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他……没事吧?”

“自然没事儿,咱们那么多护卫跟着呢。”青黛往外看了一眼,说道,“这不,阿穆姑姑来了。”

芸生随着青黛的目光瞧去,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穿着一身青色棉布衣裳,一点也不像一个女子,倒像个男人。待她走近,吉烟这才看清她的长相,眼眶深邃,鼻梁高挑,活脱脱一个异域女子。

“阿穆姑姑你来啦。”青黛连忙给她让位,让她能坐到芸生床边。

芸生也如青黛一般像阿穆姑姑问好,却只得到她点头回应,问道:“姑娘起身动一动。”

闻言,青黛立马来扶了芸生下床,芸生走了两步,又活动了一下,发现浑身疼痛的地方不少,但却都是皮外伤。

“如此便好。”阿穆姑姑捏了芸生的手臂和腿,确认她并没有伤到筋骨后就要告辞,“姑娘只是一些皮外伤,用些外用药就好,我便先告辞了。”

“等等。”芸生见她要走,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吉烟姐姐伤势如何?”

“并无大碍,只是脚扭伤了,需得休养几日。”阿穆姑姑瞧了芸生一眼,她脸色依旧不太好,“倒是姑娘,体内尚有余毒,可要好生用药。”

见她这么说了,芸生才真正放心,却迟迟没有松手。

“姑娘?”阿穆姑姑见芸生还拉着自己的袖子,便叫了她一声。

“姑姑慢走。”芸生回了神,立马放开了她,面带歉意地对她笑了笑。

她衣袖的布料,好熟悉呀。

“对了青黛。”芸生回头问青黛,“我睡了多久?”

“好一会儿啦。”青黛答道,“姑娘回来后,便一直没醒,如今都第二天清晨了。”

芸生看着窗外耀眼的阳光,点点头,“那期间有什么人来过吗?”

青黛想了想,“老太君和大夫来过,厨房的王大娘来过,庄妈妈与落霞姑娘也来看了姑娘,哦对了!张姨娘也派人来过。”

芸生点点头,心里却一阵恍惚。昨夜,她不知是梦是醒,觉得有一双温热的手一直握着自己的双手,那感觉太真实,可醒来后又觉得那是一场梦,如今听了青黛的话,芸生更是确定那是一场梦了。

“阿穆姑姑都说了没事了,我去看看吉烟姐姐。”芸生说罢便起身,青黛也不再拦她,帮着穿戴好便陪她一起去了吉烟屋子。

“姐姐。”芸生坐到吉烟床边,看她脖子上有了划痕,心里难过得不得了,“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儿。”吉烟坐了起来,靠在枕头上,突然瞪住美目,伸手指着芸生说道,“哎!不许哭啊!”

“你怎么那么傻。”芸生揉了揉发红的眼眶,看着吉烟一阵哽咽,“你要是有了什么事,我怎么过意得去。”

“难不成我就眼睁睁看着你滚落下去?”吉烟揉了揉芸生的头发,“我是那种人吗?”

芸生不说话,但眼睛发酸,还是想哭。

“快别难过了,你赶紧好好休息,养好自己,立马去老太君身边服侍,她身边可差人呢。”吉烟见她还是红着眼眶便安慰道,“让我可以躲个几天懒,我心里偷着乐呢。”

“姐姐就知道安慰我,你看你现在这样,我……我何德何能!”

“傻姑娘!”吉烟笑着揉了芸生的头发,“你既叫我一声姐姐,我还能眼睁睁看着你置入险境?那我还是你姐姐吗?”

“你是我姐姐!”芸生止住了哭,擦着眼睛使劲点头,“你是我亲姐姐!’

吉烟笑了,心里却想到了昨天看见的场景,心里一阵怅然。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芸生才依依不舍地离去。在走去时,刚好碰见赶了过来的王大娘,“芸生你怎么起来了?怎么不好好休息?”

