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嫂嫂道:“当然不是!你没想到老实人也会说谎的吧?我可是听说了,她那老宅是你们家老四去赎回来的,巴巴地就给她送了过去,没要一文钱。她居然还对你这么说,一定是你家老四吩咐了,只瞒着你们这房呢。”

白氏脸色就变了,她嫂嫂继续道:“不是我说你,你那脾气也太糟了,讨人嫌弃。你可知哄哄银子哄哄钱?你嘴巴甜点,你会死呀?只有你得好处的。现在可好,人家就孤立你一人。”

白氏冷笑:“我怎么讨人嫌弃了?他们怎么孤立我了?你中午时候吃的米不还是人家送来的,你不也夸好吃么?”她心里对欧家再不满,听她嫂嫂这样说,她也是不服气的。

第98章 白氏求助

白氏气得很,她嫂嫂道:“你瞪我做什么?我可是为你好,为我外甥好。我跟你说,当初大房一家的银钱全没了的,对不对?就算是欧信舍两兄弟带回了些细软来,也有限得很。但是,你看,如今他们过的是什么生活?呼奴使婢,锦衣玉食,他家就种点地,租点铺子,其他有什么收入?靠什么?不就是靠着四房补贴吗?”

“我再同你说二房,孤儿寡母,什么都没有,日子也过得滋润得很,可以自己买宅子,帮你二伯养小老婆和小老婆生的野崽子,大的那个在衙门里行走,处处都得他四叔的关照,隔三差五的,还要送这送那去。”

“然后说到你们家姑奶奶,儿子送去随了大将奔锦绣前程,老宅赎回去一文钱没要。就是你们,你看看,你得了什么?你的两个儿女和那几个都是一样的嫡亲骨肉,他们得到什么好处了?这四叔四婶也太偏心了些!孩子们养在爷爷奶奶身边,说起来好听,实际上不是事事被拘着的?”

“最后说到四房发达这事也稀奇得很,四房当初也是遭了难的,夏氏的嫁妆全都被抢光了。说他四叔厉害,那他刚回来时,要结交权贵,总要花钱的吧?他那钱从哪里来的?还不是你家公婆藏私给了他们,所以这会子才这般大方地拿出来做人情。我告诉你,你别太老实了,见猪不吃三分罪,该去问的就去问,别吃亏了。”

白氏嘴硬地道:“你懂什么?他爷爷奶奶心疼孙子孙女才会把琛儿和福儿接去教养。否则何必呢?分家时是我跟着算的账,哪里做了假我会不知道的?”说着眼圈却是红了,她已经好几天没看见两个孩子了。欧二夫人十天才准许她去看看孩子们。

她嫂嫂冷笑:“我走了!你不听我的,以后吃了亏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说完把白氏给她的一对银镯子和两匹布料揣的揣,抱的抱,扬长而去。

白氏等她嫂嫂走了以后,越想越不得劲,越发觉得大家果然都孤立她。早有下人见她不得势,把她嫂嫂的话捅去给欧青英知道。

欧青英便拄着拐杖出来警告白氏,若是再让她这不怀好意,搬弄是非,挑拨离间,乱嚼舌头的嫂嫂上门,别怪他不给白家面子,要提棒子赶人。

白氏沉着脸不吭气。她嫂嫂心眼多,她不是没有数,但她的确如她嫂嫂所说,她是被孤立了。被欧青英这样说,深感没有面子,遂起了那逆反之心:“你怎知她说的全是假话?”

欧青英冷笑:“莫以为我欧家是你白家,个个会藏私,爱挑拨,你跟着管的家,算的账,哪里有多少你心里不明白?你就依着你嫂嫂的意思去闹罢,闹腾够了大家一拍两散。我也不要脸面了。”

白氏喊道:“我们白家哪里不如你们欧家了?如今我们家穷了,败了,你就瞧不起了是不是?现在嫌我老了,嫌我们家穷了,就想休了我,当初为何要娶我进门?”

