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作者:落雨秋寒
文案:
大顺朝崇德年间,意外穿越来的宁琳音正努力地适应她的古代生活,并且小心地谋划着未来。不料,一道赐婚的圣旨,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无奈之下,她携着庞大的中看不中用的嫁妆嫁给了大顺朝的第一奸臣,开始了她水深火热的婚后生活。
俗话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原先宁琳音一直觉得,在大奸臣被卡嚓前,她应该能活得很舒服才是。
可事与愿违,那些人对付不了大奸臣,却转过头来捏她这颗软柿子,真是奸臣易做,佞妇难为啊。只是她真的那么好捏吗?
内容标签:天作之和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艳殊(宁淋音),程雅道,等等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京城里,年味甚浓。
即使严寒的天气,也遮挡不住欢庆的气氛。
侍郎府中,奴仆们井然有序地忙碌着,脸上有挡不住的欢喜,
芳华阁,大丫环明玉将下人使唤得团团转,旁边还站着一个神色傲然的老嬷嬷。
“左边的角落,还不够干净,还得再仔细扫一遍!”
众人闻言,看过去,只见左边的角落干净得很,分明是她故意找茬。
“怎么都停了?还不赶紧干活,要是今天还收拾不好,看我不回禀了如夫人治你们的罪!”
芳华阁的下人们忍着气受着这个老货的狐假虎威。
谁让明天就是二小姐宁妃回家省亲的日子呢,而她的生母如夫人齐氏,母凭子贵,自然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地抖一抖威风了。
这不,禀了宁老爷之后,如夫人齐氏讨了个监管的差事,理由是宁妃难得回家省亲一趟,她这做娘的,想尽绵薄之力让她感受家中的温馨,务使她不愉。
而齐氏的理由是,宁妃的一些忌讳,没有人比她这做娘的还清楚了。
而宁老爷斟酌一二后才点头,没办法,谁让齐氏是宁妃的生母呢。况且她的理由又是这样,再说就是为了宁妃的面子,他也不能拒绝。
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一出。
而这个老嬷嬷姓周,在如夫人跟前也是有些面子的。
所以对于她这种鸡蛋里挑骨头的行径,芳华阁的下人们是敢怒不敢言。
要搁在平时,他们早呛回去了。他们芳华阁是四小姐的居所,而四小姐是堂堂的嫡小姐,岂容一个如夫人跟着的老奴来放肆?
只是如今四小姐被禁足,而且又在这当口,估计也不太敢闹腾以免惹得余怒未消的老爷更加恼怒。但若被他们的争吵声吵醒后受了这老奴的气,保不准会拿他们这些奴才出气。
“明玉,四小姐还没起?”周嬷嬷问。
“回周嬷嬷,四小姐昨夜吹了点风,受凉了,有点不舒服,加上今天不用去请安,所以睡得了晚了些。”明玉淡淡地回道。
周嬷嬷一脸的大惊小怪,末了还嘀咕着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在睡之类的。
而他们嘴里谈论的人,此刻正在寝室里睡得不安稳。
宁琳音发现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一个叫宁艳殊的女子,头饰衣衫凌乱,她指着一名清丽的女子对在场的唯一一个男子叫嚣着,“池玉树,这么大的事你竟然商量都不和我商量一下就擅自做了决定?”
“宁艳殊,你别胡闹了,不过是给芷儿添个位罢了,这芝麻大小的事,哪值得你这般大闹不休!”
“今晚是除夕夜!不是什么不重要的日子,你让人给她一个姨娘添位,有没有想过我的脸往哪摆?”除夕夜上桌,那是滕妾乃至平妻才有的待遇!
“我这么做都是看在敏哥儿的份上。”敏哥儿,大名池绍敏,池玉树膝下唯一的儿子。“芷儿再怎么说也是敏哥儿的亲生母亲。”
一提到敏哥儿,宁艳殊眼中划过一抹痛色,儿子,儿子,为什么五年了她都没有一个孩子!
不过,“反正我不准!池玉树,你听到没有,我不准她出现在除夕家宴上!”宁艳殊有些歇斯底里。
岂知,池玉树听了这话,袖中的拳头紧紧一握。
再加上田芷在一旁怯怯地开口,“爷,别为了妾违了姐姐的意思。既然姐姐不喜欢,那妾就——”
“你不准?你凭什么不准?!”
“就凭我是池府的当家夫人!”
“姐姐,你这样太过分了,根本就没有把夫君这个家主放在眼里。”田芷在一旁气愤不已。
“你这是要逼我废了你的位么?”池玉树咬着牙,阴沉地说道。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便是传出去,世人也只会说你没有一点妇德,三从四德学到了狗肚子里去了,徒给宁家蒙羞而已。而且宁家如今自顾不暇,你也别指望会有人来给你撑腰了。”
“池玉树,你真是好样的,为了一个姨娘来折辱我!先前求娶我的时候说的誓言你都忘了不成?”
“求娶?当初不是姐姐你迫不急待想嫁进池家吗?”清丽的女子满眼的讶然,说完后,似是发现自己说错话了,看向男人的眼中满满都是懊恼。
宁艳殊闻言猛然转过头来盯着那男人,眼中有不可置信,“原来,你是这般看我的!”
那名叫池玉树的男人有些微不自在,但很快,便板起了脸,神色也冷硬起来,“到了这种时候,我也不怕告诉你实话。当年,我一开始求娶的不是你这个见识逼仄的妇人,便是你三姐。若非你从中作梗,我不会被迫娶了你。如果有了你三姐这个贤内助,池家绝对会比现在兴旺多了。”
三姐?宁芷殊!宁艳殊怔愣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自己果然不如她么?和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丈夫心心念念的竟然是一向与自己不对付的庶出姐姐,这真是太可笑了!
想到宁芷殊嫁给纪家后,纪家才从家道中落渐渐变得显赫富贵的,池玉树的脸越发不好了,他觉得如果不是宁艳殊,宁芷殊带来的一切都会是他池家的。
“夫妻一场,我劝你别再摆你那副高高在上的宁家嫡小姐的款儿了。要知道,现在宁府的当家主母是母凭女贵的齐恭人,而非你那下堂的母亲。你最好识相一些,大度一些,或许我池家还能容得下你,要不然——”
“池玉树,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别忘了你有今天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自然是我自己努力来的,难不成还是你给我的?”
“你!”
“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谁要是敢反对,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说完,池玉树大步流星地离开。而田芷紧随其后离去,
独留下宁艳殊一人,气不过地将桌上的茶碗扫落地下,然后扑到床上大哭起来。
宁琳音看得直摇头,这般刚烈不懂曲折的性子,摩擦一定很多。再看她那丈夫,耐性似乎也不多了,以后怕是有苦头吃了。
宁琳音叹归叹,却也知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谁也不能替谁过日子。即使在现实里,她也爱莫能助,更何况在梦中呢。
芳华阁,宁四小姐的闺阁里,床上的女子蓦然地睁开眼,眉眼间全是冷凝。
果然,又做梦了。回想起刚刚那个梦境,她有些失神地看着头上明显不同于现代的帐顶,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这样的梦境已经发生不止一次了,已经连续一个月了。
尽管不愿,宁琳音也不得不接受她穿越了的事实。
宁琳音,唔,是的,这具身体装着的灵魂已经不是原来的宁府四小姐宁艳殊了。
宁琳音也不知怎么回事,大半月前一觉醒来,便发现换了个地方换了个时空。
而宁琳音这个陌生的灵魂带着不安,熬过了大半个月。
说是熬,一点也不为过。
因为不知是何原因,她几乎夜夜做梦,梦中的主角似乎就是原身,不,应该是长大后的宁艳殊。
这些梦连续做下来,似乎就是原主长大嫁人后的生活,只是梦中的内容不甚愉快,尽是争吵,气愤和哭泣的画面。
这些梦一天天做下来,宁琳音只觉得浑身都疲惫,整个人懒洋洋地提不起一点力气。
但也不是没有收获的,据她猜测,这些梦境,应该是宁艳殊本人的记忆,许是原身的执念太深了,执意地向她展现,大概是想让她别走她的老路罢。
如此一来,宁琳音不得不接受了她身在异世的事实。其实她也不知道她这是叫穿越还是重生,哎。
不过尽管接受了事实,但这些日子她整个人也变得懒洋洋的,提不起劲来。
而贴身服侍她的丫环婆子看她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也不敢多招惹她。但做事都很小心,不少人都是提着心做事的。
看他们一副小心翼翼想劝又不敢劝的样子,宁琳音见了既不点破也不理会,谁让原主就是个脾气不太好的主呢。
而宁琳音目前也没多大的精力想要去改变现状。
“四小姐,你醒了?”外间,贴身丫环明心轻声问道。
宁琳音嗯了一声,明心忙掀开帘子入内服侍她起身。
“外面为何那么吵?”宁琳音问了一句。
宁琳音话音刚落,外面立即传来一道尖如鸭公的声音,“你个小浪蹄子,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难怪连这点小事都干不好!咋地,说你两句就泪汪汪的,果然和那些浪蹄子一个德性!”
这些话听得宁琳音皱眉不已。
大丫环明心忙将周嬷嬷到芳华阁的来意说了。
“走,我们出去看看。”说着,宁琳音就站了起来。
明心忙给她加了一条水红色的披帛。
院子里的人尚不知他们的主子已经醒来了,兀自用他们的方式对峙着。
砰!
一只茶盏飞出,摔在地上,碎成了一片片。
接着,便是一道冷凝的女声,“何人在此处喧哗?吵吵嚷嚷的,把芳华院当成了东市大街了么?”
周嬷嬷一愣,这冷得似冰渣的声音真是四小姐的声音么?
趁着她愣神的瞬间,明玉机灵的回道,“回小姐,是如夫人跟前的周嬷嬷正监管着奴才们做事呢。周嬷嬷嗓子大,所以声音大了些,吵着小姐了。”
宁琳音根本不搭她的话茬儿,而是转向明玉,“咱们芳华阁没人了么?还要麻烦如夫人跟前的周嬷嬷来管我们芳华阁的事儿?没人的话,我这就去问母亲要人。”
特别是如夫人跟着这几个字,咬得特别重。言下之意,便是周嬷嬷管过界了。
明玉瞥了周嬷嬷一眼,正欲回答,却被周嬷嬷抢先一步,“回四小姐,老奴这不是怕这些奴才偷懒耍奸没将芳华阁收拾妥当么。”
宁琳音大眼微眯,嘴角微勾,“哦,芳华阁昨日已收拾妥当,夫人院里的李嬷嬷看过后都说收拾得不错,周嬷嬷以为如何?”
“回四小姐,李嬷嬷的话自是不错的。老奴这不是担心么,若要因一点小事影响到宁妃娘娘回来省亲,带累四小姐就不好了。”
宁琳音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些,但眼底却是冰冷一片,“周嬷嬷多虑了,如果娘娘对芳华阁有不满的地方,本小姐自会担待,用不着周嬷嬷操心。”
她才不信,她那当娘娘的姐姐会亲临芳华阁,就算来了,也不会因为一点小毛病就挑刺。周嬷嬷此举,无非是如夫人想藉由此事竖立威信罢了,哼,狐假虎威。
若搁平时,她也懒得理会。只是,近日来的夜不能寐,让她的脾气一直处在暴发边缘。本来呢,她的性子及克制力一直不错,但最近一段时间夜不能寐,也将她的耐性磨得差不多了。 周嬷嬷这回算得上是时运不济,撞到了枪口上。
“再说了,芳华阁养着那么多奴才可不是光吃干饭的。还是说,你们也觉得自己担当不起重任,一定要周嬷嬷在一旁指导才行?”最后一句是宁琳音将满院子的奴才扫了一眼才说的。
众人只觉得一阵冷意扑面而来,忙一个激灵,大声应道,“禀四小姐,奴才们虽然驽钝,但收拾一个院子的能力还是有的。”
闻言,宁琳音淡然道,“那就好,要不然,我还以为咱们芳华阁养了一群废物呢。连这点小事都要人在一旁指指点点。”
闻言,芳华阁的奴才们对周嬷嬷那叫怒目而视。都是这老货,害他们被四小姐质疑了能力。
“周嬷嬷看到了?这下周嬷嬷和如夫人可以放心了吧?芳华阁不必你们如此亲力亲为地操心。”
“老奴一定会如实禀报如夫人的。”被落了面子的周嬷嬷说这话时,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告状么?请便。
看着周嬷嬷狼狈又匆匆离去的背影,宁琳音的心情没由来的一阵舒畅,果然,自己的快乐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啊。
见老刁奴被自己主子气走,芳华阁的下人们一个个目露喜气,挤眉弄眼的。
“好了,周嬷嬷也走了,你们就继续干活,记得把芳华阁收拾妥当了,别给我出岔子。”宁琳音交待了一句。
“小姐你就放心吧,保证不出岔子。”众人齐声应道。
“小姐,厨房熬了杨枝甘露,现在还在锅里温着,可要用一碗?”明玉让众人各忙各的后,轻轻来到宁琳音身后问道。
“呈上来吧。”宁琳音可有可无的回了一句,便往闺房走去。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身后,以为周嬷嬷走后必遭一顿臭骂的众奴才心中满是讶异及一丝丝的感动。
似乎,他们的主子有点不一样了呢。
第二章
傍晚,便有丫环来芳华阁,“四小姐,老爷回来了,夫人请你至饭厅用膳。”
明心明玉闻言,都是一脸喜气,这表示她们小姐的禁足令终于解了,当下便客气地招待着来人。
她的禁足令这是解了?宁琳音有些意外。不过想到明日便是四妃省亲的日子,也就了然了。
不过想到一会就要见到这一世的家人了,宁琳音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但她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没办法,再怎么说她也在社会上摸爬打滚了几年,当形势不可改变的时候只有自己去适应环境了。
穿越既已成了不可更改的事实,那她就只能去接受。幸亏也差不多大半个月了,再怎么难以接受的事情经过时间的缓冲也没之前那么抗拒了。也是时候见见原主这些亲人了。
“知道了,一会就过去。”
宁琳音到的时候,正巧看到齐氏一脸不虞地绞着手中的帕子。见到她时,哼了一声,转过脸去。
宁琳音没理会她,径自越过她给一旁留着八字胡的壮年男人——她名义上的爹行了个礼,“女儿见过爹爹。”
“起来吧。”
这声音听在宁琳音耳中,除了威严,便只剩下冷淡了。
“谢谢爹。”
“哟,这便是咱们宁四小姐的礼仪么?”齐姨娘讽刺地问。
难怪齐姨娘这会忍不住了,原来齐姨娘刚才得知宁老爷下朝回府后,特意过来给宁艳殊上眼药来了,费尽了口舌,道尽了委屈,甚至借了宁妃娘娘的名头,也不过得了宁老爷一句知道了的回答。
再见到宁琳音那副再平常不过不见丝毫忐忑的样子,差点没气黑了脸。
宁琳音低着头不吭声。刚才她到的时候还隐约听到齐氏说什么四小姐乖张什么的。
齐姨娘大声说道,“老爷,你看看她,连在你跟前待妾的态度都如此乖张,难怪周嬷嬷去了芳华阁一趟,回来后气得躺在了床上。周嬷嬷再怎么说,也是宁妃的乳母,这会被四小姐气得躺在床上,明天宁妃回来知道了会怎么想?”
“不是妾要挑四小姐的毛病,实在是这回她太不给我这做长辈的脸面了。”
“艳殊,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宁瀚清脸色很不好。
“齐姨娘,一个老奴才就是你的脸面?那你的脸面未免太不值钱了。”宁艳殊开口了。
“你!”齐姨娘被气到了,正欲发飙,却被后面传来的一道女声打断了。
“四妹妹,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呢。再怎么说齐姨娘都是咱们的长辈,尊老爱幼是咱们大顺朝的美德,你这种态度和长辈说话就不对。而且圣人有云,便是长辈屋里的猫猫狗狗咱们都要善待的,更何况周嬷嬷也是咱们宁府积年的老人呢。”
宁琳音转过头去,看向来人,认出这是她的庶姐姐,在宁府排行第三的宁芷殊,只见她逆着光走来,身姿聘婷袅袅,自有芳华。而她身后不远处似乎还有人往这边走来。
看到宁芷殊,宁琳音有一瞬间的恍然,这便是原主的丈夫惦念了十来年的人么?果然容姿出众。
就在她愣神的一会,宁芷殊便已走近了。
宁琳音回过神来,想起她这名义上的三姐那一翻振耳发馈的话,不由得眼睛微眯,嘴角微勾,“齐姨娘是三姐姐的亲娘,三姐姐帮着她说话不奇怪。而三姐姐说的尊老爱幼,妹妹自是赞同的。只是三姐姐也别忘了,妹妹今年生辰未过,也才十三,齐姨娘在父亲刚回来就巴巴地来编排妹妹的不是,这便是齐姨娘的慈心么?”连圣人有云都说出来了,这是要给她扣上一顶不孝的帽子么?不过这个不急辩解——
“四妹妹,你这话就颠倒了,要不是你把宁妃的乳母周嬷嬷气得倒在了床上,齐姨娘也不会这般行事。说来说去,这事还是你引起的。
而且再怎么说,周嬷嬷也是府中的老人了,对咱们宁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便是她有不对之处,咱们也该给她留一二分脸面,四妹妹你说是不是?“
宁艳殊点头,一副很是赞同的样子,“三姐姐这话说得极是,只是有些人哪,越是给她脸面,她越是狂得没边儿。周嬷嬷她既然敢在芳华阁不顾我的脸面编排我贱我,我又何必给她留脸?还是说,堂堂宁府的嫡女,连一个老刁奴都收拾不得了?”
这一翻话听得宁瀚清眉头紧皱,连宁芷殊的心都猛地跳了一下。
接着,宁艳殊侧头吩咐,“明玉,告诉老爷夫人们,今天周嬷嬷在芳华阁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是!”明玉大着胆子站出来,说了今天在芳华阁发生的事,“今日周嬷嬷一来到芳华阁......”
当众人听到她竟然连宁艳殊睡到几点都编排的时候,皆皱眉不已。
“事情的经过便是这般,三姐姐刚才教训妹妹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至于三姐姐说的,长辈屋里的猫猫狗狗咱们都要敬着的话,要妹妹我做到的话,除非齐姨娘当上咱们宁府的老封君吧。”宁艳殊笑眯眯地说着,眼神无意地瞄向宁芷殊的背后,果然见她那名义上的娘黑了脸。
宁琳音的话瞬时让徐氏黑了脸,确实,若要一个嫡女连猫狗都顾忌的地方,以齐氏的身份,除非当上老封君,要不然,还真没办法让她的嫡女如此敬着。难道这齐氏对她屁股底下的位子真心了取而代之的心思么?
宁芷殊觉得有点不对劲,一转头,便见嫡母一脸不愉地站在身后。宁芷殊眼底划过一抹暗光,都怪自己太过着急给她扣上不孝的帽子了,转眼,却满脸的无奈与歉意,“四妹妹,刚才是三姐姐错怪你了,姐姐给你道歉。只是四妹妹日后出府,莫要像今日这般为好,须知道,你的话虽然在理,却未免给人尖刻要强的印象。”
宁瀚清点头,“你三姐说得在理,以后在府外少说多听,不要给宁府抹黑。”
“是。谢谢三姐提点。”
什么叫偏心,这便是偏心。方才自己处于劣势的时候,没个人帮,如今——
这般一想,宁琳音心中无端地升起一股酸涩的情绪。她知道这是原主的情绪,眼看着就要失态于人前,她不得不深呼吸抑制住奔腾的情绪。
几个呼吸间,情绪是控制住了,但宁琳音有些明了原主的委屈。
宁瀚清一这房目前有三个嫡女两个嫡子,两个庶女一个庶子。
宁艳殊因在家中排行第四,虽是嫡出,但上有姐姐,下有妹妹,更别提还有一个嫡亲哥哥。
在大顺,嫡女通常都贵重一些。只是在宁家,嫡女多了,就不值钱了。而且,对孩子多的父母来说,出生在中间的孩子得到的关爱会相对少一些,宁艳殊在宁家就是这样。
徐氏做为当家主母,事情本来就多,加上有嫡子长女幼儿要教养,幼女的身体又不好要多关怀,轮到宁艳殊时,得到的关爱就少了很多,所以造成了原主别扭古怪的性子,而且也特别爱找宁芷殊的麻烦。
因为在她看来,整个宁家的孩子,她是最可怜的,就连身为庶女的宁芷殊通过装乖拍马屁,得到父亲的关爱也比她多,如何能令她觉得舒服?
所以,这就造成了宁艳殊顽劣不堪入目的性格。在这个家中更不得父母看重,也更加的没有地位。甚至宁瀚清每回见了这个女儿都会皱眉不已。
其实,这也不能怪宁艳殊,毕竟她年岁尚小,心里出现了问题,又没个人适当的引导,会这样,不奇怪。
“艳殊来了?”正当她有些愣神的时候,原主的母亲徐氏说道,脸上的笑容有些冷淡。
宁琳音愣了一下,宁艳殊,宁艳殊,以后她便是宁艳殊了,这念头一起,宁琳音心中有抹说不出的怅然。
“是的,娘。”宁艳殊(以后宁琳音便以宁艳殊替代了)按着记忆里的样子给他们行了个礼。
看着她比先前还要消瘦的样子,宁瀚清原来板着的脸松动了一下,颔首道,“坐下吧。”
“艳珠,过来这边。”宁瀚清发话后,宁艳殊的生母,也就是宁府的主母徐氏才招呼她。
徐氏话音刚落,一道娇俏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对,四姐,你坐我旁边。”
宁艳殊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一脸俏皮,双眼期盼地看着自己。根据原主的记忆,宁艳殊知道这是原主的嫡亲妹妹宁楹殊。
“人家都好久没见你了。”
这句话让宁瀚清想起了宁艳殊被禁足的事,原本软和下来的脸又板了起来。
这话刚说完,宁楹殊似乎发现自己失言了,忙捂住嘴,大眼忽闪忽闪的,让人不忍苛责。
宁艳殊似乎没有察觉到此刻气氛的变化,有些缓慢地往徐氏那边走去。裙摆太长了,她不得仔细脚下。
宁艳殊是真的不在意,先不说这会情况不明,她被人暗暗说两句,又不会少一块肉。再说,她对她名义上的爹娘没多少感情,便不会太过在意他们的观感,自然就不会急切地辩解。
宁艳殊这样的反应倒是出乎众人的意料。
宁楹殊话中的意思并不算隐晦,要是搁平时,宁艳殊早如炮杖一般跳起来和宁楹殊计较一二了。
倒是宁瀚清身后的齐姨娘才不相信宁艳殊会这么淡定呢,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见她捂着嘴笑道,“呵呵,四小姐被禁足一个月,五小姐久不见姐姐,想得紧是应该的。”
“好了,艳殊被禁足这事,罚也罚过了,就不要再拿出来说了。”徐氏淡淡地说道。
宁艳殊宁楹殊都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宁楹殊说错话,她不忍心苛责,可是对齐氏,她可不会客气。但顾忌着宁瀚清也在此地,斥责的力度也不敢太大。
“如果实在是闲得没事做,便好好照料女儿吧,今儿我瞧她的身子骨,似乎又弱了,真不知道你这当娘的怎么照料女儿的。”
“谢谢母亲关心,姨娘对芷殊的照料还算用心,只是芷殊的身子不争气。”宁芷殊淡淡地笑言。
宁艳殊不自觉地看向宁芷殊,察觉到她的视线,宁芷殊对她笑笑。
宁艳殊也微微一笑,“三姐姐。”
“一段时日不见,四妹妹似乎晓事不少。”
“三姐过奖了。”
“你们这就对了,姐妹间哪有那么多隔阂。艳殊,你这样才不枉费你三姐做出那么大的让步成全了你的姻缘。”姐妹和睦,宁瀚清神情很欣慰。
听得第一句,宁艳殊的心头已蒙上一比不好的预感。后面徐氏接了一句,更加证实了她的所想。
“你爹说得对,娘已拿了你的庚帖和池家交换,不出意外的话,你就能得尝夙愿了。”徐氏也是一脸欣喜,可是她的眼底却不见有多高兴。
第三章
“你爹说得对,娘已拿了你的庚帖和池家交换,不出意外的话,你就能得尝夙愿了。”徐氏也是一脸欣喜,可是她的眼底却不见有多高兴。
宁艳殊的心一紧,这真是一个坏得不能再坏的消息。
池玉树,祖藉淮扬,崇德初年考取了童生试,时年方十二,崇德四年,也就是翻过了年,春闱之时,将会一举得中状元,成为大顺朝第二位以弱冠之龄取得前三甲的青年才俊。
至于为什么说是第二,因为早在十八年前,大顺朝最年轻的三甲便被年仅十四的程雅道所得,不过他当年只是中了探花,如今池玉树高中时虽然比程雅道大了一岁,但他取得了三甲的头名状元之位,也足以弥补这一不足了。而程雅道如今三十有二,便已是大顺朝的权臣之一。待其中了状元之后,因池玉树与程雅道同来自淮扬,如今更有风声隐隐传出其乃程雅道第二。
由此可见,这池玉树确实是文采不俗,而宁瀚清也确实是眼力过人,在池玉树尚未高中之前便已相中了他,如今池玉树更是因为得到宁瀚清的常识得以居住在宁府的客院之中。
只是,从她一个月所做的梦来看,池玉树并非良配,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嫁的。况且刚才一听到池玉树这个名,她心里就产生莫名的排斥情绪,她觉得这是原主的情绪在作祟。
“这是真的吗四姐姐和玉树哥哥要成亲了爹娘,三姐姐,你们瞒得好紧,楹殊竟然都不知道。”宁楹殊小脸吃惊极了。
“玉树是个好的,你要感谢你三姐知道吗?要不是她大方,你,哎——”说到最后,宁瀚清不住的摇头。
“谁稀罕呢。不就是一个有些文才的酸书生而已,三姐喜欢,就让给她好了,不用说得那么委屈。”
宁艳殊此话一出,全场静了一下。
宁瀚清猛然一拍桌子,“胡闹!当初玉树求娶的是你三姐,是你寻死觅活地胡闹才耽搁了。如今你三姐退让了,我也豁出老脸去和玉树谈了一回,才让他同意这门亲事,现在你才来和我说你不稀罕,你,你要气死我吗?”
