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让邵希一瞬间失了神。

“那应该是他第一次作案,也许那时候他还并不想杀人。”但即便是没有经验的第一次,他留下的痕迹线索依旧很少,如今他的手法老练残忍,要抓到他就更难了。

可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他犯罪手法的升级?

“邵小姐。”就是这时,陶晓敏突然开口,问了邵希之前提到的她经历过的案子,“当年囚禁你的那个人,被抓到了吗?”

“嗯。”邵希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抓到了。”

“他杀人了吗?”

邵希却突然转移了话题,“要喝酒吗?”

虽然问是这么问,但没等陶晓敏回答,她便已起身去了厨房,回来时抱着两瓶啤酒。

搬家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家里喝酒呢。

来到桌前,邵希直接用桌角利落的打开了瓶盖,放在桌上推到了她面前,“喝点吧,有助于睡眠。”然后又给自己开了一瓶。

陶晓敏之前没怎么喝过酒,但就像邵希说的,今天要是不喝点,她怕是睡不着了。

“干。”

酒瓶相碰。

邵希仰头喝了一大口,冰爽的啤酒入喉,她惬意的眯起了眼睛。

而陶晓敏只是喝了一小口,有些不适应的抿了抿嘴,“邵小姐,你当私家侦探多久了?”她能感觉到刚才的问题邵希不想回答,也就没再问。

“一年多了。”

“你喜欢这份工作吗?”

“喜欢啊。”还认识了傅廷生不是吗?

“真好。”陶晓敏语气里有着浓浓的羡慕和回忆,“在出事之前我在一家大公司当前台,收入不错,同事也都很友善,虽然有些忙,但我也很喜欢这份工作,那时候我还有一个男朋友,谈了两年,感情很好,一切都好。”

“可发生了那件事之后,虽然我没死,但我总在想,还不如死了呢。”

半瓶下肚,酒精的作用之下,她憋了两年的话和情绪也慢慢发泄出来。

“一开始,有很多人来探望我,但是,他们的眼神都在告诉我,他们可怜我,后来我无意中听到有一个男同事说,说我是因为穿的太暴露,所以才会被坏人盯上的,不然为什么人家没事,就我出事了呢?”

“对啊,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偏偏是我呢?为什么…偏偏…”

“我的男朋友,他也受不了我的这个样子,和我提了分手。”

“为什么到头来都是我的错?!”

“于是我开始怨恨,怨恨那些觉得我可怜的人,那些觉得我活该的人,怨恨警察为什么迟迟不把他抓到,怨恨,怨恨我自己。”

“我一走在外面,就觉得周围的人都在看我,我被打上了受害者的标签,摘都摘不掉,一辈子都会跟随着我。”

“所以到后来,我索性就不出门,不出门就看不到那些眼神了,就待在那个家里,我时常在想,如果有一天我死在里面,也要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才会被发现吧。”陶晓敏哭着哭着突然笑了起来,“多么可悲可笑的人啊,两年了,我还没从中走出来。”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听着的邵希突然开了口:“为什么要走出来?”

陶晓敏一时愣住了,“什,什么?”

邵希灌了一大口酒,平静的看着她,“为什么要走出来,或者说什么样才叫走出来?”

“忘记那件事,忘记那些痛苦,装作什么事都没有,无忧无虑的继续活下去吗?”她轻扯了下嘴角,溢出一丝冷笑,“怎么可能呢?”

“邵小姐…”陶晓敏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她说的话都是她从没想过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会劝你想开点?”邵希摇了摇头,轻呵,“什么时间会治愈一切,多假的话啊,伤口就在那里,无论过了多久,是不会消失的,它只会结疤。”

“况且,忘记你自己经历过的伤痛,难道不是对自己的背叛吗?”她不想背叛自己,也不想背叛她们。

所以她要记住,记得清清楚楚。

最后一口酒入喉,邵希将空瓶平放在桌上,淡淡道:“所以说,没必要走出去,特别是为了别人走出去。”

“接受那件事给你带来的痛苦,在这个基础上让自己过的舒服才是最重要的。”这句话她花了一年的时间才明白。

“伤口结下的疤不会消失,但是伤疤的深浅、模样、位置却是我们能决定的。”

邵希转动酒瓶,将瓶口对向她,“陶小姐,关键就看你怎么做了。”

“那个变态让你深陷痛苦,你也可以把他推入地狱。”她慢慢勾唇笑了起来,“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高考的宝宝们加油啊!

