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将它碎成粉末，但是你能保证他一定会吃么？”炎帝终于还是妥协了。
“嗯，我做的东西，他一贯都吃完了的。”小离扬着脸笑了：“正好在行宫，我要拿下羽毛，也不会有人发现我异常。等睡两天之后，我便将粉末混进食物，让小六送进宫。”
只要能吃下去，那么西顾就能继续活着，她也能继续陪他了。
这样想着，小离迫不及待地就又开始练习做一种饼，一定要做得很好吃，他才能全部吃完。
炎帝静静地看着，心里竟然慢慢升上来一种无力之感。
他阻止不了这丫头，也挡不住她飞蛾扑火。现在的他，不再是凰鸟的主人，而像是一个局外人，路过这里，无能为力地观看这一场戏。
这忙一帮，要么他错过她百年，要么…
眼神闪了闪，炎帝似乎想起了什么，抿了抿唇。
小离没在意旁边人的心思，弄了一会儿饼子，试着做了几个出来放进盘子里，笑道：“出去让庄大人和挽眉尝尝，炎帝哥哥你也尝一个？”
金灿灿的油饼看起来不错，炎帝拿了一个，咬下一口，脸色好看了些。
“还行么？”小离忐忑地问。
“嗯，给他吃，绰绰有余了。”
以往离儿都是专门给他做饭的，现在倒是便宜了人类。
小离松了一口气，接着将饼子端出去，却没找见外面的人了。
“哎？哪里去了？”小离好奇地左看右看，采枝无奈地道：“挽眉小姐跑出去了，庄大人跟着追了过去。”
“这样啊，不是让他们不要走的么？”小离略微可惜地将盘子放在桌上，示意采枝和小六吃。
追出去了，那是不是说明，庄大人还是有些在乎挽眉的？
答案庄归之自己也不知道。一路跑出来，挽眉毕竟是女子，没一会儿就被他追上了。
“你跑什么？”庄归之微微皱眉地看着她。
挽眉脸上的表情很平静，跟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喘着气道：“妾身不是说过了，妾身赶着回家呢。大人不必相送，还是回去吧。”
庄归之顿了一会儿，一本正经地道：“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回去也不安全，我送你吧。”
挽眉想了想，笑道：“好啊，有劳大人。”
奔跑了一路，心里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挽眉仔细地将自己的心思理了个清楚。
她是喜欢庄归之的，从洞房花烛夜的初见就喜欢。可惜这人明显不打算与她有什么牵扯，都已经明明白白告诉她各不相干了，是她自己不争气，才会被休掉。
若是重来一次的话，她一定安安静静地呆着，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想了。
“你…在李家还好么？”沉默了一路，庄归之终于舍得开口问了一句。
那日挽眉醒转之后，他强留人家在庄府歇了一天。可是第二天挽眉还是以避嫌的理由回去了李家。被休弃的女子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说闲话的，以前他觉得没什么大不了，错误都他来担着，旁人也不会多说什么。
但是不知怎么，现在就是有些过意不去。害人家死过一回了，还要让人家活得也不清白么？
“妾身很好，劳大人挂念。”挽眉笑了笑，道：“大人不必对妾身怀有愧疚，一切都是妾身自找的，与大人无关。”
她总是这样善解人意的。
庄归之抿了抿唇，复又问：“嫁过去的日子是哪天？”
挽眉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他问的是自己二嫁的时间，苦笑一声，她还是答：“就快了吧，会越快越好的。”
庄大人是个善良的人，她也不想让他一直活在愧疚里，索性回去就让娘亲准备，二嫁也不繁琐，过门去就是了。
一阵沉默，两人慢慢地走着，一向步子很大的男人都放缓了脚步，像是在想什么。
然而半个时辰之后，李府还是到了，挽眉回头冲他一笑：“多谢大人，就此别过了。”
庄归之站在门口，轻轻点了点头，看着那身影消失在门后，才又慢慢地往行宫的方向走。
他需要吹一下风，平静一下心情。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心情为什么这么差。
