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了,刚看见,”程泽顿了顿,才说,“但是我不记得她有什么特殊的,当时挺混乱的,我就在你家楼梯口那碰着了她一面......没说什么话,她当时看着挺不好的,我就没贸然上去......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周正白淡淡道,“你回家只见到她一面?”

“啊,对啊,就一面,我刚回去那天下午吧,在你家楼梯口那,她穿着个白色睡裙,下来接水喝吧好像是,手里拎着个杯子。”

“嗯,”周正白没多说什么,又问,“她没问你我怎么没回去吗?”

“......没问啊,我一回去就和你家里人说了,她应该知道了吧,就没来问我。”他犹豫了下,又含糊道:“你奶奶当时走了,对她打击挺大的吧,所以,她可能那个时候就不大顾得上别人?”

周正白没说话,但他心里很清楚,尽管那时云汐生气他突然背弃两人商量好的事,但彼时自己对她来说,绝对算不上别人。

或者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不算是别人的人。

“好,”周正白目光沉沉地垂着,“我知道了。”

“嗯,嗯,那没我什么事了呗,刚准备玩去......但是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周正白说:“没什么,见到云汐了,就突然想问问。”

那边“嘭”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程泽的声音隔了一段时间才传过来,“你见到云汐了?在你那边?”

“嗯。”

“不容易,居然隔这么多年还能遇见,我还以为.....她没和你说什么?”

“说什么?”周正白问。

“没什么,没什么,”程泽打哈哈,随口胡扯,“就想着你们俩这么多年不见了,估摸着有挺多话聊的。”

“嗯,”周正白说,“今天谢了,挂了。”

挂断电话后,周正白没管茶几上的手机,站起来走到窗前,沉默地透过落地窗向外看去,侧脸隐藏在一片阴影中晦暗不明。

程泽没说实话。

他知道。

59、第 59 章

西北大地冬天的夜晚滴水成冰, 尤其是最接近天亮的时候, 天儿冷得鬼神不出。云汐裹着两件羽绒服坐在山顶上,凛冽的风将她黑色的长发撩拨得不成样子。她搓了搓冻得僵硬的手指, 又朝上面哈了口热气, 吸吸鼻子继续仰起脑袋。

那位老司机没骗她,这里的夜空确实很好看。数不尽的星星密密麻麻地挂在仿佛触手可及的深蓝苍穹中, 明暗交杂,或动或静, 这样的场景在经济发达的城市早消失了不知多少年。云汐眯着眼, 饶有兴致地发现了几个星座,但很遗憾,一直也没能看到司机大叔口中的银河。

她今晚心烦意乱,胸腔像是塞了一块捋不清的乱麻, 毫无困意。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时候突然想到了司机白天口中的这座山, 索性一骨碌爬起来跑了过来。

云汐自我解释道这是来自艺术家的浪漫情怀。

其实就是大半夜不考虑后果的抽风。

温度越来越低,云汐打了个寒颤, 除了一双眼睛整个人都紧紧埋在宽大的羽绒服里, 这样还是冻得直打哆嗦, 一双穿着红色帆布鞋的脚已经僵得没知觉了。

再等等吧, 云汐在心里默念, 她想看个日出。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云汐心紧了紧,旋即又放松下来,窝在原地没动, 任由身后的脚步声越走越近,在隔着她几米的地方陡然停住。

她没开口,对方也没有,周围只能听到狂风卷席山谷的呜呜声响。就这么一战一坐对峙良久,对方终于率先打破了沉默,哑声问道:“怎么一个人来这儿?”

云汐望着天空没动,半晌,不答反问:“看日出吗?”

周正白默了默,说:“好。”

接着两人之间便又陷入沉默。云汐仰头看天空,看那些挂在空中的星星一点点退去,像一盏盏被迫藏在黑暗里的明灯,深蓝色逐渐淡化,变成天边若隐若现的鱼肚白。周正白则盯着她黑色羽绒服下露出的红色帆布鞋,一动不动地盯到天边泛白。

云汐说:“马上日出了。”

周正白把目光从鞋上移到天边,“嗯。”

天边的鱼肚白渐渐泛红,一抹红霞铺陈而过,洋洋洒洒地染了大半个天空。很快,遥远的山头冒出太阳的影子,从一个狭小的弧形,缓缓地、缓缓地攀升而上,那迟缓的速度仿佛它正在费力挣脱着底部黑暗的束缚,一点点将自己从无边的黑暗中拯救出来。很红,却没什么光亮。

直到那红日完整地挣出山头,才猛然释放出金色的光亮来。一瞬间,万物重现光明。

刺眼的光亮让云汐不自觉眯起眼睛,她盯着那抹光,突然开口,声音很低却足以让身后的人听清,“周正白,你当初为什么骗我啊?”

