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呵,求情啊??”这两个字撞进耳膜,薛灵芸凄然地笑了,笑得却比哭还要悲戚。她呢喃着说,“是我杀了他,他为什么还要替我求情?我应该死,死一千次一万次。红萱,我杀了他啊…”可是,纵然自己真的死了千万次,那个人,也是不能复活了吧。这无比清晰而残忍的念头一遍一遍侵袭着濒临崩溃的意识,她觉得自己是那么虚弱,那么无助,好像在一梦之间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陪伴守护在身边的朋友,还有那颗大无畏的鲜活的心脏。

红萱站在旁边,咬紧了嘴唇,握着拳头捏着满手心的汗。半晌,她补充道:“昨日,皇上已下旨无罪释放了王爷。”

语出,静默不减。

仿佛这样一个原本能够令薛灵芸振奋的消息,像鸡肋一般寡淡无味。她的悲伤,太深,太重了。

她呆滞地坐着。

脑海里交替播放的画面,那白衣挺拔的俊俏容颜,始终,也只是苍见优一个人。那么清晰。那么弥足珍贵。回想彼此从初识以来的种种奇遇和摩擦,那份关怀与默契,那些争执与矛盾,全都戛然而止。再不能续演。

她的心那么痛。

她从未如此,希望自己的世界灰飞烟灭。

纵是追忆。

也枉然。

红萱又唤了两声,薛灵芸方才渐渐地缓了一口气,道:“你刚才说什么?”

“皇上无罪释放了王爷。”红萱重复道。

是了,曹植。如今这一切,全是因为他。因为自己好管闲事的个性,累得苍见优丢了性命。她情何以堪?而且,为什么曾经自己以为无比重要的一个人,他脱困了,安然了,却也没有让她有一丁点的喜悦呢?

薛灵芸勉强地收住了泪,诧异地问道:“为何突然就释放他了?”“因为太医在王爷的身上也发现了跟昭仪所中一样的毒,皇上暂时解禁了王爷,说是待查明真相再重新决定如何处置,但王爷这会儿只能留在京城,哪儿也去不得。”

“太医为何无端端地去诊断王爷是否中毒?”

红萱低头道:“是奴婢。因为奴婢随昭仪去天牢探望过王爷,看见王爷的神态举止,还有眼睛里的红血丝,这些都跟昭仪的状况相差无几。所以,奴婢就大胆地请求皇上也给王爷诊断,他竟同意了。”薛灵芸听罢红萱的讲述,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只觉得平日里的红萱循规蹈矩,不相干的事情决不多插一句话,今次竟难得地做了一回多事的人。她没有多想,只是说:“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昭仪?”

“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说罢,红萱皱着眉头行了礼。走了两三步又停下来,回头道,“昭仪和王爷吃过太医开出的药方以后,毒已经解了。昭仪安心休养,别的事情,无须想得太多。”

第十三章 关情关心(1)

苜蓿花已经开过。曹植站在满园的苍绿之中,甚至无法回忆起他到底有没有看见过那些细小的紫色的花朵。

从离开鄄城到进入洛阳,皇宫,华丽的酒宴,狩猎场的驰骋,一幕一幕,并非不记得,但只觉得那身处其中的就像另一个自己。一个黑暗的,悲观的,残忍冷漠的自己。甚至可以想起曾经几度对薛灵芸的抗拒和忽略,深深自责。

但如今风波暂时平息了。有轻微回旋的余地,只是依旧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些心态和举动。听太医说是中毒,但毒从何而来,也无法下结论。兄长表面上是将他从天牢里释放了出来,但实质上仍监视着他,就像软禁,他不能随心所欲地去任何地方。

卢雨蝉在苜蓿园苦苦地等着他。

他甫一踏进来,那女子便带着满脸的泪痕,深深地扎进他的怀抱里。他有些不知所措,怔忡着。虽然她是皇后赐给他的,可是,这么久以来,他们之间却从没有过亲密的举动,他将她当做朋友,知己,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和他论诗词论天下事,关系仅止于此。

他低头,看见怀中女子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惭愧的感觉油然而生,心中不禁一阵翻涌,道:“雨蝉,回到鄄城,我们便择日完婚吧。”

他这样说,卢雨蝉的双手一抖,酒壶里的酒便洒到了桌面上。

“王爷,您可想清楚了?”