徐氏也在一旁,拉了宁艳殊一下,“你这孩子,那么犟做什么?说你两句就这样,真是脑子糊涂了,忘了当初你为了让你爹成全跪在书房一天一夜的事了?甚至为了他一气之下还敢推了自己姐姐下水池!现在这个结果不是很好吗,你就不要闹了。”徐氏一脸不赞同地劝着,她觉得这个女儿真是太胡闹了,也太难伺候了。
宁艳殊尽量平静地说着,“我本来就不喜欢池玉树,不过是看三姐姐喜欢,想膈应膈应她才去闹的。”
听她这么一说,宁瀚清又觉得火气上涌了。
宁艳殊接着说道,“禁足一个月,女儿也知道错了。爹,我知道你很生气。你要是真疼女儿,就不要把女儿和池玉树凑在一块了。因为如果我们硬是凑和在一块,不过是徒增一对怨偶罢了。况且三姐和他两情相悦,难道爹就忍心看三姐黯然神伤吗?”
宁琳音在赌,赌她在宁父或宁母心中是有那么一点位子的,通过她爹刚才的话,豁出老脸去和池玉树谈才让他同意亲事这点她就有隐约的感觉。不管他是因为愧疚还是良心发现这些年来对女儿关爱不够或者是她还有利用价值这点,什么都好,只要能退了这门亲事就成。
宁芷殊已经收起了刚听宁艳殊拒绝这门亲事的错愕,宁艳殊确实是爱找自己麻烦,但她看得出来,宁艳殊之前也确实是喜欢池玉树的,是什么导致了她一个月后对池玉树观感大变呢不过此时听到宁艳殊说他们两情相悦的话,便知道此时不是深思的时候,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道,“四妹妹,慎言,我与池公子发乎情止乎礼,并未有任何逾越的地方,何来两情相悦之说?”
“三姐姐,这倒是妹妹说错了,妹妹在此给你道歉了。”说着,宁艳殊干脆地给她行了个礼。
“不过是一句差言,四妹妹何必如此多礼?”说着,宁芷殊便要上前将她扶起来。
宁艳殊避开她的手,“这也是妹妹为上次胡闹的事给你陪个礼。”她只希望这样能给宁父增加点好印象,为摆脱池玉树增加一点说服力。
“四妹妹不必如此。嫁人关乎女人的一生际遇,只要不触犯国法,任何手段的争取都是可以被理解的。只是四妹妹,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你就不要图心中一时痛快,再说那些话让父亲伤心了。”宁芷殊淡淡地说道。
宁艳殊心跳快了一点,这个小姑娘好厉害,几句话,又把问题给她扔了回来,甚至还隐隐指出这是自己在无理取闹。
果然,宁瀚清的脸沉了下来,“你三姐姐说得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由不得你不嫁。”
这是宁父以为自己在无理取闹了,已经不打算听她说什么了。有这个明悟后,宁艳殊只觉得胸中无端端生出一股委屈,鼻眼间更是酸涩一片。
想不到宁芷殊的几句话,就让宁艳殊有苦难言。宁父更信任宁芷殊这一点,激发了原主残留的委屈与不甘,以及原主对宁父的惧怕。
可是,宁艳殊知道这个时候她不能退缩,一退,就证明了她确实是在无理取闹了。而且此事,宁艳殊需要借力打力,是不可能让宁芷殊置身事外的。
“爹,我方才所说句句是真的,我不喜欢池玉树,如果你们硬要我嫁,我宁愿撞死在这柱子上。”宁琳音咬咬牙说道,反正她在别人眼中一向任性惯了的。
只要能达到目的,她不介意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
其实宁艳殊也知道她这样不依不饶并不高明,只是两家都换庚帖了,她态度再不强硬些定下个基调,恐怕就真要嫁给池玉树了。
只是她如今这般不依不饶的,其实也没多好的效果,谁让原主先前给宁父宁母的印象太差了。
而退亲一事迫在眉睫,她也没有太多的时间让宁父宁母对她改观。
只是闹比不闹好那么一丁点罢了,如今,只要有那么一点效果,她就要努力。
“逆女!你,你真是气死我了!”宁瀚清满脸潮红,显然气得狠了。
不出片刻,又进来三个人,宁艳殊认出这些都是她的兄弟。嫡亲大哥宁季禹,二哥宁修南,嫡亲弟弟宁炎熙,大哥二哥都已是翩翩少年郎了,三弟却还是个六七岁稚气未脱的男娃娃。
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刚下学。
“怎么了这是?”为首的宁季禹问。
宁楹殊拉着季禹问快速地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一会,宁艳殊又说道,“爹,虽然女儿刚才说错话,但有一点却是事实。那便是池玉树一开始求娶的便是三姐姐,妹妹实在不愿意嫁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三姐姐对池公子也是有好感的吧,要不然,之前也不会那么为难了。爹既然也觉得池公子是个良人,何不成全了他们?”
闻言,宁父心一动,看了宁芷殊一眼。
与此同时,宁修南嘲讽地看着宁艳殊,“四妹妹,你可真是个好妹妹啊,自己不乐意嫁的人却推给三妹妹。”
“二弟,先别说话!”宁季禹朝他摇摇头。
这会,宁父却对宁艳殊说道,“艳殊,我实话告诉你,玉树是有大才的人,将来成就一定不小,你真决定了?莫要后悔才好。”
“不管他将来贫穷或是富贵,都与我无关!”宁艳殊斩钉截铁地说道。
宁父眼一眯,决定不管这个逆女了,转而面对宁芷殊。
宁父刚才一眼看得宁芷殊心一紧,她知道宁艳殊的话让她父亲动心了。果然听到宁父问,“芷殊,你觉得怎么样?”
“爹,若没有那么多波折,我倒是乐意的。只是爹也知道,读书人最是看重风骨。咱们朝令夕改的,如此肆意不顾池公子的想法,恐怕他心里也会有想法和不满,到时咱们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此事要是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挑挑拣拣看不起读书人呢,于爹的名声也有碍。”
最后一句,是真真打中了宁瀚清的软肋,做官的,最在意的,莫过于名声了。
宁楹殊歪着脑袋说道,“这件事情,只要我们对外说明,是三姐姐一直坚持,一直求爹爹,甚至绝食抗议,爹爹才决定成全三姐姐和池公子的。这样不就行了吗?池公子听了一定很感动。而且四姐姐不愿意嫁给池公子的事,只要我们不说,有谁知道呢。”
宁艳殊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这个一向与自己不对盘的妹妹怎会帮自己说话。
众人又看向宁芷殊,宁芷殊低着头不说话。态度委婉而明显,不同意。
“五妹妹,你想得太简单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宁芷殊的亲二哥宁修南操着变了声的鸭公嗓说道。
宁艳殊心中一动,宁芷殊这翻话细细想来,可谓对池玉树知之甚深。原主展现给她看的婚姻生活不正是一个印证吗?
池玉树是个有野心善隐忍的人,并且睚眦必报。上一世他嘴上同意了这门亲事,心中恐怕是极恼怒宁府以势相逼的。所以原主嫁过去后才会没有好日子过,这固然与原主的性子有关,也不乏厌恶她的池玉树根本就不想与她好好过的原因。
蓦然,一个猜测涌上心头,为了佐证这一猜测,宁艳殊佯装任性地说道,“爹,你看,连三姐姐都看不上的人,你让女儿嫁?池玉树对三姐姐是有好感的,连三姐姐都担心嫁过去后不幸福,女儿真嫁了他,还有好日子过吗?”
说这话时,宁琳音觑着宁父的神色,发现他只是眉毛动了动,然后,便是一脸的平静,甚至眉语间带了一丝傲然。
宁艳殊心中一寒,是了,这一点,身为官场老油子的宁父怎么会没想到呢。
只是池玉树相比宁家来说太过弱小,虽然入了宁父的眼,却不会过多的考虑他的意愿。只要宁家在的一天,那么他们的利益就是捆绑在一起的,只要宁家一直屹立不倒,那么池玉树便不会对宁家不利。至于嫁过去的宁艳殊好不好过,宁父可管不了这许多。
可以说,原主的遭遇虽然是自己作出来的,也不泛宁父明知她前面是火坑仍然放纵的原因。想明白这一点,宁艳殊止不住地心冷。
宁瀚清还在思考,一旁的氏齐倒是嚎上了,“我可怜的女儿呀,你怎么那么命苦呀。她宁艳殊惹出来的麻烦,任什么要芷殊去收拾这个烂摊子啊?”
吵得宁瀚清头疼不已。
“爹,既然两个妹妹都不愿意,那就算了,咱们宁家,也还没弱到连一个白衣书生都要百般顾忌的地步。”宁季禹劝道。
“你不明白,这池玉树——”宁父摇头,“唉,非池中之物。”
“儿子觉得,这件事情,明天二姐回来见过二姐后再说吧。”宁季禹有些含糊地说道。
宁启蕴意外地看了大儿子一眼,随即眼中划过一抹亮光,似乎很满意大儿子的表现一般。
宁艳殊脑子灵光一闪,难道她那做妃子的二姐对她的亲事有什么想法不成?不不,不止是她一个人。宁艳殊扫了宁楹殊宁芷殊一眼,宁妃对她们的亲事应该也会有所考量才对。
“好了,摆饭罢,此事容后再议!”显然,宁瀚清是同意了宁季禹的话了。
徐氏身边的嬷嬷得了令,忙出去张罗了。刚才这么大的事,能留在厅里的,都是宁家人的心腹之流,嘴巴还算严紧。
看着忙进忙出的丫环,宁艳殊静静坐在一旁。虽然事情还没出结果,但她很识时务地没有再吭声,因为她知道她再闹下去,事情只会越来越糟糕。
第四章
古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以示好家教。
这顿饭吃到最后,宁家的女人们先后放下碗筷了,唯独剩下宁艳殊,和父亲兄弟一起吃着。
在众人或惊讶或奇怪的眼光中,宁艳殊神色自若地让丫环添了第三碗饭。
宁艳殊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原主虽然看宁芷殊不顺眼,却打心底里羡慕她那弱柳扶风般的纤纤气质,常在细致之处模仿她。比如宁芷殊每顿饭进的都不会超过一碗饭,那原主就顿顿只吃大半碗饭。
而母亲徐氏为保持体型,每顿饭吃的也并不多。所以原主一直不知道自己吃那么少是不正常的,最初的时候还常常因为饿肚子以为自己食量大而羞愧。
因为有宁芷殊在,众人也不知道宁艳殊竟然都吃不饱。
可是俗话说,半大小子,饿死老子。虽然女孩子没有男孩子那么能吃,但在长身体的时候,胃口也是不小的。
原主这样整,以致本来很健康的胃,由于她长期的自虐,都萎缩了。也是宁艳殊穿过来后,养了一个月,胃口才回复过来。
知道了众人眼神怪异的原因,但宁艳殊不打算为别人的目光而委屈自己。
若是连饭都吃不饱,她觉得她一定会抓狂的。宁艳殊是那种从来都不会亏待自己的主,尤其是在吃和穿的方面,只要在能力范围内,这两方面的需求都会最先被满足。
何况这具身体正是发育的时候,她可不想继续原主的愚蠢。
如果连个饭都吃不饱,那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镇定自若地接过奴才们递过来的饭碗,宁艳殊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本来古代的碗就小,两碗的量才比得上她在现代一碗的量,
现在三碗的量,刚好够饱。
吃好的几人移至一旁,由下人上了茶。宁芷殊手端着茶,低垂着眉,兀自沉思着。
用了饭,然后又说了明天迎接宁妃时该注意的事后,宁瀚清径自去了书房,而其他人,则各找各妈。
话是这么说,其实剩下的人也就分成了两拔,一波随着徐氏去了主院,剩下的,则随着齐氏回了她的院子。
到分岔路口,宁艳殊最后看了一眼跟在齐氏身后的宁修南、宁芷殊,再想到明天归来省亲的宁妃,不由得摇头不已。
整个宁府中,徐氏与齐姨娘可以说得上是齐头并进了。
徐氏这边生了五个孩子,齐氏那边也不甘示弱地生了三个。
齐氏那边虽然在数目上差了点,不止有个儿子傍身,还有个做妃子的女儿,小女儿宁芷殊也颇得宁父的心,做姨娘的日子不要太舒坦。
而徐氏这边呢,男孩就不说了。
因为男孩是用来顶门立户的,不管是嫡是庶,一向都得宁父的看重。
可徐氏所生的女儿里,除了宁楹殊这个小女儿因为可爱颇得了些父爱外,已嫁的大姐宁懋殊和自己是不入宁父的眼的。
与齐氏那边比,堪堪持平吧。
不怪徐氏在宁楹殊和宁艳殊中,更偏向宁楹殊了,因为宁艳殊只会给她带来麻烦与惹来丈夫的责备。
也难怪宁艳殊要摇头了,她这名义上的娘也真是笨得可以,明知齐姨娘是她那便宜爹的表妹,情分非比寻常,嫁进来后还不小心提防,怎么就让她成了气候?弄成了如今两头大的局面。
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什么都想着自己亲自上阵,那是不行的。
若是按她的想法,在齐姨娘抬入宁府的时候,就主动给她爹纳几房各有特色的小妾,分掉齐姨娘的宠,淡化她爹对齐姨娘的情分。
而那些小妾就不足为虑了,只要拿捏住这些小妾的卖身契,量她们也翻不出大浪来。
若是早这么做了,那么局面一定比现在好多了。百花齐放总比一枝独秀来得好。
可惜她娘并没有这么做,估计当初新婚燕尔,她那便宜娘也不想她爹纳妾吧。
而且也过于高估自己在她爹心里的地位,以为她与齐姨娘之间,自己做为嫡妻,定是能占尽上风的。只是如今,就不知道她有没有因为她一时的贪恋造成如今的局面而后悔了。
就在宁艳殊的胡思乱想中,一行人来到了徐氏居住的正院。
在下人给主子们上完茶后,徐氏使了个眼色,她身旁的嬷嬷忙摒退了左右。
一看这架式,便知道她有话说了,所有的人都不由得静了下来。
徐氏看向宁艳殊,正色地问,“艳殊,你到底怎么回事?先前闹死闹活要嫁的是你,现在说不要嫁的人也是你,你意欲如何?”
宁艳殊答道,“之前在大厅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我不喜欢池玉树,所以不想嫁给他。”
徐氏耐着性子说道,“先前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你爹颇看好池玉树这个人,而本人你娘我也见过,确实是个不错的人,待来年高中,于你来说,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了。若咱们不事先定下来,怕他高中后,怕事情会有变啊。”
宁艳殊低头,静默不语,学刚才宁芷殊来了招无声的反抗。
见她这样,徐氏最后一点耐性也告罄,神色又气又急,“你以为你的性子和以你现在的名声能找到什么好家门?看不上池玉树?待来年人家高中了,搞不好轮到人家看不上你呢。”
艳殊这些年与宁芷殊大大小小的争执,不知道怎么的被传了出去,还因此得了一个嚣张跋扈容不得人的名声。
徐氏本来对她就不够关心,等宁艳殊的名声被败坏了才惊觉事情严重了,可是已经无法澄清挽回了。以致许多门当户对的家庭都把宁艳殊列在了娶媳妇的黑名单里。
选择池玉树,也是无奈之举,至少在徐氏看来,将来池玉树的前程都紧系着宁府,再加上池玉树是白身,艳殊必定是带着丰厚的嫁妆嫁过去的,想来池玉树必定不敢亏待她。
只是徐氏不会想到,如果有朝一日,池玉树的权势凌驾在宁家之上时,心高气傲的池玉树会如何对待宁艳殊以及宁家?徐氏想不到那么长远,也不认为以池玉树一介白身会有凌驾于宁府之上的一日。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便是宁静殊这个宁妃,她不愿意自己的女儿的婚事受一个庶女的摆布,仅是为了给宁妃铺路。即使宁艳殊这个女儿常常让自己很失望。
宁艳殊也不顶嘴,由着她骂。
宁楹殊眼中闪过幸灾乐祸的意味,刚想开口说几句话,却被站在她旁边的大哥宁季禹眼明手快的拉住。
宁楹殊看明白了自己大哥眼中明显的警告意味,不满地撅了撅嘴。
最终徐氏只能失望地摇头,“罢了,我也管不了你了,你既然不愿意嫁给池玉树,以后婚事若受到宁妃的摆布,就别怪为娘的不为你考虑。”
“娘,别生气了,四姐姐看不上池玉树,或许将来有更好的选择也不一定呢。”宁楹殊适时地安慰道,并且亲自端了一杯茶,又试了试温度,才递给徐氏。
“这我可不敢想。”徐氏摇着头,接过茶后,许是有感于小女儿的孝心,脸上露出欣慰之色,“不过咱们楹殊放心,娘一定给你挑一个一等一的好夫婿!”
“娘!”宁楹殊害羞地跺了跺脚。
徐氏快慰地笑了,眼睛瞥见宁艳殊还立在一旁,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
徐氏如今是看到这个女儿就觉得头疼,见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打发她回去了,省得在她跟前晃悠惹她心烦。
“行了,没什么事就回你的院子里呆着吧,明天宁妃回来,你给我安分点,多用耳少用嘴,知道吗?唉,你要是学学楹殊,乖一点,让我少操点心,我就谢天谢地了。”
宁艳殊颇有些无语,徐氏对两个女儿前后态度相差太大了,不过算了,她也懒得计较这些,还是回去窝着吧。于是,她应了下来,带着自己的贴身丫环就往门外走去。
第五章
宁季禹用看不懂的眼神注视着宁艳殊。
“大哥,你在看什么?”宁炎熙歪着脑袋问。大哥看的似乎是四姐?他不明白一向凶巴巴的四姐有什么好看的。
“没什么。”宁季禹撤回目光,摇摇头说道。
对于宁艳殊这个妹妹,他一向是不看重的。因为她给自己的印象,除了性子别扭、胡搅蛮缠、敏感易怒之外,并无太好的印象。
她先前会和姨娘吵起来他不奇怪,但怪就怪在,据他的人说,刚才和齐姨娘的交锋中,他这个妹妹竟然稳占上风,即使后来三妹参与进来,竟然也没能在她手中讨到便宜。
再者,就是她与母亲相处的神态,似乎放开了许多。
不像之前,哪回被拿来与楹殊比较,总会闹性子,不是阴阳怪气地说几句酸话,便是次日又听到她院子里哪个奴才冲撞了她被罚了。
其实他以前也说过她,只是她一直也听不进去,
不止听不进去,还曲解了他的好意,认为他偏心,一味地埋怨他。
见她如此朽木不可雕,说他不失望是假的。后面对她,便采取了放任自流的视而不见,也懒得再劝了,这未尝不是一种放弃。
而观她适才的样子,并未有发怒的征兆。
宁季禹不得不承认,他那妹妹现在这个样子比以前顺眼多了。
如果她一直这么保持下去,他不介意劝劝父亲,让宁家的溯源稍微向她倾斜一点,
宁季禹颇为愉悦地思忖,宁艳殊毕竟是他的妹妹,她往好的一方面变化,亦是他乐见的。不过,还得继续观察才是。
及至出了正院院门,宁艳殊还能听见主屋里的说笑声。
似乎,他们才是一家子。宁艳殊顿了顿脚步。
明心担忧地唤了一声,“四小姐——”
“无事,咱们回吧。”
回到芳华阁,下人们有消息灵通的都知道他们主子被训斥了,一个个战战兢兢的,就怕一不小心撞到枪口上。
宁艳殊不知道这些下人的想法,回到芳华阁,将贴身丫环都打发出去后,宁艳殊便坐在梳妆台上,仔细地端详着自己的脸蛋来。
没办法,脸蛋对女人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不管是在哪个年代。
她是个俗人,自然也不例外。便是在现代,长了张美人脸,要做的事都会比较顺遂,更何况这个只能依靠男人的古代了。
特别是今天她见了两个同样容貌出色的姐妹后,更需要看看这张脸来给自己一点底气。
其实这张脸早在穿过来不久她就打量过了。
鸭蛋形的脸蛋,虽不似鹅蛋脸那么好看,但她额头浑圆,眉如远山眼如杏,鼻俏如悬胆,菱嘴红润。虽然还没长开,但不难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比她在现代那张普通的脸蛋,不知道好看了多少倍。
说实话,初看这张脸蛋时,她是颇为满意的。
而刚才见到宁芷殊宁楹联殊后,她也没觉得气馁。即使现在自己的脸蛋与她们精致的脸蛋相比,略为逊色。
其实也不是她不如她们多矣,而是宁芷殊宁楹殊她们皮肤白晰,而自己呢,先前有些营养不良,皮肤偏暗哑黄色。
俗话说,一白遮三丑,尽管宁艳殊不丑,但相比之下,倒显得两位姐妹五官比她出色多了。而原主也为此自卑了很久。
这些在宁艳殊看来,都不算什么,各有特色吧。
只是不知为何,这样的脸蛋长大后竟然长残了。
回想起梦中原主长大后因那偏高的颧骨而显得刻薄的脸蛋,让宁艳殊颇为担心。
她摸摸现在并不突出的颧骨,忍不住摇了摇头,她非常满意这张脸的比例,
真不知道原主怎么长的,好好的底子被她折腾得惨不忍睹。
想想她那偏瘦的体型,再想想她自虐似的食量,就不难明白了。
端祥完了脸蛋,宁艳殊放下铜镜,满意地笑笑,然后拿了本大顺历法来看。
这个朝代,对女性并没有那么大的限制,至少不是除了闺训女则之外什么书都不能接触了。
当然,也不是什么书都能给女人看的就是了。不过这样子已经很好了。
没多久,明玉便进来提醒她该沐浴休息了。
想到明天便是宁妃省亲之日了,宁艳殊放下书册,朝她点点头,示意她让可以去耳房准备了。
次日一大早,宁艳殊便被挖了起来,有些迷糊地被人伺候着涑洗妆扮。
“小姐,可是穿那件妃红色八幅束腰长裙?”
这时候,宁艳殊已经精神多了,她转过头看了明玉手上捧着的裙子一样,摇了摇头,指了她旁边另外一套,“穿那套粉蓝六幅圆领长裙吧。”今天穿红色的人定然不少,她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明玉点了点头,亲自伺候她换上后,笑道,“还是小姐眼光好,这衣服真衬你。”
宁艳殊看了一眼铜镜,笑了笑,粉蓝色的确让她原先偏暗黄的脸色更加舒服柔和。
“小姐,该上粉了。”一旁的明心小心地拿着香粉说道。
原主处处效仿宁芷殊,宁芷殊那是天生白晰,她便早早地用上了香粉,就为了变成与宁芷殊一样的白晰。
这回宁艳殊摇了摇头,“不用上了,就这样吧。”
年轻就是资本,十来岁的皮肤,除了稍微暗黄了点,底子好着呢,可不能像原主一样糟蹋它了。她相信养个一年半载,她的脸色会好起来的。
再者,谁知道这香粉里添了多少铅呢。
“明心,明玉,你们——”宁艳殊顿了一下。
“小姐,什么事?”两人停下手中的活计看过来。
“没事。”宁艳殊罢罢手。
她本来打算将明心明玉留在芳华阁看家。让绿意、听竹陪她去前厅的。
在原主的记忆里,明心明玉两人都还算忠心,而且这个月来,她用得也挺顺手。
这回宁妃回来省亲,于她来说,弊大于利。特别是昨天她与齐氏斗了一回,难保她那宁妃姐姐不会借机教训她一下。
所以宁艳殊觉得,明心明玉两人她还是别带过去了。
可是,她又觉得,原主的眼光让她很怀疑。日后她是打算重用两人的,自然需要考验一番了。所以,她改了主意。
明心明玉有些莫名,见她不欲多说,也没有多问。
就在这时,门口有下人来报,“四小姐,准备好了么,前院已经派人来催了。”
“刚收拾好,这就准备过去了。”
冬日夜长,此时虽然是卯时二刻,但天色仍是黑漆漆的。宁艳殊一行人打着灯笼慢慢朝前厅走去。
宁艳殊一边走着路,一边想着事。
对于宁妃这个二姐,原主的脑子里关于她的记忆并不多。
主要是姐妹两个相隔逾十岁,再加上先前宁父在外任职,大姐宁懋殊和二姐宁妃宁静殊是养在祖母膝下的,而宁艳殊宁楹殊等孩子还小,随着宁父宁母在外地。因此姐妹见面的时候并不多。
后来宁父调回京城,宁静殊也快到了嫁人的年纪,应酬宴请特别多,再加上祖母给她请了教养嬷嬷,时间上挤得满满档档的。
而徐氏,也并不乐意自己的孩子与庶女混在一处。
因此,原主对宁妃这个二姐记忆并不深。
只知她是崇德三年,也就是去年封的妃,膝下育有一皇女,封妃的最大原因也是养育龙种有功。
崇德子嗣稀薄,时岁已过而立,膝下不过有两子一女。育有皇子皇女的妃嫔并不多,但生育有功的妃嫔们都身居高位。
此后关于她的事,也很模糊。至于她的结局,原主记忆里并无太重的笔墨,料想应该无事,大抵是在宫中浮浮沉沉吧。
她到前厅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人了,她显然不是最早到的,当然,也不是最晚到的一个。
只见徐氏一身红色正装,端庄地坐在女主人之位。
而齐氏,则是一身玫红色,颜色很浓,几近正红,笑意融融地坐在宁父的下首,那位子,显然是新添的。
宁芷殊,则穿了一袭月白色的长裙,双眸水润,朱唇不点而赤,越发衬得她纤弱清丽。
至于最小的宁楹殊也身着湘妃色窄袖罗襦,额间点了朱砂,整个人显得娇俏可人得紧。
相比之下,宁艳殊的着妆是暖色系的,庄重是够了,至少没穿那些灰白色浅青色之类的,却显得没甚新意。
宁艳殊请完安,便坐到一旁。
“去,派人去看看宁妃的车驾到哪了,是否已经出宫了。”宁瀚清吩咐管家。
“老爷放心,我们的人已经在西华门候着了。只要宁妃的车驾一出来,便会回来给咱们报信的。”老管家躬身回道。
宁瀚清闻言,点了点头。
宁艳殊闻言,亦有一丝恍然,西华门啊,确实。
据她昨晚看的大顺历法,午门有五凤楼之称,只有皇帝大婚以及文武百官可用。而且每逢重大典礼及重要节日,都要在这里陈设体现皇帝威严的仪仗。确实不适合妃子出宫。
而神武门设钟、鼓,由銮仪卫负责管理,而且神武门作为皇宫的后门,是宫内日常出入的重要门禁,同样不适合。
至于东华门靠近太子宫,是专供太子出入紫禁城的,当然,年事已高的当朝大员亦能获得特许由此门入宫。
虽然崇德帝至今尚未册立东宫,但也不能冲撞了。
而妃子省亲,只能由西华门出来了。
而此时,西华门外
今日的安宁街,已然戒严。
不过京中的百姓都知道今日是沈贵妃,宁妃,梅妃,田妃省亲的日子,纷纷避让一旁,伸长了脑袋,欲一睹宫中娘娘的芳容。
而此时宁府,报信的人一波接一波。
“老爷,宁妃娘娘已出宫门。”
“老爷,宁妃娘娘已行至安宁街尾。”
“老爷,宁妃娘娘还有一盏茶的功夫便到宁府,老爷赶紧准备才是。”
宁瀚清豁地站了起来,“走,随我一道去大门迎宁妃娘娘。”
“是!”众人齐声应道。
宁艳殊尾随众人去了大门。此时,天已亮,第一道霞光穿透层层云雾,笼罩在京城上空。
第六章
奏乐声由远及近,马路声渐渐清晰可闻。
紧接着,先有两队太监快步行至宁府大门前三丈之处,分立两侧,摆开仪仗。随后,一队队太监宫女捧着香巾绣帕等物缓缓行来,后面八个太监抬着一顶精致华贵的轿子,脚步稳健,轿子不见丝毫晃动。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待轿子行近了,为首的太监一扫佛尘,唱到,“宁妃娘娘到,众人跪迎!”
