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丞相姚承望是唯一一个没有被调离太后身边的朝臣,闻言越众而出,气得花白胡子一个劲儿的抖,“话虽如此,可那凤不栖如此乱我朝纲,为我朝引来大敌,实是红颜祸水,怎能容她继续留在朝中,皇上这是视望川国江山如儿戏吗?”

“红颜祸水?”端木扶摇无声冷笑,眼神嘲讽,“姚爱卿,朕问你,阿凤不曾到来之前,孤竹国君便一再向我朝索要五座城池,又是谁之过?”

姚承望登时语塞,涨红了脸,“这是另、另一回事----”

“根本就是一回事,”端木扶摇收回目光,神情淡然,“孤竹国君根本就是以此为借口,想要灭我望川国是真!不过孤竹无虞此人根本不得民心,以致孤竹国内民怨沸腾,他在此时出兵攻打我朝,实非明智之举,也绝没你们想像当中那般可怕,朕已有了对付他之计,众位爱卿不必多言。”

“可是----”

“姚爱卿?”端木扶摇一声低喝,陡地锐利了眼神,自有一股震慑人心的力量,让人不敢逼视,“若是你硬要朕将凤姑娘交出,朕也由你,可若孤竹国君将人要回,仍旧发兵攻打我朝,你又如何说?”

“我、臣----”姚承望被逼问得满头冷汗涔涔而下,一张老脸红了紫、紫了红,说不出话来,“臣觉得那、那孤竹国君----”

“众位爱卿可还有何意见吗?”端木扶摇冷笑,目光缓缓扫过群臣,在太后那些心腹被调离朝中之后,这些人大都是听命于他的,怎会看不出眉眼高低。

朝中几位得端木扶摇常识的年轻大将当即越众而出,跪倒在地,“末将愿追随皇上,效犬马之劳!”

“很好!”端木扶摇大为振奋,“孤竹国胆敢来犯,必叫他有来无回!朕会御驾亲征,看他们如何嚣张!”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退朝之后,端木扶摇还在气姚承望当殿给他难堪----其实也没有多么难堪,只是他不想任何人诋毁慕容寒枝,也不想任何人要他把人给交出去,白着脸进去,慕容寒枝似乎早已料到是这样的结果,抿着嘴唇直乐。

“就知道笑我,”端木扶摇斜她一眼,“阿凤,你不问问我是个什么结果?”

“还能是什么结果?”慕容寒枝眉一扬,“难道你还会把我交出去吗?无非就是与孤竹国开战而已,皇上,我们得好生谋划谋划才行。”

“那是----”

“太后驾到!”

一声通传,把两个人的谈话打断,他们彼此对视一眼,都知道太后这个时候来所为何事,因而都是不惊不惧,起身行礼,“参见太后。”

太后的脸都成了铁青色,也不叫他两个起来,自顾自到里面坐下,冷冷扫了他们一眼,“皇上要与孤竹国开战?”

端木扶摇轻轻呼出一口气,“是孤竹国向儿臣下战书,儿臣若不应战,岂不显得胆怯,国威何在。”

“国威?”太后冷笑,看了罪魁祸首一眼,“皇上这话说重了,事情原本很简单,孤竹国皇上只为找回逃妃,若给了他,他还有何借口与我朝开战?”

慕容寒枝暗里冷笑:是知道你必定是丢卒保帅,根本不想一想,这只是孤竹无虞的借口而已。因她很清楚,因为她和端木扶摇联手算计太后之事,太后还憋着一肚子火,可身边无可用之人,她一时也发作不得而已。太后时时念着的,必定就是将她除去,没了她在端木扶摇身边,这个小皇上就是势单力孤,不足为惧。

“太后此言差矣,”端木扶摇神色不变,半步不让,“那孤竹国皇上岂会真的如此在乎一个逃妃,若他真的只为阿凤,又怎会一直索要那五座城池,他分明就是想吞并我望川国,此番若不打击一下他的嚣张气焰,他还不欺到我朝头上,太后以为呢?”