第十八章

第二天接到傅廷生的来电时,邵希正在吃早饭,手里一个蛋饼一杯豆浆,吃的正香。

电话一接通,傅廷生便直奔主题:“邵小姐,陶晓敏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又是邵小姐…

“是啊,而且我已经说服了她配合这个案子的调查,不过。”她略作停顿,“只限在我家。”

“好,我马上过来。”

“事实上。”邵希语调一转,透过车窗看着不远处的刑侦大楼,“我现在就在警局门口,没必要开两辆车,是吧?”

五分钟后,傅廷生走出大门口,那辆已经熟悉的车果然就停在门外,他径直走到车旁,坐上了副驾驶座。

“早啊。”邵希侧身看着他,拿出了买好的蛋饼,“要吃早饭吗?”

“不用。”傅廷生语气依旧如此,他系上安全带,却无意看见了她右手上的白纱布,倏地拧了眉头,“你手怎么了?”

“啊,不小心撞了。”其实已经不疼了,只是红的厉害,还有些肿,怕影响美观,她就用纱布包了一下。

傅廷生的视线在她的手上停留了几秒。

“换我开。”说完这三个字,他便开了车门,显然不容她拒绝。

就这样,邵希坐到了副驾驶座上,她继续喝着豆浆,脑子里正回味着他刚说的话。

车缓缓发动,傅廷生低沉的声音在车里响起,“说服陶晓敏和你手受伤有关吗?”

“咳。”邵希被惊得呛到了,她连忙打开车里的储物箱,抽出一张纸巾擦着喷出来豆浆,“你,怎么知道?”

傅廷生问出口后自己也觉得意外,无根无据,但他就是觉得像是她的行事风格,直接而不计后果。

“下次别做这么危险的事。”这次的语气更加明显。

邵希也回味过来了,身体往他那边靠去,单手支着下巴,黑亮的眼膜里露出一丝坏笑,“你这算是在关心我吧?”

傅廷生这次却装作没听到一般,他余光瞥见了储物箱里放着的一包香烟,顺势转移了话题,“你抽烟?”

“嗯?”邵希心里一跳,随即反应了过来,“啊,不是…”

完了完了,又是喝酒又是抽烟,又是深夜泡吧,她在他的心里到底变成什么样糟糕的形象了?!

她脑子转的飞快,立马辩解道:“这是邵程宇的,落在我车上了。”

“嗯。”对这个事,傅廷生也没深究,话题又回到了案件上,“你是怎么把这个案子和两年前陶晓敏的案子联系起来的?”

邵希没明着回答,故意道:“应该是和你相同的理由吧,算不算心有灵犀?”

傅廷生依旧没接她的话,“除此之外,目前查到,还有两起女性凶杀案与这名凶手有关,和这次不用的是,两具尸体并没有被肢解。”

听到这个,邵希并不意外,与她预判的一样,这绝对不会是那个人第一次杀人。

“死者有被性.侵的痕迹吗?”

“没有。”

没有?

这倒让她意外了。

明明,凶手对她们产生了性.欲,为什么却克制了呢?

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

“邵小姐,为什么要查这个案子?”傅廷生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邵希回了神,淡淡道:“因为…受人委托。”

“陶晓敏?”

她却否认了这个答案,“不是,是那位还不知名的死者。”

车恰好在路口停下,傅廷生闻言偏头看向了她。

邵希回了他一个笑容,“不然为什么是我最先发现的她呢?”

那个笑容里似乎又掺杂了他看不懂的情绪。

***

邵希倒是真没料想到傅廷生第一次进她住的地方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不过为了这一天,她家里特意备了男士拖鞋。

“陶小姐,这就是我和你提过的,刑侦队的傅队长。”

出现了第三个人,陶晓敏还是抑制不住的紧张起来,她垂着头,几乎是本能的往邵希身旁靠了靠。

傅廷生很难想象她们只是认识了不到一天而已,他接触过很多像陶晓敏这样的受害者,他们很难再信任别人,更何况是陌生人。

陶晓敏用求助的眼神看着邵希,“你能陪着我吗?”