“恭迎宁妃娘娘。”众人拜倒。
宁艳殊跟着照做,跪下之时,心中不无感触。这个年代,礼仪就是繁琐郑重,遇到比自己地位高的,动不动就要下跪。一想到自己如今一介白身,她就觉得无比苦逼。不过一看到前面跪得黑压压的人,她又释然了。这便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大家都一样,连她那当侍郎的便宜爹都不能例外,她又怎么可能例外呢。
轿子在离他们不远处停下,接着,帘子被宫女掀开,而宁妃娘娘则搭着太监的手下了轿。
前面的人跪在地上,只瞄到宁妃娘娘的一双镶着指头般大小的珍珠绣鞋,而靠后一些的宁艳殊等人根本啥也看不到,只是竖着耳朵听着动静。
“平身吧。”一道珠圆玉润的声音响起。
宁艳殊只觉得这声音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韵味,如清泉汩汩,不徐不疾。
说话间,宁妃上前一步,虚扶宁瀚清齐氏两人,两人忙说使不得使不得。见她执意如此,两人顺势起了身。
“娘娘,天冷,家中已备好了你最爱喝的云雾茶,还请移步大厅。”宁瀚清说道。
“云雾茶啊,本宫已经许久未喝了。”宁妃笑笑,似感叹似释然。
宫中每年都会进上好些名茶,如西湖龙井、六安瓜片、君山银针、信阳毛尖等,庐山云雾虽然也在进贡之列。
因其醇香甘润、富含营养,太医称其有延年益寿之效,颇得太后及几位太妃的喜爱,宫中的份例都紧着她们了。再者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除去打赏给受宠妃嫔的例,分到她烟绿阁的量本就不多。
平身后,宁艳殊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实则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了宁妃几眼。
什么,你说干嘛这么猥琐,不光明正大地看?
你也不看看她现在是什么身份,宁妃娘娘又是什么身份?大刺刺地盯着宁妃看,一个冒犯天家威严的罪名下来,她可兜不住。况且偷瞄的人又不止她宁艳殊一个。没看到不少人都如此吗?
不过说实话,她这个姐姐容貌当真不俗。的确,能选入宫廷,并且能够身居高位的人,容貌自然是不差的。加上宁妃久居宫中高位,身上更是浸染了让人不自觉臣服的贵气。如今一身华贵的品级宫装,更衬得她雍容华贵,气质逼人。
寒暄了几句,宁妃道,“爹,娘,咱们进去吧。”说着,虚扶着两人之手,并列前行。
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太监宫女们只当未曾看到一般。
宁艳殊在后面注意到落后一步的徐氏手掌成拳,指尖紧扣掌心,瞬间隐没于宽大的袖袍之中。
宁艳殊暗忖,宁妃这般强势,是缘于她对自己御下之道的自信吗?
可转而又觉得,即使这样,她也不该这么落嫡母的面子才对啊。到底是出于什么缘由呢?直至不久后,皇帝意有所指地点了宁妃两句,宁艳殊才察觉到她这个姐姐的高明之处,她这么做,全是为了让皇帝放心啊。毕竟有明显缺点的妃嫔比那等心机深沉之人好拿捏多了。
看着走在最前头的三人,宁芷殊兄妹的眼睛很亮。
宁楹殊眼中闪过莫名的光。
宁季禹嘴巴抿成一条直线。
宁炎熙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怒气腾腾,却被宁季禹一手强行压制着,然后整个人变得蔫蔫的。
不小心见到宁艳殊的样子,还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宁艳殊摸摸鼻子,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这个小霸王了。果然,七八岁的男孩,真是猫狗都厌。
大厅里,宁妃坐在主位上,轻啜了一口手中冒着热气的香茶,赞道,“果然是云雾茶。”
“娘娘若喜欢,晚些回去的时候,让宫女捎上一些。”宁瀚清道。
宁妃对此不置可否。
见她不反对,宁瀚清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五年不见,你们竟都长那么大了。”宁妃看着众弟妹,一时间不胜唏嘘。
接着,自有宁芷殊宁修南这对亲姐弟出来应答,再不济,他们这边,宁季禹宁楹殊亦是长袖善舞之辈,不需宁艳殊出来应对。宁艳殊也乐得当布景画。
和底下的弟弟妹妹们说了几句话,宁妃又说道,“此次出宫,本宫也给你们备了礼物。来人,呈上来吧。”说着,她转过头示意。
没一会,便有几位宫女捧着托盘上来。
这礼物,几兄妹人人有份。
“谢宁妃娘娘赏。”接过礼后,众人拜谢,宁艳殊跟着做了。
见众儿女都得了礼物,宁瀚清抚着胡子建议,“娘娘,你入宫五年,府中景致与先前有些不同,不若让季禹他们陪您逛逛?”
“也好,正巧本宫也想和弟弟妹妹们亲香亲香。”
今日雪停,暖阳隐约可见,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众人走着也不觉得累。
可一连逛了大半府坻的景致后,宁妃伸出手,有些疲倦地揉揉眉头。
宁芷殊看了看周围的景致,极有眼色地说道,“娘娘乏了,不远处便是姨娘的院子,不若去那歇歇脚?”
宁妃颔首,赞赏地说了句,“甚好。“
接着她又说道,“不过,莫要因了本宫而扰了你们的兴致。这样吧,刚才父亲说了,前些日子很是得了一些鹿肉。这样的雪天烤鹿肉最是风味不过的了,咱们也来试试这雪天烤肉的滋味。碧波亭那边的景色是府中最好的,本宫以前也甚爱呆在那处,不若就将烤肉的地点定在那里,可好?”
“娘娘英明。”
“如此,你们先去,稍晚本宫再过去。”宁妃高兴地说道。
“诺!”众人应了下来,知道宁妃与齐氏定是有私房话要说。
少了宁妃,一行人没那么拘谨,却也没什么精神说笑。
碧波亭很大,坐落在湖心之中,湖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因为四周开阔,风特别厉害。
幸亏亭子四周都挂上了挡风的帘子,帘子略透明,亭外的景致隐约可见。
得知宁妃一会会降临碧波亭,府里的管事忙指挥着丫环小厮将碧波亭再整饬整饬。
宁艳殊一行人到时,碧波亭已经整饬得差不多了。只余一些小厮在生碳生炉子,而丫环们则在碧波亭与厨房冰窖里穿梭,送上食物及酒水。
炉子还没生好,众人散在亭子外围,三三两两,或赏景或闲谈。
宁季禹倒好,让小厮将湖面砸了个洞,竟然钓起鱼来了。
宁炎熙有样学样,也叫小厮给他砸了个洞,拿着钓竿有模有样地钓起鱼了。
宁艳殊挺好奇他能不能钓上鱼的,便挑了个离他们不远又避风的地方饶有兴趣地看着。
“四姐姐,宁妃娘娘姿容出众,芳华绝代,真乃我辈楷模,你说是吗?”宁楹殊赞叹般地说着,眼睛很是晶亮。
宁艳殊有些意外她会主动和自己搭话,看她那样,想来也不需要自己回答什么,便嗯了一声,继续喝着手中的热茶。
“女人当如是,若是咱们有朝一日,能像她今日一般光耀门楣荫及家人,便是死也甘愿了。”
宁艳殊心中好笑,这娃儿,这么这点岁数,就有那么高志向了。光耀门楣荫及家人,便是世间男子,也少有人做到吧?
须知,这年头,不管男女,站在权力顶端的也不过是寥寥数人,无数的人都成了垫底的枯骨。
便是宁妃如今这般风光,她们也只看到贼吃肉,没看到贼挨打,不知道她在宫里是如何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呢?
不过宁艳殊转而一想,又觉得还好,人活在这世上,谁都不容易。
许是宁艳殊的冷淡,让她刚才发热的脑袋稍微回神了,最后,她只是小嘴一抿,眼中有抹势在必得的决心。
“大哥,钓上来鱼了吗?炉子生好了,可以烤肉了。”宁芷殊笑着问。
宁炎熙撅着嘴道,“没有鱼,估计鱼都被冻死在湖底了。”这个年纪的男孩正是好动的时候,宁炎熙拿着钓竿坐了好一会,钓竿上一直没动静,正好宁芷殊说可以烤肉了,他忙扔下钓竿,烤肉去了。
宁季禹招手叫来两个小厮,让他们握着鱼竿,也去亭子中心烤肉去了。
宁艳殊见状,也不紧不慢地跟了过去。
“大哥,咱们自己烤吧,老让奴才们代劳,没个意思。”宁炎熙摇着宁季禹的胳膊建议。
宁季禹看了其他几个弟弟妹妹,见没人反对,便道,“那好,咱们就自个儿动手,一会别把食物糟蹋了填不饱肚子就行了。”
宁季禹话落,个个都跃跃欲试,各自拿了心仪的食物放铁架上烤。
宁艳殊也似模似样地烤了两块鹿肉,还有两根红薯,红薯挑的是细长中间微凸的。
她同时烤四样,并不算多的,其他的人,每人都烤了几样,都忙乱得很。
“大哥,把酱油递我一下。”
“三姐,我要油,给我刷点!”
“二哥,你的肉烤焦了,拿开啦,薰得我一脸的烟!”
噗啪!火苗猛窜,吓了大家一跳。
“啊,宁炎熙,你油刷多了,油滴到碳里火都窜起来了!”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众人看着手中烤得乌黑的食物,面面相觑,“这个还能吃嘛?”
“你试试?”
“我不敢,要不,你来?”
回答的是缓缓扭过去只剩下半个后脑勺。
一行人,搁现代,都是半大的孩子,平日老成了点,此时都带出了孩子气。
此时,一股食物的香味飘来,众人吸吸鼻子,看过去。只见角落处,宁艳殊面前的两块肉和两根红薯,颜色那叫一个漂亮。
“四姐,我能尝尝不?感觉好好吃的样子。”宁炎熙咽着口水。
“明心,拿碟子和刀来。”宁艳殊说道。
眨眼,明心便递过来一把刀和一个碟子。
宁艳殊迅速地将肉分成了几份,明心机灵地插上签子。
“来,大家都尝尝我烤的肉。”
众人也不客气,一人拿了一块。
“唔,好吃!”宁炎熙三两下吃完,还一脸意犹未尽。然后他抓了一把生肉,放烤架上,涎着脸说道,“三姐,你烤,我给你打下手行不行?”
宁艳殊默默地抓过一把肉,在铁架上翻烤起来。
宁季禹见此,笑道,“吃了三妹的烤肉,这回轮到你们尝尝大哥泡的茶如何?”
话落,宁芷殊也进言道,“既如此,芷殊为大家抚上一曲如何?”
“甚妙。”
“那——”宁楹殊眼珠转了转,看着宁修南笑道,“二哥,就剩下咱俩无所事事了,不如手谈一局?”她指了指放在一旁的棋。
“好主意,五妹妹,请——”宁修南将随身不离的扇子一收,手伸出来做了个请的动作。
一时间,碧波亭的氛围甚好。
第七章
“把那鹿肉给我拿几块过来。”宁艳殊吩咐守在一旁的奴才。
这时正巧一个侍女从外面进来,忙使了个眼色,“丁六,让我来。”
宁艳殊也不介意,只是接肉的时候,突然手中被塞入了什么,似乎是字条?
她眉一皱,可那侍女已走开,她只好作罢,没多久,她寻了个没人的角落将藏好的字条打开,只见上面写着,“草塘,速来,不然后果自负。碧玉簪子,池玉树——”
看完,宁艳殊手掌蓦然一合,将那张纸条紧紧捏在手心。今日是宁妃娘娘省亲的日子,她本不欲多事的,可是,看这情况,并非她不惹事就能平静的。这字条最后几个字分明就是威胁。
宁艳殊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去会一会他,“大哥,我有点内急,先去方便一下。”她觉得报备一下比较好。
宁季禹不疑有他,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宁艳殊想了想,将明心一道带上了。
草塘离碧波亭不远,拐几个弯就到了,今日四处走动的奴仆甚少,一路上,她们二人都未遇上人。
明心有些不明所以,但知趣的没有问。
宁艳殊还是和她说了字条的事,明心听了,担忧地唤了声,“小姐——”
“不用担心,这事我自有主张。”
明心听话地没有再多说什么。
远远的,宁艳殊便见一个略瘦削的男人穿着一身书生的衣袍站在草塘边,她在梦中是见过池玉树的,从背影她便认出了前面的男人正是他。
明心很有眼色地站在他们不远处放风。
“你找我什么事?”宁艳殊只想尽快解决此事,也不想与他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话,因为她的心今天一直沉甸甸的,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似乎她忘了什么事一般。
“听说你宁死也不愿嫁给我?”池玉树背着她,并未转过身来。
宁艳殊眉头一拧,她虽然知道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指望这件事能瞒着池玉树,她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知道了。
“是的,我不愿意嫁给你了。”宁艳殊并不否认。
“为什么?”池玉树转过身。
宁艳殊静默。
难道告诉他,嫁给你这一条路她已走过一回,苦涩无比,她已不想再走一遍么?或许原主有这样那样的不是,但她对池玉树确实算得上是深情厚义了。既然真正的理由她不能说,那她也不想找那些似是而非的借口,这只会污辱了原主对他的一片情。
池玉树直接问道,“是嫌弃我一介白身?”
“不是。”宁艳殊否认,原主是真的未曾嫌弃过他这点。
池玉树似乎就认定了这一理由,“你不必否认了。”
“我只是没想到——”池玉树摇头,“艳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如今怎地这般,这般——”
宁艳殊皱眉,特不待见他一副她负了他的样子,冷声反问,“这般如何?这般嫌贫爱富?”
“你终是承认了。”池玉树语气一沉,“当初是你先招惹我的,如今说要解除关系的也是你,你,有没有在乎过我的感受,尊重过我的意见?”
“是我招惹你的,没错,可你毕竟没有动过心不是吗?而且,若非你在我与三姐之间态度暧昧,我也不会招惹你。即使你最后答应我爹的要求娶我,也不过是想搭上我们宁府这条线罢了。如今这样,只是我不想再被你利用了而已。先算计的人是你,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呢。”
池玉树摇头,“这些不过都是你嫌贫爱富的借口罢了。只是你这般看轻我,岂知我就没有飞黄腾达,功成名就的一天?须知,莫欺少年穷。”
“我只是不想再和你扯上关系而已,不管你日后是贫穷还是富贵,我既然决定了就不会后悔。”
“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说着,池玉树便甩袖而去。
“小姐,我观池公子是个有大志向的,咱们这般,会不会使他怀恨在心——”明心越说越小声。
宁艳殊不语,她从不怀疑他会成功,只是享受他功成名就的人从来就不是她而已。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对他掏心掏肺付出那么多呢。
“别担心那么多了,此人心高气傲善隐忍,除非我是那个他想要之人,要不然,我嫁与不嫁,在他心里都是对他的污辱,结果都一样。”
“不说这个了,咱们出来也够久了,回去吧。”
“是。”
接着主仆两人慢慢往回走。
此时,不远处的凉亭之上,四名男子将一幕看在眼里。
其中一名身站青罗缎厚锦袍的男子不住地摇头,“想不到宁妃娘娘竟然有这样的妹妹。”
“呵呵,世清,你同情那书生呀?”为首身着紫色锦袍笑问。
“难道你不觉得刚才那女的浑身毫无温婉之意,很是咄咄逼人么?左相,你说是不是?”为首的男子反问旁边另一名玄色锦袍男子
“没感觉。”另一名玄色锦袍男子淡笑。
着青罗缎厚锦袍的男子正向他们中的第四人,可一眼看到那人的冷脸,他不由得有些气闷,“算了,不提那女人了。”
不提这四名男子的讨论,且说接到奴仆奏报的宁瀚清只觉得眼一黑,差点没晕过去。心中更是着急,可一想到那人不准他通报的命令,他只能在厅里转圈,希望儿女能够好好表现,别给他招祸就好了。
回到碧波亭,主仆两人神色如常,众人不疑有他。
见她回来,宁芷殊眼一闪。
宁炎熙一见宁艳殊,忙央求道,“四姐姐,烤肉吃完了,你再帮我烤两块嘛。”
宁艳殊拧眉,“你已经吃了很多了,再吃下去就该上火了。”
“不怕不怕。”觑见她脸色仍然不好,宁炎熙忙保证,“最后两块了,我保证,求你了三姐。”
明心见此,也回去自己的岗位上去了。
宁艳珠投降,“算了,真是最后两块了啊。”她无奈地接过鹿肉。
“嗯嗯,我保证啦。”宁炎熙忙点头。
又烤了一些肉,宁艳殊便搁下活计,喝茶去了。
砰!这是杯子摔在地上的声音。
紧接着,便响起了啪啪两声巴掌声。
“作死的小蹄子,不长眼么?”随着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又是啪啪两声巴掌声。
明心明玉捂着脸,惊惧地跪在那里。
“知道宁妃娘娘身上这身天织云锦多难得么?这身天织云锦是娘娘生辰的时候皇上送的,整个宫里找不出三套来。如今被你们一杯茶水就给毁了。你们,真是,卖你们十次都不够赔一个边角!”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明心明玉忙磕头认错。
碧波亭里的气氛一凝,不复之前的和谐,似乎刚才的融洽如梦境一般。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只见宁妃冷着脸站在一处,而她宫里的得力太监江五福正扑滕在明心明玉周围,手指不断地指着她们,嘴上更是不饶人,“不管你们是有意还是无意,做错了就要受惩罚!”
好一会,江五福气喘吁吁地停下,“哎,不行了,累死杂家了。来呀,给杂家请戒尺!”
“曹公公,戒尺请来了。”
“好,给杂家打!用力打!也好让她们长长记性。”
“你们也别怪杂家心狠,也不看看你们怎么伺候的,幸亏宁妃娘娘是自家人,要是冲撞了别的贵人,毁了御赐之物,这罪名下来,整个宁府都担待不起!你们两个说说,你们是不是罪孽深重?”
宁妃坐在奴才搬来的暖椅上,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宁艳殊,心中冷笑不已。她是个极护短的人,刚才从她娘口中得知了昨晚与宁艳殊交锋之事,便决定要给她妹妹一个教训了。当年宁懋殊多么高贵骄傲的人,在她面前还不是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宁艳殊,相比她大姐,还嫩着呢。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两姐妹还真是像啊。
宁妃娘娘,她们被打得好惨,求你让他们停下来吧。这两个丫环你也教训过了,要是不解气,你罚她们其他的吧,别再打了。
三妹,你倒是好心,人家正经的主子都没开口呢。
四妹妹,明心明玉是你的贴身丫环,你倒是替她们求个情啊。
明玉希冀地看看着她,而明心则无动于衷地跪着任由他们的戒尺抽在身上,垂着头。
宁艳殊无声地扯了扯嘴角,求情,怎么求?
宁艳殊知道这事是冲着她来了,昨天她让齐姨娘和宁芷殊没脸,今日这一出,便是宁妃落她的脸来了。
她知道,即使是她开口求情,除了把自己绕进去被训外,也落不了什么好,恐怕还会加深对明玉明心的处罚。
只是如果不开口,未免会让人寒心。
贴身丫环,相当于左臂右膀,不比其他的奴才,如果她屁都不放一个,以后如何能立足?
可是,跪下求情?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堂堂嫡女,虽然宁静殊如今贵为宁妃,也掩盖不了她是庶女出身的事实。
和众人一起下跪时,她不觉得有什么,可是,此刻单独跪她,她怎么就觉得那么屈辱呢?
而宁芷殊,此刻也是在逼她,需知,宁芷殊一个外人都知道要开口求情,而自己这个主子如果没点表示,难免会让明心明玉两人心存怨恨。
宁季禹眉头拧在了一处。宁炎熙还小,对他们考量的事并不明了。宁芷殊则是欲言又止。
“哈哈,这里好热闹啊,果然拦着不让他们通传是对的。”
第八章
吱咻——
紫袍男人瞪了一眼趔趄了半个身子的手下,笑道,“哈哈,这里好热闹啊,果然拦着不让他们通传是对的。”
被主子瞪了的男子正是穿着青罗缎厚锦袍的那位,他此刻只觉得无辜极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关键时刻就踉跄了一下啊,还发出了声音惊动了碧波亭里的人。
这声音一响起,宁妃便是一惊,别人认不出这声音,她可是知道的,猛地一转头,果然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众人循声看过去,只看到来的是四人,四人都气质非凡,而他们后面,影影绰绰地跟着一群,太监和宫女?
因为隔着有点远,他们看得不是很真切。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宁妃率先反应过来。
呼拉拉,一群人赶紧跪下,“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原来这四分别是崇德帝封正天,左相程雅道,右相盛世清,少年将军纪朝昭。
封正天并不叫起,而是龙行虎步地越过他们,行至碧波亭。
“咦,程爱卿,这字粗粗一看倒有几分你的根骨。”封正天指着挂在柱子上的一幅字画说道。
字像他的?程雅道微微一挑眉。
封正天一个眼神,他旁边的太监立即会意,将那幅悬挂的字画取了下来。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意境不错,可不是正应了此景吗?字也不错,算得上是一副好字画了。”
“皇上的眼光自是不错的。”程雅道附和。
“这池培新是谁?”程雅道指着那字画上的印章问。
一听这话,宁艳殊就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池培新,培新,是池玉树的字。不过她很快便稳定下来,因为池玉树迟早都会进入官场的,只不过这一世,他似乎比前世幸运多了,此时就入了皇上的眼——
她本来还想设法断了池玉树的官路的,奈何时机不对,留给她布局的时间并不多。
而且让她疑惑的是,刚才那首诗不是白居易的吗?难道这池玉树是穿越的?不像啊。
此时场上无人应答,宁季禹拧着眉,他虽知道这池培新是何人,但这字画并非他让人挂上的,所以他在等。
果然,他没等多久,便见宁修南跪着上前一步,“回皇上——”
这会,崇德帝似乎才注意到众人还跪在地上,于是手一挥,“都起来吧。”
“谢皇上。”众人。
趁着起来之时,宁艳殊迅速地抬眼一扫,将四人的容貌浑沦收入眼底。心中,却在猜测着他们的身份。
“你是宁侍郎的次子?”封正天有些迟疑地问。
“正是。”宁修南回道。
“那你来说说这池培新是何人?”
宁修南回道,“这池培新名池玉树,乃一介书生,祖藉淮扬,此时暂居宁府。此诗句乃日前草民与之煮酒赏雪之时,他偶得的新句,草民觉得不错,在宁妃娘娘提出要在碧心亭烤肉时,就挂出来应应景了。”
“确实是好句,人在宁府的话,便请出来吧。”程雅道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意。
宁艳殊眼中划过一抹异色,这人怎么那么大胆啊,皇上都没发话呢,他就敢做主了?
而且她敏感地听到,这人话一说完,有人便倒抽了一口气,显然很吃惊。
宁艳殊不知道,被程雅道看中的人,大多都会平步青云。这声抽气声不过是感叹池玉树走了大运而已。
宁艳殊只觉得程雅道这个名字耳熟。也难怪了,在原主的记忆中,虽然程雅道是站在权力巅峰的人,但原主和他实在没有过交集,甚至连见都没见过,再加上原主小小年纪,心思便全放在了池玉树身上,对程雅道这个人也仅止于听说,并不曾放在心上过。所以对他的记忆很是模糊。
“是,草民这就去。”宁修南说完,便快步走了出去。
经过一会,宁艳殊已经大概猜到这四个各自的身份了。
此四人,为首的必是皇上无疑,只见他的五官长得极阳刚,容貌虽不是四人中最俊的,却也不难看。四人中最年长的,估计是右相盛世清了,观其模样有四十了。其中有个气质冷清的,身上有种锐利之气的,估计是那纪朝昭。四人中,气质最平和的,竟是程雅道么?可是,似乎和传闻不符啊。
宁艳殊不自觉地又扫了他一眼,只是这回一接触到他的眼睛,便发现他是最诡谲莫测难辨的。她忙收回视线,垂下眼眸乖乖地站在一旁。
封正天将手中的字画放下,看向宁妃,“爱妃,朕来之时,你似乎正在处罚侍女?”
“是的,皇上。”宁妃的笑容有些勉强,“这两个奴才失手不小心把茶水弄到了臣妾的衣服上,毁了这身衣裳,臣妾也是一时气急了。”
封正天认出这衣裳正是用她生辰之时自己赏给她的天织云锦做的,心中了然,难怪她那么生气。想起她平时对这身衣裳的宝贝程度,心不由得一软。
“这衣服毁了便毁了罢。”
闻言,宁妃眼眶一红,忙低下头。
“罢了,郭德海,回头你再从朕的私库里拿一匹烟萝纱给宁妃。”
“谢皇上。”宁妃破涕为笑,盈盈下拜谢恩。这烟萝纱虽比不上天织云锦,却也是极难得的了,再加上过几月便入夏了,可烟萝纱用来制衣工序繁多,这时候开始制衣正好。
看着这一出,宁艳殊若有所思。她不信,她这姐姐会如她表现那般深爱皇帝。
她想起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说,她说,男人,不管是多情还是薄情,对于一心爱慕他为他付出的女子,就算不爱,也会有所宽容。
今天,她是见识到了她这二姐的手段了,显然,她是深谙此道啊。
“你呀,就是太耿直不会掩饰了,要知道有些面上的功夫该做的还是要做的,否则就授人以把柄了。”封正天意有所指。
宁妃撅了撅嘴,不说话。对此封正天也仅是摇了摇头而已,一副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
听着皇帝的话,宁艳殊若有所思,再看宁妃的样子,她脑中灵光一闪,难道宁妃今天是故意落她便宜娘亲的脸面的?
