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说似乎也有道理,秦天和庄信彦一时都无言了。

“不如我再多派一些人去远些的地方看看,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徐掌柜见大家都有些泄气,连忙说道。

冯师傅扒拉了一下桌上摊得到处都是的各种茶叶,叹了口气,说:“现在也只有这样了,庄家乃是少有的仁义商家,大太太更是不可多得的女中豪杰。希望老天保佑让茶行能顺利过了这一劫。”

庄信彦面露忧色。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很快临近年关。

天气越来越寒冷,连续几天的鹅毛大雪,将杨城变成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庄家府宅也被大雪掩盖,屋顶上,围墙上,树上,皆是半尺厚的积雪,茫茫然银白一片。让庄家本来沉郁的气氛更添一分冷沉。

府宅无论何处,都不见半点过年的欢欣,人人面上都带着愁苦之色,只因为近一个多月来,茶行的状况越来越差,茶行的工人都无工可开,甚至连一年到头最为劳累的运输工人都纷纷返回来赋闲在家。任谁都知道这不是一个好状况。

大太太因为忧急太重,加上早些日子受了些风寒如今病倒在床上,每日汤药不断。茶行的事情都交给大掌柜和庄信彦处理。其实茶行最近如此清闲,也没什么好处理的。

这天秦天和庄信彦去到茶行,经过仓库的时候,发现工人将一袋一袋的茶叶往仓库里抬,而仓库里已经堆得满满的。有些甚至还堆到仓库外面来。

庄信彦皱了皱眉头,看了秦天一眼,秦天会意,上前看了看,叫来仓库的管事问道:“怎么回事,这些半个月前不是已经运上路了吗?”

管事指挥着工人将麻袋搬至最后一处空地后,转身回来看着秦天面带忧色地说:“这些本来都是官茶,已经上路了的,可是半路上忽然被堵了回来,因为这批茶叶领取的还是官茶茶引,可是路上却被告知,官茶茶引已经作废,必须换取商茶的茶引,运输管事派人回来报信,想让这边尽快送茶引过去,可是…”

管事叹了口气,秦天明白他的话,因为大太太和二房在继承人一事上的僵持,商茶茶引到现在还没有拿到手。

“路上耽搁了这么久,运输管事怕再耽搁下去河里结冰回来不得,只好带着这批货打道回府。”仓库管事继续说。

“可是茶叶如果没有如期运到,我们的损失岂不是很大?”秦天有些着急地说。

如果没有按期将茶叶运到,只怕是要赔银子的。

“姑娘,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管事摇摇头。

秦天转身走到庄信彦的身边,把这些情况告知,庄信彦走到麻袋成堆的地方,仰头四处看,沉静的面孔露出一分忧色。他今天穿着一件墨绿色的锦棉长袍,外面披着一件毛皮飞滚大氅,大氅上有厚重的貂毛,雪白的颜色,衬得他一张玉容越发的冷凝沉重。

这些日子以来,庄信彦几乎没有再耍脾气,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茶行的事情上面,常常半夜忧心地睡不着觉,可尽管如此,一到人前,又是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

秦天在旁边看着,觉得这孩子真是让人心疼。

这已经不是第一批堵回来的茶叶了,不仅是堵回来的,还有本该运出去却因为没有茶引而囤积的秋茶,将茶行的仓库都塞满了。因为茶行之前的信誉一向良好,所以庄信彦和徐掌柜商量后,派人去和各地的商家商量,延长交货时间。好说歹说之下,才有一些商家同意缓两个月的时间,而更多的商家则是取消了生意,转而向别的茶商进货。甚至还有一些商家还气势汹汹地索要损失。

可是再这么下去,茶行只怕坚持不下去了。

正想着,身后忽然有把声音插入进来:“本来事情可以很简单,可是因为一些人的私心却将简单的事情弄得很复杂!”

