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笑,她有什么渴望的,又有什么绝望的?

可她现在又在做什么?竟然在这句话里感应到了微弱的共鸣。

真是荒唐。

第19章

一夜纵情。

冬日和暖的阳光从薄纱窗帘中透进来,顾城睁开眼的时候,陌生的房间猝不及防的映入眼帘,他脑中空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空气里欢爱的味道还残留着,手边的床铺已经空了,他摸了摸她躺过的位置,凉的,走了不是一时半会了。

顾城翻身下床,站在软软的地毯上朝四周观察了一下,昨晚太晚……摸着黑进的房间,他还未曾好好打量过这里。

江月照不在会所的时候应该都睡在这里,这里处处都是她留下的痕迹。都说随身的物件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那么房间这种私密度极高的地方则最能体现一个人性格。

她——和小时候的她很不一样。

顾城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江月照像一只带着刺的小孔雀。傲慢,又不怎么善意。十五六岁的年纪,不算小,但说大也不大,她却从头到脚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奢华。色彩鲜亮的印花裙在她身上半点都没能喧宾夺主。

如果是那时候的她,房间必定不是现在这样的布置。

黑白灰三种颜色交错,处处都透着冷意。

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他想是从他第二次见到她的时候开始的。

那会的她,大概是顾城此生见到的最为狼狈的她。父亲刚出车祸横死,自己就被迫踏上亡命之路,经历过这样的人生转折,又有谁会一成不变呢?

顾城的思路被楼下的声音打断,好像是有人来了。说明她还在。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转身去浴室,里面崭新的洗漱用具已经摆好了,看那个专业的摆法,一定不是她做的。家里还有佣人。那昨天晚上——?

他挤牙膏的手顿住,僵了片刻后才继续动作,镜子里的自己有点陌生,凌乱的头发,散漫的姿态。昨天实在是有点不受控制,他是一个自制力很好的人,可每每碰到她,就全乱了。

他洗漱完出来的时候,迎面迎上一位女佣,矮矮胖胖的身材,脸上却挂着亲和无比的笑容,让人一看就顿生好感,“顾先生,您起啦?”阿珠问候了一声,然后道,“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您下去用吧。”

顾城怔了怔,点头道了声谢,看起来无任何异样。

“小姐一大早就把我叫来,她最近都住会所里,我还很意外呢,怎么突然回来了,”说到这里她掩嘴笑了笑,“原来是有重要的客人来啊。”

阿珠话里话外明显有调侃的意思,不过面对除了江月照以外的人,他总能够不动如山,而且他本来就是少话的人,遇上话多的,就更没什么话了,闻言只笑笑。

下到楼下餐厅,他注意到客厅西面有一扇门关着。

阿珠端来了粥和一叠叠小菜,瞥见他的目光,道:“小姐在忙,您先吃早餐吧。”

顾城发现阿珠并没有说屋里还有其他人,看着话无禁忌的佣人,实际上碰到要事,嘴却很紧。江月照做得很不错,御人很有一套。

与此同时,书房里,江月照正在和冯管家谈事。

谈的就是她昨晚碰到的人。

“我说我要考虑。”

“但实际上你已经做好决定了,是吗?”冯管家很了解她。

江月照点头。

“你知道你这样做可能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江月照沉默了一下,“不出事没事,一出事就是大事。如果他不遵守约定保住我,或者哪一天,保不住我了——”她没再说下去,可意思都明白了。

司珵让她做的是窃听一切来春意阑珊客户的信息,搜集情报。

春意阑珊的客人非富即贵,但凡有一位察觉了,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江月照完全不确定她是否能顶得住。

风险很大,可她还是决定去做。

因为司珵帮他摆平司家的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冒着再高的风险,就算攸关性命,她都会答应。

冯管家心里是不赞同的,可他知道江月照打定了主意的事情,谁人也改变不了,可——

“这件事还有个问题。”

“什么?”

“司珵要替代司文景收过司家在江家的所有权利,总得有个由头。”

“嗯。”江月照淡淡的应了一声,看起来并不吃惊。

冯管家有了不好的预感,试探的问:“你们已经有对策了?”

“司文景负我,我决不能容他在江氏呆下去。”江月照冷厉的道。

冯管家一震,明明知道她说的并不是心声,而是演戏,可他还是心惊。

江月照表现得对司文景越是在意,那司文景就越是呆不下去,这是策略,可是……冯管家过了好久才道:“这样合适吗?我是说,顾城那边会误会吧?”

静默了一瞬。

“总有主次。”江月照轻描淡写的说。

什么都比不过夺回江氏重要,她没有犹豫过,也不会犹豫。

阿珠敲门来报顾城已经起了的消息,江月照和冯管家谈事收了收尾就结束了。她出去时他正端着碗在喝粥,就那样的动作,姿态都很优雅。

江月照也坐下来跟他一起吃,只不过她吃的是西式早餐,两颗煎得半生的鸡蛋、三片烤得香脆的培根、一碗冰牛奶冲麦片,和对面的顾城截然不同。

他先吃完,坐着看她,等她。

江月照不紧不慢的吃完后,放下刀叉,执起腿上的餐巾拭过嘴角才道:“你今天不用去酒吧?”