太后大怒,一时却也找不到话来反驳,“那、那孤竹国皇上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若隧了他的愿,他就会罢手?”

“太后,”慕容寒枝淡然开口,打断她的话,“奴婢对孤竹无虞的了解甚于任何人,不是奴婢贪生怕死,非要寻皇上的庇护,只是就算奴婢回去,他也绝不会就此罢休,皇上方才所言也是奴婢之意,请太后三思。”

“有什么好思的,”太后轻蔑地看她一眼,意即你这还不叫贪生怕死,不然你怎的不自己离开,“凤不栖,你真忍心看着两国子民因你而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太后还真是不简单,居然懂得利用人心理的弱点,也算她有心机。

慕容寒枝嘴唇一咬,脸色有些发白,“太后教训的是,不过这场战事早晚难免,孤竹无虞觊觎望川国已非一日两日,若不彻底打消他的念头,除了这一祸患,望川国早晚为其所累。”估帅余亡。

“除他?”太后讥笑,“你凭什么?”

慕容寒枝略一沉吟,“太后若是肯,不妨与奴婢立个生死状,若奴婢不能助皇上打退孤竹国进攻,令其与望川国永世交好,奴婢自愿一死谢罪,如何?”

“阿凤?”端木扶摇吃了一惊,“你胡说什么?”虽说他此时豪情万丈的,有相当的把握击退来犯之敌,可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不定会有什么变数,慕容寒枝就这样把性命交出去,未免太莽撞了些。

“皇上不必担心,奴婢意已决,”慕容寒枝对他使个眼色,意即让他别担心,“何况如果真的不能打退孤竹国,奴婢就是万死难赎的罪过,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端木扶摇一下噎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当真要与哀家立生死状?”太后目光闪烁,心念电转之间,已做了决定,“生死无怨?”反正看今日情形,想要端木扶摇交出凤不栖是没可能的,她一时也奈何不了他,若真的签下生死状,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将凤不栖绑到孤竹国皇上面前,岂不痛快。

“生死无怨。”慕容寒枝眼神冷然,显然做出此决定,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早就预料到所有后果的。

“好!”太后猛一下站起来,“哀家就顺你们这一回,若孤竹国真的来犯,你们最好有办法退敌,否则----”余音拉得无限长之际,她已昂然而去。

“得意什么,你就当真以为我退不了孤竹国吗?”端木扶摇冲着她的背影小小声反驳一句,伸手扶起慕容寒枝,“起来吧,阿凤,你刚才也太大胆了,跟太后立什么生死状,朕又不怕她会怎样。”

“我若不这样说,太后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慕容寒枝眼有忧色,“在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横生枝节的好,想来孤竹国就快要大兵压境,皇上,兵马之事准备得如何了?”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孤竹国既敢来犯,势头肯定不会小,得做好万全的打算才行。端木扶摇已对她说过,护国将军秦俊炎、齐魏,副将叶独等人俱是可用之才,值得信赖。

“我已命他们整顿一切,随时准备迎敌,”端木扶摇想了想,有点儿赧然,“阿凤,不瞒你说,我虽也读过一些兵书,但从未领军做战,到时你多提点我一二才是。”

见他这般认真,慕容寒枝不禁失笑,“皇上莫要往自己身上扣这般大的帽子,你御驾亲征,只为鼓舞士兵士气,没人要你真的上战场杀敌,你肯,将士们还不舍得呢。我亦不曾领兵做战,但我父亲常年带兵,我在他身边时,也学到很多。”

提到父亲,她不自禁想起惨死的父母双亲和弟妹,一阵悲从中来,眼圈都有些发红。

“阿凤?”知道她被触动了心事,端木扶摇有点担心,想着该怎么安慰才好。

“没事,”慕容寒枝却很快恢复常态,“那些事都过去了,最重要是眼前,何况我身在孤竹国中时,总想着有朝一日向孤竹无虞讨回所受的一切,故而曾百般留意他朝中事,对如今战事也是大有裨益,你先放宽心吧。”