欧青英叹道:“我正是悔不当初。一切都是命罢了。”

白氏一愣,大哭道:“我也悔不当初。谁都说欧家三少爷是个好人,以为嫁了你终身有靠,谁知道你是个狼心狗肺的,心里只记着小妖精,记不得糟糠妻……”

欧青英白了白脸,不再理睬她,慢慢走了出去。

当初谁知道她是这样的性情?白家是大族,老一辈声名不差,白氏养在深闺,样貌好,传说很能干,识字,嫁妆丰厚。欧青英的大伯娘与白家是表亲,来说媒撮合,二老听了之后,让人去相看,觉得合适,合了八字就定了。

她进了门之后,初始也还温柔,慢慢才逐步暴露出那泼辣剽悍,不肯吃亏的狠辣性子。还没怎的,就把他那有了身孕的通房给弄死了,接着又弄死了她自己的陪嫁丫头,头胎一举得男,越发不知收敛,后悔却是来不及了。

白氏哭了一回,木木坐了半晌,索性抱了自己的私房钱,也不要兰心跟着,带了两个婆子跑去文渊街找夏瑞熙。

四房到底得了欧家二老的体己没有她不管,但都是一奶同胞,既然四房肯帮其他几房,就也该帮她的忙,就算是夏瑞熙记恨,她也要厚着脸皮想法子做成这事,为自己打算打算,否则以后这家更没她的地位了。

到了文渊街,白氏正好碰上良儿送一个穿粗布衣服的妇人并一个半大男孩子出来,三人都是红着眼睛的。良儿见了白氏,忙笑着迎上去:“三夫人来啦?”

白氏因那二人眼生得很,便问良儿:“是你家人?”

良儿摇头:“是纯儿的娘和她兄弟。前些日子四爷命人去将他母子寻了来,赁房在东后街给他母子住着,让这个兄弟去铺子里帮忙,也不枉了纯儿姐姐救主一场。”

白氏也听说过纯儿的事,便问道:“他们来有什么事?”

“过两日便是纯儿的周年祭,我们夫人让他们过来商量给纯儿做周年祭的事。”良儿想到纯儿尸骨都未找到,眼圈由不得又红了。

白氏酸溜溜地想,夏瑞熙身边的丫头倒是忠心得很,她那两个丫头怎么就尽想着攀高枝呢?都怪欧青英总想纳妾,给了小妖精们盼头。

夏瑞熙早得了消息,迎了出来,见白氏形容憔悴,知她日子极难过,也不多话,命人沏茶来。

茶还未过一巡,白氏打发开身边的婆子,笑道:“四弟妹,这茶是你们茶庄里的茶吧?可真是好茶呢。”

夏瑞熙道:“正是我们茶庄里的茶。三嫂若是喜欢,等会子包点回去,也让三哥尝尝。”

白氏拐了几个弯,方问道:“我听说大姐家的老宅是你们帮赎回来的?还有大嫂、二嫂至今还欠着你们的钱没还?不要她们还了么?人家都说你们是最阔气的了,银子拿着当石头。”

夏瑞熙心头不喜,挑眉道:“大姐家的老宅是刘将军一个朋友要回京城,原也未花多少钱买来的,索性做了人情,就花了写契书的十两银子,旁的一文也未花。大嫂没欠我的钱,二嫂借的早还了。我的钱又不是风吹来的,我也养儿养女的,哪里有这么多闲钱做人情?银子当石头?这话谁跟你说的呢?简直不安好心!”