还没等她理清思路,便见宁妃娘娘身边的太监询问,“皇上,那这两个奴婢?”
“多嘴!”宁妃轻斥。
宁芷殊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不用怕,直说吧。”封正天发现自己对这个纤弱贞静的少女很有好感。
“那两侍女是四妹妹的贴身丫环——”宁芷殊一边说一边看向宁艳殊,“皇上能不能别重罚那两个丫头,我怕四妹妹会伤心。”
“哦?”封正天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一见宁艳殊,眉就微拧起来。
程雅道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封正天的异色,眼中闪过一抹兴味。他的观察力很好,而且他习惯掌控全局,每到一个新地方,他总会迅速把周围的环境过一遍,以便做到心中有数。所以宁艳殊这人,他在之前就发现了。
纪朝昭漫不经心地转过头,依旧面无表情。
盛世清撇嘴,眼中闪过一抹不喜。
一直暗中观察封正天的宁启蕴心一个咯噔。
打从皇帝一行人出现,宁艳殊就一直在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此时却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她硬着头皮上前,“臣女宁艳殊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的丫环冲撞了宁妃,你这做主子的有什么可说的?”
宁艳殊心一沉,这种情境下,她还能说什么,还有什么可说的?“臣女无话可说,一切但凭皇上处置。只是,明心明玉冲撞了宁妃娘娘,虽说是失手,也与我这主人调/教不当有关,臣女甘愿与她们一道受罚。”
明心猛然抬起,深深地看了宁艳殊一眼,然后低下头,不让任何人觑见她的神色。而明玉眼中则明显闪过喜悦的光,她觉得主子这么一说,她们的惩罚必定会轻上许多。
对宁艳殊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封正天颇为意外,神色似乎有些松动。就在这时,宁修南的声音响了起来,“皇上,人已带到。”
被这么一打断,封正天抬眼看去,看到来人正巧是先前在草塘被宁艳殊羞辱的书生时,颇有些意外,再思及他的诗才,心中怒意横生,这是针对宁艳殊的。刚才的那一丝松动瞬间不见了踪影,他板着脸对宁艳殊说道,“既如此,你们主仆三人便到亭子外跪着罢。”
“皇上——”宁芷殊咬着唇,眼中有着不忍,
封正天玩着手中的核桃,神色闪过一丝不耐,“朕意已决,你也不必求情。”
扑腾一声,宁芷殊跪下了,“求皇上连芷殊一起罚吧,都是芷殊不好,如果不是芷殊提醒明玉明心是四妹妹的贴身丫环,或许四妹妹就不会被罚跪了。芷殊心中有愧——”
“好了,你起来吧,此事朕自有主张,不必再多言。”见她心思如此纯净,封正天神色和软下来了。
宁芷殊动了动唇,却是站在她旁边的宁妃将她扯了起来,手上用力,以眼神制止了她。最终宁芷殊只得无奈放弃。
而适才宁炎熙想说话,却被宁楹殊一把拉住,并往后隐没了身影。
跪在亭子外的宁艳殊听着这一出戏,嘴角无声扬起。真是一个纯善的好姑娘啊。自己真是被利用到了极致,真不浪费啊。
此时的碧波亭,成了封正考较良才的地点,从诗词歌赋到策论,从百姓民生到朝堂见解,池玉树无一不对答如流。连宁季禹比起他来,都略显逊色。
纪朝昭一如继往的沉默。
程雅道则是随意地立在一旁,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直至天色已晚,郭德海不得不出声提醒封正天,“皇上,已到未时,咱们该去接梅妃、田妃和沈贵妃了。”
“唔。”封正天看了看天色,笑道,“想不到时间过得那么快,既如此,便启驾吧。”
临走前,封正天转头对池玉树说道,“培新,春闱好好发挥,朕在金銮殿上等你,莫让朕失望。”
“臣定会努力,不负圣恩!”池玉树跪拜。
封正天往外走去,一行人立即跟上。可他经过宁艳殊身边时,顿住了脚步,“池培新,你很好。但也要记住,大丈夫何患无妻,那等嫌贫爱富弃你而去的女子,注定不是良配,不要也罢。来日,朕定在金銮殿为你指一贤妻良妇。”
此刻宁艳殊猛地抬起头,直直看了封正天一眼。
刚才她与池玉树在草塘那一幕,定是被皇帝看到了。她的心直沉至谷底,有了皇帝这样的评价,她是注定找不到好的婆家了。
“大胆!竟然敢直面天颜!”郭德海怒斥。
却见程雅道抬手,“郭公公不要这么凶嘛,她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呢,不懂规矩,教教就会了。”
说完,他又转过头来对封正天说道,“皇上,这小姑娘跪了一个多时辰了,这惩罚差不多就行了,再跪下去,恐怕会落下病根,这么年轻的孩子,要是落下了病根,就可惜了。孩子嘛,犯点小错,无伤大雅,稍加惩戒就算了,又不是谋财害命,不必那么严厉,您说是不是。”
此时,程雅道看她们的眼神就像看一众小辈,也对,她们之中,年龄最大的宁芷殊也不过是十四岁。
而封正天程雅道等人已经年逾三十,可不正是大了她们一轮么?
这丫头那一瞬间的表情就像一头小豹子,他喜欢。
“天织云锦,臣记得臣家中还有两匹,稍晚臣会让人送一匹入宫给宁妃娘娘的,而且这孩子罚也罚了,这一茬就揭过去吧。”
封正天眼睛微眯,上下扫了宁艳殊一眼,“既然程爱卿求情,朕怎么也得给你一个面子不是,就是不知道这丫头哪里入了你的眼了?”
“无他,只因臣心情舒畅。”程雅道笑笑。
见问不出什么,封正天便不再追究,“那就走吧。”
“皇上起驾!”郭德海一扫佛尘,高声呼喝。
“恭送皇上!”
跪了一个多时辰,宁艳殊连最基本的站立都极困难,膝盖是又痛又麻。
可她仍然挺直了背,手扶着东西,勉强地站立着,目前着他们离去,这是此时尽她所能做到的,表达她的感激的唯一方式。
直至再也见不到人影,才由着明玉明心两人扶着蹒跚地走回芳华阁。
相比池玉树等人的意气风发,宁艳殊委实显得落魄。
一直被人拦着的宁炎熙不知为何,鼻子一酸,眼泪直往下掉。
而宁季禹宁芷殊俱沉默。
第九章
背主的奴才哪里会有好下场呢。
碧波亭离芳华阁并不近,走到一半的时候,宁艳殊就发现自己走不动了,这孱弱的身体。最后她是由明心明玉两人半扶半抱着回去的。
“董嬷嬷,快,准备热毛巾,主子的腿脚冻伤了。”明心扶着宁艳殊回到芳华阁,顾不得自己身上所受的伤也不轻,忙前忙后地让人张罗着。
董嬷嬷是宁艳殊的奶嬷,前两日因为她孙子得了风寒病重,宁艳殊特意开恩让她回去了两日,所以这两日并不在芳华阁。今天下午,她孙子的病总算有点起色了,她也不放心宁艳殊这边,便回来了。
她没想到,果然出事了,“快,扶她进去。我这就人准备热水热毛巾。”
将事情安排下去,董嬷嬷偷偷问了明心发生了什么事。
明心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说了。
董嬷嬷听了,直掉泪,“这杀千刀的池玉树,要不是他,咱们小姐也不用遭这个罪,真是个煞星!”听了事情的经过,皇上娘娘董嬷嬷不敢怨,罪魁祸首池玉树也就成了她发泄的对象。
“嬷嬷,别在小姐面前说这事了。”
“放心吧,嬷嬷省得,哎,我去看看小姐。”董嬷嬷擦了擦眼睛,转身进了屋。
宁妃娘娘归省的日子,自家主子这模样回来,芳华阁众奴才尽管有些不明原因,却也是不安得紧。稍晚,有消息灵通者得知宁艳殊在碧波亭被皇上罚跪的事,虽然这事被徐氏勒令禁止了,可还是暗中流转开来,一时间,芳华阁人心惶惶。
董嬷嬷看着宁艳殊那红肿的膝盖,直心疼得恨不得以身替之,手上的动作更是轻缓,就怕弄痛了她,“不是让人去请大夫了吗?怎么大夫还没来?”
外边的小厮正欲回答,却被一道声音打断了,“不好了,老爷怒气冲冲地朝芳华阁这边来了。”
“什么?”董嬷嬷猛地站了起来,神色难掩担忧,但还是帮着宁艳殊将撸到膝盖上的裤子放下来。
宁艳殊倒是平静,因为担忧太多也无济于事,不管接下来是阳光还是暴雨,她受着便是。
转眼,宁瀚清便来到芳华阁,踏进了厅里。他觉得自己要气疯了,再加上一进来便见宁艳殊坐在那,自己亲爹来了也不说迎一下,当下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真是个不忠不孝的东西!难怪第一次见圣上就惹得他大怒罚你,老夫真是后悔啊,当初你生下来就该一把掐死你,省得你来祸害咱们宁家!”
宁艳殊微垂着头,双手交叠于腿上,不发一语。
“以前算命大师就说你命不好,我还不信,哪里知道你真是个扫把精!你除了给家里带来灾难之外,还能带来什么?”
“老爷!”堪堪赶到的徐氏惊叫。
啪!宁瀚清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呼小叫什么?我有说错吗?今天要不是宁妃娘娘帮说了几句话,我们宁家姑娘的名声都要教她给败坏完了。我有说错她吗?”
徐氏被大发脾气的宁瀚清镇住了,不敢再吱声。
宁瀚清心烦不已,皇上给了这样的评语,宁艳殊就和一枚废棋差不多,而且还有可能连累其他女儿的名声。
本来宁妃省亲,皇帝及几位权臣莅临宁家,是多么荣耀的事啊。可是,中间发生了那么一档事,他可以想见明天下朝后那些和他不对付的官员们的嘲讽,想想就觉得烦闷。再
这时,一直转着圈的宁瀚清停下脚步,“明天,我会派人将你送去京郊的庄子上。”
“老爷,使不得,那个庄子——”徐氏阻拦。
“闭嘴!你不必再劝,要不是你不会教养孩子,何至于有今日之祸?要怪就怪你不会当母亲吧。”
这话就重了,徐氏想到自己本来就岌岌可危的位子,顿时再也不敢出声了。
“老爷,小姐的腿脚冻伤了,颇严重,能否缓两日再启程?”宁艳殊的奶娘硬着头皮颤微微地问。那个庄子她也知道,简陋得很,小姐去那里,肯定没有在家容易养伤。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宁瀚清只觉得火气直往上冒,“她就是腿废了,也得给我明天就滚!”
说完后,宁瀚清拂袖而去。
“老爷,老爷——”
徐氏最后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宁艳殊一眼,眼中有淡淡的疏离,“既然你爹说了让你去庄子上住,那你便去吧。”然后追着宁瀚清而去了,一路上还唤着宁瀚清。
宁艳殊淡淡一笑,在心底默默地说道,看,这就是你的父母,她以为孩子再怎么顽劣,父母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原来竟是她妄求了。
“小姐?”董嬷嬷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宁艳殊抬眼,看到她眼中难以掩饿的关心与担忧,安抚地笑笑,掩去心中因那对父母而起的淡淡的失望,“我没事,嬷嬷,我想去歇一歇。”
她累了,她需要好好睡一觉,之后,得好好思考一下未来了。
“好好,嬷嬷扶你进去。”董嬷嬷见她脸色难掩疲惫,忙将她扶进内室。
“嬷嬷今晚将东西收拾一下吧,别的你看着收拾,只壁纱厨的那些书全部都给我带上就行了。”
次日一早,宁府的管事徐平便来了芳华阁,告诉他们马车已经备好,问他们什么时候启程。
徐平那副急不可耐要将他们扫地出门的样子,差点没把董嬷嬷气坏了嘴。
宁艳殊倒是无所谓,早走晚走一样得走,有什么区别吗?“东西已经收拾好了,麻将你让人把它们搬到马车上吧。”
“好说好说。”素闻宁四小姐脾气不好,他一早过来就已经做好了承受她火气的心里准备了。可是宁四小姐一脸平淡的样子,倒让他更提高心神了,同时心中也把不住她的心思,只得陪着小心伺候着。不过这样子的她,倒让徐平高看不少。
“那奴才就开始了?”徐平问。
“嗯。”宁艳殊点了点头。
“那好咧。”说着,徐平转过身,招呼几个小厮过来,“你们几个,过来,帮忙把四小姐的东西搬到马车上。你们一个个的,都给我仔细点,听到没有?”
“哎,小的们晓得了。”
宁府大门,一早就停了几辆马车,更有奴仆忙进忙出,早惹来了不少路人观望,交头接耳的议论,好不热闹。
特别是为首的三人,因为慑于宁府的规矩,站得不近,声音倒不小。
“宁府这是干啥?看这架式,和搬家差不多。”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你知道啥就赶紧说呗,得瑟个啥?”
“呵呵,我三姑奶奶家的小姨子的外甥,就在宁府干活,听他说,宁四小姐要去宁府在京郊的庄子上小住呢。”
“不是吧?这种时候去庄子上小住?这都快过年了。那还回不回来过年啊?”
“估计难,你瞧,还有几天就过年了,还搬那么多东西过去,估计这小住的时间不会短。”
“这是连年都不许回来过了?”
“你又知道是宁府不许她回来过年了?”
“很明显嘛,宁四小姐一个十多岁的女娃娃能有什么事比在家过年还要紧?”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我就比较好奇这宁四小姐究竟做了啥天怒人怨的事呀,宁府连年都不许她回来过了。”
“这个我知道。”
“又是听你那三姑奶奶家的小姨子的外甥说的?”
“嗯,听说宁四小姐冲撞了皇上和宁妃娘娘,所以被宁老爷罚去庄子上思过去了。”
听着这些闲言闲语,宁艳殊无奈地笑笑,其实她也想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无可怒之事,以至于落到如今的地步。
“四小姐,东西已经全部搬到了车上,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徐平问。
“既然搬完了,那就没什么了。”宁艳殊接着说道,“启程吧。”说完,她扶着丫环的手,踏着小凳子上了马车。
三辆马车缓缓朝京郊驶去,马车动后不久,宁艳殊掀开了帘子,最后看了宁府一眼。
第十章
“这是什么?”宁艳殊看着董嬷嬷递给她的香囊,有些疑惑。
“这是三少爷托人送过来的。”董嬷嬷又把香囊递得更近一些。
宁炎熙?会是什么呢?宁艳殊接过后,用手捏了捏,香囊里的东西硬硬的,打开一看,里面竟是金叶子和金珠,不多,金叶子就三片,金珠有十颗左右。
董嬷嬷倒不意外,“三少爷倒是有心的,知道咱们在外不易,特意送了这些过来。小姐啊,你可别嫌弃,这些指不定就是三少爷全部的银钱呢。”董嬷嬷怕宁艳殊还像以前一样眼高手低的,曲解了三少爷的好意。
这些金叶子和金珠铸造得很精致,而且表面很光滑细润,显然是有人常常把玩它们。
庄子不比宁府,在宁府时,一应吃穿用度,均由公中所出,用到银钱的时候并不多。所以徐氏与宁瀚清不会给他们过手太多的银钱的。再加上年纪小,便是宁艳殊,手上也没多少银钱。
这些金叶子金珠恐怕还是因为造得精致,被他求着徐氏拿来好玩的。董嬷嬷说,宁炎熙给的这些,估计是他所有的现金了,应该是真的。
此次,他们去了庄子,虽有宁府供应,但肯定没有在宁府那么富足与及时,再加上她们这回去庄子的理由并不那么光鲜.怕每月的份额还会有遗漏或克扣,端看徐氏怎么做了。
董嬷嬷想到的问题,宁艳殊自然也想到了,所以在收拾行李时,特意收拾了金银细软,不过也不是很多。宁炎熙给的这些,无异于雪中送碳。
有了宁炎熙做对比,自然让她想到了其他人,例如,她的父母兄弟姐妹。他们的不闻不问,反衬了宁炎熙的弥足珍贵,如果以后有机会,必然相报。只是如今——听着外面车夫赶马的吆喝声,宁艳殊渐渐压下了心思。
拿着这些金叶子金珠把玩了一会,宁艳殊才让董嬷嬷将它们收起来。
在颠簸中,马车行驶了半日,才停下来。
京郊,也分远近的,她先前还以为很近呢。
他们到时,早有一对中年夫妻等在那了。
这中年男子便是这院子的管事,姓宁,名安,是宁府的家生子。原先是在宁府做着的,因前些年犯了事,才一家子都来这里守庄子的。
双方打了照面,宁艳殊见过他们之后,便打量起庄子,一切应酬交与董嬷嬷等人。
这坐京郊的庄子有个雅致的名字——海堂春院。据说她大姐当年很得宠时,从南方那边移植了很多海棠,全部都种在了这个庄子上,海棠春院因此而得名。
听闻,这海棠春院在当年曾盛极一时,后来随着她大姐从云端坠落,而渐渐被人遗忘。如今更是物是人非,海棠春院不过是一个破落的庄子而已。
宁艳殊见过他们之后,便带着书一头钻进了董嬷嬷尽快收拾出来的屋子,其他东西的安置都交给了董嬷嬷和明心等人。
接下来,一连几日,宁艳殊都窝在屋里不出门,左手放着好些翻阅过的书籍。
“......轩正十五年七月,昭庆殿一宫女萼碧产下一子,轩正帝不喜,直至五岁未曾有名,后太后仁慈,请轩正帝,该皇子得名封正天......轩正三十五年,太子封离天因病去世,轩正帝扶棺而泣,接着因龙体欠安,休养月余方能处理朝政......又三十八年,继前面六位皇子身故之后,轩正帝硕果仅存的七皇子封幂天也因坠马伤残,此时,无人可接替皇位......面临绝嗣危机,有老臣想起了封正天这个因是宫女所生一直被遗忘的皇子......”
宁艳殊拧着眉合上书卷,整合着脑中摄入的消息,据传言,当年还是皇子的封正天被宫中的人找到时,处境很艰难。因为幼时被压制得厉害,很多方面他都很欠缺,而且性格乖张。朝中老臣一度建议轩正帝从他的子侄中择一优秀者作继承人。
或许这在宁艳殊认知的五千年历史中,大臣们的建议是大逆不道的,但在这大顺朝,却是有先例的。上上一任皇帝明光帝亦非轩正帝的父亲,轩正帝只是明光帝的子侄。他能登基,缘于明光帝的开阔。而如今,不过是旧习重提而已。
可是,后来程雅道力排众议,前前后后帮他处理掉这些问题,扶助他登基的,
而封正天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处置了英国公一家,男的充军,女的被充入教坊。连当时嫁了人的司徒琴都不能豁免。
盛极一时的国公府就这么倒了,在新皇上任的三把火之中,倒了。
思及以前听过的流言,封正天曾恋慕过英国公嫡女,曾经的京城第一才女司徒琴。司徒琴的婚嫁很匆忙,前后不过两个月,关于司徒琴所嫁之人,之前没有过婚约,甚至也没传出过两家缔结婚姻的风声。
再想想司徒琴的下场,宁艳殊心中了些莫名的猜测,自己搞不好是被“恨屋及乌了”。
开明白了原因,宁艳殊泄气之余,心底又隐隐生出一股不甘。封正天!是的,宁艳殊是恨他的。
在她看来,皇帝的一言一行身系国家,代表着国家的脸面,身为皇帝,自当慎言慎行。须知道皇帝的一句话于他自己,不过是嘴皮子掀两掀,而于别人来说,却重若泰山。更需要极强的自我约束力,不可因个人的喜好而倒行逆施,任性妄为。
而封天正身为皇上,个人喜好太明显,没点上位者宽容包涵的气度,率性妄为,一句话就将她逼入了绝境。
“小姐又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了?”董嬷嬷刚从厨房过来,两只手还带着明显冻着的红。
“是啊,都已经连续几天了。”明心双手捧着装针线的簸萝挪了挪位子,看见董嬷嬷的手,不赞同地说道,“嬷嬷你又在厨房洗那些东西了,我不是说了吗,等我弄好这块帘子就去洗,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那些活计谁干还不是干,计较个啥。”董嬷嬷笑笑,“如今跟着小姐来的只有咱们俩个和大强,大强这些天忙得脚不踮地,你也是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嬷嬷我如今眼睛也不咋好了,也帮不上啥忙,能做的活自然就顺手做了。”
“嬷嬷你赶紧伸手来烤烤火。”明心特意拿了小铁钳翻了翻火笼里的碳,让它们更旺一些。
“哎,好咧。”董嬷嬷一边伸出手烤火一边说道,“明心,你是个好的,肯跟着小姐来这吃苦。那明玉,真是,说什么留在宁府帮小姐看着院子,我看她根本就是有了旁的想法。如果她是那些粗使丫头三等二等的就罢了,嬷嬷也不说她,真是枉费小姐以前待她那么好。”
“嬷嬷你就别想明心了,小姐都没说什么了,你就放宽心吧。你要是不甘心,想想如果明心真跟了来,不断地出幺蛾子,到时岂不是又得让小姐操心了?”
“这倒是。哎,嬷嬷老咯,想事情没有你们年轻的通透了。”董嬷嬷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唉,不想了,嬷嬷还是先送点吃的进去给小姐吧。”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董嬷嬷转过头,“小姐,你出来了?”
宁艳殊嗯了一声,见她们坐在门边做针线,脚边还放着一只火笼,“怎么那么冷的天还在外面做针线?”
董嬷嬷笑呵呵地说道,“今儿不冷,而且这走郎都挂上了挡风的帘子,哪会冷啊。”
宁艳殊抬眼看了眼外面,出了太阳,确实不算冷,遂点了点头。
“小姐,今天嬷嬷煮了芝麻糊,很香的,我让明心去给你盛点。”
“好。”
“明心,快去。”
“哎,这就去。”明心应了声,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去了厨房。
宁艳殊看到院子里有一只秋千,而且收拾得还挺干净,有些好奇地走过去。
董嬷嬷看了,和谟地笑了,她就知道小姐会喜欢这个秋千的,所以这两天得了空就叫大强重新弄了下。
看到秋千那反光的板,董嬷嬷忙在旁边抓了一张垫子,走过去放在秋千上面,嘴上还不停地说,“这秋千板冷,垫上这个垫子就不会冷到了。现在你还小,可能不知道,咱们女人啊,最受不得冷了。”
宁艳殊好脾气地听着她唠叨,等她弄好后才坐了上去,随意地和董嬷嬷聊着。
“嬷嬷,今天的天气真好。”
“是哦,嬷嬷已经好些天没见过太阳了。”
“看来今年过年会出太阳哦,这样走亲戚就方便了。”
“可不是么,不过过了年可能就要冷了,比往年还要冷。”
宁艳殊想了想自己这些年过年前后的经历,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这时,明心便端着一碗热呼呼的芝麻糊过来了。
喝了一碗芝麻糊,宁艳殊浑身暖洋洋的,颇为惬意地坐在秋千上,随意地摇晃着。
清冷的空气,不算刺眼的太阳,渐渐驱逐了她心中的阴霾。
看着宁艳殊的样子,董嬷嬷默默地叹了口气,前两日大强传回来消息,说四小姐被皇上罚跪一事已传得沸沸扬扬,而且传得很不好听,虽然没两天就被禁止了,但该知道的人也知道了。哎,小姐还是个孩子呢,就要承担这些。以后找婆家的事,董嬷嬷根本就不敢想。
宁艳殊闭着眼养神,她不是没有看到他们担忧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神色,关在屋里好几天,看了原主留下来的书藉,她心中已有了定计。
宁艳殊第一次感谢原主爱模仿宁芷殊的癖好,要不然她也不会给自己留下那么多书藉,让她有了了解这大顺国的机会。
当然,如果原主没有留下任何书藉,为了更深入地了解大顺,宁艳殊也会让人去买书的。不过有了也好,需知此时非彼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者,古代纸比金贵,那些书买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如今能省一点是一点罢。
宁艳殊皱了皱眉,撇开这些叉七叉八的想法,专心地想着对策。
以前有人与她说过,当你被位高重要的人刻意打压,而你自身实力又不足与之对抗的情况下,只有两条路可走。
再一条,便是示弱规避,忍气吞声,暂时蛰伏,暗中积攒与其对抗的资本,以待时机再起。
第二条路,主动结交攀附同样位高权重的人,将自己置于其羽翼之下。
她目前的处境与此何其相似,由于皇帝的厌恶,给她造成了很大的麻烦,而自身实力又不足,才被逼到了如今的地步。
只是第一条明显不适用于她,不说她一介弱女子,能发展什么势力。就算她能做到,皇帝位于这个世界权力的最顶端,难不成她暗中积攒资本,要谋反不成?
第二条路倒是有,在大顺国里,唯一能与皇帝抗衡的,便是程雅道了。
想到程雅道,宁艳殊苦笑,程雅道能被人称作大顺国的第一谋臣和第一奸臣,就肯定不会是什么慈善家。想投靠他,就必须有能让他看得上眼的东西,自己又有什么可以让他倚重的?
宁艳殊细数了自己会的东西,虽说自己念了那么多年的书,可出了社会这么多年,其实很多东西都已还给老师了,东西会得多,杂而不精。
唯有自己的专业,小语种韩语,目前也用不上。而且据说左相府门客幕僚都有上千,这样的她,能说服程雅道庇佑她吗?
其实,还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努力改变皇帝的观感。
宁艳殊想过,却直接将它否定了。否定的原因并非她清高,仅仅因为厌恶封正天便不愿意讨好他向他低头。如果低头讨好便能改变处境的话,她会愿意去做的。
但是她很明白,这一条路无比的艰难,而且很有可能无功而返。
因为上位者,有些思维形成了,就很难改变了。特别是宁艳殊这样的人,对皇帝来说,不过蝼蚁一般的存在。而皇上明显厌恶于她,这一点无庸置疑。要他对宁艳殊的印象改观,难!
