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白没看他,目不斜视地自然道:“云汐现在在卫生间。”

“......”江潮有点无语,小声道:“我又不去女卫生间,男女卫生间是分开的。”

“我知道,”周正白丝毫不为所动,重复道:“等等再去。”

“......”

行吧。

江潮妥协了。

他满脸无奈地捏着他的小试管靠在医院雪白的墙上,老老实实地等着,不时用余光扫周正白一眼,似乎还觉得有点好笑。

好在周正白脸皮比较厚,对这种若有若无的目光毫不在意。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两下,周正白掏出来看,随即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消息是程泽发来的:

【你刚刚说他跑了是什么意思?】

【你见到他了?在哪?】

周正白看着这两条消息,突然回想起车上时这话里的主人公搭在云汐后背上的手,片刻后,以牙还牙地回到:

【酒店。】

他点到为止,丝毫不顾对方另一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满意地收了手机。

52、第 52 章

江潮的手机很快响了两声, 周正白尽管作为始作俑者也还是有点意外, 意味深长地睇了两眼过去。

江潮似乎也没想到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找他,担心是不是剧组别的演员出了什么问题要把他的戏份提前, 因而忙不迭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看到消息的那一刻愣了愣,随即神色冷了下来, 抿着唇摁灭了手机,又重新扔回了兜里。

周正白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 但此刻他的心思都系在另一个人身上, 多看了两眼就收回目光,懒得探究。

云汐很快拎着小试管红着脸从卫生间走了出来,试管外面被她包了厚厚的一层卫生纸,什么也看不见。

她闷头避过两人, 直接拎着东西交到了化验处。好在化验处不远, 站在他们这个位置一眼就能看到,故而在周正白想要跟去而被云汐喝止之后, 挑了挑眉, 当真老老实实待在了原地。

两人一路目送云汐的背影, 直到她走出几十米、确认再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后, 江潮突然问:“是你告诉程泽的吧?”

周正白装傻, “什么?”

江潮知道他听懂了,没有再多解释,又说:“那他应该也已经告诉你,我和他已经分开了吧, 所以和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

周正白转过视线,目光沉下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江潮自嘲地笑笑,“就是想告诉你,你以为会一直停留在原地永远等着你的人,很可能并不是那样。他们总有一天也会放下过去往前走,原因很简单,他们也是人。”

“......”

江潮捏着试管往卫生间的方向缓缓走去,在擦肩而过的瞬间,他低声在周正白耳边说:“你们这种人,都是这么自以为是。”

云汐送完东西回来,只剩周正白一个人还站在诊室门口,背着光看不清神色。

云汐随口问,“江潮呢?”

问完良久没有等到回答,她奇怪地看去,发现对方的神色很不好看。她愣了愣,犹豫了下问:“你怎么了?”

周正白盯着她,半晌,沉声问道:“你真的和那个人在一起了?”

云汐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她冷笑一声,神情恹恹地看着他,“关你什么事?”

“有没有?”他又问了一次。

云汐抱臂冷着脸盯着他,周正白背脊挺直,站在一片光影里,看不清神色,却能感受到男人周身紧绷的气息。

过了片刻,云汐听见他说:“当年学校的事情另有隐情,我没有故意隐瞒你......我当时一直想找你解释,你一直抗拒不愿意听,我以为还有的是时间,就没有逼你。我想着等你冷静下来,我再好好跟你解释,但是......”

但是当他一路从X市飞奔回来之后,不仅失去了从小敬爱的奶奶,还失去了她。他当时发疯似的在整个周家找她,后来被告知她出国之后,又想尽各种办法联系她,但都联系不到,她删除了自己所有的联系方式,而国外的学校又是奶奶亲手操办的,连周平寿都不知情。

他想去国外找他,警校的身份又不允许,所以他只能不断地在网上搜罗她的一切消息,在国内等待着。

云汐没什么意外的表情,淡淡道:“是么?不过不重要了,就算你当时没有临时毁约离开北京,我也是要出国的,早晚要分开,没什么不一样。”

这下换成周正白问,是么?

云汐没有再回答,阳光从透明的窗几穿透入室,两人在西北明烈的日光中沉默对峙着,没多久,江潮从卫生间走了出来,同样默不作声地把自己的东西放好,洗了手才重新走回来,“该做的检查我们都做完了,医生说最快也要傍晚才有结果,周警官,现在可以放我们回酒店了吗?”

