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郑寻。”

“郑寻啊?”黄毛上下打量她,有些迟疑,“您是他妈?”

“……”我是你大爷!

哪里痛戳哪里。

周笙笙黑着脸耐着性子再问一次:“他到底在哪里?”

“喏,后门出去,巷子里泡妞呢。”黄毛伸手一指。

周笙笙一顿,还是朝后门走去。

半下午的时光,酒吧里昏暗得像是已经入夜。她推开门,看见巷子对面站着的那对男女。

女生年纪很轻,大概只有二十出头,拉着郑寻的衣角:“干嘛还这么凶啊,我不是照你说的把头发给染回来了吗?”

“你就是把脑袋剁下来我也这么凶。”

“对女朋友不该这个态度!”

“谁说你是我女朋友了?我承认了吗你就这么自作多情?”郑寻拉她的手,“撒手,别拽着我,要回去上班了。”

“你上次都亲我了,还敢说不喜欢我?”小姑娘生气,又一次拽住他的衣角。

郑寻的耳根子有点红,依旧不耐烦地说:“说了一百遍了都,我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人,只谈恋爱不确定关系,男女朋友这种过家家的事你找别人说去。”

“那行,不确定关系就不确定关系。”小姑娘耸耸肩,“你只认我当妓女我也无所谓。”

郑寻倏地盯着她,凶巴巴地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你要是只想要做爱,我也没关系——”

“闭嘴。”冷冷的两个字。

“……”

“小姑娘家家,少说这种不正经的话。”

他们在巷子对面进行着可笑的争执,周笙笙远远看着,慢慢地重新把自己藏进了门里的昏暗世界。

郑寻他大概不知道吧,当他这样凶巴巴地对一个人说话时,其实并不代表他厌恶她,相反,若是他不在乎她,又怎么会轻易被拨动了情绪?

以及,这世上大概只有周笙笙一个人知道,郑寻坚持不找女朋友是为了什么。他曾说过不会丢下她一个人,整整八年,他从未食言。

她从哪里来就从哪里离开。

坐上公交车,在出租屋附近下车,踏进那家常常光顾的小店,点了一碗麻辣烫,坐在靠窗的地方埋头吃着。

以前都没觉得这家的味道有这么重,那汤辣得她一下一下倒吸着气,眼泪都要出来了。

老板娘已经不认得她了,一脸担忧地说:“要不,大姐,你坐里面去吃吧……”

她欲言又止,显然是担心周笙笙这幅吃个麻辣烫都痛不欲生的模样把门外的顾客吓跑。

周笙笙擦擦眼泪,吃掉最后一口,把钱搁在桌上走了。

出租屋内,一切都还是原样。这座城市算是她和郑寻迄今为止生活最久的一个地方,突然间要斩断联系,还真有些困难。

她走进郑寻的小屋子,绕过一堆乱七八糟的衣服,有条不紊地重新喂为自己做了一张身…份…证。

照相,调光,修图,打印。

你看,其实人一旦下定决心要做什么,并非做不到,对吧?

她拿着新的证件,低头把一地脏衣服收好,抱进那台破旧的洗衣机里,然后走进厨房准备郑寻的晚餐。

因为工作缘故,他总要等到凌晨才能吃饭。

她做好这一切,把饭菜都放进电饭煲里热着,然后走进浴室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凌晨十二点前,她收好了简单的行李,把房间的灯关掉,钻进了被窝里。

大概一点左右,她听见了开门声,郑寻回来了。

黑夜里,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听着他打开电饭煲,吃饭,看电视,然后洗完,洗漱……那一系列的声音都不会叫她觉得厌烦,因为这大概是最后一次听到了。

枕边的手机早已被她静音,漆黑的屏幕每隔一阵就亮起,屏幕上总是那四个字。

周笙笙没有接。

她不知道自己是几点钟睡着了。然而睁开疲倦的双眼时,天已经亮了。

她悄无声息地洗漱完毕,经过郑寻的房间时,透过虚掩的门缝,看见他毫无睡相趴在床上,鼾声震天。

也不知道那个小姑娘是否受得了他这坏习惯。

她笑了笑,从屋子里拎出行李箱,不声不响离开了。大门开了,外面已然雨停,太阳挂在东方,天地间焕然一新。

公交车路过转角处时,她蓦然看见路口的红绿灯处立着一个人。

她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从远远瞥见,到经过他眼前,再到公交远去、他的身影完全不见。