白氏被她一席话封住嘴,索性厚着脸皮,讨好地道:“我手里有些银子,想给琛儿和福儿挣点身家,四弟妹法子多,带着嫂嫂赚点小钱如何?我们铺子原本就少,你三哥腿不好,心思又不在上面,几乎不赚钱,这坐吃山空的,我只怕等到将来没钱给两个孩子办喜事。”

夏瑞熙虽是极讨厌白氏,可又想到,到底是一家人,不看一个看一个,白氏若是去找上欧青谨,欧青谨肯定是要帮的。但无论如何,她都不愿意和白氏搭伙,便道:“我是个笨人,只会一些笨法子。而且做生意,有赔就有赚。三嫂若是要赚大钱,不该来寻我。我听说白大舅就是做大生意的,不如请他帮你出主意。”

白氏脸色极难看:“我大哥不在家。”她哥哥上次做贩卖海货的生意,吃了大亏,欠了人家银子,连家都不敢回。债主上门,白家只好把能典卖的都典卖了,勉强打发走债主,家里却是穷死了,所以她嫂嫂才会去她那里打秋风。

她如今就这点钱傍身,自己朝不保夕,如何敢拿出来给她哥哥去?那无疑于羊入虎口,有去无回,她还不如相信四房呢。至少四房富裕,对其他几个都那么慷慨,想来也不会贪她这点银子。

她见夏瑞熙沉默不语,觉得夏瑞熙肯定不会帮她了,忍不住哭泣道:“四弟妹,我知道我平时对你不住。你和四叔向来心善,不会看着侄儿侄女将来成亲都没银子使吧?我做错了事,孩子们没有错……你们伸伸手,将来孩子们也不会忘记你们……我是没指望了,就盼孩子们好……”

白氏自有她可恨的地方,但那么好强的一个人,这会儿哭得这样可怜,她是个女人,也是个母亲。夏瑞熙长叹了口气:“三嫂,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和你说虚的。带着你赚钱我是没那个能力的,不过我可以把我的法子说给你听,你看你能做什么,想做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可以帮忙。”

“我现在呢,有几个地方能挣点钱。一个就是温泉庄子里的鱼塘和反季蔬菜,还有瓜果,水稻。这个收成要看天气,还需要在温泉附近有大片的土地。另一个就是当初贱买进来的铺子,拿去放租,还有就是我那几个嫁妆铺子。至于茶庄,我不瞒你,我们是没赚钱的,其中的缘由你不必问,但我没说假话,信不信由你。”

“如果你要围水造田,要建鱼塘,你得看看温泉那里还有地可买没有,地价几何?还有人工和本钱要多少。至于买铺子放租,现在房价虽然起来了,但还未到最贵的时候,也可以考虑买几间,等到太平了,租金必然大涨,几年功夫就把本收回来了。茶庄呢,西京城里的老茶庄不在少数,竞争也是很激烈的,你得从头学起。总之,你自己考虑吧。”

白氏苦恼地说:“你帮我出出主意罢?”她原本是极强悍的一个人,如今事事不如意,又只剩下这点钱傍身,反而缩手缩脚,患得患失,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夏瑞熙摇头:“利弊我都说了,赚钱不急在一时。三嫂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来和我说。若是要买地,我便带你去瞧,若要买铺子,我也可以陪你去。”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说:“三嫂,这事儿,你还是和三哥商量一下的好。三哥从前管理铺子庄子,多少比你有经验。”

白氏垂下眼睑不说话。

夏瑞熙又道:“大家都是女人,你的难处我也明白些。我们都是盼着你们好的,你一味这样僵着不是办法,钱虽是你的,但该商量的还是得商量,该低头的也低低头。男人都好面子,你微微软一些也吃不了亏,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吃亏的还是你。你若是觉得我这话没道理,就当我没说过。”三房一天到晚闹腾,也和离不了,一大家子都跟着烦心。

大抵是她的话说到了白氏心里,白氏的眼泪一下子汪在眼里,却又倔强地忍着,飞快地起身:“我知道了,过两天再来寻你。”连良儿包好的茶也不要,抱起自家的匣子去了。

第99章 新计划

欧青谨一回家,便唉声叹气:“真是不得了,借钱都找到衙门里去了。”

夏瑞熙忙从桌前起身,替他解开衣带,换了官袍:“谁借钱找到衙门里去了?”