“嗯。”曹植道,“我欠你太多了。”他只是觉得自己辜负了一个女子大好的年华,也总是愧于承受对方对自己的用情之深,哪怕,可以用相濡以沫来概括彼此的关系,但却没有男女之情,没有动心之爱,他的情他的爱,早已跟随多年前死去的甄妃一并埋葬了,再没有一个女子可以给他奋不顾身的心跳。

再没有。

曹植的坦然坚定,犹如给了卢雨蝉一个重重的耳光。她望着曹植,半晌说不出话。究竟是谁欠谁,她根本不敢仔细地推断。分明就是她在暗中谋害算计,可这男子竟傻得要娶她来回报她的守候与付出,她看着酒杯里倒影出的自己的轮廓,突然觉得丑陋又卑贱,她连忙仰起头将酒喝了干净。

这时候,苜蓿园里有太监通传:“薛昭仪求见王爷。”

曹植道:“快请。”

悲痛尚未消退——因为苍见优的死——但相比之下,查出事情的来龙去脉,找出幕后的黑手也算是为苍见优讨回一个公道,这比悲痛更加重要。

也是薛灵芸自诩的作风。

红萱说,去见见王爷吧,也许还能刨出点线索来。薛灵芸觉得在理,只是…

“红萱,”她说,“你不是总要我避开是非吗,这一次怎么偏偏热心起来?”红萱叹道:“是因为替苍少将不值,他那样出色的一个人,大好的年华,突然就这么…”

这话,惹得薛灵芸又难过起来。

她们便来到苜蓿园。曹植和卢雨蝉正在园中对饮。卢雨蝉道:“民女不打扰王爷和薛昭仪谈话了,暂且告退。”

这正合了薛灵芸的意。卢雨蝉走后算向曹植问起中毒一事,可曹植却没有任何有用的回忆。红萱突然插嘴道:“王爷,您可有怀疑过,卢小姐很有可能便是向您和昭仪下毒的人?”

“大胆。”薛灵芸斥责,“在王爷面前怎可这样没规矩。”

红萱低了头:“奴婢只是实话实说,昭仪您不是也怀疑她吗,否则便不会教苍少将在暗中监视她,而这之后苍少将便死了,难道您相信这一切只是巧合?更何况,王爷跟卢家原本就是有过节的。”

“红萱——”

薛灵芸几乎难以置信站在旁边的就是昔日那个谨小慎微的宫女。她再次冷下了脸,示意她不要再多话。红萱也仿佛是把自己的台词都说尽了,噤了声,不易察觉的一丝狡黠滑过眼角,余光便悄悄地落在回廊背后的阴影里。阴影中,卢雨蝉幽幽地站着,曹植不知道,薛灵芸也不知道,只有红萱,她是故意将那些话说给卢雨蝉听的。

但曹植却迫不及待,问薛灵芸:“我与卢家有何过节?”

薛灵芸被红萱扰乱了她说话的顺序,稍有停顿,整理道:“前两天,红萱提醒我,说可以查一查卢家的底,很快,派出去查探的人就带回了消息,我也已禀告了皇上,只是,想着王爷跟卢小姐的关系,便犹豫是否也要将事情告诉王爷。王爷可还记得三年前冀州的瘟疫?”

“冀州?”曹植做回忆状。

薛灵芸便解释道:“三年前,冀州发生瘟疫,王爷前往巡视灾情,发现冀州官商勾结,抬高粮价,造成百姓饥荒,死亡率倍增。王爷便上奏朝廷将州官革职查办,而一干奸商也都扣押了等候处置。就在某天深夜,有人想要趁黑逃走…”

曹植恍然大悟:“那逃跑之人在与我纠缠的时候,我错手杀了他。他叫卢天峰,他姓卢,莫非他——”

“嗯。”薛灵芸点头道,“卢天峰,便是卢尚书的长子,卢小姐的兄长。他在冀州仗着自己父亲在朝中的关系,胡作非为已有多时,百姓们都痛恨他,因而,他死了,反倒让大家拍手称快。卢尚书想必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好名声,所以一直忍气吞声。”

阴影中的人听到这里,香肩略沉,握紧了拳头,痛惜而又挣扎的表情,像一幅扭曲的画,浸在忧伤透明的溶液里。

“不会的。雨蝉不会加害于我,和她相处了那样久,她的为人,我清楚。”曹植的话,一直萦绕在卢雨蝉的耳边,这世间最牢固的信任,最善良的包容,却成了最尖利的嘲笑,最残忍的讽刺。卢雨蝉心中浑浊一片。