端木扶摇越是听下去,眼睛瞪得越大,听她侃侃而谈,满眼自信与智慧之光,不禁赞叹道,“阿凤,你真是天下少有的奇女子,我几世修来,这辈子能遇上你。”

慕容寒枝一愣,继而红了脸,“得啦,你这一天下来若不夸赞我一两句,便不算完,我哪有你说的那般好,若要让人听见,我这‘红颜祸水’的罪,是当定了。”

“让他们说去,”端木扶摇一脸的不以为然,“他们有本事,也来当一回这般罪过试试。”

慕容寒枝笑着摇头,“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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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几次三番索要慕容寒枝无果的情况之下,孤竹无虞再也按捺不住心头怒火,不顾朝臣们的反对,调动国中三十万大军,分五路向望川国进发,一举压境,大有破城之势。

得到探子回报,端木扶摇大为振奋,终于到了决一死战之时,他亲临校场点兵,举行誓师大典,派叶独为先锋,领精兵一万先行探路,大军随后前往。他这一御驾亲征,士兵们自是士气大振,无可比拟。

端木扶摇将朝政之事托付给几位有能力且对他忠心耿耿的大臣打理,秦俊炎、齐魏等人则追随他前往迎敌。他向慕容寒枝详细说过这几个人的思维谋略,她也大致心中有数。阵前秦俊炎为大将军,一切调度皆由他全权负责,每日向端木扶摇禀报。

一切准备就绪,慕容寒枝掀开车帘望向某个方向,“五皇子还未到?”原来她竟是要五皇子随他们前往,想来是因为知道他熟悉孤竹国中人尤胜于她,对于他们的行军布阵也很是了解。只是想一想今日局面,他竟要帮着外人打自己兄长,他也够为难的。

“回凤姑娘话,已然到了。”

慕容寒枝微一怔,果然看到一身青衣的五皇子带着一名侍卫过来,本就瘦弱的他在一袭青衣衬托之下,越发显得形销骨立,宛若女子。“慕…凤姑娘,皇上。”

端木扶摇掀开另一边车帘,淡然看了他一眼,“五皇子面有难色,是不愿与朕同往吗?”那个人毕竟是五皇子的亲人,要他前行,也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不是,”五皇子咬了咬嘴唇,“我是觉得…罢了,多说何益,皇上请。”

端木扶摇略一沉吟,放下了车帘,“走吧。”

孤竹国大军行至望川国边界三十里处驻扎,派探子前往打探虚实。因望川国西是一望无际的大雪山,不适宜行军,孤竹无虞便命大军分东、南、北三路进攻,他亲自领兵二十万攻望川国东面,这里分布着他先前极力索要的五座城池,皆属望川国重镇,可以说是守卫望川国的咽喉,攻下东面,就等于拿下了一半的望川国。

当然,他明白这一点,慕容寒枝和端木扶摇更明白,否则端木扶摇之前又怎会百般与之周旋,不肯割让那五座城池。他人两个与几位大将仔细斟酌商议之后,自是决定扼守东面,集中兵力打退敌人进攻。

单就国势而言,两国旗鼓相当,但先前因端木扶苏不问政事,以至百业不兴,军备废驰,虽说还不至于到不堪一击的地步,但与孤竹无虞此番的孤注一掷比起来,情景真是不容乐观。

“看来孤竹无虞这次是动真格的,”慕容寒枝望着桌上的地图,淡然冷笑,指着上面某几个特别标记出来的地方,“皇上看这里,据探子所说,这里是他们重点排兵布阵之处,若被他们一举攻下,将成破竹之势。”

“看来是,”端木扶摇点点头,皱起了眉,“不过据我估计,孤竹无虞调出这三十万大军,国中必已空虚,他还真是敢呢。”