芸生见王大娘来看自己,心里一阵欢喜,“我没事儿,可以起床的。”

“你还是赶紧去歇着。”王大娘皱着眉头把她拉进了屋子,青黛见两人亲近,就笑着走了出去。

“你没事吧?”王大娘拉着芸生坐了下来,上下打量着。

“没事儿!”芸生笑着说道,见王大娘还是不放心,便在她面前转了几圈,以表示自己健康得很。虽说体内还有余毒,但芸生自己能察觉到,那毒性虽来的快,却不算猛,如今她已没有大碍了。

王大娘见她除了脸色不好,其他到都无碍,这才放心。

“对了。”芸生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去取了一个木盒子和一块儿布料来。“大娘你看看,这布料哪些人才有呢?”

王大娘接过,拿在手里仔细看了又看,说道:“这是最普通的棉布,几乎人人都有,没什么特别的。”

芸生蹙眉点头,又把手里的木盒子递给王大娘,王大娘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对琉璃兔子,只有半个拳头大小,但却晶莹剔透,做工精致,胖乎乎的身子十分惹人可爱,“这是?”

“大娘能否帮我打听打听,这又是出自哪里的?”芸生想了想,特意吩咐道,“私下打听便好,别让其他人知道了。”

这东西是在芸生去往上清寺前一天在自己屋子里发现了,她本对自己屋子里莫名其妙地出现东西已经感到习惯了,但打开这个还是惊讶了一番,她从小便喜欢小兔子玩偶,以前家里堆了许多兔子公仔,睡衣上也印满了小兔子,所以见到这对儿琉璃兔子时,她喜欢得不得了,放在手里把玩了许久,可到底不知来历 ,还是将它藏了起来。

“这……”王大娘拿在手里看了又看,不住赞叹,“实在是太精致了,你哪儿来的这东西?老太君赏赐的?”

“若是老太君赏赐我还需要打听它的出处吗?”芸生挽了王大娘的手,“大娘可得答应了,只私下打听。”

“答应你便是。”王大娘将东西收了起来,又嘱咐了芸生好一会儿才离去。

见已经接近午时,身上虽有多处皮外伤,但却不影响自己行动,又想到从昨天落下山壁到现在还没见过老太君,不知她怎么样了,芸生便换了衣服往老太君处走去,青黛拦也拦不住。

“你怎么来了?”老太君见她出现,很是惊讶,“怎么不好好歇着?”

“奴婢没事儿了,倒是吉烟姐姐伤了脚,不能过来服侍。”芸生走到老太君身边,说道。

“我已经说了让你们这几天歇着,怎么就着急着过来了。”老太君让庄妈妈给芸生看了座,“你赶紧坐着,可有哪里不适?”

“有一个阿穆姑姑来看过了,奴婢没事儿呢。大夫也说了,奴婢体内的余毒并没有大碍了。”

“阿穆看骨伤很厉害,她既说你没事儿那便是真没事儿,不过体内既有余毒,就要好生注意着,你们虽年轻,但别总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儿。”老太君看见芸生手上的伤痕,又不由得心疼,“可皮外伤也是少不了的,还是回去歇着吧。”

见老太君执意要她回去,芸生也不好再坚持,且见老太君亦没有受一点点伤,便放心了,走前问道:“三少爷无碍吧?他救了奴婢们,奴婢真不知如何感激他呢。”

提到三少爷,老太君想到了昨天的场景,加之这些日子洛铮确实来自己这里的次数比以往多了许多,且连洛瑾都看出不对劲来了,洛瑾年龄虽小,但机灵着呢,于是她心里便有了打算,嘴里却说道:“他自小就是个热心肠,又皮糙肉厚的,自然没事儿,且昨日许多护卫也跟着下去了,他们那些爷们常在那种地方摸爬,伤不了的。”

芸生听了,总算放心了许多,心里知道三少爷是为了救吉烟才那样跳了下来,但不管怎么说也是救了自己一次,心里感激,想着下次见到了一定要当面道谢。

见芸生走了出去,老太君与庄妈妈说道:“你看铮儿那小子,莫非真的心里有吉烟?”