第十三章 关情关心(2)

轿子在卢府的门口停下来。

卢雨蝉猫着腰下来,脚步钝重地走进去,父亲卢笛在大厅里等着她。他们有要事相商,屏退了全部的下人。卢笛的面色非常难看,自从得到曹植被释放的消息,他就感到愤怒不已。因为他处心积虑满以为能够借刀杀人,并让曹植背负不义的罪名,而自己也能全然置身事外,可他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他不止一次地责备卢雨蝉,说若不是你的一时意气,用那样的方式来对待薛灵芸跟苍见优,也不会让他们顺藤摸瓜地给了曹植脱罪的机会。

此刻,卢雨蝉带回的消息更是震撼,她说:“父亲,收手吧,皇上已经开始怀疑我们了。”

“什么?”遭到皇上的怀疑,事情就非同小可了。卢笛深知当今帝王多疑成性,若是他对谁产生了怀疑,那么,那个人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会惹来提防和猜忌。他会犹如在汪洋中行船陷入了狂风骤雨,犹如在黑夜中摸索而四周布满看不见的眼线,他在朝为官的仕途只会倒退无法前进。卢笛狠狠地坐在椅子上,“你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卢雨蝉便将自己偷听来的对话内容详细地说了,言谈间卢笛又回想起自己死去的儿子,卢天峰虽然好逸恶劳,人品不佳,但他是卢家唯一的男丁,可以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他的死,对卢家上下而言,怎能不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那个白昼,异常漫长。

封闭的大厅里,空气越来越污浊,堵得卢雨蝉的胸口发慌。最后,卢笛指着她满是愁容的脸,严厉地说道:“你精习医理,当知道有什么药是能够见血封喉的。七日之内,老夫会悄悄地打点好一切,然后离开京城,届时,你将毒药给那曹植服下,然后到城外五里的山神庙,与我会合。”

“爹——”

卢雨蝉还想劝阻,卢笛却喝退了她:“难道你不想替哥哥报仇了?你要老夫到死都咽不下这口气吗?你这不肖女,若不是你的愚蠢,老夫也不至于走到这破釜沉舟的一步。”洋洋洒洒的念叨,堵着卢雨蝉,她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见血封喉的药,何其容易,最常见的便是砒霜。藏在亵衣里,带进宫里神不知鬼不觉。可真的要用在曹植的身上吗?

卢雨蝉回到苜蓿园,躲在幽暗的房间里,紧闭了门窗,握着那一袋黄色的小药包,怔怔出神。不知不觉,额头和手心都出满了汗。一颗心,也犹如柳絮在风里飘摇。

这时,曹植来了。

“雨蝉,在吗?”

“在。”

卢雨蝉赶忙将砒霜藏进梳妆台的匣底,推门迎出去。只见曹植笑容清雅地说道:“前些日子你不是说想看荷花吗?这会儿要再不去,只怕鸾凤池的荷花就谢了。”

“看荷花?”

“对呀。”

卢雨蝉有些怔忡地看着曹植单纯的眉眼,一股想哭的冲动由内而外冲撞着她,她拼命地抑制住,勉强地,笑了出来。

而在彼处,寂静的夜来阁,薛灵芸坐在当夜设宴款丛见优的地方,亦是她用匕首刺杀了他的地方。

纵然繁花似锦,却似满目疮痍。

怔忡间,红萱端了补身的汤药过来,摆在桌上,道:“昭仪,您最喜欢的莲子百合汤。”薛灵芸却看也不看,摇头道:“荷花,都谢了吧?”

红萱道:“皇宫里的荷花,开得早,谢得也早。昭仪若要赏花,这便是最后的一段时日了。过了七夕,真是一朵也看不见了。”

七夕。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薛灵芸反复地将这末尾的一句吟咏着。红萱仿佛意识到什么,急忙脱口而出道:“昭仪,您不可…”

不可怎样?