这个问题她之前从没想过要问,因为她以为自己知道答案,以为问了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筚路蓝缕的人,除了仅剩的那一点可怜的自尊外一无所有。

现在她却突然很想问一问。突然觉得,他们之间,不该这么不明不白。

周正白说:“我没有骗过你。”

和昨晚一样的话,他缓慢地、坚定地重复了一次,语气像是在宣誓。

云汐没动,也没说话,恍若未闻。

周正白将目光从金色的天边收回来,不远不近地落在她沉默的后脑勺上,再出口时每句话都一字一顿,生怕对方听不清一样,“高考志愿不是我自己改的,改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没人告诉我,也没人问过我的意见。你还记不记得出录取通知那天我被奶奶叫到房间里待了很久?就是那天,我才知道自己的志愿被改了,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尘埃落定。”

云汐僵了僵,本以为冻了一整夜不会变的更僵的身体,此刻却僵硬得仿佛能掉下渣来。她猛地扭头看向身后,猝不及防撞上对方幽深的视线,心陡然一跳。

半晌,她才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可能,奶奶为什么......”

周正白轻轻叹了口气,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在报志愿之前程泽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说在X市找到了一点关于我哥车祸的线索,但是天高皇帝远,我们在北京手根本伸不到X市去,所以最好我能亲自过去详细查查......我考虑了很久,没有答应。”

云汐瞪大眼,扭头看他。

“那段时间程泽经常来我们家,也是因为这件事。老太太察觉出不对,那次程泽要走的时候把程泽叫到自己房里问了问,程泽就把事情跟老太太说了......你可能不知道,整个周家对我哥的死,最耿耿于怀的其实不是我,而是老太太,我哥是她一手带大的。可是她知道的时候志愿已经报完了,她就找人改了我的志愿,改成了X市的学校。”

“当时我想找你解释,但一方面你那个时候拒绝和我交流,另一方面,老太太当时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我不希望你在她最后的时刻对她产生什么隔阂,毕竟......而且当时已经尘埃落定,我告诉你也改变不了什么,我想着最多一个半月之后我就能回来,到时候我再好好和你解释......后来我回来时,你已经出国了。”

......

云汐沉默了很久。

一直耿耿于怀的真相就这样被当事人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甚至和她之前一直默认的截然相反,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整个大脑都处于半当机的状态,晕晕乎乎地像藏了一脑袋浆糊。

可是,不对,还有哪里不对......

云汐混沌的大脑中突然闪过一丝光亮,她猛地抓住,皱眉道:“可是,程泽之前说......”

周正白连忙问:“他说什么?”

云汐沉吟道:“他说周家能动用的人脉都在北京,你自己一个人跑去X市查证据,反而比不上在北京,所以......”

周正白的眉头已经紧紧皱了起来,满脸山雨欲来的阴沉,追问道:“所以什么?”

所以你是为了躲我才特意跑去了X市。

这话云汐没有说出口。

她已经觉出不对了。结合周正白之前和这几天的表现,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荒唐。但是当初他的出尔反尔和老太太的去世对她的打击太大,情绪本来就很不稳定,被程泽似真似假地说了几句,居然就那么信了。

云汐揉了揉眉心,突然想到什么,又忍不住问:“那尹程音是怎么知道你报了X市大学的?还跟着也报了那边的学校?”

周正白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尹程音报了X市的学校?”

“......”

周正白盯着身边人欲言又止的表情,突然想到什么,猛地一把抓住了少女的手,连一贯沉稳的声音都陡然拔高了起来:“我开学那天,你是不是......去机场送我了?”

“......”

沉默就约等于默认了,周正白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强行掰着云汐的脸和自己对视,迫切求证道“你真的去了?我怎么没看见你?去了怎么没告诉我?”

“你没看见我?”云汐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你们不是知道我去了吗?”

真的去了!

周正白心底不知涌上一股什么滋味,复杂得他五脏六腑都不对劲,也顾不上眼前两个人算是个什么光景,脑袋一热节操一丢,伸手紧紧把人抱在了怀里,“谁知道?我不知道,我上飞机前一直盯着入口,哪里有你.......怎么那么会藏,嗯?去了还要藏,藏得我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

云汐呆呆地任他抱着,喃喃道:“可是程泽知道我去了啊.......”