欧青谨道:“还有谁?大伯家的均少呗!跑到衙门里寻我,开口就要借五千两银子去做生意打翻身仗。说是不借就是见死不救,我们这房过得顺风顺水,总不能看着他们大房饿肚子,每况愈下吧?听听,借钱还有这般有理霸道的!”

“大房过不下去了?怎么没听说?他们家不是都要做官搏功名,特别鄙视做生意的么?大老爷怎么会答应放他去做生意?”夏瑞熙递上湿帕子给他净面,五千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均少可真敢开口。

欧青谨道:“什么过不下去了?他们日子确实大不如从前,但也衣食无忧。这不是我大伯他们的意思,这是均少眼红,特意来打秋风的。”

“你答应他了?”夏瑞熙记得这位均少,在欧家未曾出事之前,就听说他是个只会花钱不会赚钱的主,而且最近还传出他赌钱的话来。

“怎么不答应?他的借口那样好,是做正事呢,我要是不借,岂不是让人觉得我薄情寡义?不顾亲友?”

夏瑞熙见他笑得贼,便道:“他特意跑到衙门里去找你,只怕就是知道你好面子,不会驳他。”

借钱不是不可以,但得分人分情况。今儿是均少,明日又不知道是谁呢。借一个不借一个,也不知要得罪多少人,全都借呢,把这个家全都卖了也不够。

欧青谨从榻上抱过达儿,在他脸上狠狠“啪叽”了一口,答道:“面子固然重要,但总不能当饭吃,何必死要面子活受罪。我当着衙门里的人哭穷,我的年俸才205两,家里吃饭的人多,花钱的地方更多。见他脸色难看得不得了,我才说,但是他和我这么亲,他是拿去做正事,我怎么能见死不救呢?等我回家就把你的首饰当了,凑五百两银子给他,利钱就不要他的了,让他把借条准备好,明日来你这里拿钱。”

“他不生气么?”夏瑞熙有些想笑,欧青谨说是不要面子,其实还是假的。他之所以一定要借条的原因,只怕就是痛恨均少跑到衙门里去威胁他,落了他面子。

“怎么不气?气得要死,骂我小气,亲兄弟借钱也要写借条,他是不愿意写借条的。我就问他,如果嫌五百两银子太多,就借两百两吧?反正是我一年的俸禄。他就不吭气了,明日如果他来,你不见借条不要给钱。给了他这钱呢,以后也就不要指望他还了,就起个让他不好意思再来问我借的作用。我估计还会有人来借钱,要是我不在时,再有人来借钱,你拿不准的,就说你做不得主,让他们去寻我。”

夏瑞熙笑道:“有你操心这些事,我就轻松了。今日三嫂也来寻我,要我带着她一道发财呢。”遂把白氏先前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欧青谨。

又说:“我猜她和三哥又闹矛盾了,便劝了两句,也不知她听得进去不。又不能和离,这样下去,可真不是个事。你抽个时间,和爹娘说说,让他们劝劝三哥和三嫂,调和一下。总是压着三嫂也不行,三哥该让步的地方也得让步。”

欧青谨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你不讨厌三嫂了?往日她那般刁难你。还有三哥,他那样误会你。”虽然知道欧青英是心里有疙瘩,抹不下面子才对夏瑞熙和他那般冷淡的,但到底也是欧青英做得不地道。

夏瑞熙撇撇嘴:“可他们不是你哥嫂么?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们日子不好过,对我有什么好处?再说了,他们不好,你肯定也担心,你不好过,我也不好过,是不是?”一码归一码,她不喜欢三房,少来往就是了。若真的看着他们闹出事来都不顾,最后倒霉的还不是一大家子人。