“好。”

邵希说陪,真的就是在一边陪着,她斜靠在窗边,不吭声不插话,全程听着他们交流。

快结束时,傅廷生的手机震了一下,她偏头往楼下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一辆警车缓缓停下。

也不知是不想与她接触还是单纯的因为她的手伤。

十分钟后,邵希目送着傅廷生坐上了那辆车,车驶出视线之外,她回头发现陶晓敏在看她。

“怎么?”

“邵小姐,那个,你是不是喜欢那位傅警官?”

邵希没否认,她扯了下嘴角笑了,“这么明显吗?”

陶晓敏点点头,“嗯,看得出来。”

是啊,她本就没刻意掩饰过这一点,旁人都能一眼看穿,可也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感受到呢?

***

中午两人还是叫的外卖,到了晚饭的时间,邵希拿着手机问陶晓敏要吃什么。

“邵小姐,我,我想出去吃。”小区附近的那家超市因为能全程自助购物,不需要和任何人交流,所以她才能去那里买菜买必需品,但餐厅需要点餐,就势必要和服务生交流,在遇到邵希之前,她估计真的会像自己预想的那样,一辈子封闭在那个房子里,直到死亡,可现在,她想尝试一下,想看看自己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

“好啊。”邵希自然没意见,毕竟在餐厅吃更美味,吃完还不用处理餐盒。

陶晓敏换了身衣服,习惯性的拿了帽子和口罩,可就在出门之前,她突然犹豫起来,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邵希见她这样,便道:“怎么舒服怎么来。”

“嗯。”她最终还是戴了帽子和口罩。

开车出门,邵希选了一家曾独自去过的西餐厅,店里客人本就不多,又是偏角落的位置,更加不会有人打扰。

“谢谢你邵小姐。”陶晓敏自然能感受到邵希对她的照顾。

“没什么。”邵希突然轻笑了下,喃喃着:“等之后你应该就不会这么想了。”

后面的话陶晓敏并没有听清,“什么?”

“没事,点餐吧。”

***

深夜,陶晓敏已经入睡,而邵希还在书房,她面前放着一张A4纸,纸上写着各种关于凶手的信息,但这些还不够。

她闭着双眼,左手流畅的转动着笔,一圈又一圈。

啪嗒。

笔轻敲了下桌面。

邵希睁开眼睛,在纸的最中间写下了三个字。

—恋.母.癖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恢复更新。

第十九章

邵希把这三个字发给了傅廷生,几乎不到一分钟,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他的名字。

电话接通。

“傅廷生。”

他开口,第一句话并非关于案子,“怎么还没睡?”

“嗯?你不也没睡?”不过也是,毕竟案子还没破。

一想到他和她一样因为同一件事而无法入睡,就像是有一个人陪着她一起熬夜,这样感觉还真不赖。

傅廷生没接这话,“为什么觉得凶手恋.母.?”

邵希回过神,说了两个字:“感觉。”

不过她接着说了下去:“凶手对待受害者的方式,让我看到了一种迷恋,但却是一种克制的迷恋,是对他的母亲的,他应该是生长在一个单亲家庭,从小由母亲抚养长大,不…”大概觉得措辞不对,邵希轻呵了一声,改了说法,“或者说被虐待长大。”

傅廷生没有插话,默默听着她的分析。

“他对母亲的爱非常扭曲,但作为一个长期被虐待者,他没办法表达,所以他将这种情感转移到了与他母亲有相似之处的女性身上。”她们就这样无辜的成了他母亲的替代品。

“从他挑选的受害者来看,他的母亲非常时尚会打扮,比同龄人要年轻很多,而且非常喜欢粉色系,特别是粉色的指甲油,所以他会给每一位受害者都涂上粉色的指甲油,陶晓敏之前提到过,有一次他抓着她的手往自己的脸上抽,他很享受。”

“一旦受害者无法满足他的幻想,他就会解决了她们,所有受害者最后都是被放进车后备箱中,这应该也是他亲生经历过的,在封闭空间慢慢窒息的感觉。”

邵希回头看着房间里的衣橱,仿佛能看到一个被母亲拖着关进去的少年,在狭小的空间中拍打着橱门,因为哭喊而涨红的脸。

傅廷生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慢慢响起,“凶手犯罪手法的升级是不是也与他的母亲有关?”

“嗯,他母亲应该是过世了。”母亲的死亡就是他的刺激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