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江祈凌说了什么她就完全听不进去了,脑中嗡嗡嗡的,跟有扇风扇在她耳边大力的扇动似的。

过了很久,她才动了动脚步,声音也慢慢漫入了她的耳朵。

“……我说的你听到没有?我身后,不要为难昕遥……”

江月照手搭上了门把手,闻言道:“只要她不自寻死路。”语落拉开门出去。

***

与此同时,历史博物馆的文修工作区。

前台的小姑娘面对着眼前这个女人,不知怎的,说话也变得没底气起来,“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按理这里是工作区域,而且还是文物修复的工作区域,普通游客不会逛到这里来,而眼前这个女人……看着不像是他们的同行啊。

“我找人。”女人道。

小姑娘盯着她上下翻动的红唇,感觉就像是吐着红信子的蛇……她打散自己荒谬的联想,忙问,“请问你找谁?”

女人摘了墨镜,“顾城。”

陶瓷组敞开的门被人象征性的敲了敲,“顾老师,外面有人找。”

顾城埋头在手中的活里,头也没抬的问:“谁?”

“……她说她叫心姐。”

顾城手里的动作顿停。

潋潋忍不住好奇,“心姐是老师你的姐姐吗?老师你有姐姐吗?”

顾城没回答,拿起布擦了擦手,“我出去一趟。”

心姐见到顾城,笑了笑,“我还在想,如果你避而不见,我该采取什么措施把你绑出来。若真那样的话,到时候场面也不好看,对吧?可见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

顾城面无表情,“有事吗?”

“当然有事。”

第47章

江月照等人出来时,迎面碰上了刚到医院的江昕遥,她看起来挺憔悴的,比起以往修饰得无一不精致的妆容仪表,如今潦草了许多。

他们都看到她了,江昕遥自然没理由不注意到声势浩大的江月照一丛人,但她眼神回避了开去,当做没看到他们擦肩而过。

江月照不会理会她,可冯管家早就做好准备她又会来找什么麻烦,眼下见此心中不由微讶,然后脑子一转,忽然想起来了。

曾醉墨生病的消息封锁得很好,除了个别江月照身边的心腹,没有其他人知道,江昕遥也不会知道,上次她把曾醉墨弄伤到失血不止,尽管江月照一直没对她有所动作,但她没敢忘吧,又打听不到曾醉墨的情况,估计心里还七上八下的,所以一见江月照,才一改往常张牙舞爪的模样,避之唯恐不及。

说到曾醉墨……他抬头看走在他前面的江月照,眉间微沉。

从江祈凌的病房里出来后,她的状态就不对,不知道听到了什么,但冯管家知道一定颠覆了她原本的认知。

上车,一直没说话的江月照望着窗外,突然飘忽的开口问道:“冯叔,你对范延军了解多少?”

冯管家静默了一会儿,“我对他了解不多,只知道他画画得非常不错,常年四处跑,没个定处。”

“他认识我爸爸吗?”江月照依然看着窗外,冯管家从后视镜望她,辨不清她的神色。

“见过一面,谈不上认识。”冯管家道。

“哦。”江月照淡淡的应了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冯管家刚要将心放回原处,忽闻她冷静的声音:“那他为什么要杀我爸爸?”

他心一惊,猛地抬头看她,发现她脸已经转过来了,正透过后视镜盯着他。

观了他的神情,江月照不需要他回答,就什么都确定了。

父亲的死因,冯管家在那之后不会不去查,尽管等他们安全回来已经过去了多年,不太好查,但以他谨慎的行事风格,最起码也能发觉不是江祈凌做的。

那为什么不跟她说?

还要她误以为一切都是江祈凌的手笔?

她没怀疑过冯叔,甚至直到现在也不会怀疑他,她猜得到他对她撒谎的原因,无非是不希望她和曾卿如之间的母女关系再度恶化,放在以前,要是听到这个真相,说不准她真的会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情来,可是现在,她突然好无力。

沉默了好半天,她才又开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么?”

冯管家明白她口里的“他”指的是范延军,“几年前,我就想把他给挖出来,可是他在青龙帮的庇护下,或许换了身份隐藏在全国各地,行踪非常不好找,但当时是因为我们须得低调,不好有大动作,现在的话,”他顿了顿,又小心翼翼的问道:“如果你找到他,想——怎么样?”