特别是那些话还是从皇帝自己嘴里说出去的,如果改观了,岂不是意味着皇帝错了么。皇帝是不会错的,也不允许错,所以错的只能是旁人。
或者可以讨好太后,迂回救国。这条路也是难,论亲疏远近,人家是母子,在明知皇帝对她观感很差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让会她亲近?
这些,都不行,所以她决定了,走第四条路!
刚才看到关于铭澜书院的介绍时,她已隐隐有了想法。
她唯一翻身的机会便是来年三月初十的铭澜书院的招生考验。
只要她能进入铭澜书院,那么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铭澜书院的存在历史悠久,虽然它的学生未必个个都是状元探花之流,但每一个,在某些领域,必是惊才绝艳之辈。在大顺国里,一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便是皇室封家,在铭澜书院的问题上,也不敢过于干涉。
而铭澜书院出来的女学生,可以婚嫁自由,父母说的媒也需要得到本人的同意。凡是铭澜书院出来的女学生,都是众多家族婚聘的对象。
铭澜书院每隔五年,便会对外招收一次女学生,这对她来说,是一条出路。
它招生的考验也很严格,而且所招学生数目还不多,男的不过七人之数,而女的,只是仅仅三人。有时招不够那么多人,他们也不会降低档次,明显的宁缺勿滥。
女的考验项目一般都是琴棋书画,而男的考验项目除此之外,便杂了很多,还包括格物算术排兵列阵等等,参考考验者只要通过其中一项,便能鱼跃龙门。
这一条路,明显比前面的都好走。
而琴棋书画四样之中,她唯一有把握的便是棋。
琴她是七窍通六窍。书,以她二十几年都是用硬笔书写的经历,能写出多好的毛笔字来?画就更别提了,她只会涂鸦两下,成果还是让人看不懂的那种,这样的水平去挑画作为测验题,那和找死差不多。
毕竟你不能指望一个八十年代农村出身的女大学生多才多艺不是?要知道在农村,许多父母可没有什么培养孩子才艺的超前眼光,即使有,也没那个钱。
宁艳殊上学的时候倒是想过去学个一两门才艺,只是因为囊中羞涩不得不搁置,再者,求学期间,也确实没有太多的课余时间。
至于宁艳殊会棋,不过是因为她没穿越前,最喜欢的便是围棋。空闲的时候,经常在网上和那些围棋爱好者对弈,还曾得到过一位国际专业八段国手的指点,亦曾获得过业余六段的荣誉。
她能有那么高深的棋艺,不过是因为爱好,所以钻研。却不料,在此处能给她带来一线生机。
第十一章
“什么声音?”
定好了计,宁艳殊积压在心底的巨石松动了一些,也有心情关心周遭的事情了。隔壁传来的声音似乎不同寻常啊,。
她们现在住的院子是整个海棠春院维护得最好的地方了,虽然如此,但因为位置靠后,和别人的庄子只有一墙之隔。
宁艳殊好奇地褪了鞋子,站在秋千上,双手紧抓着两头秋千的滕绳,踮着脚朝隔壁看去。
古代的墙都修得低,而且穿越过来,换了一具身体,宁艳殊如今的视力很好。
原先她还有三百度近视的,看远点的地方都雾蒙蒙的不甚清晰,如今视力妥妥的一点五啊,不远处的动静尽收眼底。
此时宁艳殊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无比地后悔今天的好奇与冲动。那时她觉得,如果没有今天的好奇与冲动,她的人生或许就是另一番模样了吧?
而此时,落入宁艳殊视线里的,首先是一个衣衫头饰有些凌乱的女子,女子的表情很疯狂愤怒,不断地反抗着试图抓住她的两个侍卫。
镜头往回拉,只见一个气场强大身着华袍的男子侧身对着宁艳殊,手牵着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冷冷的看着那女子。
侍卫?宁艳殊意识到自己似乎掺和到了不得了的人物的家务事。想想宁瀚清,位居侍郎,家里用的还是小厮家丁之流,能用得起侍卫的,身份决不简单。
被发现的话,恐怕会很麻烦。宁艳殊当时就想撤退了,可脚下就是不肯动。再想想自己的处境,已没什么可失去的,便决定顺从心意,一看到底。
“程雅道,你这么对我,你会遭报应的!”
听到程雅道这个名,宁艳殊便是一惊,她万万没想到,自家这个破落的庄子隔壁,竟然住着大顺国里赫赫有名的人物!
这些天她努力地翻阅书籍,对大顺国一些出众的人都有了个隐约的了解,有些人物记载得详尽,有些根本就是一笔概述。
程雅道便是后者,书上也只是记载他何时出仕,何年任何职,其他的,甚少记载。
只知他乃淮扬宁安人,祖上曾出过封侯拜相之能人,因子嗣稀薄才渐渐家道中落的,宁雅道出仕时,已经没有可借力的地方了。
但他从进入官场,用了十五年的时间,从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一步步走到封侯拜相,形成如今庞大的势力,没有家族护持,仅凭一已之力,才用了十五年的时间,政治智慧不可谓不高。
关于他的情史,没有记载,也没人敢记载,道听途说的很多,真真假假,难以让人分辨。
“曾经,你对那贱人许下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甚至为了她驱散了所有的侍妾,甚至连当时怀了身孕的都没见你有多怜惜。为何轮到我就不行?如今我不过是打杀了几个贱人而已,你便要将我软禁于此?那些贱人根本就不配怀有你的孩子!”
听到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几个字的时候,宁艳殊分明从程雅道的脸上看到一丝微妙。宁艳殊越听越囧囧有神,想不到如今看起来成熟稳重的程雅道也有过这么纯情的一面。
“人与人能一样么?你是什么人,她又是什么人?”程雅道略显低沉的男音响起。
宁艳殊点头,确实,人与人是不能比的。
“所以,她在你心里永远都是最好的,即使她嫁的人不是你,对不对?!”那女的听了程雅道的话,神色更疯狂了。
听着这女的迷失了自我的话,宁艳殊不住地摇头。虽然她不知事情经过,但凭着这些话,宁艳殊也能猜到个大概。这个女人只顾着要求程雅道要如何如何待她,少那么一点都不行。
其实她也不想想,程雅道其实对她应该算不错了吧,若非被纵容,也养不出如今的脾性来。想来这也不是她第一回这么闹了,还能活蹦乱跳的,真是不可思议。
“行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容忍你,你今后好自为之吧,不要一再地挑战我的底线。否则,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
见他要走,疯女人挣扎得更厉害了,她朝程雅道吼道,“程雅道,你别忘了,当初我是为了你才落得没法孕育子嗣的下场。你现在叫我好自为之?!”
程雅道顿住脚步,“我没忘,所以你现在还能好好地活在这里。”
那女的还欲再说,却被她身边的人眼明手快地塞了条帕子压了回去。
院子里只剩下程雅道和那孩子,见戏演完了,宁艳殊刚想缩回去。
似乎察觉到什么,程雅道抬起头,远远和宁艳殊打了个照面。
程雅道眼神锐利危险,不复上回在宁府所见的温和。
在他的视线下,宁艳殊有一丝窘迫,毕竟偷窥被正主抓个现行,怎能不尴尬。不过在现代锻炼出的厚脸皮让她一瞬间便恢复过来,若无其事地欲下秋千。
“啊!”兔起鹘落,宁艳殊只看到一道影,手臂便被人抓住了,接着眼一花,身体腾空而起。
“小姐!”耳际传来董嬷嬷与明心的惊叫声。
等能清晰视物时,人已站定在程雅道面前。
“看够了吗?”程雅道显然也认出了宁艳殊。
宁艳殊脑子一转,这人不会杀人灭口吧?
“拜见左相大人,臣女刚才在院子里荡秋千,什么也没看到。”她讨好地笑笑,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我很识时务,别杀我的表情’。
经过刚才的事,左相大人的心情一定很不好,自己在他眼里就和蝼蚊差不多,就算被他一掌拍死,宁家也不敢为了她找左相的麻烦。她不知道如何能才能让他看自己顺眼,只能努力做到让自己不碍眼。
“是吗?”程雅道反问。
“是的是的。”宁艳殊猛地点头。
本来宁艳殊微仰着头和他对视的,可不知怎地,在他强大的气场下,她不由得低下了头,心中也在猜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无意中一瞥,她对上一双漆黑而平静的眼睛,再看看这双眼睛的主人,一个只到程雅道腿高的小豆丁。只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宁艳殊朝他笑了一下。
那孩子一愣,然后低下头,小身子挨着程雅道更近了一些,仅留一个黑黑的脑袋壳给宁艳殊看。
这是害羞了?
宁艳殊在现代的时候已经快奔三了,这个年纪的女人对孩子似乎有一种偏执的喜爱,这种心里,即使现在也没变。
似乎感觉到她对自己孩子的善意,程雅道周遭的气流变得暖了一些,“既如此,记住你的话,阿二,送宁四小姐回去。”
宁艳殊还没反应过来,人便被拎了起来,身子再次腾空而起。
眨眼间,她已回到了原来的院子里。
幸亏她回来得及时,董嬷嬷和明心刚才都急得团团转,正想找宁安去敲旁边庄子的大门呢。
只是宁艳殊没看到,自她被送走时,那孩子抬起了头,一直地看着,直至看不到她的影子。
第十二章
待宁艳殊的身影完全消失后,程熠才仰着头问程雅道,“阿爹,那个宁四小姐脸上的表情好明显啊。你经常教导孩儿喜怒不形于色,孩儿都做到了,可她那么大了,还那么容易被人看出心思来,真笨!”脸上精明灵动,不复之前的羞涩,“爹,她这么笨,没关系么?”说到后来,小孩纠结得两道小眉都皱起来了。
程雅道眼中精光一闪,儿子这样的举动,是对那宁四小姐有此许好感了?所以才会介意她连情绪都隐藏不好,“不,她是聪明的,而且很识时务,能放得下架子,如果她是个男儿,本相不介意培养一二。”
“爹,你是说她是故意的?”程熠瞪大了眼睛。
“喜怒不形于色,这点也要看对谁,如果面对你的对手,自然是越让他猜不着你的心思越好。而处于刚才她的位子,她的处理方法是最保险的,谄媚低微或许会让人看不起,但至少能最大程度地保住性命。”程雅道想了想,复又补充道,“不过这些都是小聪明而已,若想不被人威胁到性命,还是要自身的强大。”
“阿爹,你既然看穿了她的把戏,为何还要如了她的愿?”好爹不是最恨别人在他面前耍手段的么?
“程熠,你要记住,成大事者,心胸一定不能狭隘逼仄。当然,我不是要你一味的饶恕别人,对于敢得罪于你或者你的敌人,务必不能心慈手软。只是对于没有妨碍到我们的人,莫要赶尽杀绝。或许你一时肆意痛快了,当时也没有妨害。但须知,兔子急了她会咬人的,保不准这些小人物怀恨在心,在将来某个关键时刻就会给你来那么一下,给你造成巨大损失,乃至让你丢了性命。”
程熠仰着脑袋,眼中有着迷惑。
程雅道看他那样,不由得失笑,大掌在他头顶揉了揉,“不明白不要紧,记住阿爹这些话,大了自然就懂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厢,程雅道父子交流得和谐,那厢,董嬷嬷两人也在关心是何人撸走了宁艳殊。
宁艳殊挑了能说的说了。
“你说刚才那人是左相的人?”董嬷嬷脸上惊疑不定。
原先还有点漫不经心的宁艳殊见她神色不定,有点惊讶,忙问,“董嬷嬷,你这是怎么了?”
“我听到一个近来关于左相的,很不好的传闻。御史罗明忠大人死了。”
宁艳殊立即反应过来,“和左相和关系?”
“嗯,听说罗大人在前几日的宴饮中喝醉了,大骂左相是国家的蛀虫,把持朝政,排除异已,陷害忠良。当时就被另一名御史参了一本,说他御前失仪,再加上又无证据证明他的话是真实可靠的,属于污陷朝廷命官,请皇上重罚于他。”
董嬷嬷接着说道,“于是皇上手一挥,罗大人当场便被拖至掖庭杖责二十大板。被杖责之后,罗大人还能走着上马车的。可是,这罗大人回家的当晚就死在了家中。而杖责他的两个太监也在当晚暴毙,据说还留下了一纸遗书,说让他们办的事他们已办妥,求放过他们的家人。大家都说,那两太监背后的主子是左相,是他要了罗大人的命呢。”
“董嬷嬷,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啊?”宁艳殊觉得有些蹊跷。
“这有啥,前天东门菜市场都传遍了。还是嬷嬷我口才不好,捡了最简单的来说的。可惜了罗大人,这些年来他可是参了不少贪官污吏呢,咱大顺国又少了一个忠臣了。”董嬷嬷一边说一边摇头。
“嬷嬷,你说这都是老黄历了。”待董嬷嬷说完后,明心接过一嘴。
“啊?难道又有什么消息传了出来不成?”董嬷嬷吃惊了。
“是的,这罗明忠可不是什么好官,是个大贪官呢。特别是今天,经过罗府门前的百姓都朝罗府的大门吐口水呢,如今罗府的人一个都不敢出来。”明心说道。
“到底怎么回事,昨天大家还说是罗明忠是个好官的,今天怎么就成了个大贪官了?”董嬷嬷被搞糊涂了。
“事情呢,是这样的。听说昨晚皇宫进了贼,宫里的侍卫一路追出来,那贼正好翻身躲进了一处宅子里,侍卫们无法,只好把那宅子围了,然后命人搜。结果贼没有搜到,却搜出来几箱子的金银珠宝,光银子少说都有十万两。”
“这么多银子!”董嬷嬷惊呼。
“知道这座宅子是谁的么?”明心笑问。
宁艳殊笑笑,“这还用猜吗?那个罗大人的吧。”
“是的!小姐就是聪明。”明心点头,“嬷嬷,你想想,御史一年的奉碌才多少?这罗家祖上又没多少财产留下来,他一个御史,就是拼命死攒也攒不了那么多呀。京兆伊再一查,竟然查出这些金银是他当官后贪墨来的。当时在公堂上,真是振动啊。”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如果真要贪,这点银子是不多的,何况罗明忠还是个小有权力的京官。
“听说左相今日早朝特意拟了奏折奏请皇上,将罗府查抄出来的银子如数拿出购买粮食冬衣火碳设粥棚暖棚助贫困百姓过冬呢。皇帝深感其为民之心,还特意从内库里拿出黄金千两资助此善行。”明心继续说着最新消息。
董嬷嬷嘴巴微张,显然被这大逆转的消息惊到了,有些丧气地摇摇头,“唉,老喽老喽,都分不清谁是忠谁是奸了。”
“不过小姐啊,不管罗大人的死左相有没有插手,左相这种人明显是咱们惹不起的啊,以后能避咱就尽量避着。”
宁艳殊点头,这个不用董嬷嬷说她也知道。
“不行,我看得让宁安给咱们换个院子。”想了想,董嬷嬷还是不放心。
“行了嬷嬷,这个庄子就那么大,能换到哪去?”宁艳殊道。
“要不,小姐,咱们等翻过了年,让宁安把这围墙给砌高两尺?”
“不用了,现在就很好。”如果人家真要找麻将,这点高的墙也阻止不了,这墙真砌上去,只会平白让人笑话。
“嬷嬷,你也别担心那么多了,我看左相大人也没那么坏。”明心探头,说了一句。
“你个丫头,懂什么呀。”
“我是不懂,但我知道,宁妃娘娘回来那天,小姐被皇上罚跪在雪地里,那天那么多人在,除了左相,可没一个人帮咱们小姐说过一句话求过一次情。”在明心眼里,谁帮了小姐,谁对她家小姐好,就是好人。
这话听得董嬷嬷一时哑然,不禁摇了摇头,一个劲地说自己老了,脑子都使不动了。
明心的话,让宁艳殊深有触动。说句心里话,正如明心所说的,两次见面,程雅道都未伤害过她,甚至第一回还帮自己说了话让她和明心明玉两人少受了好多罪,或许是有了先人为主的观念,宁艳殊对他倒没有多大的恶感。
只是两人地位悬殊,每次一见到他,宁艳殊暗地里都是提心吊胆的,而且需要她全副心神地应对,实在是太累人了。
而且刚才董嬷嬷所说的事,她也看出了一点端倪,那御史罗大人不外乎两种身份,棋子或者导火线。当然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倒霉催的。
也难怪这个罗大人会不愤,借着酒疯来发泄心中的不满,因为自打程雅道上台后,因为他的强势,左相的权力被放大,御史行使的权力被削弱不少。
前面御史罗大人从发酒疯到最后的死亡,全程都被程雅道的政敌用来抹黑程雅道败坏他名声的,后面从皇宫发现贼子到在罗府搜子大量的金银珠宝,不过是程雅道的反击罢了。他用罗明忠贪墨的银子来证明,一个屁股不干净之人所说之言,还有什么可信度呢?
而皇帝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从他在掖廷杖责罗明忠这点看,好像是他在袒护程雅道,实则他应该是偏向程雅道的敌对方的。
宁艳殊不记得她以前所处的五千年文明中是哪个朝代了,就有御史因为掖庭杖责而出名的,
如果罗明忠真的是身正影不斜,或许还真因不畏强权而民望大涨,进而更进一步也不一定。可惜了——
不管他这是真贪还是被栽赃的,都已成定局。
怎么看,这一局都是左相大人略胜一筹。
隐隐想通了关键,宁艳殊不由得感叹,这左相,真是个人物。这一事,或许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可想而知此人的难缠与可怕。
不过这些事轮不到她来头疼,宁艳殊很快地从中挣脱,“好了,别说这个了,他是好是赖,都是咱们没多大干系。还有两天就过年了,今年是咱们在外过的第一年,还是好好准备吧。”
说起这个,董嬷嬷更是忧心忡忡,按照以往的惯例,宁府在小年夜之前便已准备好所有的年货了,后续几天,便是查漏补缺,缺啥补啥。那么该送往海棠春院的年货也该送到了才是,又不是多远的距离,莫不是忘了?
“宁府的年货还没送来?”宁艳殊问。
“大概是夫人太忙忘了,可能过两天就会到了。”
宁艳殊不愿意听这自我安慰的话,“咱们自己也准备起来吧,也不用太繁琐了,买些必要的东西就行了。”
宁艳殊算了算手上的银钱,应该最少都能用到明年三四月份,介时,应该能有转机了。
古代女人想赚钱太难了,如她一般,未出阁前嫁妆也到不了手上的,手上银钱不多的,要是敢出去抛头露面做买卖,等待她的恐怕就是家族除名了。
虽然她对宁家没啥好感了,但在世上行走,名声还是很重要的。不到山穷水尽的境地,她是不愿意走这一步的。只几个月了,她忍受得起。
第十三章
宁艳殊他们不知道,本来徐氏已经准备好了送来这边的年货了,却被刚下了朝带着一身寒意的宁瀚清给拦住了,并且还吩咐了府上看门的管事,谁要敢给海棠春院这边送年货过去的,全都给他拦下!
第一次见宁瀚清发那么大的脾气,徐氏是不敢动了。
后来徐氏才得知,那日早朝,沈贵妃、梅妃、田妃的父亲都官升一级,独独宁瀚清没动,平平过。
显然,宁瀚清将这一切都算到了宁艳殊头上。
可是,明知宁瀚清这是迁怒,徐氏也不敢动。如此压抑地过了两日。
这日,徐氏正欲打发人将她准备好给娘家的年礼送到徐家去,便接到徐家来人说她母亲病了的消息,当下顾不得什么,便亲自回了娘家。
“娘!”徐氏匆忙进屋的时候,却看到她娘好端端地坐在厅里喝茶呢。
“算你还有良心。”杨氏说了一句。
徐氏松了一口气之余,又有些埋怨,“娘,说什么呢,家里那么忙你还用这样的借口叫我回来,有什么事,说吧。”
“还有两天就过年了,你什么时候去把艳殊那丫头接回来?”杨氏直接问。
徐氏的脸色拉下来了,颇为痛苦地说道,“娘,你以为我不想接她回来,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的女儿,只是昨天她爹一回来就发了顿脾气,还把我准备给她送过去的年货全拦下了,我夹在中间,实在是为难啊。”
“那你打算如何?就这样不管不顾了?”杨氏问。
徐氏沉默,显然是默认了。
“你这孩子,当年你做了那么多的错事,怎么没见你娘我和你爹对你不管不顾?当时你不愿意嫁给从小指腹为婚的马家,要死要活的,还不是你爹舔着老脸去和马家好说歹说退的亲?怎么到了你,就全然不顾女儿的死活了。真怀疑艳殊是不是你亲生的。”杨氏数落着。
徐氏一时语塞,吱唔不出话来。
看她这样,杨氏更气了,“真应了那句话,生多了就不值钱了是不是?”
徐氏一回来就被母亲不住地数落,再想想在宁家过的糟心日子,忍不住哭了起来,“娘,你以为我不想护着艳殊么?这徐府一直是你一位当家太太,爹除了你之外,即使有小妾,也越不过你去,又没庶子庶女的在眼前碍眼。可你知道我在宁府过的什么日子,虽说嫡妻,但权力却被分走了一半,齐氏如今都和我平起平坐了。艳殊又是个不懂事的,为了她我吃了多少挂落——”
杨氏又是心疼又是恨,“当年你非要嫁给宁瀚清,要不然嫁进马家多好,你看那个马王氏五子一女,至今没有妾氏在跟前糟心。”
杨氏越说,徐氏脸色就越难看。
杨氏说不下去了,“唉,这都是命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艳殊那丫头,你打算怎么办?”
“娘,我是真没办法!”徐氏抱着头,很是痛苦的样子。
杨氏终是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让你三哥明天去接她,你不反对吧?”
徐氏默然,她能说什么,反对?自己无能还不许爹娘去救女儿,恐怕她爹娘都会对她有意见吧。
可是,徐家这些资源给了艳殊用,她实在是不甘心啊。
“娘,你和爹要是真是想外孙女,我明儿就把楹殊送过来,艳殊,就算了。”
杨氏定定地看着她,似是不认识她一般,“你这么偏心,艳殊要是知道了,指不定要埋怨你一辈子的。”
徐氏呼吸一滞。
怎么回去的她不记得了,只是她想想还是觉得不甘。
她出身在徐家,因为她是独女,父母和三个哥哥对她都很是宠爱。
几个哥哥虽然不是什么惊才绝艳之辈,但能力和品性都还是不错的,徐家的实力这些年也处在稳步上升之中。
这些资源,给艳殊用,实在是浪费又可惜。她原先便已打算过了年便将楹殊送回娘家住一段时间。她那三个哥哥膝下都没有女儿,楹殊要是过去,必能得宠无疑。介时,徐家必能成为楹殊背后有力的靠山之一,楹殊将来高嫁的把握就大一些,最好能越过宁妃!到时看那齐氏还怎么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徐氏这么一想,心情一时激荡,迅速进屋修书一封,交给心腹,吩咐道,“派可靠的人将这封信送到四小姐手上!要快!”
宁艳殊捏着手中的书信,指尖发白。虽然她一直都知道徐氏偏心,却还是忍不住寒了心。
去徐家,于宁楹殊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于她,如若没有铭澜书院,却是救命稻草般重要。难道她那母亲不知道,这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吗?
不,徐氏是知道的,她竟然能毫不犹豫地将属于自己的救命草给抽走,只为了给小女儿增加一点筹码!那就说明了,徐氏是真的打算完全放弃她这个女儿了,所以要把一切好东西好资源都倾斜到宁楹殊那边!
呵呵,好,真是好哇。她就那么笃定宁楹殊将来一定会比自己出息么?
宁艳殊轻笑,笑着笑着,眼角竟然沁出了眼泪!
宁艳殊的反常,让董嬷嬷明心担心不已。
宁艳殊心中愤懑到了极点,当时她恨恨地决定,如果徐家真的派人来接她,那么她就去!凭什么属于她的东西,要为了徐氏一封书信便让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待她情绪平复下来后,才将那书信放在桌子上,闭眼,手指有节奏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细细地思考起来。
徐家,在原主的记忆中,与原主的关系并不亲厚,甚至很疏离,一点也不像亲戚。原主记得,小时候,徐家待宁艳还算可以的。
只是后来因宁楹殊曾去小住过一段,徐家便与她亲厚一些。而原主与宁楹殊又有嫌隙,同是又恼徐家与徐氏一样偏心,对徐家曾释出的善意爱搭不理的,渐渐的,原主与徐家越走越远,甚至到后面断了往来。
这一回,宁楹殊尚未去徐家小住。所以徐家待她与自己,俱是一视同仁么?
看来徐氏在信中所言,她外祖母欲接她过去小住应是出自真心的了。
只是,正如徐氏在信中所言,以她站在风浪尖口的身份,去徐家,只会给徐家带来灾难。
徐家这么做,在皇帝看来,有挑衅他的嫌疑,如果皇帝真如她所猜测一般,肚量不大,对权力又十分执着的话。
从上回罗明忠的事件中,她便已嗅到,皇帝与左相,君臣相和乃是假相。
君臣相和这一幕,一开始大约是真的,毕竟当初是左相程雅道以一已之力将封正天推上了皇位。只是,权力的滋味让人迷醉,一开始大概是感激,久了,便是不满与忌惮了。
上回罗明忠的事,以左相稍胜一筹为结局。
如果她去徐家,此事如果被有心人利用,难免不会撩拔到皇帝那根因无法完全把握权力而敏感的神经,到时就晚了。
皇帝的心思很隐晦,宁艳殊能猜测到,毕因这段时间看了他不老少的资料。宁艳殊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绝顶聪明的人,她能想到的问题,必定也会有别人想到,她不敢赌。
如果徐家真的关心她的,宁艳殊不希望因为自己害了徐家。
再说,在哪过年不是过呢?去徐家,虽能让自己的处境好些,吃好点穿好点,有人关心着。
如果这些,是以徐家惹怒皇帝的代价换来的,她宁可不要。她不说自己有多么高尚,但真心对她好的人,她决不会为了一已之私恩将仇报就是了。
接下来,在宁艳殊的等待中,徐家果然来人了。
“四小姐,四小姐,徐家来人了!徐三爷来了。”一小厮冲进来说道。
“真的?人在哪?”