“皇上应该说,他恨我还真是深呢,”慕容寒枝苦笑,瞄了五皇子一眼,“为了一个人,不惜放着偌大的孤竹国不管,他还真不怕输。”若是有别国在这时候进攻空城一般的孤竹国,绝对是手到擒来,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想到与五皇子做这个交易了。

五皇子脸色一变,想来是到这般时候才明白慕容寒枝的用心,不禁悚然,“慕、凤姑娘,你----”

“心疼了?”明白他的惊诧,慕容寒枝冷然一笑,眼里有隐隐的轻蔑----因为五皇子的妇人之仁,“五皇子,我知道你到如此份上,还念着跟孤竹无虞的手足之情,不过我提醒你,你念着他,他却未必会念着你,若不能登位孤竹国君,两国战事一起,你的性命就在旦夕之间,恐怕此生再难与杨淑妃见面,你想清楚,皇上绝不逼你。”

情知她说的是实话,五皇子满头冷汗涔涔而下,“我、我知道,可、可皇兄若知道我阵前助你们对付他,那我母妃----”

“呵呵,”端木扶摇突然孩子似的笑,“五皇子心性纯良,于你国中子民而言,是幸事。孤竹无虞若是知道你助我,定不饶你,可他若不知道,不就没事了?”

“呃?”五皇子愕然,继而明白过来,端木扶摇的意思是要他不要在阵前露面,不禁赧然,“皇上见笑了,只是我皇兄这次倾城而战,自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我看你们兵力与他相去甚远,这要如何取胜?”他粗略估计过,望川国此次调动的兵力大约十几万,人数是对方的一半还不到,以少对多的仗是最难打的,搞不好就会全军覆没。

慕容寒枝却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这个就要好好斟酌,五皇子对孤竹国中的行军作战方式极为熟悉,还烦请点拨一二,当然必要之时,五皇子最好是能劝得他们及时收手,化干戈为玉帛,相信没有人愿意染血疆场,五皇子之前也甚得群臣拥戴,到时登高一呼,大事必定可成。”

五皇子讶然看着她,倒是没想到她思虑如此周密,更希望可以免去不必要的战场厮杀,那她先前才找到他时所说的一切,诸如怎样将这场战事带来的损伤降至最低云云,是出自真心的了。

端木扶摇目中也尽是赞赏之色,“阿凤之言,也正是朕意,五皇子就请先做安歇,若有需五皇子相助之时,朕自会前去叨扰。”

五皇子客气几句,心事重重地去了。

他一离开,端木扶摇才回过头来,“阿凤,你看五皇子会真心助我吗?他与孤竹无虞毕竟是亲兄弟,要他背叛亲人,也着实为难他,万一他----”

“他不会,”慕容寒枝眼神冷然,“就算他有此心,也不足为惧,最多他继续留下做质子,必要时我们就拿他做人质,威胁孤竹无虞退兵。”

“什么?!”端木扶摇吃了一惊,“阿凤你----”慕容寒枝一向宽容,从不滥伤无辜,这等不入流的手段,她也会用?

“很吃惊吗?”慕容寒枝白了他一眼,“觉得我心思龌龊,是阴险小人?皇上,方才我还说五皇子是妇人之仁,想不到你也如此,战场之上只有胜负,没有高下卑劣之分,只要获胜,用什么手段都无所谓,谁还会管。”

端木扶摇瞪着她,不知道她这话几分真,几分假,“可这…五皇子何其无辜,万一那孤竹无虞弃他不顾,我们岂不成了骑虎难下之势?”难道孤竹无虞不退兵,他们还真杀了五皇子不成?

“哈哈,”慕容寒枝终于笑出声来,捂着嘴前仰后合的,“皇上真是可爱呢,那正是我想要的结果,若到时候孤竹无虞真的不拿五皇子当兄弟看,五皇子岂非正好死了心,一心一意配合皇上吗?”