一边是曾醉墨急需他的配型,另一边,是杀父仇人。

说冷血点,曾醉墨是仇人的女儿……

“先找到再说。”她语气冷静到冷漠。

然后他们来到了春意阑珊,找青龙帮的人这类事,还是需要用一些不光明的手段,春意阑珊经营那么多年,游离在法律的边缘还能屹立不倒不是没原因的,在这方面很是有一些渠道和人脉。

这件事,江月照吩咐给了罗起。

罗起有点奇怪,那直接找心姐不就行了?寻青龙帮的人为什么要绕一个圈子找其他“同行”?但他没问,只是心存狐疑的应下了。

江月照半靠在椅子里,眉间还没松,冯管家忽然面色不大好的进来,手里捧着手机,捂着话筒走近,“心姐的电话。”

江月照目光一冷,伸手接过。

“江大小姐,最近你不好接近,我只好找你的卿卿聊聊了。”心姐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第48章

江月照孤身到了那里,没见到心姐的人,她就被心姐的手下有形无形的控制住了,然后有人递过电话,示意她接听。

“我到了,你人呢?”

“我不能太过相信你,还好,你没让我失望。”心姐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到了这地步,江月照已经大概明白她想要干什么了。

“我要你帮我离境。”

果然。

江月照沉静的道:“怎么可能?以你的手段,还会离不了境?”

“不止我,我还要带一批货出去。”

江月照沉默了,隔了半晌才道:“你把我想得也太神通广大了,在海关那里的人脉,我是一个也没有,就算有,你觉得谁会愿意冒那么大险帮我这个忙?”

“你也太小看你自己了,有司将军在,什么东西你带不出境?”心姐道。

江月照拢起眉,“你什么意思?”

“你帮我带出去,司珵的人不会查你。”

“万一被查到,这是要枪毙的死罪,”江月照停顿了一下后道,“但我可以帮你。”

电话那头的心姐笑出声来,“你总是那么的出人意料。”

“不过我有条件。把范延军这个人送到我这里。”

“他是谁?”心姐疑惑。

江月照预料到了她不会事无巨细样样清楚,于是语气平稳无波的道:“这个你不用管,你只需要知道他是你青龙帮保的人。”

那头心姐静默了一瞬,“我知道了,我会吩咐底下人的。”

“什么时候你把他送到我的人手上,什么时候我帮你把东西带出境。”江月照道。

“……我这就让人去查。”

底下的堂主很快就将范延军的行踪告知了心姐,没想到大隐隐于市,范延军竟然就在b市,心姐听到消息比江月照更松一口气,她怕夜长梦多,那批货物滞留在境内越久就越危险,她需要尽快、尽快的离开。

因此不出一个小时,冯管家那里就确认范延军人到了。

“把他送去医院,然后把我的护照交给来的人。”江月照道。

本来前一句话就够震惊的了,等冯管家听到后一句,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走了,“护照?为什么要护照?”

要护照只有出国这一个可能性,可出国?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月照从没跟他提过啊。

“照做就是。”

冯管家还想细问,电话突然断掉了。他低头一看,是自己这边按掉的,他顺着那只手往上看。

送范延军过来的人中领头的人一板一眼的对他道:“冯先生,听清楚了的话,麻烦您将江小姐的护照交给我。”

***

听着听筒里短促的嘟嘟声,江月照面不改色的挂了电话。

外面天色渐暗,她不知道的是有人已经找她找疯了。

顾城从江氏辗转到春意阑珊,总算打听到些许消息。

“这些本来不应该对你说,但是……”李经理拍拍他的肩道,“你跟我来。”

他带顾城到隔绝人声的一处,关上门。

“心姐你还有印象吗?她好几笔大生意坏在了我们大小姐手里,现在在被全国通缉,你知道吗?”

