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恒再看一眼烟炎张天的风帆,严肃地道:“罢了。此船即将不保,你和姬胥华快放了我,自己找条小船逃了吧!”

“闭嘴!”

“闭嘴!”

凌霄和姬胥华对望一眼,两个人异口同声,从来没有那么默契过。

苏恒淡色的唇勾起一抹笑,道:“好吧,姬胥华你赶快寻出只小船!我和凌霄等你!”

姬胥华一听“我和凌霄”,狠瞪凌霄一眼,急忙跑去找船,凌霄这边又围上一阵人来。

四周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着,夹板上的赤红血不断往木头里渗染着,木头已沁成了猪肝色。

凌霄冷冷地望低头斜一眼夹板,再抬头扫视涌上的十人,冷哼一声。

冰山之光,从凌霄眼中迸发,似练,如电,又如黑夜里刹那流火之星,化成一股剑影,刺入来袭者的视觉中,惹得来袭者皆一胆怯。那为首之人再见凌霄双臂怀抱着鼎鼎大名的美人宰相,不由心下踏实了许多。

“弟兄们,不要怕,他现在腾不出手来!”为首的响应道。

凌霄低头望一眼苏恒,双手抱着苏恒,显然无法施展开自己的本事。神情,却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冷,静。

凌霄的剑法来自巍泉山黄氏,传说中,他的师伯黄貎将一手彗宗剑法使得神出鬼没,十个来袭者本是惧怕这口,见凌霄手被占用了,立即恶狼般扑将上来。

凌霄不慌不忙地反腿,小腿朝后一踢剑鞘,一把雪烈剑从鞘中飞出,凌霄一抬脚,剑峰立刻立于白的软靴之上,涌上来的十人立刻放慢脚步,为首者道:“你们怕什么!”

话音刚落,凌霄脚尖一动,血烈剑飞起,直刺敌方的腹部,为首者一侧身闪开,剑飞回来,立刻回到凌霄力气的足尖之上,凌霄将右脚一反,换成左脚,再将小腿一甩,剑出,却被一来袭者一剑挡下,咣当一声,血烈剑被击落在夹板上。

要知道,三殿下的客人们不乏江湖中的奇人异士,尤其不乏武功高强者,凌霄望一眼夹板上的心爱之物,忍不住一提气,飞扑向前,此时,又扑上一人,径直砍向凌霄托着苏恒肩膀的那只右胳膊。

第二十七章

此时,又扑上一人,径直砍向凌霄托着苏恒肩膀的那只右胳膊。

刀声忽忽,凌霄刚要一闪,却发现那刀峰一转,不是砍向自己的手臂,却是改冲着苏恒的脖颈而来,急忙用手臂一挡,“哧”一声,手臂再落一刀。

“凌霄!”苏恒紧张地叫一声,凌霄面不改色,一咬下唇,轻道:“没事。”

苏恒悄声道:“此时岂能硬拼?耍一套拿手花式,唬住他们一下!”

凌霄便抬脚。

甲板上的彗宗剑像是受了什么魔力一般,随着那只白色的软靴起舞。

剑锋在凌霄的足尖旋转,绕出三道光圈之后,霎那间剑光化做白日里的花火,登时,剑从凌霄的足尖腾起,白驹过隙般旋转起来。像是蛟龙盘旋,又像是麒麟跃星汉,飘荡不定,那光影又好似白雪曼舞,看得来袭的十人惊悚而惊叹。

凌霄怀中的苏恒淡笑,望着皎皎彗宗剑,垂下的睫毛慢慢蝶翼般微微上扬,上扬,慢慢的,眼角飞笑,出神。

剑光如炽,清晨的曦晖柔和,在这剑光下,反而黯然了。

那彗宗剑的威力,正在于此。

“彗宗流岚!”

来袭者中已有人失声大呼。

不错。这招,便是传说中的“彗宗流岚“。

“彗宗流岚“自是十分耗费内功,然却是杀退众多敌人时的绝招。

倘若对方的武学是浅尝者,必死于此剑之下,即便是练了几分轻功,没有多深的功力者,也不是轻易躲得开,幸运者伤个四五分,重者手断足缺,被抹了脖子,这账,便只得去阎王爷那里算了。

最神奇的是,黄氏剑法最神奇的绝学不是挥手施展,而是舒足,这,便是凌霄的师伯老头子为什么甩一下豇豆味儿的露脚趾头黑鞋便能胜灵蛇软剑的原因。当然,这原因让老头子总忍不住拿黑鞋敲彦生的小木头脑袋,这,是话外话。

剑身轻盈,梭般在十人中间来回穿游,此十人用刀的,用剑的,用长槊的,挥动兵器欲挡,防不胜防,很快胳膊中剑的,腿上被削一道,脸上被划一撇,腰间被刺一道的,痛吟者咧嘴捂着伤口,跪地者抱头忍不住鼠窜,也有轻功高强者飞身如燕,上蹿下跳,终于躲过词劫,见彗宗剑返回后撤的凌霄足尖,望一眼横抱着美人宰相的少年手臂的力度稍弱,沉稳地呼吁道:“彗宗流岚极费体力,他支撑不了多久!”