周正白像是没听到他的问题,依旧紧抿薄唇和云汐对视着。直到云汐把刚刚江潮的问题重新问了一次,他才哑声说:“好。”

“不过在结果出来之前,很抱歉,我们仍然需要对二位的行踪进行一定程度的监管。”小壮同志终于在这时发挥了他应有的作用,“所以很抱歉,还是要二位坐我们的车回酒店,结果出来之前,尽量不要离开,谢谢配合。”

俩人都没有什么异议,跟在小壮警官身后往来时的停车场走去。周正白落后几步,重新回到云汐刚刚出来的诊室,借职务之便找到云汐的检查表,扫了一眼,把上面的电话号码记在脑里,向医护人员道谢后离开。

走廊里,他掏出自己的手机,一个一个字母地把刚刚记下的十一个字母存在了手机里。

他办案久了,对自己的记忆力和观察力都有很高的自信,一般像这样一串电话号码,他不说过目不忘,但只要是用心记了,就绝对不会出错。

但眼下往手机里输号码时,短短十一个数字,他竟然几次三番地犹豫,质疑起自己引以为傲的记忆力,好像在云汐的事情上,他总会出错。

......

回酒店后,周正白皱着眉看着云汐和江潮一起走进一个房间,脚步一转,直接跟了进去,美名其曰,监督。

“......”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非常诡异。江潮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沉默地看向窗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个不停,他一眼不看,最后索性直接关了机;云汐脸色平静地坐在江潮对面,玩了会儿手机觉得无聊,索性从桌子上抽了张白纸出来用面前现成的模特画素描;周正白坐在靠近门边的鞋柜电视柜一角,一眨不眨地盯着云汐白皙的侧脸,直到他认出云汐笔下的人是谁,脸色才猛地阴沉下来。

他刚要起身把这人手里的纸笔都夺下来,把那副该死的画扔进垃圾桶,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小壮打来说,吸.毒人员抓住了。

他不得不暂时离开,处理那边的事。

门被磕上的声音不大不小地传来,云汐眼皮子动了动,缓缓停下了手中的笔。

江潮问:“你还好吗?”

“很好,”云汐说,“你呢,是怎么回事?”

江潮像是一怔,随即微微侧了侧脸,平静地问:“我怎么了?”

云汐看着他,“从医院出来前,你突然对......周正白充满敌意,而且话也少了很多。”

江潮沉默下来,却没有否认。良久,他才轻笑了一声说:“很不堪的事情,你要听吗?”

“随你,我只是个听众。”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了摇头,低声说:“抱歉,我暂时不想说。”

“好。”云汐没有再多问,简洁明了地答应下来,又问他有没有想吃的,毕竟中午的火锅没有吃成。

傍晚的时候,得到了警方传来的消息,两人的检查结果都被确认为无任何吸毒迹象。前来告知结果的小壮在表达了歉意之后,表示二位重新恢复自由。

俩人中午都没吃多少东西,折腾了一下午多少有些饿了。虽然都没什么胃口,但也默契地不想继续留在这个房间里,于是商量好一起出门吃点东西。

江潮在临出门前还向小壮同志询问了下真正吸毒的人是否抓到了,小壮同志犹豫了下,说:“抓到了,不是什么大人物,而且酒店找我们也是紧急情况,现在把人抓住了,直接送去这里的警局就行了。”

江潮点点头,没有再问。他本也是担心云汐一个人住在这会不安全,现在既然人已经抓到了,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两个人都心思重重,一顿饭吃了很久,没吃多少却都默契地决定要来一点饭后散心。没太多话,各怀心思。

往回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江潮不放心云汐一个人回去,特意把云汐送回酒店再自己打车回了剧组。在电梯里云汐看了眼时间,居然已经半夜十二点多了。

这里酒店设施一般,走廊的廊灯要跺脚才能亮起来。云汐房间就在电梯旁边,她懒得叫灯,从口袋里掏出房卡就要刷卡进门,却突然被人从后面压了上来。

“啊......”她一声尖叫喊到半路被人猛地捂住嘴巴,男人的手臂撑在她脑侧的墙壁上,声音低沉:“嘘。”

“周正白?”云汐听到熟悉的声音,狂跳的恐惧被压下,随即又觉得不对,“你喝酒了?”