秦天闻身转头看去,却见庄信川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过来。

他今天穿着一件石青色的锦棉长袍,领口袖口皆围有白狐腋子毛,满身的金银暗绣,腰系嵌明珠厚锦带,非常张扬的富贵。

打扮就让人很讨厌了,面上的神色更是让人恨不得给他一巴掌。

他背着双手,笑着走过来,仿佛仓库里堆积的茶叶越多,他就越高兴似的。

他在仓库旁边站定,对着那些搬货工人说:“你们要怪啊,就要怪有些人太过自私,抓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放手,所以才为茶行带来这么大的祸事。否则,现在你们一个个的都领着年终丰厚的红包吃香的,喝辣的了!那里会像现在这般艰难!”

庄信彦沉下脸,从内里走出来一直走到庄信川的面前。

“你瞪着我做什么?你听得懂我说什么吗?”庄信川看着庄信彦哈哈大笑起来,他身后的狗腿子见主子笑也跟着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工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紧张而气愤地看着面前的庄信川,却是敢怒不敢言。可是一旁的秦天却忍不住心头火,她上前一步,冷笑道:

“二少爷用不着含沙射影,颠倒黑白。你以为大家都是不辨是非之人吗?大太太执掌茶行这么多年,在公在私能有什么话给人说嘴?她爱护茶农,爱惜伙计,做生意从来是‘信’字当头,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因为一己之私罔顾茶行所有人的生计。但是二少爷你,自以为有恃无恐,却不顾茶行的利益,做出这等损人不利己之事,妄想着逼大太太就范,大太太就是不想茶行落在你这种唯利是图的人手上,才会硬撑到现在!”

秦天看着他,满脸的鄙夷:“二少爷,所谓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不会让你们这种人的奸计得逞的!”

仓库管事这时带头站出来:“我们都很了解大太太,也非常信任大太太,这么多年以来,茶行不是没有危急的时候,可是不管是什么情况,大太太从未想过要放弃我们,所以我们也会一辈子追随大太太!而且我们相信,大太太会像之前一样,一定会想出办法改变现在的状况!大家说是不是!”

“对,我们都信任大太太,我们都追随大太太!”

“大太太要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茶行工人们纷纷叫道,走到秦天的身后,一起怒视着庄信川,声势威赫,庄信川一行人相比之下立刻沦为魑魅魍魉。

庄信川瞪着秦天,手几乎指到她鼻尖上,咬牙道:“秦天,你一次又一次地跟我作对,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庄信彦上前一步,抬手拍掉他指着秦天的那只手,接着将秦天挡在他身后,冷眼瞧着庄信川。

庄信川脸色发青,连退两步,忽的一笑,“好,好,茶叶运不出去,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撑到什么时候!”

说完转身离去。

“好了,大家都去做事了!”仓库管事吆喝了几声,接着又对庄信彦说:“大少爷,还请你回去告诉大太太,让她尽管安心养病,茶行里有我们在就绝对不会乱!”

秦天将他的话写给他看,庄信彦拍了拍管事的肩膀,笑了笑。

管事向着庄信彦一礼后,便走开了。

庄信彦转过身,却看到身后的秦天双眼发光,嘴角孕着一丝笑意,那副模样,就好像忽然捡到了什么宝贝一般的高兴。

“少爷,我们回去吧,我有件事情想和少爷以及大太太商量,我想我找到可以解决茶行目前困境的办法了!”

秦天写完后,抬起头看着庄信彦灿然一笑,颊边的小酒窝就像是忽然绽放的花朵,明丽得几乎炫花了庄信彦的双眼。

第94章 茅塞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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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清音院,刚进院门,翠微就迎出来说:“你们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秦天笑道:“我们有话要和太太说,太太现在醒着吗?”