端木扶摇一怔,继而明白过来:原来如此。“阿凤,你真行。”

慕容寒枝好不容易止住笑,抿唇不答。眼前局势如此严峻,她却好像一点都不担心,或者她是知道担心也是无用,尽全力与孤竹国周旋就是了。

想到双方兵力之对比,端木扶摇面有忧色,“不过话又说回来,此次我们可以调动的兵力只十四余万,孤竹无虞却亲率不下二十万兵力正面进攻我朝,来势汹汹,确实难以应对----对了,”说到这里,他想起一件一直想问的事,“阿凤,你为何要我暗中调集十万兵力留守京城,是要做什么?”

他们的兵力本就不如对方,再留下十万,剩下的就更难以应对眼前局势,慕容寒枝虽对行军作战颇有研究的样子,可这一手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这个吗,”慕容寒枝笑笑,高深莫测一般的,“方才我不是说了,孤竹国出兵三十万,他们国中必定空虚,若在这时候一举攻城----”

“啊?”端木扶摇一呆,本能地觉得不妥,“可我们阵前兵力也是不足,若被他们一举攻下,岂是闹着玩儿的?”这不成了拿自己的江山换对方的江山吗,这样的胜利有何意义?

“所以我们才要想办法跟他们耗,”慕容寒枝却一点都不担心,何况战场上本就瞬息万变,哪有未打之前就知道必然会赢的仗,“只要拖住孤竹无虞的大军,我们的十万士兵从西面苦寒之地绕道而过,十数天便可到达孤竹国城下,他们自是说什么也料不到我们会有此一招,到时候他们为保江山,必得撤军回守,一来一回之间,他们将精疲力尽,不足为惧。”

说的有道理,可还是有问题,端木扶摇捏着下巴,做沉思状,“可我们如何拖住他们的大军?”三十万哪,不是小数目,己方的十四余万兵力,还要各分出两万应对南、北两面,兵力如此悬殊,能拖得了几天?

慕容寒枝笑笑,提醒他,“皇上忘了雪池国吗?”

“他们?”端木扶摇一愣,继而摇头,“他们如何会助我,雪池国公主‘死’在我朝,虽是天灾人祸,但也因此断了彼此之间的联盟,他们怎会为一个死去之人与孤竹国为敌,我看是不用指望的了。”

“不尽然,”慕容寒枝却是胸有成竹,毕竟在雪池国中的一切,只有她自己最清楚,“皇上放心,我从雪池国中来,对他们也算熟悉,我会修书一封过去,他们必会前来相助。再说,我只是叫他们虚张声势一番,吓唬吓唬孤竹无虞,也没要他们真的替我们上阵杀敌,他们不会拒绝的。”

“是吗?”端木扶摇将信将疑,但看她如此笃定,也不再多说,“那就多多劳烦你了。”

其实,慕容寒枝会如此说,也是因为她早已探听到,雪池国如今已由太了曲云暮即位,而她曾替雪池国端木将军平反冤情,也曾拼死救下奉阳王凌翊----虽然那时候他们都不知道凌翊是假死,但凌翊在朝为官时,掌握着雪池国半壁江山,对他忠心之士自是不在少数。

凌翊并没有死的消息在私下传开之后,他们对慕容寒枝当然是感激不尽,因而慕容寒枝便巧妙利用这一点,分别给端木将军和凌翊的旧部去信----自然是以凤不栖之名,要他们相助望川国。

虽说公主已死,但两国之间毕竟有盟约在,再加上端木将军和凌翊旧部当中在朝为官者向曲云暮施压,他自然会答应出兵相助。只是这些慕容寒枝并不打算告诉端木扶摇,一句半句的也解释不清楚,最重要的是结果是她所预料的,就够了。

慕容寒枝这一计声东击西、暗渡陈仓之计故然巧妙,实际上却是凶险无比,若他们真能在孤竹无虞攻下望川国之前,以暗藏的十万兵力包围孤竹国,使其回师护城,一解望川国之围,那自然是好。可如果还不曾成围城之势,孤竹国就已攻下望川国,而后回兵阻截他们的大军,他们将兵败如山倒,再无翻盘机会。

