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沿着她的耳际吻到颈间,明明她也有感觉,可却偏了偏头避开了。

他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脖颈,“嗯?”了声以示疑惑。

江月照手越过肩把他拉到身前,目光垂了垂,然后坚定的抬起,“刚才你在会议室外,都听到了我说了什么,是吗?”

蒸腾在顾城眸光中的热度渐渐消退,他状若平淡的点了点头。

“其实——”江月照刚起了个头,家里的电话突兀的响起。

很奇怪,没有几个人知道她家里的电话,知道的那少数几个人一般不会在这个时候打这个电话来打扰她,除非事出紧急。

江月照立刻起身去接电话。

打电话来的是罗起。

“大小姐,不好了。”

“怎么了?”江月照眉头皱起,让罗起说不好了的事情似乎从来没有过。

“刚刚接到了中央实践小组发下来的通知,要严肃整治会所中的‘歪风邪气’,从下个月1号起,严禁以自建、租聘形式建立任何私人会所。今天已经是28号了,到下个月1号,只剩下两天了啊,上头这什么意思啊?难道真的要把所有会所都关了吗?”

就算是平时最镇定的罗起,此刻也乱了。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打得他们措手不及,一点给他们反应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你先别自乱阵脚,等着,我去问清楚再说。”江月照手紧紧捏成拳。

挂了电话后的江月照一时没有动作,僵坐在那一动不动。

她那模样一看就是出事了,顾城走过来扶住她的肩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江月照恍然醒神,回头抓住他的手道:“阿城,你能不能问一问你的二叔,他们是不是真的要对春意阑珊动手?”

她太着急了,忘记了隐藏平日里被她压在最心底的惊恐和怀疑。她把她自己归为一方,却无形中的将顾家的人推向了她的对立面。

她没这个意思,听进顾城耳里却有一分刺耳,他的声音微冷,“在你心中我家人就是这样的吗?”

江月照一愣。

“二叔要是想对你动手的话,今晚又何必答应你出席江氏的慈善晚宴?”顾城又道。

他从没这样对她说过话,话里的冷意直往江月照心里钻,她后知后觉的发现了方才自己的口误,虽然是情急之下的“口不择言”,可那又何尝不是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江月照话都有些不会说了,她镇定了下,对上顾城冷静的眼,“罗起接到消息,中央要整顿全国范围内的所有私人会所,三天内就要全部关闭,现在两派在斗,中央教育实践活动小组又是你二叔站的那个阵营的人,我只是想知道这个政策会不会波及到我们春意阑珊。”她尽量谨慎措辞。

可顾城是什么人?敏感起来比谁都敏感,哪里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潜在含义?

“你是想问,我们是不是就是针对和司珵有关联的那些私人会所,是吗?

“你甚至是想问,我是不是也知道,是吗?”

江月照心一颤。

可,

是的。

有一瞬间的确是的,可是,她很快就意识到了,不会的,顾城要是知道的话,绝不会瞒她。

可是那一瞬间的目光已经落入顾城的眼,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那一瞬间不作伪的神情也瞒不了他。

两人无声对视了几秒。

短暂又漫长的几秒钟过去后。

顾城率先挪开视线,转身走开几步去打电话,等他转身,江月照的脸上立刻闪过懊恼,人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嘴拙。

她听到顾城打给他二叔了,似乎他二叔也不怎么知情,当下没回复他,让他等等。到了这刻,江月照已经明白自己是误会他们了。

过了一会儿,二叔回电确定道是真的,并且让顾城提醒江月照别拖,立刻关了。

暗黑的屋子再度恢复了寂静,唯一不同的是空气中再没了之前的暧昧与迷离。

“对不起。”

她先开口。

“对不起什么?”

“我不该没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就怀疑你们。”

“你没有错,”顾城看进她的眼底,“你心里这样想,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第一反应,这不是错,你只是不信任我们而已。”

我没有!!!