就好像一幕老旧的电影。放映过无数次了,可每一次都会让人感慨万千。

周笙笙最后看他一眼,将屏幕再次亮起的手机拿到眼前,顿了顿,发出两条信息。最后抠出了电池,将那张电话卡扔出窗外。

*-*

清晨七点半,两条短信分别抵达了郑寻和陆嘉川的手机。

“珍重。”

简短两字,不露相思,道尽别离。

*-*

新的工作地点是一家便利店。

新的住所是一间单人隔间,屋主把房子隔成无数单间,租给不同的人,房租每月只要八百。

价格便宜是好事,不好的是周笙笙每晚都会听见隔壁的情侣们激.烈.狂.野的夜生活。隔壁的男青年看着年纪轻轻,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强烈的欲.望,和女朋友吵架也好,恩爱也好,一言不合,提枪就是干。

好吧,小年轻嘛,初尝情事,对这方面渴求强了些也无可厚非。

但坏就坏在渴求强,还不拘小节。周笙笙每次从便利店下班回来都是夜里九、十点钟,进厨房煮面时总是撞见他们做运动不关门,那场面真是,辣眼睛。

还有一次她从厨房端着面往房间走,刚刚做完运动的男青年忽然推门走出来,全身上下一.丝.不.挂,吓得周笙笙差点没端稳面碗。

他倒是镇定自若对她笑了笑:“大姐,这么晚还吃面啊?”

她的眼睛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就这么顿在半空完全不敢朝下看,笑得比哭还难看:“是啊,吃面。你,你这么晚还做运动啊?”

男青年朝她笑笑:“运动这种事,不分昼夜都能做。就是昨晚有点饿。”

他老神在在裸在那里,眼神落在周笙笙的碗里。

周笙笙真是满头大汗,赶忙做了次活雷锋,把碗朝他手里一塞:“这个给你,赶紧进屋吃吧,这事儿是挺费体力的……”

她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匆匆转身回厨房,深吸一口气打算重新煮一碗。

等她回到自己的小隔间里时,听见隔壁情侣的声音从一点也不隔音的墙那边传来。

男人说:“那大姐人挺好的。”

女人不以为然:“看你身材好才把面给你的吧?这种欲.求.不满的中年女人,我见多了。你下次倒是注意点啊!别这么光.着.身.子出去了。”

“怎么,你还担心她对我有什么想法?”

“谁知道呢?”

周笙笙哧溜一下把面条吸进嘴里,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那身材哪里就特别好了?夜夜笙歌,活塞运动做那么多,是她也会感觉身体被掏空好吧?那玩意儿还不知道多少人用过,她就是欲.求.不.满也不会找上他啊!

她嘀咕着可惜了那碗面,去厨房洗了碗。

洗到一半时,那个年轻女人拿着空碗进来了,看她在洗碗,笑眯眯把碗递过来:“大姐,谢谢你的面。”

干什么干什么?吃了她的面,连碗都不洗?

周笙笙没好气地盯着她,咧嘴露出森森大白眼:“不好意思啊,劳驾你把碗洗了再还我。”

那女人看她两眼,笑容不见了,把碗搁在水槽里,扭着屁股就走了:“哼,爱洗不洗,反正不是我的碗。”

周笙笙盯着那只脏兮兮的碗,决定明天去买两包泻药,继续做这个送面的活雷锋。

第38章 要变脸了

被隔壁吵醒的时候,周笙笙正在做梦。

她今年该满二十六了,这么多年也不是没做过春.梦,只是过往的旖旎画面里,出境的大多是彭于晏啊钱宁?塔图啊这样的春.梦模范男主,而今天的男主角却与以往有所不同。

梦境始于一张沙发,一张米黄色的布艺沙发。

她与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身.躯.纠.缠,面色潮红,而男人背对她,始终看不清面容。她能感受到他在吻她,克制中带着放肆,温柔而又狂野。