男人却根本不回答她的问题,脑袋沉沉地枕在她的肩膀上,语气里像是藏了无数委屈和不甘心,咕哝着问:“你男朋友呢,怎么没跟来?”

云汐说不出话。

对方似乎也不想等她的答案,高大的身躯别扭地靠在她身上,脑袋又往她脖颈中蹭了蹭,更深地埋了进去。他又沉又重,带着浓重的酒气,开口语气却像个委屈的孩子,“云汐,你怎么骗我......”

53、第 53 章

云汐眸子骤然冷了下来。

她别过脸, 没好气地推了死死压在自己身上的人两下, 没推动,对方反而更加得寸进尺。她不动了, 垂着眼淡淡道:“骗人的人难道不是你么?”

埋在颈窝的脑袋一动不动, 半晌,男人沙哑的声音才低低传来:“......没有, 我没有骗过你。”

“是么?”云汐嗤笑一声,走廊的壁灯并没有因为两人的对话而亮起来, 她整个人隐藏在一片昏暗里, 平静地陈述道:“你们当年把我像傻子一样耍着,因为担心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累赘缠上你,唯恐避之不急地跑了,我把你说的话记在心里, 你却当笑话一样转头告诉别人......”

她话里没什么怨恨的气味, 再多的怨再浓的恨这么多年也被磨得所剩无几,她说这些, 只是单纯地想告诉他, 他没有资格在自己面前说这种话。

如果这些都不算欺骗的话, 怎样才算呢?

周正白皱了皱眉。

过多的酒精使他的大脑不很清醒, 云汐说的这些话, 他都能听懂,连起来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她说这些话的语气让他很不舒服——无关痛痒,像是一个早已放下过去的人, 在很久之后的某一个场景里,陌生而淡然地讲述那些早已被丢在时光里的人事。

周正白觉得,自己就是云汐心里那需要被丢掉的过去。

他心头一阵难受,不甘思念爱意混合着其他说不出来的复杂感受,像一团浸了冷水似的棉花堵在他的胸口,让他那条本来就岌岌可危的、称作理智的弦“啪”地一声断了开。

他迫切地想堵住她接下来的话,于是微微一偏头,直接用嘴唇封住了云汐的嘴唇。

云汐猛地僵住,含在嘴边的话猝不及防被人堵在了喉咙口。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近在咫尺地、似乎眨眨眼睫毛都会搔到对方睫毛的人——男人闭着眼,又黑又长地睫毛搭下,在眼底画出一个一圈好看的弧度。眉头紧紧皱着,难过又沉醉。

她下意识挣扎了两下,却很快让人擒住了双手,带着侵略性的吻强势地探入唇舌深处,翻天覆地。

周正白小心翼翼地吻着手下的人。唇齿下的嘴唇温润湿软,带着一点甜滋滋的酒气,不知是他传给对方的还是这人本来就喝了酒,招惹地他控制不住地愈发深入。

思念和寻找这么多年的人此刻就在怀抱里,他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她,这个认知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在酒精地加持下迅速沸腾,吻逐渐由温柔变得深重,一下一下都像是要将眼前的人拆吞入腹。

......

良久,他的舌尖才恋恋不舍地从云汐被吮肿了的唇瓣间退出来。他睁开眼,看见眼角嘴角都泛着亮晶晶地水渍的人,没忍住又低头在那湿润的红唇上轻啄了两下。

周遭一时只剩下男女在漫长缺氧后粗重的呼吸声。

周正白松开了钳制着云汐的手,却不肯松开人,反而双臂一环,将对方更紧地拥入怀中。云汐不知是不是刚刚被吻得没了力气,乖乖任他摆弄着,没有出声也没有挣扎。

周正白静静环着她,一面觉得心跳如鼓,一面又觉得这么多年因为没有她的音讯而高高挂起的那颗心似乎在此时终于归位。

过了片刻,他才察觉到脖颈处有渐渐漫延而出的湿意。他愣了愣,匆忙把人从自己怀里拽出来,毫无准备地撞上了对方一双哭红的眼睛。

他慌了神,不知深重地用自己长满了老茧的掌心去擦云汐眼角的泪,反倒把那块柔嫩的低分擦得更红,他懊恼地收了手,平日里的从容淡定临危不惧在此刻全都不复存在,珍惜地用唇一点点吮干净少女跑到眼角的泪珠,嘴上不停地哄道:“小汐,小汐,对不起,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不哭了,我们不哭了......”