红萱没有说下去,薛灵芸也没有问。但她们都明白话中的意思。薛灵芸是当今天子的宠妃,理应忠君,忠于自己的丈夫,身和心都不可违背。

不可动情于别的男子。

期限已至。

逃亡的马车已经在城门外等候。卢雨蝉端着一壶冰镇的酒,手和脚都有轻微的颤抖。走到曹植的书房门口,仿佛能帖对方的呼吸和自己的心跳。

卢雨蝉停下来,取出怀中的砒霜,看着,看了许久,终还是颤抖着揭开了酒壶的盖。看着白色粉末漂浮在水面,旋转着,荡漾着,慢慢地沉淀下去,化开,寻不着半点踪迹。她重新合上盖,推开虚掩的房门,脚步迟疑地走了进去。

“你来了。”

曹植放下手里的书卷,微笑着,笑容纯净而优雅,却仿佛一种尖利的武器,一道透明的墙,划开了彼此的悲凉。

斟酒。

举杯。

饮尽。

卢雨蝉眼看着曹植一步步地陷入圈套却全然不知,那天真毫无防备的模样揪着她的心。她落荒而逃。出了皇宫,直奔东城门,钻进等候的马车里,突然,声她不力竭地哭泣。

两三炷香的工夫。

便到了约定的山神庙。

卢笛满怀期望地迎过来,问:“雨蝉,事情可办好了?”卢雨蝉钝重地点头。

卢笛仰天大笑,道:“只要替峰儿报了仇,老夫就算丢官,又有何妨。”

山林寂静。

突然,传来一阵笃笃的马蹄声,惊起鸟雀乱飞。猎猎的风,吹开了一片一片的枝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也不知从哪里飘来一句似笑非笑的说话:“只怕,要让卢大人失望了。”

众人皆惊。

正在寻觅间,只见一道轻飘飘的白色光影,仿佛从天而降,端端地落在正前方。那白衣纤尘不染,在风中傲然挺拔,胜过莲花的清雅;腰间一块通透的玲珑宝玉,精细又高贵;手中的宝剑端正地握着,尚未出鞘,已有逼人的凌厉之势和内敛的沉稳威仪;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淡淡的笑容隐约藏在唇角,略一挑起,将那俊朗的五官更是展现得淋漓尽致,轩昂不凡。

第十三章 关情关心(3)

“你——”

“你——”

卢雨蝉倒退两步,和父亲并肩站着,却都只说了一个你字。卢笛亦是惊骇不已,眼看着疾驰的马队也到了面前,眼中的狠劲猛然间卸去,垂下头,仿佛已是束手就擒。

马队中,领头的那人翻身跃下来,款步走到白衣男子的面前。白衣的男子悠然行礼,道:“卑职见过鄄城王。”

对方欣然回礼,道:“苍少将。”

峰回路转。

半个月前,就在夜来阁的那一场鸿门宴上,当薛灵芸的匕首几乎要刺穿苍见优的脾脏时,苍见优敏捷地避开了。

不但避开,还制住了薛灵芸。

看这女子眼神疯狂,表情木讷,苍见优原本就狐疑得很。红萱出于本能地上前想制止苍见优,却惊觉薛灵芸的眼眶里那一圈猩红的血丝,便告诉苍见优,在天牢的时候,她也见管植如此这般,而薛灵芸总一再地强调曹植的言行举止有异样,他们便推测薛灵芸的突然发狂也是另有乾坤。

于是他们立刻找了太医。

太医证实在薛灵芸的体内有一种奇怪却并不生僻的毒,毒性尚浅,中毒的时间不超过半月,恰好就是薛灵芸接近卢雨蝉并且要苍见优暗中调查她的那段时间。苍见优觉得事有蹊跷,索性将计就计,要太医隐瞒了当夜发生的事情,然后再上演一出诈死的戏,将自己由明转暗,既方便行事,又可使敌人对他不再有戒心。

由始至终,薛灵芸都不知道。

当晚她的神志混乱,根本无法清楚地记得事情的经过,只是在看到那一摊假造的浓血,还有诈死倒地的苍见优的时候,刺痛了记忆最深处的那根弦。算以为,自己真的杀了苍见优。剧烈的悲痛困住了她,她忘记了思考为何红萱开始对追查卢雨蝉一事这样上心,忘记了分析红萱怎会变得那样精明通透,仿佛知道许多事。

其实,都是苍见优在背后告诉红萱应该怎样做。

一次又一次,看着薛灵芸那样痛苦,红萱都忍不住想要将真相冲口而出。但苍见优却说,知道的人越少,对自己越有利。像薛灵芸那样刨根问底的泼辣个性,有时候,太鲁莽了,反倒容易出差错。他说,他不愿总是将薛灵芸牵扯在那些复杂又危险的事情当中,她应当像普通的嫔妃那样,只是在御花园里观景散心,思忖着如何讨皇帝的欢心,过安然华丽的生活。