“醒着了,刘掌柜和江管事也是刚刚才来,现在正在和大太太说话。”翠微一边说一边撩开厚棉布的门毡子。

秦天跟着庄信彦进去,便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期间混杂着一些檀香味和药味。进去后,便见大太太靠坐在床上,徐掌柜和王管事坐在一边,屋中一个鎏金八宝莲花座暖炉,里头的银丝炭一闪一闪的亮着。

月娘见他们进来,连忙叫丫鬟摆椅子让庄信彦坐下。又叫人送上热茶给他们暖身子。

“你们这个时候怎么来了?”大太太靠在床柱子边有气无力地说着。这段时间她的起色不太好,脸上瘦了很多,双眼也显得没有神采。不过好在周大夫说,大太太的病并没有大碍,只要好好安心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

旁边的徐掌柜和江管事或许是因为茶行的状况也显得没有精神。

“太太,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或许能解决眼前的困局,所以想和您说说。”秦天看着太太轻声道。

大太太和徐掌柜以及王管事听到此话一下子提起了神气,大太太坐直了身子,道:“我刚刚还听徐掌柜说又有一批茶叶给堵了回来,正自忧心,你快快说,你有什么好法子?”

秦天不止一次给过她好建议,又知道她素来稳重,如果没有一定把握绝不会说出口来,大太太很期待她能想出好法子。

庄信彦坐在一边静静地瞧着秦天,很好奇她那个小脑袋瓜里到底想出怎样的好主意。

“太太,秋冬季正是喝茶的季节,现在卖的大都是夏茶和秋茶,我们盛世在整个南方也算得上是制茶的大商家,我茶行的茶叶囤积量应该也是很可观的!”秦天看着大太太缓缓道。

庄信彦听到这里,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之前所有人,包括自己都钻进了一个死胡同了!其实很多事并不是只要一种解决方法。

“大太太,每年全国制作出来的茶叶有限,其中我们盛世就占有不少的数量,如今我们的茶叶运不出去,岂不是很多地方的商家都缺货?如果派人出去打听一下,说不定现在的茶叶都涨价了!”

大太太和徐掌柜皆是双眼一亮,都听出些味道来。

秦天继续笑道:“我们正发愁着茶叶运不出去,说不定别的茶行正发愁着没有茶叶可以卖,看得到银子没本事赚!他们没有茶叶我们有,我们没有茶引他们有,我们岂不是可以合作!”

“好聪明的小姑娘!”徐掌柜大笑了两声,激动地站起来,“不错,不错,我们可以将囤积在仓库的茶叶卖给别的茶行,可以事先跟他们签下协议,必须先卖给我们之前约定的商家,虽然期间会有些损失,但总比失信于客人的好!”

王掌柜也笑道:“只要将账目算清楚,也不一定会有损失,大不了少赚一些罢了!”

“不错,这是个法子!最起码能解决眼前的问题!”说完,她抬头看向庄信彦,问道:“信彦,你怎么说?”

那边海富已经伺候着笔墨,庄信彦在纸上写下:“我认为此法甚好!”写完,抬头看了秦天一眼,秦天接触到他目光笑了笑。想不到庄信彦竟然破天荒的也对着他笑了笑,还真是让一向被冷落惯了的秦天“受宠若惊”。

大太太此时脸上也恢复了些神采,笑道:“好,好,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大家都认真去做此事,我就不相信上天真的会赶绝我们庄家!”

刘掌柜和江管事领命兴冲冲地出去了。等他们走后,月娘走到大太太身边,看着秦天笑道:

“说起来,秦天还真是我们庄家的福星了!再艰难的事情只要有她似乎总能出现转机!”

秦天不好意思地笑笑:“月娘太夸我了,我身为庄家人,当然要为庄家尽心尽力,只希望我说的法子真有用。”

“对,你就是我们庄家的人!”大太太抓住她的手,力道微微有些重,声音诚挚得像是在说着一个誓言,“秦天,太太一定不会亏待你!”说完,又看向一边的庄信彦,心中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正确无比。

大太太所谓的不亏待秦天也明白是什么意思,大致是以后会给她一个妾室的名分,让她能一辈子安安乐乐地在庄家过日子,这对于丫鬟来说,真的算是好归宿了。

秦天抿嘴笑了笑,也不出声,心中却在想,要是自己想的办法真能解决现在茶行的问题,算不算大功一件?到时候自己提出赎身的要求应该也不算过分了吧!虽然很感激太太对她的好,但是她可不想用成为她儿子的小老婆这条路来报答她。

对于赎身,对于自由的愿望,秦天从来没有变过。

这个时候,海富忽然将庄信彦写的话念出来:“开春后,我想出一趟门。”

“出门?”大太太奇道,“去哪里?”说着又看向秦天。

秦天连忙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庄信彦从未跟她提过这些事。

“我想去一个地方,那里有种茶叶我总觉得大有可为!”