他慌心乱神,语无伦次。

云汐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止不住地往外流。她哭起来向来没有声音,连抽噎都很少,只一颗一颗不停地往下掉眼泪,却让人心脏肝胆都跟着疼。

周正白不厌其烦地吮掉她眼角新流出来的眼泪,湿咸的眼泪顺着口腔喉咙一路流到心脏,腌趱着疼掉他半条命。他不厌其烦地吻,不厌其烦地道歉,在黑暗中不知道说了多少个对不起。

他其实见过很多人哭,受害者的,受害者家属的,被抓来想请求宽大处理的犯人,有的歇斯底里,有的黯然落泪。各式各样,他几乎每天都会见到,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像云汐这样,几滴眼泪就让他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

不知过了多久,云汐才渐渐止住了流泪,她浑身虚软地靠着门板,垂下的睫毛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珠,低声说:“周正白,你是混蛋。”

“我知道,我知道,”周正白低头珍惜地轻啄着她的眼角、鼻尖、侧颊、唇角,被她一句话说的肝颤,顿了顿,才轻声说道:“可是怎么办呢,混蛋很想你。”

......

云汐再次伸手想要推开他时,周正白没有阻止。他恋恋不舍地收回手,酒精使他四肢酸软,他却仍然尽可能地保持身姿笔直,看着那抹瘦小的身影刷开酒店的房门,后退几步,再次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里。

周正白保持着这样笔直的站姿,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早已闭合的大门,沉默而立,直到天明。

直到外面星星隐退,遥远的西北山头渐渐升起火红明烈的太阳,他才轻轻抚上自己脖上挂着的那片星空,踩着酸痛的双腿一步步离开。

54、第 54 章

云汐回房间以后, 直接冲进了浴室。打开水龙头, 淅淅沥沥的水流浇在地板上,清碎的声响堵住耳膜, 头脑中杂乱无章的思绪被切割成无数碎片, 把拥有这些思绪的人刺得鲜血淋漓。

云汐在水下站了良久,最后洗完站在镜子前, 盯着自己过分瘦削的脸庞,啪地一声抬手摁灭了浴室的灯。

......

换好睡衣从浴室里出来, 云汐毫无睡意, 艺术家的灵感总在夜晚发光,她也不例外,昼夜颠倒算是她的日常。刚刚凌晨一点多,就算平时也没到她的睡眠时间, 何况今天。

她给自己倒了杯酒, 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望着窗外零星的几点亮色发呆。手机里有两条消息,一条是江潮到酒店后跟她报平安, 另一条是小助理问她明天需不需要出门采风。

她先回了江潮的, 没提刚刚周正白的事, 简单地嘱咐对方早点睡;随后想了想, 给小助理回了个下午三点出门。

她前段时间计划要画一套关于中国西北地区地貌景观和风土人情的系列画, 这也正是她此行的目的,可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周正白。

这么多年,她其实已经做好永远不见的准备了。

云汐浅浅地啜饮了一口酒,烈酒涩辣的口感从舌尖一直传到喉咙口, 让她忍不住眯了眯眼。这一天从中午开始便混乱不堪,她直到现在才有机会好好捋一捋这突如其来的相遇。

其实也没什么好想的,不过就是见到了一个曾经很重要、却又把她像垃圾一样丢掉的人,她当年走的匆忙又狼狈,最开始的那一年在美国是怎么活下来的,她甚至都要忘了。只是她突然发现,她心心念念地恨了周正白八年,却好像忘了把人忘掉才是治愈过去的最好的方法。

她又喝了一口酒,又想,可能也不是忘了,她从最开始就没想过要扔下过去好好活。有时候记着恨着,她才会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

第二天出门时,在酒店大厅又碰上了一群穿警服的人,云汐下意识看了眼,没发现周正白。她抿着唇快速走过,酒店门口,小助理已经约好了车在等着。

她刚出门小姑娘就凑上来卖乖:“老师,我这次特意找了一个老司机,据说知道不少这边那些没多少人去但贼好看的地方,我们可以让他多带我们去几个地方,您觉得呢?”