所以,当务之急是让雪池国出兵牵制孤竹国一部分兵力,端木扶摇和慕容寒枝则要想尽办法,拖住孤竹无虞的大军,以给雪池国和十万士兵争取足够的时间。

两军各自探测几天情况之后,急于想将慕容寒枝抓回的孤竹无虞便迫不及待派兵攻打位于望川国扼要之地的重镇桓州。

“何人领兵攻城?”慕容寒枝眼神锐利,竟是不惊不惧,颇有大将之风。

“回凤姑娘,是孤竹国大将军苏沫。”

苏沫?慕容寒枝微一颔首,转向端木扶摇,“皇上,据我所知,这苏沫脾性急躁,好大喜功,勇则勇之,缺少谋略,孤竹无虞让他打头阵,必然是想利用他的气势来挫我方威风,皇上可派叶独前往对阵,稳扎稳打,见招拆招。”至于阵前该用什么招,如何对付苏沫,就看叶独的本事了。

端木扶摇眼里再度现出赞赏之色,更是觉得无比安心,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凤姑娘的话听到了?”

“是!”众将士轰然响应,无不斗志倍增,跃跃欲试,有这样知己知彼的女军师在,要打败孤竹国,指日可待。

果然,按照慕容寒枝指点,叶独阵前沉着应敌,指挥士兵守城,对方无论如何叫骂,讽刺,他们只做未听见,坚守城墙,对方连续发动数十次进攻,都无攻而返,死伤无数,把个苏沫给气得,鼻子都歪了。

攻城未果的情况之下,孤竹无虞当然是又气又恨,命苏沫撤兵,先做调整。叶独他们大喜不已,奉慕容寒枝为神明一样的,先前对她的一点点芥蒂,也随着这场胜利而烟消云散了。

但慕容寒枝心里很清楚,两国交战,这只是开始,孤竹无虞不惜倾巢而出,不得到想要的,断然不会罢休。就算他们取得小小胜利,也不算什么,对方的三十万大军尚蓄势待发,若他们不顾一切,一举攻城,凭他们这几万人,根本应付不得,所以,还是要跟他们耗才行。

望川国兵马多,所需粮草自然也不计其数,他们远来做战,粮草方面必定极其紧缺,且会源源不断从孤竹国运来,欲断其退路,截断他们的粮草供应,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他们也不是笨蛋,自然也想得到,”端木扶摇点头称是的同时,也提出这一隐患,“肯定防着我们打他们粮草的主意,不好对付。”

“那是,”慕容寒枝点头,含笑道,“这打仗嘛,当然得先填饱肚子,他们说不定也在打我们粮草的主意呢,而且我们阵前兵力不足,他们肯定也已打听到一清二楚,还得再扰乱一下他们的视线才行。”

“哦?”端木扶摇一怔,“你的意思是----”

“皇上试想,他们攻城十数日未果,如今正整顿人马,以期再攻,他们料定我们兵少力弱,不敢主动进攻,我们何不趁这个时候出兵,打他们个出其不意?”

“好是好,”端木扶摇迟疑着,“只是据探子回报,孤竹无虞调集五万兵力攻打桓州,我们的兵力分布各处布防,可用于作战的只两万不到,这仗要怎么打?”

众将也纷纷低声商议,想着对策。

慕容寒枝静静等了一会,淡然一笑,“众位将军想必已经有了主意,皇上,我们在望川国中与之交战,天时地利人和算是占得全了,既是攻其不备,自然是夜间偷袭为佳。兵书有云,‘夜战多火鼓’,我们何不用此招迷惑敌人,打他个措手不及?”