江月照很想喊,可声音却卡在喉口出不来。

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眼中微弱的光芒随着她的沉默逐渐暗淡,然后转身回房。

转眼,偌大的客厅只剩下她一个人。

江月照缩起腿,蜷在胸前,抱膝窝在沙发里。

怎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在听他说起你不信任我们时,她心里会那么难过。

她说不出来不,因为她的确没有全然信任顾家,可他的话语里,将自己也囊括进顾家了,他是顾家的一份子,他今晚是代表着顾家和她说的这一番话的。

可是,她没有不信任他呀。

她知道她为什么难过了。

今晚,他也把她推向了他的对立面。

江月照在漆黑的客厅里呆坐了很久,直到手边的电话再次响起,她才记起她把在另一头焦急等待她消息反馈的罗起给忘了。

整理了下情绪,她接起电话,吩咐罗起立即关掉春意阑珊,并且将能抹去的记录一概抹去。一通忙完,已是深夜。

她从沙发边站起身,动了动有些僵冷的腿,走上楼梯,走到卧室门口,手都抚到门把手了,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绕到边上的客卧取了床被子,麻木的铺好,躺上床睡下。

隔壁的顾城其实一直醒着,他听到她的脚步声上楼,听到她走到门口,心都提起来了,可下一瞬她竟然走了?

走了!

直到听清楚她在隔壁安顿下来后,顾城彻底气得气不打一处来,瞪着天花板呼哧呼哧喘了好半天的急气。

本来他还有点后悔今天晚上话说得重了,琢磨着等她回房跟她道个歉,可她这么点小事就要分房睡,现在他恨不得冲过去掐死她。

她心里还有没有他了?

作为丈夫,不应该踹门出去把她扛回来,然后狠狠的教训她一顿?可最终——

他安静的等待了许久,等到他觉得她一定已经睡熟了的时候,才静悄悄的打开门,跟做贼似的进了隔壁的客房,俯身到她床前,透着月色凝视她乖巧得不得了的睡颜。

要是醒着的时候也那么乖就好了。

她太有主见了,让他又爱又恨。

客房的门静悄悄的阖上,一如它几刻前静悄悄的开启。

躺在床上的江月照睁开眼,望着紧紧闭着的房门目光闪烁不定。如果是以前,她一定毫不犹豫地一把把他拉下来一起睡了,多么可爱呀,闹别扭,面上抹不开,却偷偷摸摸的趁着夜色来看她。

可是今天,终究有心结。

第55章

春意阑珊已经算是行动得非常迅速的私人会所了,第二天就关门,停业整顿。

但在中午的时候江月照还是接到了司珵给她的“通风报信”:督查小组的人马上会过来,能处理掉的数据就不要留着……

江月照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在昨天晚上,各个包间的隐藏摄像头都已经紧急拆光了,本来留档的视频江月照不准备处理掉的,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叫来了李经理,“把所有的监控备份全部删除,永久性删除。”

李经理听了面色一肃,二话不说立马去办。

就在他们堪堪处理完所有的东西时,督查小组的人到了。江月照亲自到门口迎他们进来,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对上一副好态度的江大小姐,他们也不好太过分了,只是该搜集的证据一样没少搜集。

如江月照所料,他们果然将关注点放在了“文物买卖”这一块,在所有文物必须上交国家的国度,买卖文物是一件很敏感的事情。

好在她未卜先知般,早早的就在为这一天做准备,所有的手续都过了明路,督查小组的人查来查去都查不出什么马脚,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等他们走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

罗起目送那些人上车走远,回头望向江月照,江月照知道此刻所有人都在看她,等她下一个最终的定论。

春意阑珊怎么办?他们要何去何从?

江月照从来没觉得有什么话是非常艰难才能说出口的,可是今天,她感受到了。

“春意阑珊,从今天起,关了。”她一字一句吐字清晰的道。

他们听得出来江月照的意思是长久的关闭会所。

尽管有一丝意料之中,可还是有很多人脸上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太突然了,从他们接到上头的消息要整顿私人会所到现在江月照宣布关闭会所,前后不到一天。没有任何人有心理准备,自然也没有任何人能够轻易的接受这个结果。

于是有人犹疑的提出:“眼下只是停业整顿,等形势明朗,我想总有再开的一天,我们就留在这里吧。”

没想到江月照毫不留情的斩断他的侥幸心理,“留在这里做什么?干等吗?你们准备等到什么时候去?如果等了半天等到的结果是永远都开不了呢?你们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在座的几位都是会所的元老,春意阑珊是他们跟着江月照一路打拼下来的,只有他们知道有多不容易春意阑珊才走到了今天,如今就因为一个政策,要莫名其妙的舍弃了一起拼搏下来的成果吗?