秦天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大少爷说的可是谢公子的朋友带回来的茶叶,可是冯师傅不是说,那种茶叶并不能代替虎丘吗?”

“我还记得周公子说过,那种茶叶要春茶才是最好的,我想开春以后亲自去看看,留在当地一段时间,仔细研究一下制作方法,”庄信彦提起笔来出了回神,又写道:“既然能有带果香的茶叶,就一定有办法将茶叶上的果香给保存下来,这种方法不是没有,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罢了,只要能找到正确的制作方法,我觉得,那种茶叶比起虎丘也不遑多让!”

“而且…”庄信彦凝神静气,下笔如飞,“我们与其他茶行的合作并不会长久…”

“不错,”大太太点头:“用不了多久,知府大人就会收到消息,他只要稍稍说一两句话,在茶引之事上为难一下,就不会再有茶行敢与我们合作…”

“所以,能找到取代虎丘的贡茶才是关键,只要我们能有这种不逊于虎丘的茶叶,再想办法在皇上来杨城的时候献上去,重夺贡商头衔一点都不难,到那时,我们就有资本和知府大人周旋!”写到这,庄信彦抬头看了秦天一眼,又写下:“如果成功了,这就是属于我们的,不可取代的力量!”

和茶行合作的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刘掌柜身为盛世的大掌柜,与其他茶行都有一定的关系,联络起来并不困难。正如秦天所说,因为盛世有一大批的茶叶无法运出去,造成市面上的短期缺货,茶叶上涨。有的茶行已经无茶可卖。而盛世这一大批优质茶叶正是茶行所急需的。如此互利于双方的生意,自是一拍即合。

未免夜长梦多,刘掌柜以最快的速度签下合约,又未免惊动二房,惊动官府,刘掌柜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偷偷出货,等二房得到消息的时候,盛世囤积的茶叶已经卖出去大半,不但及时给客人出货,保证了信誉,又赚下一笔银子,给了工人们发红包过年,于是,这个年关比想象中热闹与快乐。大太太也因为精神轻松了一些,身体也有所好转。

等到胡大人收到消息,暗中警告杨城其他茶行不得与盛世合作已经是春节以后的事情了。开春以后,又有新茶可收,不必再担心茶叶来源的问题,杨城茶行自然不会因为盛世而得罪胡大人。

虽然还没有想到解决之法,但是新茶还是要收,大太太派收茶管事去与茶农联络,趁早定下毛茶,去了后才知道,因为官茶取消,商茶抬头,茶商们为了抢夺新茶,提高价钱,互相竞争,毛茶的价格居然上升了三成。即使如此也是竞争激烈。好在大太太一向仁善,在茶农心中很有份量,很多茶农都将茶叶留给大太太不签给其他人。大太太感激他们的好意,也主动如其他茶行一般,加了三成的价格,不让他们吃亏。

正月初十 城东谢家

秦天站在庄信彦的身后,环视着装饰得富丽堂皇的谢家大厅,全紫檀木的家具,名家字画,极品兰花,处处彰显着谢家的富贵。

秦天忍不住在心中感慨,这才是腐败资本家的生活啊…

正想着,便见谢霆君在几个下人的簇拥下从里面笑着走进来,他穿着一件玄色锦衣棉袍,颈上围着油光水滑狐狸毛围脖,袖子上也是半尺厚的同色狐狸毛,如此颜色深沉厚重的毛皮也只有身材高大魁梧之人才能穿出一种贵气来。

谢霆君进门看见庄信彦后便大笑两声,声音豪爽肆意,“什么风把庄大公子给吹来了,真是稀客稀客,谢某不胜荣幸啊!”