“宁管事正领着人过来,奴才小六子特意先来一步告知四小姐,好让四小姐作个准备。”
“好,明心,赏他!”宁艳殊起身,整了整衣裳,走出大厅,打算亲自去迎徐家的人。
明心拿了个荷包塞给了小六子。
小六子笑眯眯地接过,捏了捏,估计里面有二三十个铜板,没有觉得不满。四小姐过的是什么日子,他隐约能知道,就这样他还能得到这些铜板的赏,已经算很不错了。
她刚走到院子门口,就看到宁安领着一个中年男子过来。
“艳殊?”男子迟疑地开口。
“嗯,三舅,我是艳殊。”宁艳殊点头,“咱们先进屋吧。”
进了屋,宁艳殊看了宁安一眼,宁安很识相地说前面还有事要忙,走了。
让人上了茶后,甥舅俩都没开口,沉默地喝着茶。
徐哲夫轻啜了两口茶,茶水的味道不是很好,想来这茶也是极差的,不过他还是脸色未变地喝了下去。眼睛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遍大厅,这里的简陋让他也忍不住摇了摇头,他那妹妹妹夫实在是——就算为自保送女儿离开,私下里也要找补一点啊,这么简陋的地方,恐怕比起刚才接他进来的那个叫宁安的管事所住的地方都不如。
扫了一眼对面的外甥女,见她亦是神色平静地喝着茶,未见丝毫嫌弃不满,那稳重的样子,叫他心中略感慰藉。历来娇蛮的她,能有这般的平静,想来是吃了不少苦。这样的她,让本来对接她入府过年这一事有所抵触的徐哲夫也松动了。
“我这回来,是打算接你回徐府过年的。”徐哲夫率先开口打破了平静。
宁艳殊起身行了一礼,“谢谢外祖父外祖母还有几位舅舅的怜惜,只是艳殊不能去。”
“为何?等等——”徐哲夫知道哪里不对了,“你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嗯,母亲写信告诉过我了。”
宁哲夫想想觉得不对劲,“信在哪,拿来我看看。”
“这个——”宁艳殊神色迟疑。
“怎么,你娘写给你的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么?”宁哲夫淡淡地问。
宁艳殊无法,只好把信拿出来给他。
宁哲夫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到最后,嘴巴都抿成一条线了。
这个妹妹,唉!“行了,赶紧收拾吧,我去外面等你。”
“三舅舅,我是不会随你去徐府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正如娘所说的,我去只会害了徐家。”说这话时,宁艳殊很难过。
“走吧,别磨蹭了,你去徐家小住两天就能害了徐家,那徐家未免太过不堪一击了。”
宁艳殊坚决不去。
徐哲夫仔细看了宁艳殊的表情,见她一脸伤心但眼神却很坚定,便知道她是下了决心了,无奈之下,只好空手而返。
宁艳殊不愿,他总不能将人绑了回去吧,再说,她也是一片好意。
这外甥女虽然有些小心思,但心还是好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被自己母亲那样对待,只是有点小心思,没移了性情都算是好的了。徐哲夫一边走一边想。
待徐哲夫回去一说,杨氏等人更是心疼,当天就收拾了一大车的年货给宁艳殊送来。
门房的人来报时,宁艳殊正把玩着手中徐氏写来的那封书信,淡淡一笑。
14 过年
董嬷嬷看着那一大车的年货,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她心情好了,便自信满满地说要露一手给他们看,让大家过一个不一样的年节。
看她磨刀霍霍劲头十足的样子,宁艳殊明心等人都笑了。
转眼,便到了除夕夜,一大早,她们便起来了。吃了点简单的早饭,董嬷嬷便准备好了拜拜的东西,一只蒸煮过的大公鸡还有花红炮烛等等,放在院子里祭拜天地及祖先。
祭拜了天地祖宗后,她们便忙和开了。因是年节最后一天,忒多活计要忙,如剪纸,贴窗花,炸丸子,做豆腐,裹鱼片等等。
他们所住的小院子人并不多,才四个人,除了宁艳殊,其他三人都是忙得脚不踮地的,特别是董嬷嬷,负责厨房的,忙得恨不能长出个三头六臂来。
而宁艳殊呢,做为主子,自然不需要做这些的事的,她今天就负责一件大事,那就是写春联。
现代人,对联几乎都是去买的。本来宁艳殊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昨天宁安找到她,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
宁艳殊问了后,才知道他是想来求她帮忙写两副对联。当时她就愣了,她虽然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但这等小事,她真的没关心过。一时被问及,倒有些措手不及。
后来从董嬷嬷口中才得知,这里的人崇尚文风,能自己写的,都不会请人代写。例如宁府每年春节,大门外的对联便是由宁瀚清提笔挥毫写就的。便是她那些兄弟入了学后,宁瀚清也放权让他们写自己院子的对联,以示考教。
当然,实在不识字的,亦可请人代写。就拿宁安来说,自从来了海棠春院,每年的对联宁安都是让人帮忙代写的。
而今年,宁艳殊他们到了庄子,甭管写得好不好,如果再请人代写,被人知道就有些丢脸了。所以宁安才有这一请求。
可对宁艳殊来说,却有点麻烦了。
宁琳音出身农村,小学时候学堂里还上书法这门国学课的,还真练过那么一段时间毛笔字,当时纯粹是为了参加比赛学的,而当时她的班主任正好有这个特长,每年他还能靠卖对联挣不少外块。
在他的把关下,她和另外几位同学组成特长班,他给开小灶,当时她班主任还说她在这方面有点天分。可惜的是,特训了两个月,比赛后,随着升学压力重了,她渐渐地就没再练习了。她也从没把这当成特长和资本。
后来初出社会的时候,遇到一次机会,她才后悔没有将那点特长坚持下来。原来,当时有位归国华侨欲回国养老,想修葺故乡的宅子,因为这位归国华侨很有名,再加上所给的报酬丰厚。
当时很多公司都想拿下这个项目,而她当时所在的公司,实力只能说是中上,却也盯紧了这个项目,并且发出话来,说公司里如果哪个员工能为公司拿下这个单子,公司重重有赏。
为了拿到这个重要的订单,宁琳音从一得知消息就开始收集了那位老先生的资料,从中更得知了一个他鲜为人知的爱好,那就是书法。据小道消息说,这位虞姓的归国华侨有可能是唐代书法大家虞世南的后人。
当时宁琳音还没有被正式录用,知道这个机会对她来说很重要也很渺茫。但她还是决定尽力去试一试,于是咬牙花了大价钱报名了一家有名的书法教习机构学习欧虞体。价钱是真的昂贵,因为虞体少人学,而虞世南留下的真迹资料更是不多。她学的时候很是吃了一些苦头,毕竟时间不多又要速成又要效果,唯有压榨自己了。
后来宁琳音凭借速成的书法,还有细心胆大有毅力等优点,脱颖而出,成功得到老先生的赏识,为公司争取到了这个项目。而她也因此被提前录用,一举进入公司中层管理阶级,并且获得了一笔不菲的奖金。
总的来说,宁艳殊在书法方面还算有点悟性的。特别是一提笔,脑中便自动地浮现楷书欧虞体的竖横撇捺点。所以当宁安索求两副对联时,她也不忤。
只是,她也不托大,为了能弄出两副拿得出手的对联,她两天都泡在上头了。一连写了几十副,宁艳殊才挑出几副还看得过去的,让大强送了两副过去给宁安。
宁艳殊不知道,宁安收到这两副对联时,一脸的纠结。
因为在大顺朝,一切的书法基石皆以王羲之的楷书、行书、草书为准,而其中的楷书又以欧体、颜体、柳体为代表。四小姐写的对联,字漂亮是漂亮的,但和时下的字还是有区别的,区别在哪,宁安也说不出来。
难怪宁安会觉得纠结,因为宁艳殊所学的字体是与欧体齐名的虞体,它的创始人正是唐初的虞世南,可是大顺朝并无此人,因此亦无人认识虞世南所创的字体。
其实当宁艳殊得知这些信息时,也不由得诽腹了一句,这错乱的架空世界。
不过纠结归纠结,宁安还是将两副对联贴在了大门和他们一家子所在的院落里。
写完了对联,看到明心在剪窗花,宁艳殊好奇地凑过去,只见上面放着明心已经剪裁好的纸样,什么关公、鲤鱼、福字等等应有尽有。
宁艳殊尚来不及感叹,正好看到明心又完成一副,她小心地接过,打开一看,竟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
“明心,你真是太心灵手巧了,这些灵活灵现的花样,你是怎么剪出来的呀。”宁艳殊的眼中满是惊叹。
明心被赞得不好意思了,“小姐,奴婢这手艺还算普通了,夫人院子里的陈妈妈剪纸才厉害呢。”说到这,明心意识到自己不该提夫人的,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宁艳殊倒不在意,“她是她,你是你,在我眼里,明心可比她厉害多了。”
看着看着,宁艳殊指头痒了,“明心,我也来剪两张试试,你教我吧。”
“小姐,你要什么样式,和奴婢说好了,不用小姐动手的。”
“我就想自己剪。”
看她蠢蠢欲动的样子,明心无奈,“好吧,那小姐咱们就从最简单的囍字开始吧。”
没多久,“哎,小姐,你剪错了,这里不该断的。”
剪断了,那就是剪废了。宁艳殊果断扔掉手中剪了一半的红纸。
“小姐,你又剪错了。”
再扔!
“小姐,你——”
这回不用明心说完,宁艳殊直接把手中的红纸扔掉。
两刻钟后,宁艳殊终于剪出了一个囍字,打开一看,竟是歪斜的,顿时脸都黑了。
明心忍住笑安慰她,“小姐,熟能生巧,你再多剪几张就漂亮了,想当初奴婢当初比你还不如呢。”
“骗人,上回董嬷嬷还说,你才剪两三张纸就能剪出漂亮的花样了。”
明心语塞了,好吧,她不该捏造事实来安慰小姐的。
院子里,大强正在编制灯笼,听见明心和小姐的话,憨憨一笑。
宁艳殊终于认清了自己是个手工白痴的事实,气呼呼地扔下剪刀,跑到大强那里看他编灯笼去了。
薄薄的竹篾在大强灵巧的手指里忽左忽右忽高忽低地摆动着,没多久,一个灯笼的轮廓就出来了。
宁艳殊蹲在一旁看着,不由得感叹古人的多才多艺。
“小姐,你别凑那么近,仔细那些竹篾不小心打到你。”
大强胀红了脸,不由地站了起来,吭吭哧哧说道,“明心,我不会让竹篾打到小姐的。”
明心嗔了他一眼,“你笨手笨脚的,万一打到了呢?”
“我不会的,一定不会。”大强猛地摇头摆手保证,焦急的样子就怕明心不信。
好吧,人家郎情妾意的,她就活脱脱一枚灯泡啊。宁艳殊好笑地摇头,“我去厨房看看董嬷嬷做什么好吃的了。”
两刻钟后,厨房,在宁艳殊第五次毁了一张饺子皮后,董嬷嬷终于忍无可忍了,“我的好小姐,你就别捣乱了,玩你的棋去吧。”
被鄙视了,宁艳殊撅着嘴,“好嘛,我做这个是笨手笨脚,但下棋,你们一个也下不过我。”
她是南方人,以前从来就没包过饺子,没想到这玩意儿这么难搞,看那一张张饺子皮在董嬷嬷手中服服帖帖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可到了她手里,不是馅跑到了皮外,就是合不回来,真是气死她了。
宁艳殊一边说一边气哼哼的,这难得孩子气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院子里的明心大强明显忍不住了。
“是是是,你下棋最厉害了,快去吧。”
如赶苍蝇一般,宁艳殊被扫地出门了。
15 庄园相会
申时二刻,年夜饭便做好了。
董嬷嬷在给上好菜后,说道,“小姐,菜都上好了,虽然没有在宁府时候那么丰盛,你就将就一下吧。嬷嬷和明心大强就在外头吃,需要什么叫一声就行了。”
说完便准备退出去,却被宁艳殊叫住了,“嬷嬷,别出去了,坐下一块吃吧,还有明心和大强也一样。”
“这怎么可以?平时就算了,这年夜饭咱们下人是一定不能上桌的。”
“有什么不可以的,我目前的处境我自己清楚,可不比平头百姓强到哪去,还摆什么官家小姐的架子呢。”宁艳殊勾起嘴角,自嘲地笑笑,“再说了,现在也没外人,在我心里,你们仨就和我的亲人差不多,一起吃顿年夜饭怎么了。”
董嬷嬷一脸地为难,而明心和大强都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要是不坐下,那我也不吃了。”宁艳殊下了重药。
他们仨人相视一眼,终于说道,“那好吧。”
看他们吃得小心翼翼的,连坐都不敢坐实,宁艳殊心中无奈,只得快速地解决完碗里的饭,然后放下碗筷,“好了,我吃饱了,进去躺会,你们慢慢吃。”
三人都站了起来,“小姐——”
明心就站在宁艳殊旁边,宁艳殊双手按在她肩上,“坐下!你们慢慢吃,一定要把菜都吃光啊,不许剩下。”说完转身进了屋,留下他们三人默默地吃着。
吃好饭,他们四个人围在一块守岁。
海棠春院当初是给她大姐拿来当作春季赏玩的地点,一般都不会冬天来的,所以整个院子都没弄火炕,现在大冬天的,能冷死个人。
此时大强守着火炉子,上面烧着一壶茶水,宁艳殊手上还抱着个暖手炉,而她们三人旁边还摆了个火笼子,这才显得没那么冷。
几个人做做针线,大强时不时地说说外头的见闻,时间倒也不难熬。
相比他们这边的冷清与温馨,皇宫那里就热闹多了。
多少名门闺秀和青年才俊在今晚借势而声名鹊起,其中就有宁芷殊因一段难得的祝寿词显现出她不俗的文采,
从而得到皇帝的赞赏,再加上她弱柳扶风般的风韵,给在场的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转眼到了年初二,正是各家出嫁的姑娘回娘家探亲的日子。
海棠春院却意外地迎来了几位客人。
“这里便是四表妹目前所在的庄子?”徐楚盛看着已然不新的门户,神色莫名。这庄子的大门虽然收拾得很干净,但难掩破败之相。
“是吧。”宁季禹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宁炎熙小孩子心性,正好奇地四处张望呢。
而徐楚钰正盯着两旁的对联看得认真,旁边的宁楹殊走近了问,“三表哥在看什么?”
徐楚钰移开眼,笑笑,“没什么。”
“大少爷,你们怎么来了?”宁安打开门,有些不可置信。
“安伯,我们是来看看四妹妹的。”宁季禹说。
宁安以前是他大姐身边的人,大姐在的时候他们经常会见到,所以宁季禹还能认出宁安来。
“大少爷你们快进来,老奴这就领你们过去。”宁安一边说一边打发个小厮前去给四小姐报信。
不过却被宁楹殊拦下了,她倒要看看她那姐姐在做什么,“安伯,不用了,咱们直接过去吧。”
见几人都不反对,宁安只好领着他们去了四小姐所在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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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靠南边的软榻上,宁艳殊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棋盘上的局势,思索着下一步白棋该怎么走,各个位置的白棋有可能走出的强手,以及黑棋的应对办法。
先前宁艳殊既然打算了要通过考验进入铭澜书院,就已经决定了要苦练棋艺。奈何董嬷嬷不会围棋,明心会,但不精,和她下一点意思都没有.宁艳殊只能自己和自己下了。
她这样下法,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对局,并不以分出胜负为目的,而是用来研究某个局部战斗。
在这种反复的分析中,她逐渐对各种布局的下法有了更透彻的了解,在脑中形成了很多的预案,这样在实战中如果遇到类似的情况时她便能更从容的应对了。
自己和自己下,是极需要脑力和心力的。本来嘛,有对手对弈,若要做到走一步,就想到三步外的程度,本来就需要很强地思维能力逻辑论断推演。因为每走一步,都会产生演化好几种不同的变化。
更何况自己和自己下呢?因为随时都能了解对手的每下一子的想法,是逆对手意图而动还是将计就计?这样的下法,产生的变化绝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而是二的N次方,其中的千变万化,心神不够强大的人通常都难以承受。
以宁艳殊的棋艺如今也只能想到三步外,她开始这么做时,差点没把自己逼疯。
想想以前她哪需要这样做啊,只要一连上线,就有无数的玩家与她对练.现在越混越差了。
无奈地甩开脑中的想法,看着棋局,宁艳殊的心神很快便融入其中。
只见宁艳殊手执着棋子,眼睛不离棋盘,果断地落下一子,神色一派安然平和。
“小姐真的变了好多。”董嬷嬷颇为感慨地说道,如果小姐还是以前的样子,经历这些事后,非闹个天翻地覆鱼死网破不可,一定不会有现在的隐忍与平静。
“不管小姐怎么变,都是小姐。”明心说道。
“这倒是。”董嬷嬷亦是点头.“老爷夫人也真是狠心,小姐可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啊,竟然就这样不管不顾任由她自生自灭了。”
明心也沉默了。
突然,院门外隐隐有声音传来,明心与董嬷嬷对视一眼,明心站起来说道,“我出去看看。”
见到渐走渐近的一行人,明心吃了一惊。
“小姐,小姐!大少爷三少爷五小姐还有两位表少爷来了。”
宁艳殊闻言也吃了一惊,站起来后随手弄乱了棋局。
眨眼间,宁季禹一行人便进来了,宁楹殊注意到她榻床上的乱了的棋局,咦了一声,“四姐,你自己和自己下棋?”
“无聊随便摆玩的而已。”宁艳殊笑道。
“四姐,你还真是悠闲啊,大过年的还有闲情雅致下棋赏雪,可怜妹妹我陪着母亲不是忙着拜年就是忙着招呼上门的亲戚,真是忙死了。”宁楹殊撅着嘴说道。
宁艳殊假装没听明白她话中的炫耀之意,笑道,“能者多劳嘛,妹妹能力好又长得讨喜,多为母亲分担些也是应该的。”
说完不待宁楹殊回答,便看向她大哥他们,“你们怎么来了?”眼睛却看向徐楚盛与徐楚钰,从记忆中知道这是他们的两个表兄。
“今天我们随母亲回去看外祖父外祖母,外祖母念叨起你,五妹也觉得咱们兄妹几个挺久没见的了,就决定和两位表兄一起来看看你了。”宁季禹不冷不热地说道。
宁艳殊哦了一声,然后招呼他们坐下。
宁楹殊挽着宁艳殊的手,说道,“四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哦,三姐前两天在皇宫年夜宴上以一首龙吟赋一鸣惊人大放异彩。这两天上门拜访打听三姐的人家可不少呢,父亲这两天是乐得合不拢嘴,真让人羡慕,三姐你说是不是?”
宁楹殊问这话时表情一派天真,可宁艳殊知道她明显是不怀好意。她妹妹这是被宁芷殊给刺激到了,然后到她这里来找平衡来了?
“那真是恭喜三姐了。”天地良心,宁艳殊这话真的是真心实意的。
她这四姐不是一向都瞧三姐不顺眼的吗?怎么——宁楹殊不相信,“四姐,你生气了?”她一脸小心翼翼地样子。
“没有,怎么会生气呢。”
“四姐,你要是难受就说出来,妹妹不会说出去的。”
“我是真的不难过。因为没有她,还是会有别人。”大放异彩的人是不是宁芷殊,对此时的宁艳殊来说,都一样。
宁艳殊的云淡风轻让宁楹殊很不舒服,因为两相对比之下,倒显出自己小心眼度量不大来。
可是,还没等她心里的不舒服消失,接着,便见宁艳殊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说道,“难道五妹告诉我这个消息是想让我难过的吗?”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这么想!”宁楹殊自然要否认了,“四姐能这么想开,真是太好了,我是真怕你们又像以前一样针尖对麦芒。”
“放心吧,我不会再无缘无故地针对她了。”突然,宁艳殊的情绪变得很低落,“而且,你看我如今的样子,连回宁府都成问题,更别说——”她一直记得一句话,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该示弱的时候就不要逞强。
宁楹殊听了,想想确实也是。再一打量她们所在的屋子,发现比她在宁府的院子差了十万八千里,甚至宁府里得脸的管事居住的院子可能都比这里强。对她这姐姐不由得心生同情,可一想到自己因为和她一母同胞,受她所累名声有损,至今仍被人侧目,而她三姐因年夜宴上的一翻表现已成功脱身,徒留下她一人尚在泥泞中,刚刚升起的同情顿时烟消云散。
“四姐,你且委屈一段时日,等父亲气消了,一定会把你接回去的。”宁楹殊安慰道。
“但愿吧。”宁艳殊面露苦意,但心中却不置可否。
屋里的情况早已落入另外几人的眼中,再听到宁艳殊难掩落寞的语言,都不由得心生同情,都觉得父亲/姑父先前的决定有点过分了,当然,也有人不以为然。
静默了一会,徐楚钰突然问道,“艳殊表妹,外头的那副对联,听宁安管事说是你所写的?”这消息是刚才宁安送他们过来时,他佯装无意打听到的。
“嗯,涂鸦之作,有什么不妥之处吗?”宁艳殊略歪着头问。
“并无。”徐楚钰定定地打量了宁艳殊一眼,眼中有着让人不易察觉的审视。
那字,与时下的欧体略有不同,笔法虽稚嫩,但隐约可见风骨,而且自成一格。徐楚钰一直笃信,字如其人,能写出这样的字的人,怎么可能出自他这位嚣张跋扈性情乖张的表妹手中?看来传言不可尽信啊。
第一次被古人这样直接地盯着,宁艳殊有一点点不适应,但很快便调整过来了。想当初作报告时,盯着的人更多,现在?那是小意思了。
见宁炎熙盘子里的点心快吃完了,宁艳殊一边让董嬷嬷再上一份,一边和宁季禹说着话。
宁季禹礼节性地问着宁艳殊在这里的生活起居。
宁楹殊时不时地插上一两句,气氛倒也和谐。
吃了两份点心的宁炎熙有些爱困地揉揉眼睛,一副想睡觉的样子。宁楹殊见了,忙说,“大哥,两位表哥,小弟困了,咱们出来时间也不短了,是不是该回去了?”其实她早想走了,在这里实在是太无聊了。今天就不该来的,真是失策。
“嗯,是该走了。”宁季禹点头。
宁艳殊看得出来他们也不是很自在,脸上满是不舍,嘴上更是说着挽留的话,“你们这么快就要走了啊?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再见了,要不让小弟睡我的床吧?你们再多待一会。”
“不了,天色已晚。改天得空了再来看你吧。”
说到这份上了,宁艳殊也只好起身送他们出去。
徐楚盛是最后离开的,等所有人都出去后,他对宁艳殊说了一句,“以后若缺什么,只管让宁安去找我。”
宁艳殊抬眼看向他,眼中难掩讶异,想不到刚才一直没出声的大表哥一开口便给出了这样的承诺,真是让人惊讶啊。
宁艳殊见他定定地看着自己,似是在等自己的回答,于是笑了,笑意直达眼底,如春花般明媚,“嗯,我会的。”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大表哥。”
那抹笑意晃了徐楚盛的眼,让他不由得伸手直抚她的头顶,象征性地拍了拍,“那就好,要记得。”
说完大步朝门外走去,丝毫不理会因为被当成小狗被顺毛而黑了一张俏脸的宁艳殊。
第十六章
宁艳殊亲自将他们送到大门,一路上,宁艳殊与徐楚盛都很有默契的不提刚才的事。
对宁艳殊来说,有些感谢,不需要放在嘴上,只需要铭记在心。
徐家前后两次有人来看她,代表着什么,宁艳殊心里清楚。
如果说上回徐哲夫的到来,认真计较起来也算不得什么,可以说是做长辈的关心一下晚辈。
即使是这一次来的是徐家的年轻一辈,代表不了什么,便是有人追究,也能推到年轻人不懂事妨碍不了什么上面去。
这件事,但凡只发生一回,都还能说道。可是,前后两次来的人,分量就不一般了。
徐哲夫在徐家是掌权的人物,
徐楚盛徐楚钰这两个年轻一辈,算是徐家的新生的力量,历练几年,成长起来后也能独挡一面。
这两波人,算得上是徐家最生猛最中坚的力量代表了。其中的含义,宁艳殊每每想来,都觉得心中沉甸甸的。
不是没有想过徐家这些举动是不是别有深意,可是她不觉得连亲生父母都放弃了的自己有什么可让徐家觊觎的?
感情投资?没必要,也不值得。
要知道,原主原先什么性子什么名声,他们都知道,这样的她,除了割舍不下这份血缘羁绊,有何价值值得他们冒着被皇帝反感的风险?即使有,情况也不可能会变得更差了。
思及生母徐氏的所作所为,发现徐氏真心不像徐家人。
徐家人重视血脉亲情,而且护短,和偏心得没边儿的徐氏,很不相像。
宁艳殊并不知道,正是因为她上回见徐哲夫时的表现得到了徐家的初步认可。若非如此,即使徐家两老再可怜她,也只是在物质方面略弥补一下,决无可能让徐家年轻一代接近她的。
但有对比才有震撼。
滴水之恩,不说涌泉相报,但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在将来他们需要之时,尽自己所能报答一二是必要的。这是宁艳殊一直以来为人处事的准则,也是此时此刻她的心里话。
此时宁艳殊心中的这翻话,绝非是想想就过,而是真正地铭记于心。日后,有人为了她这一念头为了帮她偿还此番欠下的恩情而头痛不已,不过这是后话了。
就在宁艳殊将宁季禹他们一行人送走后,转眼,便有一行人打马而过,那整齐划一的马蹄声让宁艳殊忍不住张望了一眼,只隐约看见打头的是一个成年男人怀里还坐着一个孩子,车队后面坠着一辆马车。
那孩子似乎是上回在隔壁院子见到的,对了,是程雅道的儿子。
就在宁艳殊认出程熠时,他们一行人已经到了隔壁庄子的大门外,随着大门被打开,他们牵着马,有序地进入。
他怎么来了?而且没和他那个恐怖的爹在一起。
那孩子的脸色很苍白,不知因何原因。直觉的,宁艳殊感到这一队人马有些不寻常。马车里面的人是谁?莫非是程雅道?宁艳殊立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那马车一直都是坠在队伍后面,没有任何的防护措施。如果程雅道的确在里面的话,需要用到这种空城计似的障眼法,必然是遇到了不同寻常的情况。
而且宁艳殊还注意到,刚才他们一行人依次进入时,马车依然是落在最后面的。
如果程雅道真的是在这辆马车上的话,真是胆大又谨慎的做法。
希望这一切都是她想多了。带着这样的念头,宁艳殊回到了住处,想来想去,她还是交待董嬷嬷他们这两天没什么事就不要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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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楚盛宁季禹等回到徐府,一行人情绪都不是很高。他们刚进大门,便看到徐楚英已经等在一旁了,“你们回来了。”
徐楚英看了看他们的神色,猜测道,“结果不顺利?那就对了。我就说嘛,宁艳殊这种人落得那种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你们还去看她?我就不会去,因为这根本就是浪费时间浪费感情浪费精力!”