欧青谨笑嘻嘻地拍了她的臀部一巴掌:“我知道了,好老婆,吃了晚饭我就过去见爹娘,务必把你交代的任务光荣完成。”

夏瑞熙呲着牙作势掐了他的脸一下:“敢打我?你飞天了是不是?尝尝我的九阴白骨爪。”

欧青谨笑嘻嘻地正要给她掐回去,他怀里的达儿居然不客气地一把抓住了他的嘴唇,面无表情,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只盯着他看。

二人怔住,随即狂笑,夏瑞熙笑得肚子都疼了:“乖达儿,居然都会帮娘的忙了。娘没白疼你啊。”

欧青谨掰开达儿的小手,不服气地说:“你就臭美吧你。他帮你的忙?他懂什么?他是看见你欺负我,也想学学这欺负人的强盗行径。我告诉你,以后不要当着他干这种事,否则以后他就不怕我了。慈母严父,你让我这严父的位置往哪里搁?”

夏瑞熙道:“明明是你先动的手,你当着孩子调戏我,这种行为你怎么说?”

说话间,良儿来问饭摆在哪里?

夏瑞熙道:“就摆在屋里。”说着自起身去收拾桌子,欧青谨道:“让她们收拾,你过来陪我坐坐。”

夏瑞熙笑着摇头,把手里的东西向他晃了晃:“这东西还是我自家收拾的好。”

欧青谨一瞧那两张宣纸,便严肃起来,挥退身边伺候的人,问夏瑞熙:“这东西怎么翻出来了?”这是他祖父给夏瑞熙留下来的造宣纸的秘方,欧家发家的根源。

夏瑞熙轻轻地说:“我想把这东西利用起来。”当初她一知道这东西的由来,她就本能地想抛掉这个烫手山芋,因为她很懒,不想费心劳力。现在,她的想法却是改变了。

“造宣纸?”欧青谨皱起眉头:“你是怎么想的?从前你不是不想要这个东西,怕它给你惹麻烦吗?”

“人的想法是会改变的。”夏瑞熙娓娓道来:“我在想,你想借新贵的势做生意赚大钱,但天下的商人那么多,他们必然也想得到,那就要看谁的手段更高明。要吸引权贵们的目光,咱们必须有一件可以拿得出手的,很独到的手艺,赚别人赚不到的钱。”

“如果开药铺,虽然借着我娘家的经验占优势,但那毕竟是夏家的生意,说不定我爹娘也想重新拾起来,咱们去插手不好。我思来想去,觉得咱们可以考虑造宣纸,如果做好了,不愁得不到贡纸的差事。而且造宣纸,正是一件风雅事。古代有很多名士都自己造纸的。”

欧青谨眼睛一亮:“是啊,那天在衙门里,就听他们抱怨没有好纸。等天下太平,开了恩科,这纸的需求量必然会猛增,只要纸好,不愁销路。可是怎么解释这造纸的方子?肯定有人说闲话起二心的。别到时羊肉没吃到,惹了一身骚。明明辛苦的是咱们,却跳出一帮人横强霸道地来分一杯羹。”

夏瑞熙翻了翻眼睛:“这就是你要考虑的事了。咱们造纸如果造得好,有了钱,族里所有人都会受惠,修宗祠,办族学,解决那些穷了又读不出书的子弟的生计,做什么不可以?”最主要的,可以解决欧二老爷这一房的生计问题,满足欧青谨不做官,做雅商赚大钱的愿望。

欧青谨皱眉:“我先合计合计,找到稳妥的法子再说。”这本来就是家族传下来的东西,谁都有权受惠。但问题的关键是,谁去把这个秘方发扬光大,然后怎样惠及族人,方式方法都要得当,否则人多心不齐,反而要坏事。

吃完饭,欧青谨抱着达儿去了老宅,夏瑞熙继续她的构想。

宣纸有着“纸寿千年”的盛誉,在中国古代文化历史中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堪称“文房四宝之首”。夏瑞熙记得,2006年6月,中国嘉德公司四季拍卖会上,以十张清代丈二匹宣纸,卖出了3.63万元的高价。