这也是红萱所希望的。

所以,终究还是忍了没说。

而为了得到配合,也避免将来揭穿真相的时候落个欺君的罪名,这圈套,必须要当今天子点头。只是,苍见优担心自己未必能说服骄傲的帝王,便转了个弯,将事情禀明皇后,再由皇后向曹丕说情。

曹丕对苍见优的计划持怀疑的态度,但最终,还是给了他这次机会。

首先,以中毒为名,释放曹植。其目的是要让幕后的黑手知道自己功败垂成,倘若不肯善罢甘休,就必定会再有行动。然后,追查嫌疑最大的卢雨蝉,竟发现其兄长卢天峰与曹植之间的恩怨,这更加深了卢雨蝉的嫌疑。所以,在苜蓿园,当薛灵芸和曹植谈话的时候,红萱便按照苍见优事前的吩咐,故意要卢雨蝉知道,他们已开始怀疑她,怀疑卢笛,甚至连皇上也在暗中调查卢家。这是试探,也是一场心理战。后来,果见卢雨蝉回家向父亲告知此事,一切便明晰了。

从父女俩的对话中,苍见优不但得知原来自己因为败露了行藏而惹来杀身之祸,也偷听到卢笛要卢雨蝉再次毒害曹植,并且想好了逃亡的时间和路线。苍见优便偷偷地会了曹植。就在卢雨蝉对曹植下砒霜的前一天。

起初,曹植震惊于苍见优仍活着这一事实,后来,他更难以相信是卢雨蝉受父亲的唆摆布置了这一切,并会用致命的毒药再次谋害自己。苍见优说服了他。全当是一场赌局。赌卢雨蝉到底会不会狠下毒手。所以,当那壶酒被端进书房的时候,掂量,啜饮,不过是假象。

待卢雨蝉离开书房,他们再以银针一试,酒中果然有毒。

苍见优亦翩然地从屏风后走出,道:“王爷现在是否相信卑职所言?”曹植不由得扼腕,道:“接下来要如何做?”苍见优递过羽林骑的令牌:“卑职先行拦阻卢笛,便请王爷点备人马,前往城东五里处山神庙会合。”

山神庙已成废墟,连片瓦遮头亦不能,如何能掩盖得住逃亡的一干人等。他们束手就擒。卢笛通红的眼睛里依然含着仇,锁链铐住双手的时候,依然不忘痛骂卢雨蝉。他以为卢雨蝉欺骗了他,他从未想钩叛他的,会是他最亲的人。

卢雨蝉眼看着曹植活生生地站在面前,百样的感情,最深刻的,竟是喜悦。

两行清泪奔涌而出。

同时,腹中绞痛难当,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轰然倒地。在场的人都惊愕不已。曹植冲上前抱着她轻飘飘的身子。她望着他,挤出一个艰涩的笑容,然后所有的表情都凝固在那一个瞬间,再也没有任何牵动。

手无力地垂下。

苍见优心中一凛,走到卢雨蝉乘坐的马车前,掀开帘子,整洁的木板上还零星地散落着白色的粉末,用手指轻轻一捻,道:“砒霜。”

曹植一听,将卢雨蝉搂得更紧了:“你为何这样傻。”

然而,香消玉殒的女子却再也无法开口告诉他,要亲手谋害一个自己深深爱着的男子,是怎样锥心断肠的痛。

宁可为他殉情。

也不愿再独自苟活于世。

薛灵芸已有数日没离开过夜来阁。皇上召见她,算假称身体不适。红萱劝慰她,也只是隔靴搔痒。她迅速地消瘦。原本就盈盈不堪一握的纤腰,如今仿佛几丝微风吹过就要折断。面色也不见红润,但却还是故作坚韧地表现出悠然和蔼的姿态。

第十三章 关情关心(4)

以虚假的笑容来粉饰内心真实的疼痛。

直到某日。

红萱在大门外,面带喜色地喊道:“昭仪,您看看是谁来了。”薛灵芸正捧着一杯隔夜的茶,看那茶叶如扁舟浮在水面上,闻声,便缓缓地抬起头,强烈的阳光教她有瞬时的不适应,她眯缝着眼,慵懒地将头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