他们互相看看,都不甘心。

“如果春意阑珊有重开的一天,我一定第一个把你们召回来,只要你们愿意。现在,我不希望你们冒险,能散多远散多远,没有必要呆在这里遭池鱼之殃。”江月照道。

虽然今天督查小组的人没有任何收获的走了,但江月照没法打包票说春意阑珊从此就没事了,她还没忘了司珵是会所的股东之一,单这一点,上头就不会轻易放过春意阑珊。

司珵这一脉当前是顾家站的那一派严重打击的目标,对于曾经找上司珵这个靠山,江月照如今就算悔得肠子都青了也于事无补。

她做好了春意阑珊彻底粉碎的准备了,连江氏,她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她和顾城也还没有彻底和好。

顾城如今从政,无论怎样他都得为顾家奔走,而江月照,却陷在司家的泥泞中难以自拔,两个人陷入了一个诡异的境况,没有人有时间有心情坐下来好好谈一谈,直到出了一件事。

顾城的父亲无缘无故昏倒了。

江月照一整个白天都在江氏开会,进会议室前,她吩咐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准打扰她,等到会议结束,她再开机的时候,手机疯狂的一阵震。

短信和未接来电提示蜂拥而至,震得她手都麻了。

江月照微微蹙眉,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她匆匆解锁,十几个电话,还有短信,全都是顾城的。

·为什么不接电话?

·到医院来,父亲昏倒了。

·怎么关机了?你在干什么?

·父亲是突发脑溢血,情况非常不妙,你能来的话过来一下吧。

……

·江月照,看到短信赶紧过来,父亲不大好了。

这是最后一条短信,和现在间隔4个多小时了,而在那之后顾城再没给她来过短信或电话。江月照有非常不好的预感,抓了车钥匙就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车开到医院的,神思恍惚,竟然没出事。上电梯的时候,她心慌得不行,电梯上升的一路她都在祈祷顾城的父亲千万别有事。

当电梯门打开后,好多顾家她眼熟的和不眼熟的人三三两两的聚拢在走道底处,江月照第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顾城,他扶着他的母亲,那脸色灰败、立都立不直的母亲。

江月照的心登时沉到底。

她不知道她是顶着周遭人什么样的目光一路走过去的,她只注意到顾城抬起头,视线投向她这个方向的刹那,眼里的冷漠。

那是她从没见过的他。

顾城目光只是划过她,然后不带任何情绪的移开了。

江月照的步子下意识的顿了顿,少顷,又重新坚定的迈了过去。

她的高跟鞋在医院的胶质地板上磕出清晰动听的声音来,在此时此刻,却又一点都不动听,反而显得刺耳。

她的出现逐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顾城的母亲。

在她走近到顾城母亲的面前后,这个憔悴到不行的中年女人看也不看她,冷着声道:“你来干什么?”

江月照努力平静的回道:“抱歉,我来晚了,刚才在开会,才知道父亲进医院了。”

“父亲?你还知道自己是顾家的媳妇?我还以为你只知道自己姓江。”

江月照面色一僵。

顾城皱紧眉,开口道:“事出紧急,是我没来得及通知她。”

江月照低垂的睫毛颤了颤,看向顾城,他却没在看她。

顾母冷冷的哼了声,别开头去。

江月照欲言又止,她想问又不敢问,怕听到的是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

可顾城却出奇的冷静的跟她道出了事实:“父亲去了,如果你不忙的话,留下来帮忙料理一下后事。”

江月照闭了闭眼,心里的难过一下子涌上来,都快把她吞没了。

“对不起。”她拉住他的手轻声说。

她感觉顾城僵了僵,然后淡声道:“不必,反正父亲自昏倒后意识就再没清醒过,人有没有陪在旁边都一样。”

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