欧家的老祖宗,造的正是宣纸中的极品,其原料以青檀树皮和沙田稻草为原料,据说“轻似蝉翼白如雪,抖似细绸不闻声,百折不损,历千年而如新。”

而此纸制作的复杂繁琐和耗时之长,也让夏瑞熙颇为惊诧。足有一百多道工序,有“片纸两年得”之说,堪称所有纸中制作最为繁复严格者。

而此刻,她手里拿着的这两张欧家传承了好几辈人的宣纸,正是欧家曾经辉煌的造纸术的见证。

她相信欧青谨一定会有法子妥善解决这方子的由来,熟练的工匠也可以高价去挖,但她担心的是,从哪里去找符合条件的原料?俱她所知,中国的宣纸之所以出名独到,并非是配方保密做得好,而是来源于独特的原料环境。

曾经有英国人窃密仿制,更有日本人在宣纸的原产地搜罗青檀树回国精心种植,然而,移地精心仿制出来的宣纸却是远不能和中国的真品相提并论。

这张方子上也说,“纸之制造,首在于料”,青檀要的是长在温润的乌沙土中的,稻草却是长于沙质土壤且需要水温较低的山泉溪水灌溉。什么地方,会集这二者地理条件于一身?

夏瑞熙想去欧家的发源地走走,也许那里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她想,当年的欧家老祖宗向往做官,做上等人,所以摒弃了这门技艺。如果他们知道,多年后他们的子孙又重新拾起了这门技艺,他们的心里会作何感想呢?

第100章 小试牛刀(一)

造宣纸的事情急不得,夏瑞熙让欧青谨派了人去欧家老家打听情况,准备一步一步地来。

大约是欧青谨和欧家二老沟通得不错,欧家二老雷霆手段,措施得力,第七日上,欧青谨沐休时,白氏和欧青英一道来了文渊街。

欧青谨见欧青英肯来自己家,高兴得不得了,笑眯眯地拉着欧青英去了他的书房,白氏则和夏瑞熙说话:“我和你三哥商量了,温泉那边的地价太贵,是其他地方的两倍,没什么意思。不如在城郊捡着那肥沃,价廉的土地买些进来,好好种上庄稼,只要天下太平,不管怎样,也饿不死人。再捡好的地段买几个铺子,可以租也可以自己做点杂货铺,布庄之类的生意。”

夏瑞熙见她气色相比几日之前稍微要好了些,欧青英又肯陪她来,心知二人的关系应该是有了点转变。她笑着说:“难得你和三哥都来我们家,青谨又沐休,不如在这里吃晚饭如何?我亲自下厨烧几个菜。”

白氏有些为难:“我是没问题,不知你三哥忙不忙?他最近看书都看得很晚的。”

“那我让青谨和三哥说说看。”夏瑞熙也不勉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只隔了这几天功夫,欧青英就肯陪白氏过来,已经出乎她的意料了。这二人之间还有很长很远的一段路要走,除非两人都小心行事,互相忍让,否则定然支持不了多久又要翻脸。

白氏道:“四弟妹,过两天你有没有时间?我想请你陪我一起去看看地和铺子,我一个人不方便。”

夏瑞熙虽然应了,却微微有些讶异,难道欧青英不肯陪白氏去?