宁季禹站在一旁,有些不尴不尬地听着。
“闭嘴。”徐楚英那样子看得徐楚盛皱眉不已,“你这种偏听偏信的性子啥时候能改?听风就是雨,什么都不了解就妄下结论,祖父的教导你都扔狗肚子里去了。”说完,他大步往内院走去。
徐楚钰经过徐楚英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啊,四弟,大哥说得对,你这毛病要该改改了,有些事眼见为实,不能听风就是雨。不然,以后要吃亏的。”说完,他不紧不慢地跟上徐楚盛的脚步。
“我——”徐楚英想辩解,那些人却一个个连听都不听。
宁炎熙在海棠春院的时候就已经眼困了,下马车后就一直让宁季禹抱着,经过徐楚英身边时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可还是说了一句话,“四表哥,你别这么说四姐,四姐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凶了,刚才我们去的时候,她还拿好吃的点心给我吃了。”说完也不管他的反应头一点一点的,睡了。
宁楹殊走在最后,轻声安慰道,“四表哥,你别难过,大表哥和三表哥可能是去见了四姐,心情不愉,所以才这样的。”
“楹殊表妹,我没事。”徐楚英脸色不是很好,毕竟谁被当众教训心里都不好受,何况一向自诩进退有度的他呢?可他还是朝宁楹殊露出了一个笑容,只是那笑容很勉强,甚至夹杂着一些让人看了害怕的东西,“不过你那姐姐,果然如你所说一般,就是个害人精!而且本事还不小,才见一面,连大哥和三哥都被她迷惑了。”
“回来了?”
他们甫进客厅,便受到所有人目光的洗礼。
宁楹殊进来后,一直将注意力放在她娘亲身上。
通过这一回接触,她发现她那个四姐变了,能轻而易举地得到别人的好感,这让她很有危机感。大表哥和三表哥已经偏向她四姐了,她绝不允许娘亲再偏向她四姐!
察觉到宁楹殊的焦虑,徐氏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默默地喝着茶,并不开口。
按理说,接下来该她询问宁艳殊那边的情况的,可她就是装作不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小女儿的心结,而且她既然打算放弃二女儿,全力培养小女儿,那她便不会再有任何犹豫,以此避免小女儿与她离心。
见她这样,杨氏颇为无奈,不得已开口问道,“阿盛,你艳殊表妹如何了?”
“尚好。”徐楚盛想了想答道。看她的样子,应算是过得不错的。
徐世涛和杨氏是知道他的,他既然说尚好,那就是还不错了。而且从他的态度上可以看出,他对那个表妹印象不差。这就难得了,因为除了家人,很少有人能在短时间内获得他的认同。便是眼前这位娇俏可人的外孙女,大孙子对她也仅止于礼貌而已。
“那就好,等忙过了这些日子,便将她接来吧。”他是挺好奇的,能让三儿子和大孙子都有点好感的外孙女是什么样子的,毕竟她的名声确实挺差的。他们徐家的人虽然不会人云亦云,但多少还是受到一些影响的。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让三儿子和大孙子对她的印象不差,这就难得了。
“爹——”徐氏抗议地唤了一声,“你不能这么做——”
徐世涛皱着眉看着他这女儿,“我为何不能这么做?反正楹殊你是要送回来的,赶一只羊是赶,赶两只羊也是赶,一样。”
“不行,我不准她到徐家来。”徐氏急急地说着,就差没尖叫了,察觉到不对,她才复又寻了个理由,急急补充着,“她爹既然让她在庄子里禁足反省,她就不能到处跑,否则我不好和她爹交待。”
“禁足,我看宁瀚清是怕你女儿连累到她,让她在那里自生自灭吧。以前我就不许你嫁他,现在看来,果然不是个东西!一点担当都没有!”徐世涛气呼呼地数落着。
“不用管他,艳殊我是一定要接来徐家的,他要是不满,你让他来找我要人!”
“爹,你别这么做。你和娘要是觉得艳殊那孩子可怜,我回去后多送些东西给她就是了。犯不着把她接来徐家,万一惹了那位不高兴可怎么办哪。”
“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劝了。”
“娘,楚盛,楚钰,你们倒是劝劝爹啊。”徐氏急得团团转。
“娘,既然外祖父这么说了,你就顺其自然吧。”见她似乎有些不正常,宁季禹上前扶着徐氏劝道。
“你不懂,楹殊也在这,若是把艳殊接来,万一败坏——”楹殊的名声可怎么办!
“够了,秀菡!”见她越说越不像,为了给她在侄子儿女面前留些脸面,徐世清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你偏心小的,我这做爹的能理解,毕竟五只手指都不能一样长短。但是,我看你偏心到简直恨不得艳殊死了干净,你觉得你现在的想法对吗?”看她做的这是什么事啊,看来以前他们真的错了,太过溺爱她,以致把她给养废了。
“好,你们都说我偏心,可是你们又知不知道艳殊给我招了多少麻烦,简直就是个讨债鬼!楹殊小小年纪还会偎我怀里安慰我,她宁艳殊除了闯祸连累我们几母子,还会什么?我凭什么要对她好?我为什么要对她好!”徐氏颇有些歇斯底里地叫着。
徐楚盛拧眉。
徐世涛对这个女儿很失望,“好,你觉得你委屈,我们也不勉强你。可是,楹殊和艳殊都是我的外孙女,你偏心是你的事,不能要求把你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要求别人也像你一样。”
为什么不能,他们是她的父母不是吗?徐氏红着眼,恨恨地想。
“祖父,你干嘛凶楹殊表妹?还凶姑姑!为了一个宁艳殊,你非要弄到大家都不高兴才好。我就不知道那宁艳殊有什么好了,让你们一个个这样维护?!姑姑才是你的女儿不是吗?她宁艳殊再好,也是隔了一层的。再说,就算你和祖母稀罕外孙女,眼前的楹殊表妹不也是你们的外孙女吗?你们干嘛为了远方的那个而伤害跟前的这个!真是远香近臭么?”徐楚英不满地说道。
“随意质疑大人的决定,你什么时候学的规矩?而且你看看你说的话,完全是以偏概全的情绪话,一点明辨是非的想法都没有!我教你读书教你知识教你道理,不是让你用在这种诡辩上的!”
徐世涛这回是真生气了,他一直以为,女儿家可以娇养,但男孩必须是家中的顶梁柱,必须严格教养,这一切皆源于他对家中的男孩冀望很深。徐楚英此番表现,给他一种长歪了的预感,难怪他会发怒。
徐楚英嗫嚅,显然是被大怒的徐世涛吓到了,原先准备在肚子里的话,一句也不敢说出来了。
不止是他,厅里的其他人也是大气都不敢出。他们这种样子并不奇怪,要知道之前徐世涛也可以说得上是位极人臣,虽然这么多年在家修身养性不再过问政事,可那气势却是有增无减。
见徐楚英那样,徐氏突然就冷静下来了,所有的愤怒都不翼而飞,只剩下焦急与担忧,只见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劝道,“爹,楚英也是心疼楹殊,你就别怪他了。”
看其他人的表情,徐世涛也知道自己这回是吓着他们了,遂把身上的气势一收,恢复往日的慈眉善目。可他对这个女儿还是有不满,“
你要是对另一个女儿有对楚英这个外甥一半的关心,她估计就不会遭这些罪!”
徐氏脸色讪然。
“你,给我回去好好闭门读书,这段时间就不要出去了。”徐世涛指着徐楚英说道。
“是。”徐盛英低低回了一声,他知道,自己今天确实是俞樾了。
听到这惩罚,徐氏心中有些不愉,但也知道她父亲决定了的事,很少有人能够改变,忍住到了嘴边的想求情的话,只是心中对引起这些的宁艳殊更为不喜了。
训完孙子,徐世涛看了宁楹殊一眼,“话题回到接艳殊来徐府的事,你们要是不乐意呢,楹殊也不必送来了,我看楹殊她爹也认识不少当朝的大儒,让他请两位回宁府教导楹殊几人也是可以的。”
那能一样吗?即使她爹已经荣养在家,那也是太傅,当今天子的授业恩师!那些所谓的大儒和她父亲比?差得远了。她干嘛有好的不挑挑次品?
这会,徐氏也冷静下来了,也隐约看出来她爹的耐性已经告罄,胡搅蛮缠已是无用,只会徒增反感,“爹说怎样就怎样吧。”徐氏说完后无奈地看了小女儿一眼。
“嗯。”
徐世涛缓缓地点了点头,视线扫地在场的众人,视线落在宁楹殊的身上,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躲避着她外祖父的目光。引得徐世涛暗暗摇头。这孙女小心思太多,行事也不够光明,难成大器。他如今只希望宁艳殊这个孙女不要让他太失望才好。
原先,他觉得宁艳殊那些问题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俗话说,女儿要娇养,他们这样的人家,女儿家娇纵一点,无伤大雅,君不见,便是一些落魄的小村庄里村长家的女儿都与旁人家的闺女不一样么。娇纵蛮横点,在两老眼中,真不是什么大缺点,前提是,有眼色,不随意冲撞那些他们合全家之力都对付不了的人。当然了,若是能够做到秀外慧中进退有度自然最好。
这一点,秀菡在做女儿家的时候做得就不错。可如今见了女儿这模样,他也担心他那孙女娇蛮的性子一定,便再难移了。
这些让他担心,更让他担心的是家族的问题。
朝堂上的暗流,身为三公之一的徐世涛察觉到了。若是真到了站队的时候,选择谁,就成为考量的关键。不仅要考虑到胜败的问题,还要考虑到皇帝胜利后是否会鸟尽弓藏。
前些日子皇帝为了一个尚无功名在身的书生针对宁艳殊一事,确实让人挺失望的。
就算她只是一个陌生人,而不是自己的外孙女,他仍然会觉得失望。即使宁艳殊做错了,可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宁瀚清还在你手底下做事呢,犯得着为了拉拢池玉树这个一介白身就平白地毁了人家一个女儿的名声?
退一步说,就算你是为了讨好宁妃,压一压他女儿做为正室的气势,又将他们徐家置于何地?
或许这是皇帝对他们徐家隐而不表态的一种警告也不一定,徐世涛想得更深远一些。
在这种情况下亲近外孙女一事,自有他的考量,一为试探皇帝,二来,也确实是心疼这个外孙女。如果事情真的如他所预计的那么严重,将宁艳殊扯进来,或许能助他们看出一丝端倪从而早做准备。假如皇帝因此而迁怒徐家,就可以看出他确实连一点容人的雅量都没有,那么,他们也可以尽早下决定做准备了。
只要徐家能安然度过危机,那么便有宁艳殊的栖身之处。不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第十七章
而此时程府的别院,宁艳殊看不到的地方,那马车甫进入,大门立即关上。先前那些人马立即有大部分分散四周警戒,剩下的人马上将那马车围住。
相府的大管家穆福上前恭敬地说到,“相爷,我们到了。”
好一会,轿子内的人才传来咳嗽声,“到了?”
穆福回道,“是的相爷,刚才我们已经传信给阿木了,估计再过不久,他就到了。”程木是相府秘密培养的大夫,人称鬼医,医术卓绝。除了程木之外,还有程金程水程火程土四人,他们手下都有一批人马,各自负责不同的领域,并列组成相府的中坚力量,面目鲜为人知,并且对相爷忠心耿耿。
此时庄子里的管事出现了,穆福一瞧便知是房间整理好了。
“相爷,房间已收拾妥当,要不,你先去歇一会,有什么事等阿木来了给你看了伤口再吩咐?”穆福建议。
马车帘子被打开了,程雅道慢慢走了出来,然后在穆福的搀扶下坐上了已在候在一旁的软轿,并不接他刚才那话,而是问道,“唔,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可以之人吧?”
“基本没遇上人,只除了抵达的时候正面碰见了宁四小姐,相爷,要不要?”穆福比了一个灭口的动作。
程雅道摇头,“动静太大,容易暴露了我们。那边你派个人盯着就好,她是个聪明人,即使猜到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穆福点头,“明白了。”
“这些事情,你晚点再做也不迟,只是有一件事,一会你要立即去处理,不得耽误。”说到最后,程雅道的神色难掩冷酷。
“文宜馆的那些人,只要有嫌疑,又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清白的,都杀了。”程雅道冷冷的说道。他能忍受这些人的不作为,却不能忍受他们吃里扒外。既然敢背主,那就要有身死的觉悟。
穆福心一凛,知道这回主子是不会再姑息了。这回大清洗,他一定要将那些吃里扒外两面三刀的人都清理干净才行。
“相爷,我看此事大概没那么简单。这样子清洗,揪出的大概只是一些被放在明面上的小杂鱼,会不会打草惊蛇?”
“此事我自有主张,你就按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闻言,穆福敲了自己一记,真是傻了,这些事自然有相爷或程水他们谋划,自己的长项就是帮相爷管好府里的事,瞎操什么心呀。
“程熠怎么样了?”程雅道最后问道。
“小少爷没事,只是受到惊吓,睡过去了。一会阿木给相爷治了伤后再让他看看小少爷,估计没什么大问题。”穆福说。
“那就好。”说完,他便瞌上眼。
穆福也禁声了,随后摆了个手势,让轿夫把轿子抬得更稳当一些。
******
呜呜——呜呜——
细小而压抑的哭声从隔壁不时地传来,扰得人都难有清净了。这都多久了,还没完?宁艳殊皱着眉,有些无奈地放下棋子,“大强,帮我搬一架梯子来。”
“小姐!”明心不赞同地唤了她一声,那哭声是从隔壁传来的,隔壁是左相府的,左相啊,那么恐怖的存在,小姐怎么敢去招惹!
“好明心,你就让大强给我搬梯子吧,我就看一眼,一眼行吗?”她想不理会的,可那哭声低沉而压抑,不像那种发泄似的大哭,如同幼兽的悲鸣,哭得她心里难受。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顺从心里的想法,去看一眼。不管结果如何,她好求个心安。再者,还有另一层考量,若是她所料不错的话,此次去看看利大于弊。
没多久,大强便将梯子搬来了。
宁艳殊撩了裙摆爬了上去,入眼是一片桃林,离墙根不远的一颗桃树下,一抹小身子缩成肉团大小靠着桃树哭得好不伤心。
听到声响,他警觉地抬起脑袋,见到宁艳殊,显然是认出她来了,手背一抹,凶巴巴地冲着她叫嚷,“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这破小孩,真不可爱。可宁艳殊见他眼睛红红的,如同一只兔子般,在心里不由得摇了摇头,“你不看我,怎知我在看你?刚才那哭声,害我以为是哪只小猫在叫,就爬上来看看,哪知道是你啊。算了,我这就下去了。”
小家伙炸毛了,“你才是小猫,你全家都是小猫。”
宁艳殊郁闷,这么经典的话已经穿越时空了吗?
“而且,我才没哭呢。”
小孩子较真什么的,真是让人头痛,宁艳殊耸了耸肩,“好吧,我是小猫。可是你能不能别在这哭了,你在这哭得我头疼。你家园子那么大,随便找一处没人看见的地方哭呗。”
小家伙瞪大了眼,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般,“这地方是我家的,我为什么要换地方?就不,偏不!”
隐在暗处的侍卫颇为无语地看着自家小主子难得孩子气的一面。
宁艳殊翻了翻白眼,“那随便你吧。”得,看他这精神,好着呢,根本就不用别人担心。
“你这就走了?”小家伙一愣一愣的。
“不然呢?”宁艳殊反问。
小家伙嘴一扁,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说吧,你想怎么样?”宁艳殊投降。上回,真是被他那副乖巧的模样给骗了。
“我要你和我说说话。”
“就现在这样子?”
宁艳殊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竹梯,指了指半攀着墙的自己,再指指他,有种自作孽的感觉。两人这姿势,隔空喊话差不多,咋说话啊。
小家伙点点头,一副不答应他就哭出来的样子。
宁艳殊叹气,“好吧,你想说什么?”
小家伙一时语塞,确实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好一会,小家伙才清清嗓子,问道,“听人家说,你爹娘都不管你了?”
“是啊。”宁艳殊瞥了他一眼,这里的孩子都成精了,小小的年纪就懂得这些了?
“你不难过么?”
“有什么好难过的?你看我像难过的样子吗?”
“为什么你不难过呢?”
“像你的玩伴们,如果不喜欢你,你会怎么做?”
“他们不喜欢我,我就不喜欢他们!是他们先不喜欢我的!”
宁艳殊给了他一个‘看吧,明白了吧?’
“那不一样,玩伴这个不喜欢我,我还可以找另外的,可是爹娘就只有一个,不能另外找的。”
哟,这么小还知道这个啊。“一样的。”
小家伙看不懂宁艳殊此刻的表情,但突然就觉得挺难过的,再想起他阿爹是为了救他才受的伤,而且现在情况不明,他就更难过了。
看他突然一副要哭的样子,宁艳殊想起那天的猜测,有些明了,于是好心地安慰道,“放心吧,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的。”祸害遗千年,你爹长命着呢。
“你知道我担心什么?”小家伙很警觉地反问,瞪大眼睛看着她,眼中有不易察觉的防备。
“不知道。”宁艳殊很光棍地说道。有些事她也只是猜测,就算猜到了,她也不能说那么明白。
“那你还说我担心的事不会发生,那不是骗小孩吗?”程熠怀疑地看着她。
你不是小孩吗?宁艳殊再次郁闷,难缠的小鬼最不可爱了,“难道你希望你担心的事情会发生啊。”
“当然不希望了。”
“那不就得了。”站在这简易的梯子上面,她的脚有点酸了,“好啦,我要下去了。”
小家伙眼中划过一丝不舍。
“小孩子不要操心那么多,仔细长不高。”
“你又骗小孩了,才不会长不高呢。”小家伙气鼓鼓的,
宁艳殊最后笑笑,也不和他辩解,踩着梯子,仔细地往下走。一直到她落地,那边也没再传来声响。
*****
“相爷,你醒了?”穆福接到侍女的报讯,立即从前院赶了过来。
“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
......
“你是说,宁四小姐见过程熠了?”程雅道一边喝着人参鸡丝粥一边问。
“嗯,住进来的第二天就见过了,当时因为相爷你昏迷不醒,小少爷担忧你,自个儿跑到和隔壁相邻的那片桃树林去哭,因此见上了。”
“我猜,此后宁四小姐没再和程熠见面了吧?”
穆福双眼微瞪,他知道相爷智计无双,可没想到在这种小事上也能猜得这么准。“相爷,你猜得真准,此后不管小少爷在这边怎么闹腾,宁四小姐都没有再出现过了。小少爷还因此心情不好了几天。”
“她是个狡猾的,第一回见程熠,是示好,也是怕不见的话,会惹祸上身。后面的不见,是不想我们误会她故意接近程熠,也是避嫌不愿和相府有牵扯。”
“老爷,如果按你说的。这宁四小姐,心思还真是细腻。可老奴看着不像啊,按理说,这样小心的人应该不会落到这种境况才对啊,会不会是你高估她了?”穆福一边收拾屋子一边嘀咕。
闻言,程雅道若有所思。确实,福伯说得也有道理,可是他的直觉告诉他,宁四小姐,确实就是这么想的。真的是挺奇怪的,算了,想不明白就暂时放在一边先了,“这几日我的伤情已经稳定了,你安排个时间启程回相府。老在这里住,很多事情处理起来不是很方便。”
穆福应了一声,得到应允的程雅道再度闭上眼养神。通常这种时候,穆福都会安静地退下了,可这回他却拿着鸡毛弹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
程雅道闻声睁开眼时,便明白这个看着他长大的老人有事要和他说,而且这事多半是自己会拒绝。
“福伯,还有什么事吗?”
“老爷,是这样的,小少爷既然喜欢那个宁四小姐,福伯我就想啊,何不——”
“如何?人家不乐意还绑人家进府么?”
“哪能绑啊,是请,是请,咱们把她请进府不就成了么?”
“以什么名义?程熠的玩伴?”
穆福一听就不妥,“老爷,要不,你干脆纳了她算了,反正我们相府也不介意再多养个人。再说了,她名声就那样了,宁瀚清应该不会反对的。”越说,穆福越觉得自己出了一个好主意。
程雅道看着眼前这位眼睛发亮的老人,有些头疼,“福伯,小孩子不能这么惯的。要什么给什么,只会养出一个废物。我程雅道的儿子,即使不是苍鹰,也不能是个草包!”
这话牵扯到程熠的教育问题,已经是很重的话了,穆福不出声了。
这日,一大早,宁艳殊便收到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走了,回去了,不必担心我再来烦你了,哼!”
宁艳殊捏着字条,心中很是松了一口气,终于走了。
猜到程雅道就住在隔壁,她的压力很大,却又无人可诉说。
他用如此隐秘的方式住了进来,显然是发生大事了,自己住得离他们如此近,是福是祸实在是难以预料。这些日子的晚上,她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现在他们走了,她终于可以恢复好吃好睡的日子了。
“明心,我去补个觉,午饭不用叫我了。”宁艳殊笑容灿烂地伸了伸懒腰。
“小姐,你昨晚没睡好?”明心关心地问。
“是啊。”宁艳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点头,可不是没睡好么?
有什么事发生了吗?竟然能让小姐睡不着?明心想了想,似乎没什么大事发生啊。明心有些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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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内,程熠头疼地伸出肉白的小手,揉了揉脑袋,眼睛却恼怒地盯着棋盘。
“这便是你最近几日反常的原因?”一道温和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程熠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过头唤了一声阿爹。
程雅道没理他,反而认真地盯着棋盘看那未尽的棋局,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两枚文玩核桃。
程熠注意到他阿爹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穿白衣手执羽扇的年轻男子,此人大约二十七八左右,眉清目秀,一派风流之相。
程熠认出这人名唤蔡桦,是他爹的幕僚之一,不过程熠不喜欢他,偷偷给他取了个烂菜叶的绰号。
“咦,左相,小公子,这下棋的两人对对方的了解可是知之甚深啊,几乎每走一步都能看出对方的意图,而且化解与出击的角度都很刁钻。嗯,这两人的棋艺也不错,布局还算深远——”
程熠撇了撇嘴,废话,执黑白两子的俱是一人,自己焉能不了解自己?
“行了,蔡先生,你先回文宜馆吧,我有些话要交待犬子。”此时程雅道也觉得蔡桦此人有些过于呱噪了。
“是,相爷。”尽管还意犹未尽,但相爷的话他不能不听。蔡桦略带遗憾地走了。
待他走远后,程熠才不高兴地嘟嚷起来,“阿爹,文宜馆那么多谋士,你为什么老爱带那烂菜叶啊?这人天天一副自以为了不起的样子,让人看了厌烦。”
“你不觉得他这样很有趣么?”程雅道随意地说道。
“不觉得!”他就是不喜欢别人抢走属于他阿爹的风采,文宜馆里的水叔叔和郑叔叔比他厉害多了,在他阿爹面前还不是规规矩矩的?就那烂菜叶了,总以为自己最聪明,别人都不如他,不知进退的东西!
“这局棋是那宁四小姐下的吧?”
“阿爹你猜到了啊”程熠有些别扭。
“你很喜欢宁四小姐?”
“谁喜欢她了!”程熠急急辩解,“我就是不服气嘛,她天天有大把的时间在捣鼓这些棋,却一点都不理会我!而且她那么笨,我看她都快被要被自己逼疯了,才让人将她下的那些棋弄回来,想帮帮她的。”小家伙的话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声。
程雅道摸摸他的头,淡笑不语。
这些天来,偶尔他也会想,那天到庄子,他的破绽在哪里,竟然会被宁艳殊看穿?现在看着这棋普,他明白了。他是没料到,竟然还有人和他有着相同的习惯,并且,这人还是一个女子。说实话,他心里是挺吃惊的。
棋,作为君子六艺之一,程雅道可谓深得其精髓。
尽管棋盘上执黑白棋子的双方已尽量做到棋路不同,但从细微处,他还是能看出来是一个人所为。
因为他也是一个习惯自己与自己下棋的人,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才是了解自己的人,这样的方法让他在政治布局方面避免了很多细微而致命的错误,所以他一直都保持着这个习惯。每逢遇事不决或遇到大事之时,总会自己和自己对上一两局。
“阿爹?”程熠抬头,他爹一直不说话,让他猜不出他爹对宁艳殊的看法如何,一时间有些忐忑。
“既然喜欢她就喜欢吧,不必否认。”
这是不干涉了?程熠眼睛亮亮的,猛然抱住了他爹的大腿,蹭了蹭,“阿爹真好。”
第十八章
转眼便到了上元节,若说上元节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莫过于吃元宵和赏花灯了。
宁艳殊根据原主记忆得知,这里最常做的元宵馅是豆沙、白糖、山楂、芝麻、枣泥、黄桂、红豆等。
元宵是以馅为基础,大致过程是先是拌馅料,和匀后摊成大圆薄片,晾凉后再切成比鸡蛋略小的方块。然后把馅块放入笸箩中,倒上江米粉,“筛”起来了。随着馅料在互相撞击中变成球状,江米也沾到馅料表面形成了元宵。
前世宁艳殊是南方人,南方人过元宵节习惯吃汤圆。汤圆的口感和元宵不同。汤圆的含水量比元宵多,所以汤圆吃起来,很软,很滑,很糯。所以突然换了口味,宁艳殊颇有些不习惯。
这里的交通不发达,南方北方更谈不上有什么深入的交流了。
顶了天的,便是家中有人在南方为官,每年会送一些南方的土产回来让家人尝尝鲜。
所以当董嬷嬷和明心听宁艳殊一再提及南方汤圆的美味时,脸上都是半信半疑的。
闲着没什么事,宁艳殊便打算给他们露一手。
若说汤圆中,她最为喜欢的,是芝麻、花生馅、巧克力馅、核桃仁的也不错,还有各种水果味儿的,集香软糯于一身,想想就让人流口水。
巧克力馅的是没法做了,其他的馅倒还能琢磨一二。
元宵节前一天晚上,宁艳殊便让董嬷嬷将糯米给浸泡上。第二天一大早就让大强用石磨将之磨成米浆。米浆全都装进洗干净的白色布袋里,打好结,将之压在石磨下,过滤掉水分。
其实,如果放在现代,不用那么麻烦,用糯米粉加水和成面团,再揉捏入各种馅料便成。在这里虽然也有将糯米磨成粉的,但终究比不得在现代用辗米机辗得精细。
只是因为他们住得偏僻,海棠春院中也只得一方石磨,并无那种将米辗磨得细细的那种由大小石磨组成的复合磨。只能选择上面那种方法。
接着,便是准备各种各样的馅儿。宁艳珠就准备弄三种馅儿,芝麻花生馅、枣泥馅、还有核桃仁馅。
到下午,宁艳殊的汤圆已经做好了。院子里其他三人吃了都赞不绝口,这倒不是恭维话,他们小姐这汤圆做得确实好,吃起来又香又软又有弹性,口感十分不错。
若非董嬷嬷见她动作确实有些生疏,像新手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以前是做过汤圆的呢。董嬷嬷转眼又觉得自己多想了,小姐从小到大都是她伺候的,不说对她十足十的了解,却也能知道八分了。眼前之人分明是她从小奶大的四小姐没错,许是从哪些杂书上看到这汤圆的做法了吧,她暗暗想着。
就在小院子里的人沉浸在欢乐中之时,徐平来了,“四小姐,有你的信。”
“信?”宁艳殊目露疑惑,她还真想不到有谁会给她写信。
她接过来看,只见上面写着艳殊表妹亲启的字样,唤她表妹而她又认识的,是徐楚盛还是徐楚钰?