“三少爷孝顺,常来您身边,吉烟又一直在您身旁……”庄妈妈想了想,缓缓说道:“吉烟貌美,人品又贵重,三少爷倾心于她也是正常的。”

老太君点点头,“你没见着昨日铮儿那焦急样,想也不想便跳了下去。吉烟自然是个好丫头,不过我本是打算让她嫁出府去的。”

庄妈妈笑了,“吉烟服侍您这么多年,自然舍不得您,留在府里时常伴着您岂不更好?”

☆、吉烟

芸生知道蛇毒的威力,但见自己恢复得如此之快,想必是侯府里请的大夫了得,又有上好的药物,很快便没有大碍了。身上虽还有许多细小伤痕,但是老太君给了一大堆活血祛瘀的伤药,都是最上等的药材,芸生便也不担心留疤了。倒是吉烟,她脚踝伤得严重,醒来后还一直没有下过床,到如今已经三天了。老太君让芸生只管好好休息,而芸生每日按时服药,且知道自己的身体,并不需要每日躺着,便时常去吉烟处陪着她。

“芸生你扶我起来坐坐。”吉烟也是躺得难受了,便想换个姿势。

芸生扶着她坐了起来,拿了个迎枕垫在她腰后,“感觉好点了吗?”

“恩。”吉烟点了点头,见芸生垂首敛目,温柔似水,心里一动,想到那天她看到的场景,便问道,“芸生,你可想过一辈子留在侯府?”

“呃?”芸生没想到吉烟突然这么问,有些吃惊,“我……我还没想过未来的路。”

“咱们侯府风光无限,若是……”吉烟顿了顿,看着芸生的双眼,问道,“若是留在主子身边,怎么也比做外面的寻常百姓过得好。”

“吉烟姐姐!”芸生一听,吓得按住了吉烟的双手,“我、我从来没想过要……要做……”

从来没想过要做侯府主子的女人,从来没有!

但芸生却说不出口,而吉烟见她眼里的惊慌,反而笑了出来,“我知道你没那心思,我说说而已。”吉烟别头看向窗外,明明才十七岁,眼里却充满了不该属于她的哀思,“主子们的女人哪儿是那么好做的呢。”

吉烟知道芸生从未想过爬主子的床,否则以她的姿色,莫说少爷们了,恐怕连侯爷的眼,也是能入的。可是她没有那心思,不代表主子们没有想法,那日她滚落山壁后昏迷,被护卫背着颠簸了一阵后,悠悠转醒,一睁眼却看见那样一幕:三少爷小心翼翼地护着芸生坐到了地上,不顾阿九的阻拦,执意要为她吸去毒血,且在看到她腿上的伤口时,眼里的震痛是吉烟这些年来从未在三少爷眼里见过的,他从来都是温润如玉,带着淡淡笑容。即便是练习骑射时从马上摔了下来,折了骨头,也没见他露出这样痛苦的神色。即便三少爷心底好,可那些事他完全可以叫阿九做,他身为主子能不顾一己之身跳下来救她们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宠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想必三少爷,定是倾心芸生已久吧,想想也是,自从芸生来了老太君处,三少爷过来的时日也多了许多,几乎每天回了侯府都会过来坐一坐,老太君也为此很是开心,而且……吉烟又联想到了芸生说总有人往她屋子里送东西,之前吉烟还奇怪,哪有人莫名其妙送一些吃的呢?现在想想,或者真的是三少爷的手笔,那些东西并不珍贵,但却精致可口,贵就贵在心意了,三少爷情感不易外露,身边又没有细心的丫鬟伺候着,想必此时心里也很纠结,所以才只能这样悄悄地对芸生好。若不是心里有芸生,又何苦费这些心思呢?可是……芸生她承受得起三少爷的心意吗?