顾城皱起眉。

“早两个礼拜前我就通知了大小姐加强安保,但是今天中午,大小姐来过这里,好像在接到了心姐的电话后又出去了,还不让冯管家跟着。”

“我知道。”顾城说这三个字的时候额角的青筋迸出,“她先来找的我。”

最坏的猜测证实了。

李经理眉眼间闪过一丝恍然,“下面的消息你要听仔细了,或许有用。下午的时候,有几个人压着一个五六十左右的男人到会所,交给了冯管家,然后冯管家在送走他们后,着人把那个男人送到医院去了。另外,他还吩咐人密切注意海关出入境。

“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些了,我不是很能从几条杂乱的信息中分析出关联点,不过一定有关联,你或许可以从中找寻突破口。”

他最后给他的建议是:“慎重,不要冲动。”

顾城也知道,江月照在他们手中,冲动不得,而且她可能有安排,擅自行动打乱了她的安排结果或许会更糟糕。可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忍不住的想,她在做出决定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想到气愤到了极点,却又担心到了极点。

当然这一切,江月照都不知道。

此时此刻的她,刚到机场。一下车,前后左右都是黑衣人,乍一看,或许人们都会以为他们是她的保镖,实际上她完全被控制着,控制着步入机场航站楼,控制着走入快捷检查通道。

私人飞机等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只需要起飞申请审批通过,他们就可以立即走人了。而这个申请很难弄到,这也是为什么心姐执意要江月照来的原因。由于航空管制的缘故,拥有私人飞机容易,但要获准起飞难,很多手续上的问题只有在军方有人脉的个别人才能在第一时间搞定。

而江月照,是唯一一个能利用司珵的同时帮她避开司珵的人,所以心姐别无他选。

经过快速通道,他们一行人到了贵宾休息厅。

在全程严密的监视下,江月照给司珵打了一个电话,“四叔,我在b市国际机场,临时有事要出境,现在就差起飞审批了,您能不能帮我搞定?”

……

“对,私人飞机。”

……

“型号是……湾流g550。”

……

“需要多长时间?”

……

“好的,麻烦您了。”

从头到尾,她的语气平淡无波,电话那头的司珵也没有多问,似乎很顺利,这无疑大大舒缓了围在她边上盯着她的几位黑衣人紧绷的神经。

可直到现在,江月照依然没见到心姐的人影,她是真的谨慎得可以,估计不到最后一刻,没有确认货物都通关了前,她是不会现身的。

半小时后,飞机的起飞申请审批通过。

江月照等人到候机厅的贵宾休息室,机组人员全部准备就绪,只要等待货物过海关安检,这最后一关,也是心姐最担心的一关后,就能登机了。

等待的时间好像过得格外漫长。

江月照避去了一旁的吸烟室,吸烟室是玻璃壁的,全透明,一半通向外头漆黑的夜,一半对着里面明亮的厅,那几个黑衣人没有跟进来,守在门口,时不时的往里朝她瞟上一眼。

江月照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根烟,如果他们仔细的看的话,应该能注意到她并没有在抽烟,只是手搁在烟灰盘前,任由烟缓缓的烧,等到快烧到手指了,烫着了,揿灭,然后重新再点燃一根。

如此重复,时间又不知过了几许。

就当在外面守着江月照的几位黑衣人神色间逐渐抑制不住的流露出些许浮躁时,心姐终于现身了。

她现身就意味着海关那关过了。

所有人脸上都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江月照垂目,把烟送到嘴前吸了一口,烟头红光明灭。

心姐透过玻璃幕布,目光投在里头江月照身上,问守在外面的人:“没什么异常吧?”

“没有。”

心姐微微蹙了蹙眉,总觉得今天有点顺利得过头了,可都到了这一步,她没时间再去细细琢磨心中那摸不着边际的飘渺感,最后看了眼江月照,便吩咐手下道:“跟机组说,可以走了。”

玻璃门哗的被推开,“请吧,江大小姐。”心姐目光紧盯着江月照。

江月照一句话也没说,灭了烟起身。

一行人顶着夜色迅速的登机。

江月照掀起翻板朝外望去,今日的机场仿佛比往常的都要黑一些,他们的飞机停在空旷的中心,一眼望出去只能看到远处的微弱灯光。而近处,什么都看不清。他们所处的位置是这一片漆黑中的唯一一点亮光。

舱门已经合上了有一段时间了,可飞机依然没有滑动的意思,心姐刚想着人去问怎么回事,机长广播就响起来了,说是突然发现飞机的起落架有点问题,要抢修,一时半刻的还飞不了。

松懈下来没多久的气氛又随之紧张起来,心姐下意识的看向了江月照,她仿佛也有点惊讶,但很快恢复了面无表情,心姐觉察不出什么异样来,只能按下焦躁耐心等待。

十五分钟过去,机长广播再次响起,道是起落架短时间内修不好,如果想下飞机透透气的,现在可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