小离将行宫收拾得不错，每天各处都能闻见饭菜香。这里与世隔绝，当真是一点也不知道外面的消息。只有小六会隔几天出去一下，将君王的消息给她带回来一些。
混着羽毛碎粉的饼子做好了，费了很大的一番功夫，小离嘱咐小六，说了长长的大半个时辰，反复强调一定要让君王全部吃完。
小六哭笑不得，就算她不这样说，主子每次也是都吃完了的。哪怕是很忙的时候有东西送去，他也会停下来，先吃。
“您放心吧。”小六道：“现在您能养好身子，王也就少担心一些。前天睡眠不足导致您睡了两天，王有些担心呢。”
担心的话，为什么不来看看呢？小离有些想西顾了，但是这句话终究还是没有问出来的，只目送小六离开行宫，带着她的一条命，往那王宫而去。
淳于西顾正在看户部呈上来的折子，眉头还是皱得死紧。
“吱呀——”门被推开，小七拿着食盒还没开口，西顾就松了表情：“拿过来吧。”
得亏还有这丫头念着他，不然这日子当真是没法儿过了。
打开食盒，竟然是一只油饼。不过味道挺香，君王也就没嫌弃，拿起来优雅地塞进了自己嘴里。
小七微微一笑，然后道：“那位主子说了您一定要吃完，属下就知道是压根不用提醒的。”
西顾哼了哼，好不容易给咽下去，然后问：“她如何了？”
“很好，似乎贪睡了些。”小七答。
君王翻了翻桌上的折子，终于没忍住，低声道：“这里的事情处理完，孤可以先出宫一趟吧？”
好久没有看见她了。
“天启的使节正在来东傲的路上，您得抽出时间和礼部商议用什么样的礼仪迎接。”小七摇头道：“暂时，还是别出宫了。”
宫外也正乱着呢，据说是有什么三王爷的旧部，说王上六亲不认，弑父杀叔，传得沸沸扬扬。难免有激进的人，是动了刺杀的心思的。
“啧，真是。”君王嘀咕一声：“早知道就不要那么早送她去行宫了。”
小七挑眉：”王若是想念那位，可以将她请回来。”
“谁…谁想念了！”西顾把头一埋，继续改折子：“少说些有的没的，闫夜回来了没有？”
“在殿外候着呢。”
“叫进来。”
“是。”
出去寻宝的国师大人一脸愁容地回来了，正想告诉西顾他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却见书桌后面那人的眉间，乌黑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嗯？怎么回事？闫夜好奇地凑近看了看，掐指一算还是一片空白。
“你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闫夜皱眉问。
淳于西顾看了他一眼，道：“什么也没发生，国师大人，你这一惊一乍的是又怎么了？”
闫夜沉默，他只知道淳于西顾的命数他算不出来，现在又发现他的命盘似乎被改动了。能做这些事的，自然是炎帝或者东方离了。
“本座只是看看，没什么。”想起一些事，闫夜转身就往外走：“炎帝在哪里？我有事情要去请教。”
淳于西顾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刚回来，都不问孤一声安好就又要走，当真是…炎帝在行宫吧，一准没错的。”
“行宫？”闫夜诧异地回头看看西顾：“西郊的行宫么？怎么会在那里？”
离开国都几天而已，怎么感觉错过了挺多的事情。
“我让离儿去那里养胎了，所以炎帝应该也是在的。”西顾哼了一声，低头继续看折子。
“为什么要去行宫养胎？”闫夜微微不解：“宫里不是更好一些？”
君王闷头没有说话了。
闫夜也没耐心多磨，将一个石盘模样的东西放在西顾的手边，也不解释，直接打算过去问小离。
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似的，他的通天盘总是不安地在震动。有天神在人间待久了，果然还是影响人界秩序的。
君王忙碌之中扫了一眼那玩意儿，以为是镇纸，没有在意。
已经渐渐入冬了，小离的肚子不知怎么回事，才三个月就胀鼓鼓的，活像人家怀孕五月的一样。采枝高兴地道：“说不定是个双胞胎。”
炎帝轻轻摇头，游离三界之外的东西，一个就够了，难道还来一双？
小离倒是有些行动不方便了，只能靠在软塌上跟他们说话。
闫夜进来的时候，小离正在吃酸梅。
“娘娘。”习惯了的称呼改不回来了，小离也就笑眯眯地应下：“国师大人，坐。”