云汐点了点头,“可以。”

小姑娘便立刻喜笑颜开。

“相机带了吗?”

“带啦!”小助理连忙拍了拍自己背着的大包,“都在里面。”

云汐应了声,拉开车门坐进了车后座,小助理原本想坐到副驾驶去,被她探出身子也拉到了后座。

他们上车后,小助理跟司机说了下目的地,对方果然是老手,一听就知道了位置,二话没说就拉开了引擎把车开了出去。一路上小助理都在和司机讨论这里还有哪些值得去的地方,一边问一边兢兢业业地在本子上打小笔记,司机师傅的普通话不是很好,说的有点别扭,有时候她听不懂了还会不好意思地恳求对方再说一次。

云汐全程心不在焉地望向窗外。窗外大风卷黄沙,人类文明的痕迹在一片昏黄中若有似无,偶尔能看到几位围着艳丽纱巾的当地人,说说笑笑地从方块大的窗口中走过。路边一列列排着松树,在风沙中绿的亮眼,每一颗都枝干挺拔,树梢向上,看久了很像是记忆中某个人的背影。

云汐发现自己居然又在想周正白。她皱了皱眉,将目光从窗外收回,闭眼不看那些匆匆略过的绿色,试图将注意力放在小助理和司机的对话上。

小助理:“那您这除了这些,还有没有什么.....比较常见的特色?”云汐曾经说过,画一个地方,不能只画那些雄奇大观,也应该着眼于那些人人得见的生活琐碎,因为这才是这个地方真正的样貌。

司机大叔骄傲的声音从前座传来:“常见的?有啊!看窗外,窗外这些树,就是我们这儿的景儿——全国都有松树,哪儿的松树也没我们这儿的直!”

云汐:“......”

好在司机大叔没多在这个话题上停留,下一句就又介绍起别的东西来,“这条路上有卖马奶酒,你们可以尝尝,和你们那边的那些个奶茶什么的都不一样,我孙女有时候也在外面不知道哪买啥奶茶回来,我一尝,切,哪有我们自己熬的奶茶好喝!——还有啊,你们要是有心,半夜三点出门看,天上都是星星,我们这儿能直接看到银河!刚刚接你们上车的那个地方,离那儿千八百米的地方有座小山,这个季节,爬山头上能看见日出......不过这个就算了诶,你们俩小姑娘,大半夜上山太危险,现在世道不太平,不是人的东西遍地爬,你们小姑娘家出门在外得小心点。”

司机絮絮叨叨说着,车已经开到了她们要去的地方,俩人跟司机道了谢,又约好了等下来接她们的时间地点。这里信号不好,司机经验老道,为了防止一会儿联系不上,把时间地方都定的特别具体。

云汐来之前做过一些攻略,前几天已经看过了不少地方,今天来的这里是她攻略里最后一个想去的地方。幸好碰上了这个司机,不然剩下几天云汐都不知道要怎么打发。

地方不大,只是这里几座小山特别漂亮,山脚下果然像司机说的那样,有老乡在卖马奶酒。云汐给自己和助理分别买了一瓶,第一口就皱起了眉,实在有些喝不惯这个味道。

天气不好,来这边的游客很少,俩人爬上了最大的那个土丘,云汐负责看,小助理负责用相机帮她记忆。俩人拍了不少照片,后面干脆收起相机,直接用眼睛和大脑感受。

要往回走时,云汐突然听见模模糊糊中有人在叫她。她愣了愣,迟疑地扭头看去,一眼看到了黄沙尽头大步走来的周正白。

她一时愣在原地,呆呆地看对方穿透一众昏黄,信步走来,身姿挺拔,一双锐利沉重的眼笔直地望向自己,像猎人用□□锁定目标。

直到对方走进,她才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周正白像是松了口气,笑着举起手里的手机晃了晃:“打你电话怎么打都不通,我在酒店门口看见你上车的时候记了车牌号,查到了那辆车开到了这边,怕你出事,就找来了。”

云汐愣了下,顿了顿说:“这里没信号。”

“我知道,”周正白笑了笑,说:“但还是不放心。”

云汐没有再接话,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周遭一片沉静,只能听到北风吹响山谷的呼号。

半晌,少女突然自嘲地勾了下嘴角,黑白分明地眼睛盯着眼前警装挺立的男人,淡淡道:“其实你不需要这样。”

周正白不解,“什么?”