梦里面大可极尽放肆自己的想象力,她梦到许多难以启齿的画面,而情动之际,她的双手死死掐住了沙发上的软垫,迷迷糊糊地凑到眼前一看……

那是两只丑到会叫人从欢愉之中瞬间抽离的小狗玩偶。

画面刹那间切换到那个始终未曾露面的男人身上。这一次,他的面孔再清晰不过出现在她眼前,漆黑透亮的眼,轻薄含笑的唇。

陆嘉川这样专注地望着她,而刹那间她的极致之欢就要到来。

下一刻,梦醒了。

周笙笙失神地望着斑驳的天花板,慢慢地恢复了意识,然后明白是什么把她从梦里唤醒——隔壁的那对情侣,又一次用激烈的叫声半夜扰民。

她伸手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

很好,早上五点。

吱吱呀呀的床与墙壁之间发出咚咚咚的碰撞声,激烈的叫喊声,还有更加暧昧不清的别的声音……

周笙笙用枕头埋住脑袋,可惜没有用。

她索性爬起来,穿好外套跑到走廊上,一下一下拍着隔壁的门:“小点声行不行?大清早的叫什么不好非得叫.床?”

声音陡然间停住。

片刻后,从里面传来了分贝更大,更加做作的叫声。

周笙笙火大,索性去厕所接了盆水,一脚踹开房门,朝着那对神经病就泼了过去。

女人尖叫起来:“你有病吧你?!”

“我有病?”周笙笙笑了两声,面无表情看着他们,“有病的是你们。春.药吃多了是吧?吃多了换个地方解决去,在这儿折腾人算什么?”

倒是坐起身来的年轻男人似笑非笑望着她。

周笙笙里面只穿了件睡衣,外面套了件羽绒服,因为急匆匆的,靠近衣领处的扣子也没系。也因此,披头散发的中年女人却露出了胸前大片白皙的皮肤,杏色的睡衣衬得她肤色像是奶油一样白腻腻的,隐约可见一条浅浅的,通向更美好处的沟。

她本来脸色有些蜡黄,可是透过走廊上朦胧的光,再加上她面颊上因为怒气而浮现出的两团红晕,此刻竟也有种生气勃勃的美。

男人伸手阻止了身旁的女人想要爬起来撕逼的冲动,只说:“是我们考虑不周了,对不起啊,大姐。”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大喇喇坐在那里,也不知道拿被子遮一遮。

周笙笙砰地一声把门关了,扭头朝大门外走。

她得好好冷静冷静,不然肯定会直接手撕了这对狗.男.女,那可是违.法.乱.纪的事情!

她就住在二楼,打算在附近走走,权当是锻炼身体了。哪知道刚下楼梯,还没走出楼道呢,就看见有个黑魆魆的影子在楼道外面窸窸窣窣,不知道在做什么。

她放轻了脚步,停在那里,然后借着路灯看清楚了。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穿得破破烂烂的,正在从别人的订奶箱里偷牛奶。那身军绿色的脏兮兮的大衣看着很眼熟,她分辨片刻,从他凌乱的头发和胡须里看出来了。

这个人不是每天都去便利店买打折食品的男人吗?!

她已经在便利店工作了一个月了,每晚商店打烊前半个小时,都会把当天没有卖出去的便当进行半价出售。而这个男人每晚都会踩点来,犹豫半天,从打折便当里挑一个相对便宜的,然后付钱离开。

因为他穿得破破烂烂的,身上还总有异味,店里的几个店员都不太愿意接待他。

周笙笙什么苦日子没过过?自然同情心泛滥,不会嫌弃他。所以每次都是她替他收钱结账,加热便当。

有一次她把便当盒递给他的时候,一眼瞥见他的右手只有四根指头,这才明白他是个残疾人。

店里有个人知道他,说他就在附近一带收废品、捡垃圾。

周笙笙看着他偷牛奶,没有吱声,看他那动作似乎挺熟练的,先用铁丝掏开锁,然后拿出牛奶,最后还能好端端把那锁又给锁上……

难怪这几天老听隔壁女人埋怨说送奶员隔三差五就会有那么一次私吞牛奶,找他理论,他还不承认,非说自己每天都按时送到了……

鬼使神差的,她隔着一大段距离尾随那个男人走了片刻,眼尖地瞧见他又进了另一个楼道,用同样的手法开了另一只订奶箱,偷走了又一瓶奶。

他偷奶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