说罢,十人里已有八人振作起来,恶狼般扑上来,此时,凌霄已耗费了许多真气,第二次运用“彗宗流岚”,已满面的汗珠,尚且未攒足内力,一长槊刺来,彗宗剑绑当坠地,凌霄只得吃力地左躲右闪,苏恒在凌霄的双臂间晃得头晕目眩,咬着牙坚持,忽见这十人的头目从背后劈剑砍来,大叫一声:“小心!”

敌剑已挥出两道真气,凌霄苦无退路,只得扑倒在夹板上,抱着轻巧的苏恒迅速打了一个滚,速度之快,让苏恒瞬间视力模糊起来,这一滚,两人便滚至船沿处,却没了退路。

“刷!“

”刷!“

“刷!“

齐刷刷几只刀剑像一张不透风的网不偏不倚而来,凌霄一翻身,将苏恒压在身下严严实实地护住,长槊、刀、剑,一齐顶在那紫袍的后背,凌霄牢牢将苏恒一挡,不料唇磕在苏恒淡色柔软的唇上,凌霄轻轻闭上眼睛,睫毛刺触着苏恒长长的黑扇般睫毛上,将唇更深地印在苏恒的唇上,苏恒急忙扭头,道:“凌霄你快送开,他们的目标是我!”

凌霄道:“少自作多情了,你以为自己是谁!你不过是我凌霄的内人!亲够了你我就掐死你我们一起死!”

苏恒不是皇帝的男宠么?什么时候已经和下属…

三殿下派来的杀手们一愣。

却说此时,凌霄说罢,便捧起苏恒的脸狠狠地吻下去,唇间的力道重得像砸下来,更是将舌头也探入了苏恒的口中,苏恒反抗,凌霄说:“你没被亲过么!有什么大惊小怪!”

来袭的杀手们又是一愣,却被一只飞起的白靴砸得个个鼻青脸肿,凌霄趁机抱着苏恒在夹板上再一滚,两人起身,却见那彗宗剑离自己太远,一时间丹凤眼瞪大,一张白皙的俊脸更是显得煞白。

“哼哼,凌霄!你还有什么本事!你撑不住了!”

为首者低头看一眼凌霄失了软靴的白袜,发出胜利的笑声。

八个来袭者东南西北围成圈而来,凌霄低头望一眼苏恒,冷冰的眼角却流露出无限温柔:“一起吧。”

凌霄的呼吸,苏恒闻得到业已熟悉了味道。

一起做什么?苏恒手脚皆不能动,还能做什么?

自然是一起死。

此时,苏恒却没有习惯性的扬起唇角。淡色的唇有些干涩,望着凌霄满眼的坚定,忽想起轩辕莘的那句“护驾”来。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苏恒动动自己的三根手指头,想一把推开凌霄,又想抱紧他,无奈右臂软软地垂在自己的腹间,苏恒的眼角泛起一阵桃红,只觉得自己的呼吸也湿热滚烫起来。

三年了。

第一次仰头望天阻止泪水涌出时,还是在皇家的温泉--沁着翡翠绿的碧鸾泉中。怎么能忘记南面而天下的帝王能放下身段为自己舔舐已然消逝的欲望呢?每每想起霸道英武的帝王匍匐在自己身下,用厚重的舌不断地温存自己死去的宝贝时,苏恒总是难以言状的感动,这感动,催着那惨败不砍的瘦病身子往来于兵部、煞费苦心地熬出白发帮他治理国家,这感动,让他一次次谅解他的独占性拥有,哪怕,他苏恒是那样的骄傲。

——然而,这次,苏恒的眼眶真的濯湿了。

小凌霄,我苏恒何德何能。

苏恒回望后背,江水碧色正浓。

尸身的血花刚已退散了些,尸体也一起一伏,飘远了些。

苏恒望着扑上的来人,悄声对凌霄道:“快跳下去!这是你唯一的生路,还有,放下我!死一个总比都死好!”