采枝和小六也在屋子里，闫夜笑道：“这屋子风水不错，若是能有些香囊垂着就更好。本座过来的时候看见集市上有求平安的香囊，小六不如和采枝姑娘一同去买些回来。”
采枝识趣地拉着小六就往外跑。
“找我们有事？”炎帝淡淡地问。
“自然是有。”闫夜沉了脸色，将通天盘放在桌上：“在下可否斗胆问一句，你们来人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以我九世之命，还你一世恩情 第一百二十八章 真相
小离一怔，炎帝侧头看着闫夜。突然这样问，是干什么？
“历代国师的职责，就是保护君王和百姓，知晓天意。”闫夜看着通天盘，自顾自地道：“本来看见淳于西顾的眉间有黑色的气息，我便知道他命中有难，想去求灵药回来解救，但是没能遇上仙翁。”
“某一天夜观星象的时候，我发现帝王星的光芒，被旁边一颗星慢慢地吸走了。那使我不得不联想到王后娘娘。”
深吸一口气，闫夜看着小离道：“娘娘您不会做伤害君王的事情，这我知道。可是您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来这人间，以至于帝王星的光芒都会受到影响？”
帝王星光芒暗淡了？小离一惊，随即又想到，那应该是今天之前的事情，今天之后，西顾就该没事了。
“我下凡的目的…刚开始下凡的时候，的确是有目的的。”
深吸一口气，小离还是打算把以前隐瞒的一些事说出来。
但是，与此同时，闫夜放在西顾手边的石盘倏然亮了一下，把正在改折子的君王给吓了一跳。
蓝色的光只闪了一下，刚刚光秃秃的石盘上就显出了“传声盘”三个大字。
淳于西顾：“…”闫夜在给这么稀奇古怪的东西的同时，能不能附带一点说明？
“…对凡尘还是有向往的，但是落凡一百年，我没想过真正能待上一百年。”
嗯？蠢丫头的声音？西顾终于将折子放下了，把那石盘拿过来放在桌子的最中央。闫夜真是够意思，知道他好奇什么，这是帮忙在问么？
“西王母说，得到他的心头之血，我便可以回去天庭了。刚开始我尚还一颗心想要求他的真心，所以这件事，我忽略了，甚至让守月保留了我的记忆，不让自己想起来，不想离开他。”
小离的声音很平和，西顾听着，甚至可以想象到她正温柔地靠在床边，手护着自己的肚子。
不过，这是在说什么？保留记忆是什么？心头之血又是什么？
“没了记忆，我便不记得我是想求他的真心，还是只想求他的心头之血。我好像很多次都问过他，喜欢我么？能不能给我你的心？很遗憾，他一直没能喜欢我，也就一直没能把心给我。”
君王的脸色慢慢变了。
小离看着面前闫夜有些惊恐的脸色，不好意思地道：“吓到你了是么？对不起，没有记忆的时候，我也没有想起来自己还藏着这样恐怖的心思。我是喜欢他的，记忆不全的时候喜欢他，记忆全了之后，依旧喜欢他。”
如果说下界之时她还是抱着与人间男子相爱一场，然后在他死的时候借由他的心头之血重回天庭这样的想法，那是很正常的。毕竟她只看见过人间的情爱，没有真正尝试过。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即便是要了她的命，她也不会再去取西顾的心头之血，她要他好好活着，还要生下他们的孩子。
闫夜有些震惊，炎帝倒是轻笑了一声，道：“欠了东傲王一条命，离儿现在要还他九命。如今身上只有一命，也不能趁花期返回天庭。这债算是还完了吧。国师大人若要问我们下凡的目的，那么离儿是来还债的，我是来陪她还债的。”
“你既然是国师，也该知道，天有天道。淳于西顾是离儿的一次劫，跨过去了，她便能重新回到神位上去，生生世世与我不再相离。”
炎帝说着，看了那桌上的通天盘一眼。
闫夜是有些被吓着了，反应过来想将通天盘的关掉，也已经来不及了。
他本来是想问清楚这两人的来人间的目的，也让西顾清楚地知道，免得他再解释一次。哪里知道，他们竟然会说这些出来？
西顾只是小离的一场情劫，那么过去之后，小离是注定要回天成神，与炎帝在一起的么？那西顾算什么？在最开始的时候便只是一个心头之血的容器，后来又变成了小离飞升所必须的劫难么？
伸手快速地在通天盘上按了一下，闫夜沉默着，心里百转千回。
该怎么回去跟君王好好解释一番，他才能正确地面对这件事呢？
小离眼神有些黯淡，提起百年之后，她摸摸自己的脸，道：“我只有这一世能陪他了，所以想好好的。国师你放心吧，有我在他身边，他不会出事的。”