承受不起,这个问题吉烟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们这样的身份,是承受不起的。

“你什么时候去老太君身边?”吉烟心里怅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转了话锋。

“明日就去。”芸生也顺着吉烟的话,“我身子已经好了,再歇下去人都便懒了。”

“恩。”吉烟笑着点头,“老太君受了惊吓,你要好好伺候着。”

此后,吉烟与芸生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见吉烟面露倦色,芸生这才走了出去,见月牙儿已经探了出来,挂在树梢上,若隐若现。

吉烟闭着眼,明明很困,却总是睡不着,慢慢地翻了身,却见窗外人影晃动。月光下,那人影格外熟悉。

“谁?谁在外面?”吉烟心里一惊,连忙坐了起来。

那人影听到了动静,立马就想走,吉烟见他要走,一慌张就下了床,可脚伤未愈,一使力便疼得厉害,吉烟一时忍不住便摔了下去,带倒了床边的椅子,发出了一阵响动。

听见了屋子里桌椅翻到的声音,那正欲离去的人影一怔,停了下来。

“是你吗?”吉烟摔倒在地,挣扎着坐了起来,脚踝处的剧痛让她冒了冷汗,“我知道是你来看我了,我很不好,我很疼,我身上伤口可多了,真的很疼。”

吉烟咬着牙说出了这几句话,带着哭腔,字音颤抖,让人听了忍不住怜惜。

许久,窗外人影才动了一下,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你进来看看我吧,我跌倒了,很疼,站不起来,我求你了,你进来看看我好不好?”吉烟的声音委屈极了,像是个哭着的孩子般,可是外面的人依旧无动于衷,只往前走了一步就又停下了。

吉烟见他还是不进来,赌气般伸手抹了一把不知何时流下来的眼泪,“你既来了,为何又不进来。”她仰着脸,哽咽着说,“你不进来便算了,外面风大,快回去吧。”

说完,便忍着剧痛,撑着床沿爬了起来,坐回了床上,就这样简单地动作,也费了她好大的力气,她用手触碰了一下自己的脚踝,疼得她咬紧了牙,发出“嘶!”的一声。

窗外那人一听,立马伸出了手想要推门而入,却在触碰到门的那一刻,颤了一颤,终是慢慢垂下了手,转身离去。

吉烟见他离去,闭了眼,慢慢仰头露出一个凄凉的笑,滑下两行清泪。

***

次日一早,芸生便觉神清气爽,看来真的大好了,连忙洗漱好,换了一身浅蓝色衣衫,去了老太君处。

老太君刚起,庄妈妈和落霞正服侍着她穿戴,见芸生来了,皱了眉头,“怎么不好好休息?可是大好了?”

“侯府里的药都是上好的,奴婢能不好吗?”芸生上去拿了外衫,熟练地为老太君披上,“再休息下去,奴婢可就要变成侯府的米虫了。”

“即便你要做一只米虫,我侯府也养得起你。”老太君见她面色尚佳,看来的确是没有大碍了,这才放心,“你随我过来。”

老太君坐到了罗汉床上,盘起了腿,“你坐到我边上来。”

芸生依言坐到了老太君身边,安静地等着她的下文。老太君放下手里的佛珠,握住了芸生的手,“身上的伤可还疼?”

“不疼了,都是皮外伤。”芸生摇摇头,怕老太君不信,还特意露出一个笑容。

“笑得同孩子似的。”老太君嗔道,“我遣人送来的玉露可有好好用?那是宫里的,娘娘们都用那个,无论什么伤口,用了那个都不留疤。”

“在用呢,疤痕已经淡去很多了。”

听了芸生的话,老太君欣慰地点头,“你今日出来时可去看过吉烟?”