此时,整条大船上抛却三殿下派来的杀手,便只剩下三个同盟战线上的人,他们是谁?自然是苏恒、凌霄和姬胥华。这边苏恒和凌霄被重重包围住,那头姬胥华也不轻松。

那姬胥华跑到船舷处,却发现有人已在砍小木船的绳索。

望一眼江水,已有一只小木船飘向远方。

“混蛋!住手!”

姬胥华大吼一声,拔出一支箭便射向那人的手臂,那人情急之下,将捆绑木船的绳子一拽,一只足够粗的箭头已不偏不倚正好将绳索射断,木船一松,即将落入江中,只剩最后一条绳索棒着船身,已岌岌可危。

对方急忙再补一刀,只听咚一声,小木船从船舷处脱落,砸得甲板绑当一声响。

姬胥华急忙跑上前去,见这和自己穿相同兵服、尖嘴猴腮的双手吃力地搬起船身,急忙一撂脚,狠踢在小木船的船尾处,因为这股强大的力道,尖嘴猴腮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小木船啪一声砸下去,砸得他大腿一麻,大吼一声,脸色忽地死一般白。

姬胥华急忙操起那双猿臂,一用力抱起木船,那尖嘴猴腮眼珠子一转,一挥狼爪般的右臂,衣袖里冒出一排黑针,姬胥华急忙撇下木船往夹板上一卧,尖嘴猴腮再挥衣袖,姬胥华连忙一个滚躲开,却不想已滚至船舷处。

尖嘴猴腮再发一排毒针,姬胥华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目大骇,情急之下,翻身跳下船去,浸身入水,方才想起自己不识水性,急忙抓住一条粗绳,尖嘴猴腮急忙再发暗针,姬胥华硬着头皮将绳索一拧,侥幸躲开。

尖嘴猴腮哈哈一乐:“我看你还能挺多久!”说把,一甩手腕,一脸笑纹却僵住了,毒针怎么全发完了!

这姬胥华也算机灵,大嘴一张,咬住绳索,紧要关头弯弓一射,尖嘴猴腮仗着身量细侧身一躲,姬胥华翻上船来,再补一箭,这尖嘴猴腮反成了被动方,再一躲,胥华低头一看脚下的木船,使劲全力一踢,对方一个躲不过被木船砸倒,胥华不敢松懈,迈开大步两步冲上去将对方的脖子一歪拧,尖嘴猴腮总算双眼一翻,断了气。

姬胥华抹一把汗,拾起自己的箭,再看看自己那身乳白色的兵服,早已被江水里的绿藻抹上了翠色,自己也忍不住咧开嘴乐了,忽想起白衣胜雪的苏大人和“鸡蛋清”,急忙仗着蛮力抱船便撒腿跑过去。

姬胥华乐呵呵地扛着船跑来,却见八个人齐扑向鸡蛋清二人,急忙三箭齐发,只听嗤嗤嗤三声,四人冲出去直飞出船外,其中两人还是摞在一起飞出的,凌霄好生护着苏恒,往夹板上再一扑,落地再一劈腿,啪啪两声又有三人被击倒,只剩那头目一闪,挥剑直取凌霄的长腿,凌霄大惊,腿闪,那剑却跟着迎上去,凌霄暗道:这条腿怕是不保了,以后可怎么保护他!

苏恒也大惊,卯足全身力气从口中吐出一枚小箭只冲上来袭头目的右手。

“啊!“

只听一声惨叫,惊得那乌云震颤了,呼啦啦跑出好远。

苏恒因发出那枚小箭而轻咳,凌霄一双丹凤眼瞪圆,姬胥华双眼发直,扔下自己又白又红的虎胆神弓,腿一脱力,跪倒在地上。

你道这声音是谁发出?

不是凌霄,却是那三殿下派来的头目。

他为什么喊得那么摇山动江?

原因便是那虎胆神弓。

前面说过,姬胥华用弓有三把好弓那么粗,加上他那蛮力,砸在别人的头上,简直便是用锤头核桃一般,砸得人家血涌脑浆流,反倒把他吓坏了。

苏恒久经战场,这样的场面自然未少见,一咬下唇,抬眼见剩余的两个来袭者再扑,急叫一声:“小心!”

凌霄起身,因手上没了负担,几下结果了二人。

姬胥华松一口气,扒在地上,凌霄扶起躺在夹板上的苏恒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两人对望一眼,已胜千言。

“妈的!吓死我了!”

姬胥华面朝夹板,撅着屁股道。

凌霄白了趴着的人冷嘲道:“真是没见过世面。”

话音刚落,苏恒抬头大叫一声:“快撤!”