周正白一凛,紧抱着她的双臂缓缓松开,低头对上她迷茫的眼睛,皱着眉确认道:“你说什么?程泽知道你去了?”

云汐轻轻点了点头,犹豫了下如实道:“他知道,他说.....你们都看到我了。”

“......”周正白闻言眉头越皱越深,脸色跟着一点点阴沉下去。

“所以......你不是知道我去了还故意没叫我?那是程泽骗我?......为什么,他有什么理由?”

周正白紧紧抿起薄唇,脸色森寒冷峻极为难看,说实话,他也想不通。

“不知道,我也想不通,”周正白缓缓道,看着她的目光深沉得可怕,一字一顿道:“但我确实没看到你,我一直以为你赌气不肯来。至于尹程音,她没报X市的学校,那天是程泽把她带来,说她正好要去X市旅游,就跟着一起走了。据我所知,她报的是北京的大学。”

他这段话说完,两个人都没了声音。

又是程泽。

周正白的脸色比这大早上的山顶还冷,方圆十里之内寸草不生,冻得云汐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周正白顿时缓和了脸色,看着她又止不住似的打了好几个喷嚏,皱了皱眉,紧张道:“是不是冻感冒了?大半夜跑到山上来,不冻你冻谁?”

云汐想说什么,没等出口又瞥过头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周正白心疼又好笑,连忙揽着人起身,边走边说:“我开车来的,就在那边,快走,上车暖和暖和......”

云汐没反抗,老老实实地被他半拥半抱地往前走,她现在大脑当机,还没把周正白今天的话完全消化掉,看上去非常乖巧听话,说抬左脚抬左脚,说举右手举右手。

周正白七年前都没有这个待遇。

好在这座山离酒店不远,这边也没有大早上堵车堵得寸步难行的情况,俩人很快就到了酒店,周正白把人扶进房间时,云汐已经开始发烧了。

周正白摸了摸她滚烫的脑门儿,皱眉道:“太烫了,走,我们直接去医院。”

“不去。”云汐不爱去医院,挣脱他钳制的手臂嘟囔道:“不去医院,我睡一会儿就好了。”

周正白不松口,“你脑袋都烫的吓人了。”

“那也不去医院,”云汐穿着羽绒服就往床上倒,“我不爱去医院。”

“......”周正白没有办法,他保姆似的把云汐身上的大羽绒服给她脱掉,扯过被子给她盖上,肩膀腿都压严实了,凑到迷迷糊糊的人耳边说:“那你先躺会儿,我去给你买药,要是两小时后还一点不退,我们就去医院。”

云汐不知是听到还是没听到,软软地“唔”了一声,热气喷了周正白一耳朵。

周正白站起身,木着脸揉揉自己酥麻的耳骨,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禽兽,不放心地看了眼床上躺着的人,几乎是小跑着出门给人买药。

好在酒店附近就有药店,周正白挑着最好的买了两盒,又问前台要了杯热水,急匆匆地赶回了云汐房间。

推门进屋,床上的人还和他走之前一样,老老实实地捂在被子里。因为高烧,两颊都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盖子被子里还冷的直打哆嗦。

周正白眉头自从进了这屋就没松开过,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床头柜上,自己坐到床边,轻轻把躺着的人扶起来,半抱在怀里,低声哄道:“云汐,云汐,睁睁眼......乖,先别睡,吃了药再睡。”

“唔......”云汐烧的有点迷糊,闻言艰难地挑起沉重的眼皮,任由周正白把塞进她嘴巴里,又乖乖吸着杯口喝了两口热水,别开了脸。

周正白哄道:“再喝两口,多喝热水好。”

云汐难受得唔唔两声,却还是乖乖地又转回脑袋,就着他的手喝了小半杯热水。

这回她再别开脑袋周正白没有再强迫她,把水杯放回床头柜,慢慢扶着她躺下,想了想,又回了自己房间,把自己的被子抱出来也盖在了她身上。

云汐已经陷入了沉睡,但是不知是不是因为高烧的原因,她睡得不是很安稳,眉心紧紧皱着,眼珠子不时滚动一下,像在做恶梦。

周正白守在她床边,不时摸摸她脑门的温度,其余时间都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怕她烧的更厉害,又怕她做恶梦被惊醒。

坐了不知多久,周正白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云汐的嘴唇上——因为高烧,少女平时水嘟嘟的嘴唇此刻有些干涸,起了皮,红润的颜色也渐渐泛白。

周正白想把人叫起来喝两口水,犹豫了下又没有叫,想了想,自己含了口温水,俯身把唇贴到少女的张开的唇瓣上,一点点把温水渡了过去。

趁人之危。

周正白一边动作,一边在脑海中批判自己。

但停不住。

云汐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热烘烘地一直烤到他心口,诱人的嘴唇毫无防备的张着,从周正白的角度,甚至能看到里面若隐若现的小红舌头......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下,狠狠闭了闭眼,舌尖在她唇缝中一扫而过,终究没再过分地探进去。

不知用多大的自制力才直起身,结果一抬头就撞上云汐直愣愣的目光。

周正白:“......”

