。”他需要大量的钱。

“谢过王爷。”夏瑞蓓挥着小手帕依依不舍地送赵明韬出去,转脸就控制不住地冷笑起来。如果赵明韬想尽法子之后,又一次地被容氏拒绝,会怎样呢?

她笑着笑着就扑倒在床上,抱着肚子,眼泪无声地流下来,容氏这样闹腾,除了示威之外,主要是想把她腹中的这个孩子惊吓掉吧?这个孩子,长于她的肚腹之中,和她血脉相连,虽然她是那么的不想要他,虽然他的父亲是那样的一个人,可是……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把自己那一丝心软强压下去,舍得,舍得,不舍又怎会有得呢?

不过几天功夫,王府里俨然已经成为容氏一个人的天下。门口站的,廊下伺立的,都是英姿飒爽的娘子军,到处都是明晃晃的刀枪,正经的王府仆从们反而被挤到不知什么角落里去了。

只除了西角一个僻静的小院子,娘子军怎么也不能靠近,那里隐藏着不知名的危险,前日容氏一个亲兵刚靠近那里,就被一粒石子打折了腿。

容氏今天心情很好,因为她狠狠地打压了一番赵明韬和他那个小妾一回,赵明韬也没敢怎么样。三十晚上,新婚第三日不陪着她,让她丢脸是吧?他让她在府中众人面前丢脸,她就让他在全西京城的人面前丢脸!

蓝黛和蓝眉姐妹二人忧心忡忡地劝她:“王妃,闹得太僵终究不好,和那边也不好交代。如果王爷过来,他不提这件事,也就算啦,您到底是他的王妃,该敷着面子的还是敷着的好。要想地位稳固,还是要有自己的孩子。那个孩子,无论如何都是不能生下来的。如果是个儿子,那可麻烦,您还是该早些打算才是。”

容氏挑了挑眉:“我心里有数。”这姐妹二人是傻子,还有她家里的人把她当傻子,可她不傻。按她想来,赵明韬迟早都要被秋后算账的,她要是真的和他生了孩子,将来生不如死的人可就是她。不如多多搂些银子在怀里,那才是大善!

容氏往太师椅上一靠,翘起腿,大喇喇地把脚放在桌子上:“我让你们去请人看日子,哪天开茶庄最好,看好了?”

蓝氏姐妹二人显然对她这种可怕的,自毁形象的行为已经见惯不怪,蓝黛递上一张红纸:“看好了,这两个日子都不错。”

容氏扫了一眼,修长有力的手指敲打着红纸,沉吟道:“初六巳时正不错。就这天吧。”她想了想,又问:“我让你们去寻给老王爷看病的大夫,寻着了吗?”

蓝眉摇头:“寻不着,得要些时候才行。那个院子防范森严,一百步之内都无法靠近。”

容氏皱着眉头想,得另外想个法子见见这位老王爷才行。机会永远都只给有准备的人,准备妥当了,只要上面一需要,她就可以拿出赵明韬的罪证来,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

外面有人来报:“王妃,王爷正往这边来呢。”

容氏挥手让蓝氏姐妹下去,也不把脚放下来,端起一杯茶慢条斯理地喝着等赵明韬。

随着赵明韬慢悠悠地走进来,容氏的眼前一亮,只见赵明韬今日穿了一身深紫色带黑色暗纹的锦袍,头上戴着玉冠,腰间束着玉带,身材高大挺拔,面容俊秀,态度和蔼可亲,看上去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容氏暗忖,这厮不狰狞的时候,还是挺人模狗样的。说起来,她和赵明韬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她所恨者,不过是因为家族把她推出来做牺牲品,偏她又看得清楚,不甘心自己的一生这样委委屈屈地渡过罢了。一样都是人生父母养,凭什么就该女儿牺牲,儿子享福?

赵明韬看见容氏翘脚那副模样,倒也没有表示有多惊骇,仿佛容氏自来就该如此。他笑嘻嘻地在容氏身边坐下来,接过丫头递上的香茶,轻笑道:“王妃好特别的喜好,这府里到处刀枪明晃晃,杀气腾腾的,看着不像是王府,倒像是如临大敌的前线兵营。孤倒是无所谓,但女眷们胆小,可收一收兵器,吓着女眷们不好。”

容氏见他姿势文雅,说话也不算太难听,并不是来和她算今日放火烧了夏瑞蓓院子的账的,也就把脚放下:“我就喜欢这种感觉,没法子,从小就长在军中,习惯了。”

“慢慢就习惯了。”赵明韬笑了笑,把脸贴过去:“王妃笑容也没一个,可是在恼我昨日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