白氏淡淡一笑:“他要看书,再说,这是我的嫁妆……”

她被欧二夫人耐耐心心地摆事实讲道理一通之后,算是被强迫着明白了一件事,她的所作所为永远都无法讨得欧青英的喜欢,欧青英始终都是会纳妾或者收通房的,她挡不住。

她如果再继续这样不明事理地疯闹下去,只会让欧青英越发讨厌她,让孩子们离她越来越远,让欧家人越来越不尊敬她,后果是什么,她自己明白。

欧二夫人告诉她:“温柔是个宝,男人受不了。”不指望她能多温柔,最起码不要再和欧青英对着干。如果得不到丈夫的欢心,就该尽量为孩子们多着想。

她现在十天半月的见孩子们一面,她就已经忍受不了,那假如和离或者是被休,孩子肯定是要留在欧家的,她再不能见到孩子们,那该怎么办?欧青英续弦之后,她又该怎么办?孩子们还小,想娘了又怎么办?

欧二夫人冷笑:“该说的我都和你说了,机会有限,莫怪我没提醒过你。难听的话我不想说,但如果要休你,理由真的是一大把,你做的那些事别人也不是瞎子。但我们欧家不是狠毒的人家,我也是女人,你若是肯改正,不要再做心思不正的恶毒事,老老实实地当你的三夫人,管好家,管好孩子,管好你夫君的衣食住行,妻就是妻,妾就是妾。琛儿是嫡长子,你是他的母亲,谁也掩盖不了这个事实,明白?”

其实就欧二夫人的身份来说,她肯这样和白氏分析利害关系,已经算是比较有心的婆婆了。她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白氏要再不表态,再不让步就是自寻死路。白氏当时就双眼无光地看着欧二夫人,瘫坐在了那里。

她不甘心,不甘心她这一辈子就这样渡过,可是她的力量何其渺小,丈夫靠不上,娘家靠不上,孩子还小,也靠不上。她只有让步,保住自己的地位,保住孩子们的平安和前途。哪怕就是欧青英一辈子都不进她的房呢?

只要她没被休,只要她活着,就没有人敢把手伸到孩子们的头上来。她不得不把生活的重心从争风吃醋、争强好胜、挑拨妯娌关系上转移到自己和孩子的前途上。

她盘算着,既然欧青谨会纳妾,会收通房,就意味着这家里还会有其他女人的孩子出生。他们分得的家产是有数的,怎么挡得住无数个孩子来分?自己又不受欧青英喜欢,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学着欧青华一样的宠妾灭妻?她怎么也得为自己和自己的两个孩子打算打算。

所以,虽然在欧家二老的强力干涉下,她给欧青英端茶赔礼,欧青英也接受了她的道歉,表示以后会和她好好过日子。但回到家里,两人仅仅只是维持表面上的和平,更多时候是视彼此不存在。

具体的情况,白氏不会和夏瑞熙说,她和夏瑞熙的关系远远没有达到那个地步。但夏瑞熙听明白了,不管欧青英是真要看书也好,或是不愿意陪白氏买地买铺子也好,白氏其实都不愿意让欧青英插手到这件事当中来。如果不是为了和欧青英缓和关系,只怕她是连知晓都不肯让欧青英知晓的。

第三日开始,夏瑞熙每天都陪白氏看地和铺子。在此过程中,她很小心谨慎,该说的才说,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多说。只说自己的想法,不帮白氏做任何决定。

事实上,白氏也不是很相信夏瑞熙,听了夏瑞熙的意见,她自己要回去打探很久才会下决定。来来回回闹腾了一个多月,白氏总算是把手里的四分之三的现钱统统换成了房产实物,把铺子该租的租,地听从了夏瑞熙的劝,正好赶上种冬小麦。欧青英始终没有就此事表态,放任自流。

但不管怎样,三房始终是暂时安生了。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入了冬,夏瑞熙开始准备打鱼卖鱼的各项事宜。她放养的鱼主要以鲤鱼和鲢鱼为主,尽管两种鱼都长得比较快,但始终是第一年,个头不能和野生的大鱼相比,不能吸引眼球,所以必须在“活”字上面下功夫。活蹦乱跳的鱼,可以替明年的大丰收做宣传,打广告。