他愣了愣,心虚地咳了咳,刚想开口解释解释自己的流.氓行径,就听到云汐轻轻叫:“周正白?”

“......嗯。”他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云汐似乎还在高烧中迷糊不清,耷拉着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瘪了瘪嘴,眼神又难过又委屈,像是被主人丢掉的小宠物,小声问:“你怎么不要我了呀?”

......

周正白猛地一僵,下一秒,胸口像是被刀剜了一样疼。

他伸手轻轻盖住云汐看过来的那双眼睛,能感觉到少女柔软的睫毛一下下骚痒着掌心,无辜极了。他低头,又碰了碰刚刚觊觎良久的嘴唇,在她身边哑声说:“没有不要你。”

云汐还很委屈,倔道:“......有。”

“没有,”周正白重复道,“我那么喜欢你,怎么会不要你。”

你要是不回来,我连辞任和孤独终老的准备都做好了,怎么舍得不要你。

......

云汐的烧在两个小时后退了不少,额头上也冒出了汗。周正白买药时顺手买了个体温计,隔半小时给她量一□□温,确认她的烧确实在退之后,才松了口气。

他打电话问前台要了个热水袋,拉开被子塞进了云汐怀里。但是隔着毛衣......周正白抬头看见云汐穿着高领毛衣似乎难受的很,犹豫了下,先掀开衣角确保云汐里面还穿了衣服,然后低声问睡得迷迷糊糊的人,“你穿着毛衣不舒服,我给你脱了,好不好?”

云汐滚烫的手软软地拦住他捏在毛衣下摆的手,“......不好。”

周正白哄道,“只脱毛衣,里面的不给你动,嗯?”

滚烫的小手犹豫了下,乖乖松开了。

周正白深吸了口气,一咬牙,拎着柔软的毛衣下摆把云汐身上的毛衣兜头脱了下来。

毛衣脱离身体的那一刻,周正白突然一愣——他刚刚看到的,穿在毛衣底下的那件东西,不是衣服,而是......一件保暖背心。

而且这个背心的设计者非常有心,为了防止背心压迫胸口,直接把背心的领口开在了胸口下。

周正白迅速回神,一把捞过掀开的被子盖在了云汐身上,严防她挨冻。盖好后愣了愣,看到手里的毛衣,又三两下把毛衣叠好,搁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被子盖上了,衣服也叠好了,周正白在床边站了片刻,猛地觉出脸热来。尽管刚刚他呆愣了不到两秒就回过神用被子把人裹好了,但那一眼瞥到的东西直到现在还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里不断回放——少女修长的脖颈,精致的锁骨,白皙圆润的肩膀和.....和那两片半圆下半遮半露、滑腻柔软的东西。

男人一时口干舌燥,喉结狠狠滚动了几下,后知后觉地发现才刚刚碰过毛衣的手指都热得可怕。他强自镇定了下,面无表情地走到床头柜前,伸手把被子里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温水......周正白更热了。

他满屋子乱串,又怕弄出声响来吵到云汐睡觉,轻手轻脚地像是偷看仙女洗澡的猪八戒,最终满头大汗的好不容易在书桌上找到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

他一口气灌了大半,身体里的燥热这才稍稍压下些。

周正白看着手里的水瓶,忍不住嘲笑自己,就算是憋了二十几年,也不该这么不挑时候,捡在对方高烧的时候起这种心思,和禽兽有什么区别。

只是......这么多年在梦里辗转反侧求而不得的人,这么多年在梦里大胆肖想的场景,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

周正白头疼地揉揉自己的太阳穴,一仰头把剩下的半瓶水也灌进了肚子。

厚重的窗帘拉着,屋内一片静悄悄又满是黑暗,周正白修长的手指捏着早已空空如也的矿泉水瓶,静静地背靠到床边的柜子上,垂眼看着床上的人。

她最开始走时,他只顾着伤心,白天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个人,不知道因此被教训了多少次。

但这也比夜晚好熬。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时候他几乎每天都会梦到云汐,梦里的内容很多,但大多是......年轻气盛,滑腻香雪,一片不可言说的粉色旖旎。

所以他那时既怕夜晚来,又盼夜晚来。每每早上对着自己脏掉的内裤,凌冽的少年总会红着脸咬牙羞愤。

可是现在,这个人就在距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甚至连清浅的呼吸都能听到,这场景太好,好到周正白甚至担心这一切又是一场梦。

过几天,她又会像无数次梦里那样,突然到来,又突然离开。

......