说着,目光越过庄信彦向着他身后的秦天看了过去。

:虎丘茶可不是我胡诌的,历史上确有其茶,真正的虎丘茶已经绝种了。就是被虎丘寺的和尚给砍掉刨根毁掉的

第95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庄信彦闻声站起来回了谢霆君的礼,他回头看了海富一眼,海富会意上前一步,拱手道:“小人海富给谢公子见礼,祝谢公子新年大发。”

谢霆君指着他哈哈笑了两声,眉宇间有种桀骜之气:“这话实在,我喜欢!”

海富又笑道:“我家公子今天登门拜访,一是给谢公子拜个年,二是有件事情想请教一下谢公子。”

“何事啊?”谢霆君笑了笑,又向庄信彦做了个请的手势,“庄公子请坐请坐。”

“装”公子…这姓氏真是太合适这位大少爷了…

秦天正抿着嘴偷笑,却听到谢公子说:“秦天,又见面了,上次的伤好了没有?”

秦天连忙抬头看去,见谢霆君正坐在对面看着自己笑,双眼深邃,如一汪井水,深不可测。

虽然明知道不可与他太过接近,可是见对方主动问起,不回答显得不礼貌,秦天只好上前一步,福了一福,笑道:“多谢公子关心,秦天的伤势已经好了。”

“那就好。”谢霆君站起身,走近两步,从怀里掏出两个红包,“今天还没出十五,我可不能没有表示。”说着先走向海富身边,将其中一个递给海富,海富笑着手下,道了声谢,谢霆君又转身将另外一个递给秦天,秦天见海富收下了,也只好收了下来,“谢谢公子。”

“秦天何必跟我客气?”谢公子站在秦天的不远处,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声音浑厚低沉。

秦天只觉头皮发麻,连忙转过身,退回去,却见庄信彦面色平静的喝着茶,秦天走到他身后站定。

谢公子重新回到座位上坐下,笑道:“不知庄公子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谢公子,是这样的,我家公子是想向谢公子询问,上次谢公子带朋友来我们茶行制茶,贵友所带来的茶叶到底是在何处采得?”

因为不知道茶叶出产的具体地点,所以庄信彦今日才会登门拜访询问,既是有求于人,当然要亲自前来才是礼数。

“上次那些茶叶?”谢公子想了想,回答:“我朋友是在明镜湖旁…”说到这里,谢公子忽然停了下来,目光在秦天身上瞟过。

不管是何时见到她,她的打扮都是那么素净,普通的丫鬟都会戴朵花,扑点粉什么的,可是她的身上从来都没有这些,就像今天她也只是穿着一件果绿色圆领薄锻直身长袄,秀丽明媚得如同一株初放的迎春花。双鬟髻梳得整整齐齐,没有那些厚重的油膏,走近她的身边闻不到任何腻俗香料气味,只有一种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再加上她那双明亮的眼睛,灿烂的笑容,慧黠爽利的性情,便足以让见惯风月的他心动神驰。

谢公子稍稍换了一个坐姿,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拂过方正的下巴,他忽的皱起眉头,看着庄信彦道:“一时半会谢某也想不起具体的地址了,不过谢某还隐约记得该怎么去,这样吧…”他抿了抿嘴唇,“庄公子准备何时动身?”

海富在旁边写下这句话,庄信彦像是不假思索,立刻写下:“因为听贵友说是春茶最好,所以决定四月初左右前去。”

谢公子笑道:“谢某和庄公子也算是一见如故,四月初的时候谢某应该有空,谢某可以带庄公子前去,走着走着谢某一定会想起具体地点。”

庄信彦满脸感激之色:“谢公子贵人事忙如何敢劳动公子?”

“不碍事,不碍事,大家是朋友嘛,谢某最喜欢交朋友,只要是谢某做的到的,谢某自当尽力而为!”这番话谢霆君说得豪气干云!