云汐目光瞥向别处,她大智若愚的小助理正带着耳机望天数羊,她顿了顿,继续说:“如果你是为当年的事感到愧疚的话,那其实没什么必要,事情已经发生了,也过了这么多年,这些年我一个人过的也还算不错,所以不必耿耿于怀。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和平相处,这世上骗我的人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自欺欺人——所以周先生,以后如果没有什么非常必要的事情的话,我希望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周正白缓缓皱起眉头,看着她,薄唇紧抿。

“当然,我认为我们之前,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非常必要的事情出现,你说呢?”

55、第 55 章

周正白眉头死死锁在一起, 看向她的目光深的可怕。

云汐权当没有看见, 淡淡挪开目光,似乎她那些话说得简单又自然, 毫不费力;在对方看不见的背后, 却藏着一只紧紧攥住的手。

“我觉得......”周正白缓缓开口,云汐耳梢微微一动, 下意识地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周正白动也不动地盯着她,慢吞吞地把接下来的话补充完整, “当然不对。”

“......”

云汐猛地抬头看向他, 几乎怀疑自己刚刚听错了,“什么不对?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周正白甚至笑了笑,“你觉得我们之间没什么重要的事能发生了?”

云汐抿着唇, 不说话。

这就是表示默认了。

周正白舌尖抵了抵下颚, 一边嘴角微微勾起,一瞬间像是回到了云汐九年前刚刚见到他时的样子, 浑不咎地说:“没关系, 不用担心, 没事我就搞出事来, 保证要多重要有多重要, 而且要多少有多少。”

“......”云汐瞪着他,皱着的眉头里又透露出一丝不解,像是不明白一个人的脸皮怎么能厚到这种程度。

七年前脸皮就不薄,风吹雨打这么些年, 真是愈发厚重了。

思绪转到这,云汐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人确实是要比七年前黑了不少。当年人见人夸、怎么都晒不黑的奶白色皮肤,现在已经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更显得他眉目凌厉,极有气势。

没等她再说什么,周正白突然靠近一步,弯腰轻轻在她脑门儿上亲了一口,一触即离,亲完立马装模作样地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一本正经道:“行了,不早了,要思考生活路上思考,不然再等会儿天黑下来,这条路不大好走。”

云汐压根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注意力全放在他这道貌岸然的一席话前面的小动作去了,等他不紧不慢地说完这两句话,她才猛地反应过来似的,向后退了一大步,死死皱着眉头瞪他:“别瞎亲!”

“啧,没瞎亲,”周正白无辜地耸耸肩,“我做出如上行为的原因有二,你要听吗?”

“不要!”

“第一,你刚刚眯着眼睛认真看我的样子非常让人心动,我没忍住,心动就要行动;第二,我想证明昨天在酒店门口的行为并不是酒后胡来,我很认真。”

“......”

“以及,我需要纠正你的用词不准确,我刚刚的行为完全跟‘瞎’字挂不上边,我活这么大就只亲过你一个人,很有目标,虽然中途犯过错误,但目标没变执行力变强了。”周正白面无表情道,“或许你不知道,由于我单身太久,我的队里现在已经小广告似的流传起他们队长其实是同□□好者的谣言。”

“......”

他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啊?

以前不是寡言少语不爱说话的吗?

现在怎么张嘴就来一段领导人讲话?

云汐嘴唇张张闭闭半天,也没想好要怎么回复这段话,最后只能寡淡且毫无说服力地丢出一句“流氓!”,转身匆匆走了。

周正白哥德斯尔摩上身,被这一句骂的浑身舒坦,当夸奖听,愉悦地弯起嘴角三两步跟了上去:“坐我的车走?”

“不坐,”云汐恼羞成怒,眼睫毛都不抬一根,拍了拍小助理的肩,“起来,我们走了。”

“不用拍,她能听见,”周正白一吹口哨,“你看她耳机连接提示灯都没亮。”

小助理:“......”

云汐:“......”

她眯了眯眼,直起身子,不咸不淡道:“观察得这么细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