此语一出,众皆沉默,看向她的目光之中多了明显的敬佩之意:没想到她一介弱女子,除了医术超绝,对行军做战也颇有见地。他们这些将领也并非庸才,只是骤然遇上望川国这般强敌,一时有些失了方寸,不知如何应对了。

端木扶摇点头,继而叹息一声,“阿凤,阵前有你,我们要再不赢,便是上天也不眷顾我们了。”

慕容寒枝摇了摇头,“皇上言重了,我只是提出此计策而已,至于是否可行,还要再让探子多方刺探军情,以及请众位将军多多斟酌才是。”

众将纷纷称“不敢”,便各自揣摩,商议如何做战。之后他们便将五千兵力编成左右两军,乘着夜暗击鼓呐喊而交错前进,这一来果然打了孤竹无虞一个措手不及,不得不将五万兵力分开两路抵御。

而在此时,端木扶摇亲自率余下一万五千余名士兵悄悄插进孤竹无虞阵前腹地,击鼓呐喊进攻,孤竹国军登时一片大乱,被杀伤无数,狼狈后退五十里,退出了桓州地界,惊魂未定,喘息以待,不敢再轻易进攻,两军顿成对峙之势。

而孤竹无虞为此气到七窍生烟,被迷了心智,说什么也没想到,孤竹国就要成为别人囊中之物。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现下最重要的就是等雪池国答复,是否会派援兵前来,双方都没有再主动进攻,望川国边境归于暂时的平静之中。是夜,慕容寒枝被彻骨的寒意折磨得辗转难眠,便悄悄披衣起床,在两名侍卫保护之下,去营地外散心。

“你们在这里守着吧,我随意走走,不会走出你们的视线,不用担心。”慕容寒枝温和地对着两名侍卫笑笑,两人对她自是言听计从,赶紧停了下来,看着她走向约摸百米之外,停了下来,背影纤细而窈窕,自有种沁人心脾的美无声无息地散发开来,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艳和尴尬:这样绝色的女子,世间少有。

第164章 我是真的喜欢你

边境之上少有人居住,这片土地更是荒芜,除了半人高的杂草,几乎难见生物。站在星空下。慕容寒枝微仰首望向遥远天际那耸入云端的冰川出神,阵阵冷风扑面而来。似乎还夹杂着零星的雪花,她心下喟然长叹:北风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如今已是十月,也时候了吧?

不知道孤竹无虞什么时候又会攻打过来,这场仗也不知道要打到何时,她这一身的、或自找或被迫压上来的重责,什么时候才可以卸下,去过些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可是,如果找不到命里那个人同她相知相守,就算这一切结束了。于她而言,有什么不同吗?

蓦地,前方草丛起了一阵异样波动,她心中一惊,本能地倒退一步:难道会有猛兽出没吗?然这一念头才起,就被她否定,因为她已借着月色看到,渐渐逼近的。是一道人影,“谁?!”她低声喝问,这个时候会悄悄潜进的,肯定是孤竹国的探子无疑。

无人应答,来人似乎也并不想掩藏行迹,两手分拨着杂草,一步一步走来,是一个身穿麻灰衣衫的男子,因他背对着月光。看不清容貌,但看体形如此挺拔,应该很年轻。

“是谁,再不出声,休怪我对你不客气!”慕容寒枝提高了音量,同时再退两步。满眼警惕,那旁两名侍卫已经察觉到异常,快速向这边跑来,她才要扬声叫,来人已开口:

“我不过是想让公主多说些话,以确定是不是故人,公主何必这般剑拔弩张。”随着语声,他慢慢现身出来,面如古玉,眸如星辰,唇边淡然含笑,那熟悉的声音和神情,令慕容寒枝刹那身心狂震,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你----”

“我毕竟没有那么笨,不是吗?”来人再近一步,那张脸就完完全全地显露出来,居然是借慕容寒枝之手假死,而后逃出生天的凌翊!“我到底还是在这望川国等到了你,一年多了,公主,真是不易呢。”

“你、你----”相较于他的云淡风清、得偿所愿,慕容寒枝根本就回不过神来,也无法相信,眼前的凌翊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如此夜色,如此相见,根本就是恍若梦中。