炎帝看着闫夜的小动作，平静地道：“我下凡的条件也是辅助东傲王室，所以没有害他的必要。你再夜观一次星象，帝王星必然明亮如初。”
“可是。”闫夜还是抬头看着小离问：“你当真喜欢西顾？爱他么？”
小离一笑，慢慢地点头。
是啊，如何能不爱呢？那么霸道别扭又会很温柔的人，虽然嘴巴毒一些，对她会凶巴巴，可是她都习惯了，习惯在他身边呆着，习惯被他亲吻拥抱。若是可以，这一百年她都会好好陪着他。
“既然如此，百年之后，你还是要离他而去？”闫夜忍不住道：“虽然我知道届时西顾坠入轮回，将没有今生的记忆。但是他离开了，你便不再爱了么？”
炎帝皱眉：“谁规定喜欢一个人，就必须喜欢他的生生世世？难不成离儿还要陪着淳于西顾一直轮回，才算爱得轰轰烈烈？”
这一世他忍过，时间长了，离儿也总会有一天忘记淳于西顾的。陪在她身边的始终会是他，他是这样想着，才克制自己没有将人给强行带回天庭。
可是现在，这愚昧的人类竟然连这种事都要来质问么？淳于西顾一旦死亡，这场爱恋当然就该结束了！
小离微微有些头疼，干脆伸手捂住了脸：“那么遥远的事情，有什么好争的？我现在只想陪他百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鸵鸟的精神总能避免很多的矛盾，炎帝和国师大人都不说话了。
“啪。”
石盘从书桌落到了地上，却没有碎。君王脸色有些苍白，倚在椅子便揉着眉心。
劫难么？度过他，她就可以生生世世和炎帝相守了，是这样么？
心头之血，她早就可以得到的。若是明白地给他说了，他倒是情愿早就挖出来给她！要命还不容易么？可是为什么偏偏还要来奢求他的心呢。
早就该知道，这世上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他好的，他还傻傻地觉得东方离不一样，结果这么多年之后，她还是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深吸一口气，西顾告诉自己，过去的事情不能再追究，已经过去了便罢，现在那人还在他身边就行。
可惜，连未来也那么残忍么？上神只是将她借给了他，百年之后收回，他忘记一切，她带着记忆守在别的男人身边。
可以不在乎的吧？他问自己。
书房里安安静静的，许久之后，响起一声自嘲的笑声。
日子慢悠悠地过去，小离无聊地看着自己的肚子越来越大，但是西顾竟然一次也没有来过行宫。
“骗子。”低声嘟囔一声，小离还是扭头问小六：“他很忙么？”
小六眼神躲闪，点头道：“最近有天启的使节来国都了，王有很多事要忙。”
“使节？”小离好奇地道：“天启么？”
“是…是啊。”
小六盯着地面，默默地想，还有一个娇滴滴的郡主，即将入主中宫了。
“这样啊，那街上是不是很热闹？”小离眼睛亮了亮。
小六惊了一跳，随即道：“不热闹，娘娘您别起其他的念头，您的身子要紧。”
使了个眼色，旁边的采枝也跟着不情不愿地劝说：“主子的胎儿已经五个月了，街上人多，自然是不适合去看的。王估计再过几天就会来看您了。”
小离笑得像哭似的，看着采枝道：“这句话你已经说过很多很多次了。”
两人都是沉默，小六张了张嘴，始终是没能把话说出来。
王这几月不知道是怎么了，惯常挂着笑容的脸上只剩下了冷然，做事狠绝了不少，也重新开始临幸后宫了。他和小七原本都以为王会效仿那永元的帝王做痴心君王，却发现他还是继承了淳于王室的传统，后宫壮大，雨露均沾。
这是很理智也很正常的做法，但是小七曾经偷偷地跟他说，王不开心。
至于哪里不开心，他也不知道。小离没有哪里惹了那主儿，那主儿也还是时常逗着御书房里的画眉鸟，将行宫送来的东西统统吃了，没有任何的改变。
但是明显能感觉到，王身上的气息很低迷。
“他曾经吼着问我，他不来找我，我为什么不能去找他。”小离趴在桌上拨弄了一会儿杯子，突然坐起来道：“我要不要去宫里看他？”
小六手都抖了，头甩得分外地快：“不要！”
“为什么？”小离嘟嘴。
采枝红了眼睛，站在一旁不出声。她总不能告诉自家主子，宫里正张灯结彩，准备迎接新来的王后吧？
“东方大人说，娘娘胎象有异，不能乱动的。”情急之下，小六只能搬出炎帝了：“万一路上出事，我们都担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