打开信一看,竟然是徐楚钰的?而且通篇信看下来,只是一封普通的问候信。
将信看了两遍,宁艳殊都没看出来是什么名堂。
徐平眼观鼻鼻观心地立于一旁,闻着一室的食物香味而面不改色。
“小姐。”明心扯了扯宁艳殊的衣袖。
嗯?宁艳殊看向明心,突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对徐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徐管事,今年我们还做了一些南方的汤圆,你一会拿些回去尝尝鲜吧。”
“这怎么好意思?”徐平推辞。
“这有什么,我们住在这里,平时没少麻烦徐管事,你都没说啥。再说,这不过是一些小吃食,我们也做了不少,不用那么客气。”宁艳殊不以为意,她不是小气的人,对看得顺眼的人一向都挺大方的。再者,住在这里,他们确实没少麻烦人家,好在徐平夫妇也不是那种势利的奴才,住在这里,很舒心。
“那奴才就却之不恭了,也让孩子们和婆娘尝尝这新鲜吃食,奴才在此谢过小姐赏。”
“客气了。”
“四小姐可要回信?”徐平提醒。
“嗯。徐管事稍等一会,我且去回信。”
不管宁艳殊如何疑惑,根据礼尚往来,她还是给徐楚钰回了一封信,内容和他的来信差不多。写完后将信交给了宁安,让他转交给徐楚钰,想了想,又让明心将各种馅的汤圆都拣了一些,用竹子编制的龛装好连信一起送过去。
那边,徐楚钰早就派贴身小厮留意信件了,那小厮收到信,第一时间交到了徐楚钰手上,“三少爷,有信到。”
“哪里来的信?”徐楚钰满怀期待地问。
“表四小姐差人送来的,连同这封信,还送了一盒龛的元宵过来。”说到后面,小厮的声音有些迟疑,那是元宵吧?是吧?
听了前面的话,徐楚钰眼前一亮,忙不迭地打开,见到那心心念念的字时,骚动不已的心终是满足了,小厮后面的话根本就没怎么入耳。
时下的欧体,用笔刚劲峻拔,笔画方润整齐,结体开朗爽健。而宁艳殊的字,虽与之相似,但细看之下,其字婉雅秀逸,有种外柔内刚之美。初时,他私以为乃宁艳殊为女子之故,但她的字中,确实有一丝沉厚安详之韵,自成一格,不明显,但的确存在。如果不是他师从——,嗯,也看不出来。
可是,他不知宁艳殊这字究竟是师承何人。从宁楹殊口中得知教过她们姐妹的夫子,那些人中确实没有一个像是能教出她这等学生的。难道他这表妹确实有那么高的天资,自创一体?可她的年纪,太不像了。越想越迷惑,徐楚钰不由得揉了揉眉心。将信摩挲了一翻,方提笔写了一封信,写好后,连带刚才宁艳殊送来的信一起塞到了同一封信里,只待稍晚寄出。
弄好这些,他才注意到贴身小厮手中的东西,“这是什么?”
“三少爷,你自个儿看吧。”
汤圆?徐楚钰眉头微挑,认出了龛中之物。想不到在庄子上住的四表妹还能吃上这些?难不成是自个儿做的?想不到四表妹身边还有熟悉南方吃食的人。
“去,先各层拿两个煮一碗给少爷我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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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钰,你手里提着啥?”徐老太太杨氏问道。
老人眼尖,徐楚钰一出现,提在手中的盒龛就被注意到了。
“南方的汤圆,和咱们这边的元宵差不多。”徐楚钰进屋后寻了个位子坐下,将盒龛放在一旁,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了起来。
“谁给的?”徐老太太疑惑了,什么人会把吃食托给她这孙子?
“你们外孙女孝敬你们的。”
两老对视一眼,“是艳殊?”
徐楚钰给了两老一个肯定的眼神。
“竟然是那个孩子。”两老挺意外的,“这孩子有心了。”
“这玩意儿味道还是不错的,陈妈,你拿去煮来给祖父祖母尝尝。记得这玩意儿要用水煮,千万别蒸和煎啊。”
“好的三少爷,陈妈知道了。”
汤圆煮出来后,两老倒是赏脸,每样馅儿的汤圆都进了两个。把陈妈高兴得喜不自禁,心里对宁艳殊这个表四小姐也充满了好感。要知道老太爷和老太太随着年纪越大,胃口就越不好,非正餐时候能进那么多汤圆,很不常见,这都是表四小姐的功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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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相府
“相爷,朝花院的魏夫人去了。”相府的大总管穆福感到很悲催,他觉得他管着相府的后院,能让他短寿十年,真心的。
其实,他们相爷不重色,后院的姨娘也不多,一直就维持着三头两个的数目。以相府如今的权势来说,这点数目真的是一点也不多。远的不说,就说右相盛世清,他家的姨娘侍妾粗粗一算,便有十来个。从这点就可以看出,他家爷确实不看重这些。
可从他家主子的后院住进第一个女人开始,这些年不断有人死去。
你说吧,那些姨娘纳回来,除了服侍相爷外,相府又不虐待她们,所提要求呢,只要不过分,通常都会得到满足,而且纳回来的姨娘也都是心甘情愿的,可她们还是时不时地去一个。十几年来,数目确实让人很吃惊了。
最近几年,虽然碍于相府的权势,明面上无人敢议论,但背后,不少人说相爷命硬,克妻,虽权势滔天,但命中注定无妻。凡是嫁给他们爷的女人,都不得善终。
如今听到相府纳妾,家世好点的姑娘都忙不迭地拒绝,她们惜命得很。
说起这个,穆福就生气。要知道,其实他家相爷落得这个克妻的名声多半还是皇室的功劳。
你说你们当皇上当太后的喜欢做媒是吧,但麻烦你们也谨慎点给挑好点的啊,竟乱点鸳鸯,老把那些柔弱的女人塞给他们爷。那些柔弱的女人不是药罐子就是走一步喘三下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自然是活不长啦。可恶的是,那些女人死就死了吧,竟然还害得他们大人落下了克妻的名声,真是可恶至极!
想他们相爷,是多么丰神俊郎的人,实在不该承受这种无妻可配的苦楚。
穆福知道,其实他们相爷的命格不是这样的。早年,妙一大师曾说过,他们相爷的命格厚重,唯有如同凤命这般贵重命格的女子可配。若所聘之人非此命格,轻则折寿,重则丧命。
这批言,当时知道的人不多。而穆福恰好是其中之一。
当年老皇帝还在,他们家爷可没有如今势大。
当初他听到时,差点没把他老人家吓死,心里满满都是担忧。凤命命格,那不是配皇上的吗?
后来不出所料,当年爷衷情的那一位,果然在合八字时被发现是天生的凤命。
当时妙一禅师批命之语,只有极少数人得知,后来不知为何,竟传开了。迫于当时言论,这亲事,自然是不成了。如若不然,敢娶凤命女子,那是亦/裸/裸的不臣之心啊。
其实还有个女人能不被他家相爷克到,那人就是住在京郊别院的那个疯女人,那人跟了他家相爷有十年了吧,一直性命无忧,想来是极少数没被他家爷克到的一个。可惜,相爷不喜欢她,甚至是厌恶她。
“又没了?”正在处理公务的程雅道眉头一皱,这都第几个了,“好好安葬罢。”
对于侍候过他的女人不断逝去一事,其实他也颇为无奈。
只要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最长活不过三年,最短的只是定了亲尚未过门就香消玉殒了。
他的侍妾也是天底下最不爱争权压利的了吧,因为但凡只是略抬了份位,必是霉运连连祸事不断,有时甚至会丢掉性命。久而久之,他后院的女人便对升份位一事从敬而远之到惧怕不已。她们安分,在物质方面他亦不曾亏待过她们。
幸而,他后院的女人也不多,都是他当年势弱之时上峰同僚送的,还有就是老皇上赐下的,经过这些年,尚在的并不多了。好像还有三个还是两个?他有些不记得了。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厚待其家人。”他记得这个魏氏是个挺安分沉默的人。
“爷,要不要抬些新人入府?”穆福问。
“随你。”说完这句,他又沉下心思批阅公务了。
19 赏灯
“去吧,去走走逛逛,走百病也是好的。”董嬷嬷正劝着宁艳殊去内城赏赏花灯,散散霉气。在董嬷嬷看来,最近自家小姐真是太倒霉了。
宁艳殊低头。走百病的习俗她知道,一些地方的元宵节还有“走百病”的习俗,又称“烤百病”“散百病”,参与者多为妇女,他们结伴而行或走墙边,或过桥,走郊外,目的是驱病除灾。小时候她还随大人去走过呢,只是长大了后这习俗渐渐被人淡忘了。
她有些意动,穿越至今,她都没出去逛过。而且大顺朝对闺阁女子外出一事还是极严的,元宵节,却是一年中规矩最松泛的一天了。不论皇室贵戚,平民百姓,深闺淑女,均可破常规,顺习俗。制灯玩赏,出游嬉闹。而且朝庭也考虑到晚上游玩赏灯的人多,特意加强了城内的巡逻,留意拍花子和那些坑蒙拐骗的人,并且应对突发情况。
若是错过了,却是很可惜的,难得有如此机会。
只是目前她的处境,不比原主先前,晚上赏了灯之后,住哪里都是个问题。宁府是别想了,回来庄子里?晚上还要出城,也不知道安不安全。她实在是不想节外生枝了。
可是看了一眼做事明显心不在焉的明心,宁艳殊决定还是去吧,大不了挑一间客栈住一晚。
“那就听嬷嬷的,去看看吧。”
“小姐,你这是答应了?”难得的,一向稳重的明心会情绪外露,眼睛亮亮的,嘴角也弯了起来。
宁艳殊好笑,“嗯,快让大强去和宁管事说让他帮忙准备马车吧。”
“好,奴才这就去。”大强回道。
没一会,他便回来了,“小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后面还跟着宁安。
“这么快?”宁艳殊有点意外。
这下却是宁安回的话,“回四小姐,其实前两日奴才就想着或许四小姐会用到马车,所以马车在前两日已经收拾好了。只是这马车,有点陈旧。”
“不要紧。”
没想到宁安这么细心,宁艳殊仔细地看了宁安一眼。
宁安当年是她那个早已出嫁的大姐的心腹,是预备给她的陪嫁,当年因了某些事被贬至此。
这段时间来,她冷眼旁观,宁安的为人与能力确实是不错的,难怪她那便宜娘亲会把他划到她大姐那里。
思及此,宁艳殊难免会想到自己手底下真是人才凋零。自己今年也有十五了,说句不好听的,要嫁人也是可以了,嫁妆该准备了,陪嫁的人,也要开始调/教了。
可惜她那便宜娘亲,丝毫不见为她准备的动静,唉。
宁安此人,细心是一个优点,还有另外一点更难能可贵,那就是警惕心和平常心,她因何来此,想必他也知道,可他并未因此而捧高踩低,不亲不媚,确实难得。
一时间,宁艳殊动了收服他的心思,至少他不会是那种给主子惹祸坑主子的人。只是不知道他态度如何?
宁艳殊想着事,回过神来时,见他神色踌躇,似有事难已启齿。便主动问道,“宁管事,有什么事困扰你吗?”
“确有一事让奴才难已启齿。”宁安觑了她一眼。
“你且说说。”
“是奴才的两个女儿欲去城内赏灯,奴才担心她们,想让她们随着小姐一道,伺候伺候小姐,这样也安全些。此事奴才本不该开口的,只是奴才也不放心她们二人独自出去,只能麻烦四小姐了。如果四小姐实在不愿,奴才也能理解。”
宁艳殊心中一动,他这算是试探?这样的话,她刚才的想法也不是不可能的嘛。就是不知道他和她大姐之间,是否还有关系了?
“这个倒不是麻烦不麻烦的事,带她们一起去,也并不费事。只是你也知道我目前的处境,真遇上什么事,恐怕不如她们独自出去来得安全。”宁艳殊把丑话说在前头,“不过万一真遇上麻烦,我能解决的,必不会袖手旁观就是。”她一语双关。
宁安似明了一般,点了点头,“四小姐,有你这句话,奴才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一切就麻烦小姐了。”
“好说。”
当宁艳殊带着明心大强来到大门外时,马车已经停在那了,旁边还站着两位和她差不多年岁的少女。
“四小姐这是我的两个女儿,大的叫宁秋月小的叫宁夏柳。”说完,他转而对他两个女儿沉声一喝,“你们两个,还不快来见过四小姐?”
“见过四小姐。”
宁艳殊点头,微笑,“不用多礼,起来吧。”
“出去后要听四小姐的话,好好伺候四小姐,知道吗?”宁安叮咛。
“是,秋月/夏柳知道。”
“那上马车吧。”
宁安目送着他们离开。
“当家的,你真决定了?”宁安的妻子张氏问道。
“可是,为什么是四小姐?四小姐看着就是个福薄的,五小姐都好点,凭着咱们以往的经营,将秋月和夏柳送回主宅那边也是可以的啊。”
“妇人之见,此事我已有了决断,你就不用再瞎操心了。”
张氏无奈地住了嘴。
就在宁艳殊他们的马车走后不久,一辆低调华贵的马车停在了海棠春院大门外,徐楚钰跳下马车。
宁安闻讯而至。
“你们四小姐呢?”徐楚钰问。
“三表少爷,你来得真不凑巧,四小姐他们去内城赏灯去了。”
徐楚钰拍了一下脑袋,“真是的,慢了一步。”
他转过身对马车内的人说道,“大哥,可能四表妹走的是另一条路,刚才和我们反了。”
宁安心中微讶,大表少爷在马车里?
果然,里面传来徐楚盛的声音,“嗯,上来吧,我们跟上去,看看能不能追得上。”
“好咧,咱们速度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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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艳殊他们的马车进了城,行至热闹处,随处可见张胆结彩,一片喜庆。
宁艳殊先让大强赶着马车去找一家干净安全的店,订了三个房间,把随身所带的小行李放在房间后,一行人才开始逛了起来。
大顺朝很重视元宵节,每年的元宵节,都会举行赏灯活动。活动连续五天,办得很隆重热闹。据说在元宵节期间,皇宫里、街道上处处挂灯,还要建立高大的灯轮、灯楼和灯树,到了晚上,真是美轮美奂的。
城煌庙那里,每年都有不老少的戏班子在那搭台演出。除此之外,还有耍狮子、踩高跷、划旱船扭秧歌、打太平等活动。
一路上宁艳殊看得目不转睛。
“这些花灯好漂亮啊。”宁艳殊感叹。
明心却摇头,“小姐,这都是些普通的花灯,真正漂亮的,当属灯影阁的花灯。每一盏的样式都美伦美焕的,漂亮得不行。而最漂亮的那盏,当属盏折冠桂枝灯。据说,这折冠桂枝灯是用深海冰鲛纱,岭南白玉醒神竹,南海夜明珠做的,精致美丽非常。”
闻言,宁艳殊瞪大了眼。
夏柳见说到这,也插了一句,“四小姐,奴婢还知道,这折冠桂枝灯制成后便放在静慈庵由师太们念了一百零八遍真经开光。若将它送给心仪的姑娘,能获得元宵姑娘的祝福。若这对男女结成夫妇的话,便能从此举案齐眉、伉俪情深。”
这盏折冠桂枝灯,给灯影阁的赏灯宴增色不少嘛。宁艳殊暗忖。
“可惜这折冠桂枝灯数量稀少,每年只有一盏,并且由在赏灯宴中猜出灯谜最多者获得,想要得到它,太难了。”秋月感叹。
“听你们这么一说,我还真想去灯影阁看看花灯了。”
“小姐,我们进不去的。”
“为什么?”
“因为我们没有请帖。”
还要请帖啊,不是白欣赏的?这么小众,那干嘛办什么赏灯宴呢。宁艳殊有些不解。
“难道去的人都有请帖不成?”宁艳殊有些不甘心地嘟嚷。
“这倒不是。”明心见她感兴趣,便细细地给她解释,要知道,以前她可是一点也不关心这些的。
要说元宵节,最让文人墨客闺阁千金期待的,便是打灯谜了,元宵节期间,举行打灯谜活动的,大大小小数不胜数,这也是最让老百姓津津乐道的。
其中,以灯影阁在状元楼中举行的赏灯宴最受百姓们欢迎,因为灯影阁的赏灯宴,不仅灯做得别致与众不同,就连灯谜也是一年年不同。
灯影阁的赏灯宴,备受文人雅士的推崇,渐渐有成为元宵节打灯谜的领头羊的势头。
文人骚客,名门闺秀等,都以获得灯影楼一张请帖为荣。
据说,灯影阁每年派出的请帖很少,都是有数的。
没有获得请帖,却又想得到赏灯宴名额的,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凭着自己的实力拿到请帖。
每年灯影阁都会在状元楼外设台子,台子上有序地挂着一排排特制的灯笼,灯笼上挂着用红封装好的谜面,花上一定的银钱,便能打开一只灯笼的谜面,如果猜中了谜底,那么恭喜你,你便有了进入状元楼的机会,提着灯影阁所给的灯笼,进去吧。
并且,每只灯笼只能带一人进去。
“只要能猜中灯影阁出的一道灯谜就能进去啊。那明心,咱们赶紧,猜中两道灯谜就能进去了。”宁艳殊有些兴冲冲的。
“小姐,灯影阁的灯谜不是那么好猜的,据说许多学问很好的举人老爷都猜不中哩。”明心提醒着,小姐真是太天真了。其实她不想给小姐泼冷水的,只是如果没有一点把握地去,害小姐丢脸怎么办?
明白她话里的好意,宁艳殊扬了扬眉,“不去试试怎么知道?”许是喜庆的气氛感染了她,让她少有的张扬起来。
第二十章
他们一行人刚至及第街,远远就看到一座搭好的台子,上面挂着做工精细的灯笼。此时,一群人围在那,闹轰轰的。
“小姐,这里果然好热闹啊,咱们上去看看吧。”
宁艳殊正想应一声,却发现从斜里插出来两波人,稍靠后的,她认识,而前面的那波,她不认识,但观其衣着,非富即贵。她的脚步不由得缓了下来。
明心察觉到了,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小姐,是大少爷和三小姐他们。”
许是因为宁艳殊几人穿着太过普通,宁季禹等人并未发现他们。
“嗯,咱们别靠那么近。”
宁艳殊他们在后面看得很清楚,原先第一波人是朝着状元楼而去的,却在经过那台子时,为首的少女被扯了下衣袖,然后听了身边的女孩说了什么,便停了下来。
此时他们离台子也不算远了,那些书生们声音很大,传了过来。
听了一会,宁艳殊便明白了其中原委。
原来有人在获取进入状元楼赏灯宴的名额时,抽中了一只很难解的灯谜,费了老半天的劲,连相熟的人都请来了,也没解开那灯谜。
而灯影阁又有这么一规矩,每一位想获取赏灯宴名额的人,交了一定的银子后,台子上的花灯随便挑,但拆封出来的谜面,一定要解了出来接下来的人方能再取一只花灯。如果没有人解开,那么抱歉,进入灯影阁的名额就截止于此。
不过这样的事情并未发生过,因为每次像这回一样遇到难解的题时,都会有人挺身而出来解围。
可是这回,却迟迟不见救星出现,一时间,状元楼外怨声载道,哀嚎声不绝于耳。
“去了上半截,有了下半截,比成两半截,又无下半戴,究竟会是什么字呢?”这是书生在那掉书袋。
“神啊,来一道雷把答案霹到我脑子里来吧。”这是异想天开的想法。
“陈总管,能不能跳过这一题啊,或者直接公布谜底吧,这题太难了,咱们大家都猜不出啊。”求饶声。
其他人纷纷附和,“是啊是啊,大家都等着猜下一题,好拿个入场门牌呢。”
那位叫陈总管的不为所动,“不行,这是规矩!”
“不要这样啊。”
“真倒霉,被卡在这里。”
“拜托各位兄台,你们努力点吧,小弟我等着猜下一题进去赏灯呢。”
“此灯谜的谜底是能字对吗?”很突兀的,一道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但奇异的,没被嘈杂的声音所湮没。
场面甚至有一瞬间的安静,接着场面比刚才更吵了。
“天啊,既然是能字。”
“能能能,我怎么没想到呢。”
“老天保佑,总算过了这道该死的题了。”
“掌柜的,快说说,这回这位小姐应该猜对了吧?”
“小姐,你说她猜对了吗?”明心有些紧张地抓着宁艳殊的手问道。
没猜对,这个字应该是熊字才对。去了上半截,也就是只要“去”的下半截,是厶;有了下半截,就是只要“有”的下半截“月”;比成两半截,比变成了两截,就是分开放两个匕;又无下半截,就是又加上了无的下半截四点,合起来就是熊字。不过第四句话,常会给人造成一些混乱。
宁艳殊再看了一眼为首那少女华贵的衣着,垂下了眼,“我也不知道谜底,且看下去吧。”
虽然自己并不认识这位少女,但不妨碍她的推测。站在少女旁边稍靠后的人宁艳殊她刚才看了一眼便觉得眼熟,可是一时间也没想起来是谁。
后来,她脑中灵光一闪,认出了这人似乎是在梦中见过的那位,叫什么来着,叫,嗯,叫田芷,池玉树的姨娘!
正是认出了此人的身份,宁艳殊才没在这人多嘴杂的地方把谜底告诉明心。
宁家,在京城里,也只能算是中等家族。田妃的娘家田家情况与宁家类似,相差并不悬殊。田芷虽是田妃的娘家的旁枝,此时的她,看起来也只是随侍人员,那么为首的少女的身份,比起宁家来,应该只高不低。这样的人,若被人在这种场合下落了面子,只怕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如何,本,我猜对了吗?”那少女扬着下巴问道。
那叫陈总管的人抬头看了她一眼,摇头,“不对。”
少女的神色立即变了,“为什么不对,明明就是这个字!”
“小姐再猜吧,不是这个字!”陈总管依然摇头。
“我不信!”那为首的少女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对陈总管怒目而视,“不是这个字?你倒是把谜底揭开让本——我心服口服才行!”
老者抬了抬眼皮,“无可奉告!”
“混蛋,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今天你要是不给出个合理的解释,你信不信我让人拆了你这灯影楼?”
“抱歉,老夫不知道你是谁,但老夫斯以为,便是皇帝来了,也要守着灯影阁的规矩。”
陈总管口气大得让众人倒吸了一口气。
宁艳殊闻言若有所思,这灯影阁来头不小啊。
“这位小姐,你别为难这位老伯了。”
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人们的视线瞬间被吸引了过去。只见人群中,一白衣少女亭亭玉立。
“快看,这是宁家,宁侍郎家的公子和千金。”
“真的?”
“是的,我等有幸与宁大公子见过一回,认得他。”
“只是不知道这位仗义直言的姑娘是宁家的哪位千金了。”
“传闻宁三小姐喜穿白衣,该是她吧?”
宁艳殊看到出头的竟然是宁芷殊,很是惊讶,在她的印象中,宁芷殊是很会看眼色的,这回怎地那么冲动?
宁艳殊并不知道,田芷是上个月刚随回京述职的父亲回来的,一直尚未在公开正式的场合里亮过相。而那少女,又未在公众场合中亮过相。宁芷殊此时并不认识田芷,也不认识那少女,便托大了。
议论纷纷中,宁季禹的脸色不是很好,倒是宁修南神色难掩兴奋。
宁芷殊的话,让那少女更是怒火中烧,“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来教训我?!”
宁芷殊嘴一抿,“我确实不算什么东西。只是你明明无理,却要去为难别人,不觉得太过咄咄逼人了么?”
“好哇,你说我无理,你倒是说说我到底哪里不对了。你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封静怡与你没完!”那少女气得扭曲了脸。
此时,宁芷殊心都跳了起来。
封静怡,前些日子刚进京的静怡郡主,皇帝最敬重的皇姐封怡修唯一的女儿!
此言一出,又引起一番骚动,众人都没想到这位少女竟然是皇亲国戚。
“郡主,刚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宁芷殊行了个礼。
“拍马屁就免了,本郡主此时就想知道我刚才哪里无理了?”静怡郡主冷笑,刚才不把身份亮出来,这些阿猫阿狗也敢给她蹬鼻子上脸了。此事决不能善了了!
宁芷殊眼一闭,然后睁开,“因为那谜底你猜错了,应该是熊字才对。”
静怡郡主脸一沉,看向陈总管。
“这位姑娘答对了。”陈总管慢吞吞地说道。
听到答案,静怡郡主的脸蓦然扭曲了,田芷惊恐极了。
啪!啪!“丢人现眼!”
甩了田芷两巴掌后,静怡郡主看向宁芷殊,“算你行,此事静怡记住了,他日必有厚报!”
说完,她甩袖而去。
宁芷殊的心情有些沉重。
“芷殊,你今日做事,实在是太过鲁莽了。”
静怡郡主怒气冲冲地朝宁艳殊他们走来,后面跟着一串的尾巴。
此时宁艳殊才发现他们竟然站在静怡郡主一行人必经的道上,她忙侧身避开,明心也眼明手快的护着她。只是夏柳便没那么幸运了,即使秋月还手快的拉了她一把。
只是刚才他们靠得太近了,静怡郡主的举动又太过突兀,以致他们躲闪不及,撞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