顾城一愣,“我过会就去。”其实不用,他们请了职业经理人,他和王朝根本不用管具体的事。可是,他又怎么会听不出她话背后隐藏的意思呢?今天她的安排里没有他。

不是不失落的,好像落差太大了,和昨晚。

江月照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行,我也要出门了。”完了仿若忽然想起了什么,叫来阿珠低声吩咐了几句。

过了没一会儿,阿珠就去而复返,手里捧了一只小盒子给江月照。她接过给顾城,道:“里面有楼底的门禁卡,和家大门的钥匙。”

顾城没有立刻收下,“有阿珠呢,而且一般你不在,我也不会来。”

江月照挑眉,“那你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要。”他利落的将小盒子收进怀里。

第20章

江月照让司机送顾城,她自己开车走。

去见司珵。

司珵的别墅位于城东的富人区,依山傍水,人烟稀少,那里是b市难得的绿意比房多的地方。

司珵的别墅在山上,江月照开车绕了很久才找到。

她一开到门口,里面的人就像是知道她来了一样,无人看守的铁阑珊门自个儿缓缓的开了。江月照朝两边一张望,就在顶端看到了摄像头,全景摄像头。她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踩下油门,穿过一片茵茵绿草坪后,才真正到了司珵别墅的门口。

别墅的管家上前给她开了门,恭敬道:“司先生已经在等您了。”

他算准了她今天就会来找他?

管家给她带到了后院,视线一下子豁然开朗,别墅建在接近山顶的位置,后院像是从山体上延展出去的一部分,边缘的地方有一个接近100呎长的无边际泳池,视线上泳池里的水和山下的湖水正好对接上,绝妙的设计,美到不像是真的。

司珵就坐在池边的凉亭里,如果不是注意到了他,江月照出神的时间估计会更久一点。

她收回神思,向凉亭走过去。

“坐。”司珵抬手示意。

江月照笑了笑坐下,“您这真是个好地方,我刚才一瞬间还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在海岛度假呢。”

今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天很蓝,水天一线,所以她才生了错觉。唯一可惜的就是天有点冷,但凉亭里有地暖,坐下后一点都不凉。

司珵微讶,她今天和昨天完全像是两个人,昨天的江月照冷漠又戒备,拒人于千里之外,今天像是完全放下了戒心,和他如朋友、如老友一般交谈,轻松又自在。

虽然司珵清楚她既然来了,一定是答应盟约了,态度一定会有转变,可是他将气场撑起来,能吓到多少人他还是有数的,而昨天,她能不怂,今天,她能不怕,态度还转换得如此自然不做作,也是人才。

司珵在心里笑了笑,应和着跟她讲:“你如果喜欢的话,这边还有几套房子,位置都很不错,我着人带你去看看,看中了哪套跟我说,我直接送给你了。”

江月照嘴角勾了勾,“谢谢四叔,那我可得乐死了,不过您这虽然是好地方,但我还是对我们江家自己的宅子更感兴趣。”

司珵一愣,紧而哈哈大笑。

他在司家排行行四,和江月照的父亲是同辈人,江月照喊他一声四叔也不为过,世交的侄儿侄女都这么喊他,她有意拉近他们的距离,是为示好,而后又借宅子表明她对江氏势在必得的态度,顺其自然的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真有两把刷子。

本来他准备跟她打马虎眼,扯扯风景看看豪宅,就看她什么时候会开口,没想到江月照半点都没拖沓,直达主题,干净利落到连他那么苛刻的人都不免欣赏了起来。

江家的宅子,是盛满了江月照儿时记忆的地方,曾经爷爷日日早出晚归,却还不忘每日关心的问她一声,曾经爸爸严肃严苛,却也当爹又当妈的把她照顾得很好,可如今那个盛满回忆的地方,还剩下什么?人走了,屋子被江祈凌母女占着,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江祈凌还会死在那里。

她绝不会允许的,就算死,也不准死在江宅。

江月照眼里滑过的冷厉司珵没错过,他并不觉这有什么不妥,善良,在他们这种家族里,根本不是什么值得被称道的品质,更别提江家还有那么一大笔烂账。

“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你就能回家了。”司珵道。

“谢谢四叔,承您吉言。”

“不客气,若是连这点心愿都无法帮你达成的话,我怎么好意思开口要你帮我做事呢。”司珵似玩笑似认真的说道。

正题开了,后面就能谈细节了,他们的合作里有很多条条目目要落实的,都不是一个小工程,江月照只有一个顾虑,“司文景手上的权利转交到你手上后,你怎么保证不会随意挪用这股权利。”

司珵闻言并没有不悦,但不答,反而问了她另外一个问题:“据我所知,江氏正处在家庭企业发展的转型期,你是准备接手后怎么办?是企业家族化?还是家族企业化?大权独揽?还是放股权,鼓励职业经理人,将企业做大?”