夏瑞熙先把自家东正街铺子里修建的小鱼池的进水管,出水管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又让良儿和金霞把她提前搜罗来的若干旧布、旧衣服分别剪成两尺宽,三尺长的布块收好打包。

大家都很奇怪,她弄这些旧布块来做什么?她却笑着说:“到时候就知道了。”连欧青谨问她也不肯说,神神秘秘的,弄得良儿和欧青谨在一旁叽咕了半天。

腊月二十,这日难得的是个大晴天。夏瑞熙一早就把达儿送去给吴氏看着,吩咐长寿去东正街铺子里守着,她自己带着良儿、金霞、花老虎,拉了那些旧布块并几十只大箩筐去了温泉庄子。

到了温泉庄子,庄子里的总管和管理鱼塘的管事早就候在一旁,大家都很激动,毕竟这事是个新鲜事。大家伙辛苦了一年,看着银子哗哗地流下去,好食好水地供着这些鱼,是否值得就看这几日。

夏瑞熙先围着鱼塘转了一圈,仔细询问管鱼塘的管事一些问题,最后指着最边上的一亩鱼塘,吩咐下去:“咱们先就从这亩鱼塘下手,你通知下去,来十个壮丁,十个手脚利索的妇人,今夜厨房三更做饭,四更开饭,五更打鱼。”这鱼务必要赶上早市,那是买菜人最多的时候,才能起到一个很好的宣传作用。

鱼塘管事领命自下去安排人手不提,夏瑞熙又让庄子总管让人提前把干净的稻草铺入长寿送来的那些箩筐中,平均每只箩筐装半框左右的稻草。又让把庄子里的四匹拉东西的马提前喂好,车夫要在五更时分就把车套好,随时等候命令。

傍晚时分,夏瑞熙让选出来的十个手脚利索的妇人过来,她要搞培训。如何能把鱼送到西京城里还活着,虽然技术不复杂,但这一步却是关键。

她让良儿取出一块旧布来,在盆子里浸湿,把布铺在地上,又拿了一只瓶子充当“鱼”,示范给农妇们看:“比如这里就是鱼头,你们要做的就是,拿一块浸湿的布包住鱼头,将它牢牢裹在布中,重点是鱼头,然后把包好的鱼平放在箩筐里,铺个两三层就算一萝。捉鱼有技巧,记住右手掌捂住鱼眼睛拿头,左手托起鱼身子,手脚要快,一拿一个准,还要记得放在箩筐里时一定要侧着放平,绝不能弯曲或是折叠。”

农妇们嘻嘻地笑着,偷偷讨论夏瑞熙到底要干什么。自古以来都只听说鱼儿离不开水,她却要干运,还夸口说到了西京城里一定还活着,这能相信么?

一个胆大的农妇笑道:“四夫人,您这法子可是闻所未闻,能行么?都说鱼儿离不开水,这鱼就算是送到西京城里没了气,大家也会买的,反正大家都这样卖。”

什么叫没了气?良儿生了气,骂道:“怎么说话呢?大过年的,你在这张着嘴乱说!不想干的趁早说,换别人来!”

农妇们这才闭了嘴。

夏瑞熙淡淡地道:“都按我说的做,你管它能行不能行?今年若是做得好,明年就可以继续做。做得好的人,不但有工钱,还可以有鱼过年。”说完带着良儿和金霞径自走了。

农妇们低声讨论了一回,只是不信,有人说:“主人家说这样做,你们便这样做罢!操什么闲心?”

四更时分,良儿准时把夏瑞熙唤醒。

第101章 小试牛刀(二)

为了方便做事,夏瑞熙特意穿了窄袖棉袄。吃完早饭,扶着良儿的手,由金霞打着灯笼照着,让管事从她房里抬了一盆水去了鱼塘边。

鱼塘周围被火把照得通亮,到处站满了看热闹的人,池子里已经在布网。岸边十个农妇候着,每人面前放一只盆,一只垫好稻草的箩筐,一叠布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