凌霄也抬头一看,只见偌大一块烧着熊熊烈火的风帆布和着木头砸过来。

凌霄急忙抱起苏恒便闪。

姬胥华也连滚带爬地一挪。

咣当一声,燃火的木头砸在夹板上,夹板迅速烧着,再忽忽几声,又落下一堆火焰。

苏恒纵观全船视野能及处,已遍炽焰,冷静地望一眼凌霄,再看一眼胥华道:“夹板燃得那么旺,必是有人趁乱浇了油,我们赶紧上小船!”

凌霄点头,冲姬胥华道:“赶紧放下船去!”

“我?你个臭鸡蛋清!”姬胥华大骂。

待姬胥华笨手笨脚上了船,凌霄抱着苏恒,一展轻功飞下坐定,姬胥华见两人经过大战一番之后仍是通身美好的气派,尤其是苏恒,依旧谪仙一般,忍不住撇撇嘴。

“哼!”

姬胥华一拧鼻子,扭头哼了一声,抓起双桨,狠命划拉了几下。

船小,加之摇晃,很快,刷小脾气的人便胸口一堵,哇哇再吐起来,凌霄无奈,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瓶,扔在那几乎已吐出胆汁之人的脸上,姬胥华拔开小瓶,一股脑将晕船药全倒入嘴里,拍拍胸口,十分满足地晃晃脑袋,再见苏恒,却一直盯着自己脚下。

“怎么了?”

“苏大人,怎么了?”

“鸡蛋清”、“鸡蛋黄”皆问。

苏恒神情十分严肃地观察着脚下的木板,沉静地问凌霄:“凌霄,你会水么?”

凌霄望了苏恒一眼道:“会。”

苏恒平静地道:“准备入水,船被做了手脚。”

“啊!”姬胥华眼瞪得牛眼般大。

“我,我不会游泳啊!苏大人全身不能动,下水怎么办!”姬胥华急地脸涨得通红。

第二十八章

“水…”

寝宫中的帝王,直到第二天正午才悠悠转醒。

龙床依旧湿漉漉的,轻轻一动身,一股潮乎乎的汗渍腥气便扑面而来。

昔日傲然天下之人,如今微微眯着眼睛,许是伤口处的止痛药效消失了,疼得他连睁眼都有些困难,嘴唇干涩得像是六月里在沙漠渴了三天似的,下|体之痛,更是犹如割掉了一般。

听到帝王的唤声,一个眉目清润的窈窕宫女急忙端过一杯参茶,仔细舀一勺凑到龙床上躺着的可怜人发青的唇边,帝王渴得想一把夺过茶碗一股脑灌入喉中,然却周身依旧无半点气力。

终于在宫女的辅助下喝过茶,帝王稍觉身子有气力了些,睁开眼睛,朦朦胧胧红,却看到一张似是极其熟悉的脸。

“恒!”

轩辕莘像个受伤的孩子般,见到至爱之人熟悉的面容,忍不住万种脆弱激荡于心间,再定睛一看,却不是他的恒,相似的,仅仅是那双明润的眸子,然那双美好的眼睛却那么像!

“谁让你来的!”轩辕莘没好气地问。

宫女并不是低眉顺眼地嘤嘤回话,而是行了个礼道,韵致翩翩地道:“回皇上,是皇后娘娘让奴婢来的。”

“她为什么不自己来!”轩辕莘继续怒道。

多少年的夫妻了!结发夫妻,就是说的这种!自己是太子时候,她便是太子妃,当上皇帝之后,她也一直掌管着后宫,真是枉费朕的一片真心!废了她算了,干脆让恒一回来就将他取而代之!

“皇上!”

宫女双膝跪地:“皇后一直在外面候着,怕您因为受伤而不见她,所以派奴婢先来。”

受了伤的皇帝满肚子怨火没处发泄,正好喷碰上那么一个受气包找上门来,忍不住捂着疼痛处大骂:“什么狗屁皇后!怕朕要他脑袋是不是?她家奴才的脑袋就不该珍惜了!”

宫女跪地,不慌不张地回答道:“万岁爷息怒,皇后这样做,只因为怕失去您的爱啊。”

轩辕莘一听,心中对皇后的埋怨立刻像被开水煮过的冰一般,迅速消融了,不由打量起眼前人来,只见这女子雪肤玉颜,目若流珠,淡色的唇角更是挂着一抹淡然的笑,忍不住失声道:“真像。”

就是那一刹那,轩辕莘痛苦地闭上双目,忽觉那刚走了一天之人,竟让自己心里疯涨了思念的野草:他还好么?船上习惯么?他不能动,万一船坏了,他可是怎么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