“不敢相信吗?”凌翊轻轻叹息,那笑容始终挂在嘴角,“公主当初离开时不是说,最喜冰雪之洁白?我那时就听出公主志不在雪池国,故而思虑再三,唯这望川国千仞冰川与公主之洁相符,所以才前来碰碰运气而已。”

你还记得我的话?慕容寒枝慢慢回神,终于相信这就是那个曾经同她并肩做战,不离不弃的奉阳王凌翊,一瞬间,万千感慨离情涌上心头,她鼻子一酸,眼泪将落,“你到底…”

“什么人?”那两名侍卫说话间已奔了过来,怒声喝问,同时伸剑,交错架在凌翊脖颈上,“胆敢伤害凤姑娘,找死!”

“住手!”慕容寒枝低喝,将他两个拉开,“此人是友非敌,不可鲁莽。”

是朋友?两名侍卫登时收敛恶态,抱拳请罪,“得罪了。”

凌翊微一扬眉,“公主好气魄。”

公主?两名侍卫面面相觑,自是不知他此话所为何来。

慕容寒枝也不多做解释,淡然一笑,“能在此相见,是你我有缘,跟我来吧,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

他们虽已隔了一年多不见,但再相见时,那种熟悉的感觉便丝丝回转,根本不需更多的语言,仿佛从来不曾分开过。只是初见凌翊时的震惊还萦绕在心间,使得慕容寒枝的脸色有些发白而已。

我也是。凌翊无声一笑,脚步轻盈地跟了上去。

因为事关两国战事,慕容寒枝虽很得士兵拥戴,但也不能随意带人进出营房,她便将凌翊带到了端木扶摇面前,“皇上,这位便是凌翊,凌大哥,这是望川国圣上。”她的一切已经告诉端木扶摇,自然也没必要隐瞒凌翊的身份。

端木扶摇目光一凝,看到长身玉立、气质过人的凌翊,抿唇道,“雪池国奉阳王?”好气魄,好气度,好人才,难怪能得阿凤另眼相看,端得是人中龙凤。

“曾经而已,”面对一国之君,虽不是自己的君王,但凌翊对端木扶摇却极尽恭敬,但也绝不显得诚惶诚恐,“皇上对凌某似乎很是熟悉,因为公主的关系吗?”

哦?端木扶摇微一怔,看向慕容寒枝:他还以“公主”相称,是不知道你真实的身份吗?

“我也只是曾经的公主,那个身份是假的,”慕容寒枝接过话来,以眼神示意端木扶摇稍安勿躁,“我与凌大哥分开之时,还是雪池国公主之身,其后的事,凌大哥自是不清楚。”

凌大哥?端木扶摇似是从这亲昵的称呼当中听出一二,眼里有了善意的揶揄神情,“那看来你们两个需要好生叙叙旧,我自会吩咐他们,莫要前去打扰。”

“多谢皇上。”凌翊对这个年轻小皇帝的进退有度相当敬佩,加上他也确实有很多话要对慕容寒枝说,便恭敬地施了一礼,与慕容寒枝一起退了出来。

“凌大哥,这边,”慕容寒枝抿唇一笑,领着他往自己住处去,“看你面无奔波之色,是住这附近的吧?”

“算是吧,”凌翊摸了下鼻子,“我与娘亲两个本就居无定所,走到哪里算哪里。”

说话间,两人已进了慕容寒枝的营房,招呼他坐下,闻言微一怔,“哦?”两个人?“许将军他…”

“已经过世了,去年,跟娘亲团聚后不久,”凌翊神情淡然,眼中虽也有隐隐的伤痛,但毕竟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而且事隔一年之久,这伤痛已经可以淡到不必去想,“我和娘亲带着父亲和哥哥的骨灰远走天涯,我们一家也是时时在一起的。”

慕容寒枝默然,点了点头,想起过往种种,想起许玄澈和许将军所受的冤屈折磨,一时说不出话来。

凌翊如水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驻,久久不曾离开,“我已将这一切瞧得很淡,公主又何必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