说起吉烟,芸生皱了眉头,“去看过了,吉烟姐姐已经醒了,可是奇怪的是,昨夜都还好好的,今早奴婢去看她的时候,见她眼眶红肿,竟像哭过似的。”

老太君听了自然着急,“吉烟怎么了?是不是夜里伤口疼?”

芸生摇了摇头,“吉烟姐姐说不疼,就是夜里做噩梦了,吓的。”

“这孩子……”老太君叹了口气,复又对芸生说道:“你和吉烟都是好孩子,谁出来事我都会舍不得,以后万不可如此莽撞了。”当时情况危急,老太君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觉自己被人猛推了一把,转眼便见一个巨大的岩石从山上滚落下来,正好落在自己刚才站的地方,若不是被推开了,后果不堪设想!老太君惊出一身汗,忽又听见一声惊呼,一看,芸生和吉烟滚下了山壁,吓得老太君差点晕厥过去。即便是换了铁石心肠的人,见有人舍身救了自己也会感动一把,更何况老太君这样本就心肠软的人,后来看见洛铮紧跟着下去了,心里又更担心了,若是洛铮也出了事,她可怎么办呀?

“奴婢知道了。”芸生温顺的点头,却见老太君伸手揉着自己的脚后跟,便问道,“老太君您怎么了?”

“没事儿。”老太君笑了笑,“年轻时仗着身子骨好,夏日贪凉,总用冷水泡脚散凉,又顽皮,常常脱了鞋在自己房里乱跑,现在老了,毛病就出来了。”说着她又严肃地看向芸生,“你们年轻,可不要不把身子当回事儿,老了可有你们受的。”

“奴婢明白。”芸生看老太君疼得难受,便说道,“不如奴婢看看老太君的脚?”

“也好。”如今的老太君已经很相信芸生的本事了,便脱了袜子露出了脚来。许是这几天总是下雨,她的脚后跟有些微肿,芸生仔细掂量了一下,心想这应当是风湿的症状。只是风湿这种病,古来今往都很常见,入了骨头,很难痊愈,只能尽量控制痛楚。

“疼得厉害吗?”芸生问道。

“多年的毛病了。”老太君不在意地笑了,“我幼时在南方长大,落了风湿也是正常。”

芸生想到了以前在书上看到的一个法子,便说道:“老太君您稍等一会儿,奴婢去去就来。”

老太君见芸生眼珠一转,就知道她又有了什么心思,“怎么?难不成你还能治好我这老毛病不成?”

芸生一听便笑了,“那样多太医都治不好的,奴婢哪儿有那样的本事给治好呢?只是奴婢却知道一个法子,能够减轻痛楚。”

老太君听了,便点点头,“那你去吧。”

芸生出了门,叫了青黛一起帮忙,俩人找人要了四五块儿干土砖,又让几个小厮在老太君屋子外面升起了炭火。

大夏天的,老太君见芸生在外面升炭火,便让落霞出去问问这是在做什么,落霞问了回来,笑着说道,“芸生姑娘不知道又想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子,说是待会儿保准能缓解您的腿疼呢。”

老太君听了,也不再多问,任由芸生在外面鼓捣。

不一会儿,老太君刚用完了早膳,就见芸生带着一个小厮,端了个盆子进来,里面是两块儿烧得通红,却冒着热气的土砖。

“这是?”老太君见状不解,问道。

“老太君您把脚伸出来。”芸生蹲下将盆子摆在了老太君脚下,两块儿土砖中间早已被她挖了两个坑,放在炭火里烧得通红,然后取出来泼了醋上去,待它吸干后,还冒着腾腾热气,“您把脚后跟放在这上面熏烤,热气若是不那么盛了便再靠近一点。”

老太君见这东西稀奇,心里又信任芸生,便依着芸生说的做了,醋泼在烧红的土砖上冒出来的热气,熏得老太君下半身的骨头关节有些酸,但却有难以言明的舒畅。平日里叫吉烟几个为她捏腿,但终究只是外力,如今这样,只感觉舒服到了骨子里。