周正白闭上眼,脱力一般把头靠上了柜门。

中午的时候云汐的烧还没退干净,但退了不少,低烧着,可怜兮兮地窝在被子里,一直没醒。

周正白不放心地探了探她的额头,隔四十分钟就身体力行地给她喂水,比高中上下课还准时。为了防止自己再出什么邪念,他基本就碰着嘴唇把水渡过去就迅速离开,丝毫不敢多纠缠。

现在还不是时候......

关系还没定呢,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占便宜,说不过去。

道貌岸然见面第一晚上就占了无数次便宜的周正白如是说。

中途他出神地想过程泽,拿起手机想要向对方问个明白,犹豫了下又放弃了。这种事,还是当面问比较好。

他想了很久,都始终想不到程泽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总不会是被他妈收买,特意来搅和他和云汐。

他心里沉沉地赘着,一宿没睡的大脑有些混沌......平时办案他一连熬几十个小时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一宿没睡对他不算新鲜,甚至算不上扛,只是昨晚确实太冷了,他就算身体素质高,到了傍晚也还是觉得有些头疼。

但云汐还烧着,又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周正白怕她突然醒过来,没热水没饭吃的,多难受。

他甩了甩脑袋,不像平时那样有碎片时间总会用来看各种案例,此刻他丢了手机,什么也不看,只一眨不眨地盯着云汐沉睡的小脸。

快傍晚的时候,云汐终于醒了。尽管烧了一天,但托周正白勤勤恳恳按时按点喂水的福,她喉咙口一点也不干,就是觉得饿了。

周正白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见她醒了,立刻走了过来,“醒了?要不要喝水?”

云汐摇摇头。

她掀开被子,“我想上......”

剩下的话在她目光触及自己穿着托胸背心的时候戛然而止。她呆呆地看着自己露出的胸,反应了三秒,猛地抬头看向周正白,一只手迅速抓过被子重新盖在了身上。

“你......”云汐羞愤地瞪大眼睛。

周正白摸摸鼻子,没什么说服力地解释道:“我怕你穿着毛衣睡觉不舒服,里面又穿衣服了,就想着给你脱了,让你睡得舒服点......”

钢铁直男又母胎单身二十多年如周正白,哪里知道女人的衣服还有这种样式的啊!

衣服就衣服啊!你露那么多干啥呢?!

能不能好好做个衣服?!!

那么一块布料就给缝上呗?!!!

扣扣搜搜的干啥呢?!!!

云汐听完没发表感言,不说信也不说不信,捂着被子质疑地看着周正白。

周遭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周正白终于停下了摸鼻子的手,轻咳了声偏过脸,淡淡道:“你刚说想干什么来着?上厕所?那,我给你把毛衣拿来?”

他说完,顿了顿,又自己补了句:“你放心,我不看。”

“......”云汐终于开口,“那毛衣弄上汗了,不能穿了,你从旅行箱里给我拿一件。”

“啊,好。”周正白连忙答应,快步走向云汐搁在墙角的纯红色旅行箱,拎出来,放平,摁扣打开,一件装在密封袋里的浅粉色内衣露了出来。

周正白:“....................................................”

云汐:“.....................................................”

她顿时羞愤欲死,发烧烧出的红晕还没退下,一波更红的红晕倒及时补上了。她闭上眼装死,咬牙迅速道:“那件灰色,就,就行。”

周正白尴尬地咳了声,没去碰那个袋子,拿起云汐指定的那件灰色毛衣递给了她。

云汐闭着眼,眯开一条缝,从被子里伸出一只白的刺眼的手臂,接了过去。然后睁开眼,一言不发地盯着周正白,等着他履行承诺,转过身去让她换衣服。

周正白挑了挑眉,看她这小模样,突然起了坏心。

他在她的注视下,信步重新走到了旅行箱前,蹲下,然后在云汐不可置信地注视下,气定神闲地把刚刚不小心被毛衣拨乱的密封袋拿出来,重新摆正了放进去,这才合上箱子,放回角落里。

做完这些,他又道貌岸然地转过身背对云汐,一欠身,绅士道:“换吧,我真的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