江月照没答,司珵也不要求她作答,径自道:“如果是前一种,我手上能动的股份全部转给你;如果是后一种,那我的股份就散去用来奖励表现出色的员工。

“如此,无论如何,你都能控制着江氏较大的股份。

“我就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也不会干涉你做任何决策,在你需要的时候,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非常诱人的保证。

她相信司珵不会损害她的利益,可她又无法完全信任,除非——他们还应该有更紧密的联系。

江月照嘴角带笑,沉默了一会儿后摇头道:“这样不合适。”

司珵眉一挑,静待下文。

“不如这样,介时,您手上江氏的股份散出多少,我就折成等额的春意阑珊的股份给您。”江月照道,“一码归一码,就算为您做事,我也不能占您太多的便宜。”

江月照这是要把他和她绑定,以免万一以后会所出了事,司珵抽身,所有的责任都要她担。

司珵缓缓笑开,尽管这笑没方才那么热烈了,但他也不在意江月照耍的那点小心思,对他来说那都不是什么问题。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他道。

江月照松了口气,她还真怕司珵不答应,或者揪着不放,他应下了,这起码表明了一个态度,一个好好合作的态度,能让她放心。

重要的事情聊完,后面就比较轻松了。

司珵也注意到了一点,“你回到江氏后,如果顺利的话,他们可能会逼婚。”

江月照失笑,这还是顺利的话?看来在司珵眼里,结婚压根不是什么值得烦恼的大事,而她之前还为此焦躁了很久。只能说段数不一样,大家担心的问题也不一样。

“嗯,我料到了,已经准备好了。”

“有人选了?”司珵有点讶异了。

“没错。”江月照点头。

司珵不再说,抛出另一个话题,“下个礼拜三,司家的家宴,你过来赴宴吧。”

江月照开始还有些不解,脑子转了一转就明白过味儿来了,“司文景也去?”

司珵赞许的看了她一眼,“有很多事情太突然是不行的,需要铺垫。文景一直对你挺关心,我想应该不难。”

关心?

江月照想到了上次在春意阑珊,司文景对她痛心疾首的模样,如果那也算关心,她心里嘲讽的笑了下。

“好,我会准时到的。”她应下。

等到出了司珵的别墅后,江月照才缓缓的反应过来,下周三……周四就是平安夜,也是她和顾城去登记的日子,是不是有些赶巧了?

这个念头也就在她脑中划过了一瞬,很快消散得不见踪影。

***

此时的迷色酒吧。

王朝正在和人讲述前两个月去尼泊尔攀登珠穆朗玛峰的经历,“当时我们从基地营地出发,前往一号营地的途中,要经过珠峰最著名的危险地域之一,昆布冰瀑。”

众人听到此不禁屏住了呼吸,敏感的察觉到后面有事发生。

王朝停顿了一会儿,吊足他们的胃口后才缓缓道来:“我们遇上了雪崩。”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明明知道王朝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讲故事,那必定是安然无恙的,但还是会觉得可怕,那种仿若身临其境的可怕很是让人战栗。他们个个盯着王朝,想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幸好那场雪崩不大,我们请的夏尔巴向导也很专业,及时让我们往边上避,我们没事,可惜向导受了点伤。”

没人死亡就好,众人跟着舒了一口气。

这种璀璨又特别的冒险经历总是很能吸引人的,没一会儿工夫,王朝边上就围了一圈人在听了,女孩子居多,望着王朝的眼里皆是星光闪闪,男人们也感兴趣,但碍于面子,就竖个耳朵,面上大多表现得不以为然,听完后心里或许还会不屑的想道:吹吧,就吹吧,指不定是从哪听来的呢。

顾城也在边上,他没去过珠峰那样的世界之巅,但从小住在森林原野里,对这种类似却并不相同的经历也很好奇。就听王朝大侃特侃他怎么在向导无法继续陪同的情况下,做出继续前行的决定,然后找到了另一支中国人的登山队,和人家一起登上了珠峰。

旅途中总是少不了艳遇,于是就有人问他也有吗,王朝脸上闪过一阵恍惚,而后漫不经心的笑道:“你们当看小说哪,还艳遇,美女有几个会往珠峰跑?还是当去马尔代夫度假呢?”

也是……

只不过美景不配个美人,总会觉得少了点什么。

之后王朝好像就兴致缺缺,很快,大家听不到什么内容也就各自散开了,只有一两个姑娘还不舍得离开,她们不走,王朝长着腿,自己会走,笑眯眯的就和她们dbye了,对姑娘们恋恋不舍的目光视若无睹,闪身避到客人不能进的工作人员区域。

顾城观察人细致入微,瞧出点端倪,“真碰上了什么人?”

王朝没说话,也没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