“那就麻烦谢公子了!”庄信彦写完后,站起来拱手。

等庄信彦走后,谢霆君吩咐左右,“你们给我记着,四月初那段时间给我腾出来,我要出一趟门。有什么事情都紧着四月前安排,或是等我回来之后!”

“是,公子。”身边的长随林永回道,“可是公子,年后本来事忙,这样一来公子这段时候可会辛苦了!”

“人不风流枉少年,为了能和美人亲近,辛苦一段时间又何妨?”说完,谢霆君背负着双手仰起头哈哈一笑,大摇大摆地向着内里而去。

林永跟在他身后嘀咕:“美人?公子的口味转变得真快!”说完笑着摇头。

这边,庄信彦沉着脸回到府里,便吩咐海富,“马上去明镜湖周边打听一下,哪里有这种茶果间作地,虽然费时费力一些,但我不相信打听不到,要尽快,争取在三月的时候有消息,三月中旬的前后我们就动身,顺利的话四月初就能回来。”

秦天在一边看到,奇道:“少爷,不是说四月初的时候动身?”

庄信彦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脸色很不好看,“你就这么想跟着谢霆君一同前去?”说完将笔一丢,转身进了房间。

“谁想跟着谢霆君一起了…”秦天看着他的背影嘟噜一声,“我不就这么一问吗?”

“嘿嘿,少爷这招高啊!”海富一边收拾一边笑:“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让谢公子白忙活一场!那谢公子贼眉鼠眼,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秦天,你现在是大少爷的女人,你可要小心他一些!”说完又笑,“大少爷虽然看似对什么都不在乎,可一直以来对自个的东西看得很紧,这个毛病像是越来越严重了!”说完抱着收拾好的纸笔笑着走了出去。

秦天看着他的背影,撇撇嘴:“谁是他的东西了!要不了多久,我一定能做自己的主,我想嫁谁就嫁谁,想喜欢谁就喜欢谁,谁也管不着!”

很快到了三月,海富已经打听到“吓煞人香”的大概位置,庄信彦便开始准备着上路,因为不想太过招摇,同行的只有海富和贴身丫鬟秦天。

临走的时候,大太太将庄信彦叫了过去,对他说:“有件事情在我心中已经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想妥帖,所以没有对你说,可是现在也是时候让你知道了…”说着她拉着儿子在床边坐下,看着他柔声道:“信彦,你老实告诉娘,你喜不喜欢秦天留在你身边?”

此时,因为大太太想跟庄信彦私下谈话,并没有留人在身边,就连月娘也出去了。

“那个丫头脾气不温顺,又不懂规矩,说她两句,她就不理人,还经常性的顶嘴!”庄信彦沉着脸,抿着嘴在纸上用力地写下这句话,像是很不满。

大太太看完后,“哦”了一声,“看来你不喜欢的,算了,算是娘的错,娘还是将她调回来,过段时间配人好了,茶行里有很多小伙子都不错!”

庄信彦一听这话,立马抬起头来看着母亲,目光中有很明显的焦急,可是接触到母亲促狭的目光后,又低下头,过了一会,才写道:“其实,她也有很多好处,她为我学写字,她为了给我做炭笔,常常在木炭堆里一呆就是一两个时辰,弄得全身污脏也不怕,找到合适的木炭后像是拣了金子一样的高兴。”

他写到这里,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副画面,她拿着一截乌黑的木炭给他看,笑得不知道有多开心,“少爷,你看,就是这种木炭,我还以为没有了,没想到竟然给我找到了,真是不容易啊!”当时她的脸黑黑的,身上也黑黑的,可是他却觉得那时的她却是那般的好看。

想到这里,庄信彦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下笔也柔缓了不少:“如果调走她,别人还以为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于她总是不好,既然是母亲喜欢的丫头,还是不要折腾了,就让她留在那儿吧。”

大太太看完后,忍俊不禁。

“信彦,我将她给你,可不是真的让她给你当通房丫头的,那样可太埋没她了!我跟你说,接下来我的话你可要看明白了…”

大太太拉着庄信彦的手,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将自己的意思表明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