“哎哟……”老太君闭了眼,忍不住说道,“太舒服了……”

庄妈妈见老太君一脸享受,说道:“若是芸生早点过来,用了这奇妙的法子,老太君前些年也不好那样难受了。”

芸生抿嘴笑了,不一会儿,老太君见土砖已经渐渐冷却了下来,立即说道:“还有吗?我再熏上一会儿。”

“外面还烧着呢。”芸生对青黛招招手,立即又有人捧了盆子进来,里面是刚泼了醋,正冒着热气的土砖。老太君笑着又熏上了一会儿,外面有人通报四少爷来了,她这才让人收了东西。

芸生一听四少爷来了,心里一阵不舒服,立马退到了屏风后去,老太君见状,也不多说,让人叫了洛昀进来。

洛昀进来时,身后还带着一个女子,芸生在后面看见了,只觉那女子十分貌美,穿着浅金桃红二色撒花褙子,如同仙女儿一般,却从未在侯府见过,不知是哪家的名门闺秀。

☆、表小姐

“孙儿给奶奶请安。”洛昀上前给老太君请安,老太君心情舒畅,笑着让他坐下。洛昀身后的女子也笑盈盈地上前给老太君行礼,“卿卿给老太君请安。”

“秦小姐快起身吧。”老太君喜欢这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儿,叫庄妈妈给她看了座,“可还适应侯府的生活?若是有什么缺的,尽管找你姨母和我。”

这女子正是侯夫人亲妹妹的女儿,秦家小姐秦典卿。侯夫人的妹妹不如侯夫人命好,嫁到了太原秦家。本来秦家也算是望族,可连着几代单传,家里又尽出纨绔,所以也便没落了下去,到了如今,虽说秦典卿的父亲还算出息,但也再难使秦家振兴,现在秦家只能算是个地方小富之家了。而偏偏今年秦典卿的父亲被调到了弘州,那地方偏远荒凉,民风又剽悍,秦父秦母不愿自己千娇万宠养大的女儿跟着去那种地方受苦,便将她送到了定远侯府,托亲姐姐侯夫人代为照顾,等明年他们调了回来,便接走秦典卿。

这点忙侯夫人是愿意帮的,而老太君见秦典卿可怜,也无异议。四天前,秦典卿便带着自己身边的一个奴仆和简单的行李来了京城。

刚到那一天,侯夫人见秦典卿穿得还不如自己府里的丫鬟,头发上连一样像样的簪子都没有,不由得落了泪。可她不知,这已经是秦典卿特意挑选了最拿得出手的衣服了。

秦典卿进侯府的那一刻,便被映入眼帘的雕梁画栋、丹楹刻桷吸引住了……原来书里描写的建筑是真的!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原来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存在!

再看那些小姑娘们,个个穿着她从未见过的烟罗衫,头上珠翠环绕,若不是带路的小厮说那些都是丫鬟,她还以为全是侯府小姐呢!对了,就连这个给她带路的小厮,也穿着锦缎制的衣裳呢,在她们那里,一般是主子才能穿的呢。

“卿卿在侯府什么都不缺。”秦典卿声音细细的,如同蚊子一般,“姨母和老太君待卿卿这样好,卿卿很感激。”

“瞧瞧你表妹多懂事儿。”老太君笑着对洛昀说,“你可要好好照顾你表妹,她独自一人来了京城,就你和你母亲与她最亲,可别怠慢了人家。”

洛昀连忙称是。

老太君想起侯夫人之前说秦典卿家里没落,日子过得紧巴巴地,心生可怜,便对庄妈妈说道:“前些天清儿送来的胭脂红薄绸,说是现下宫里公主们最喜欢的料子,先前儿给了五丫头一些,我还留着一些,你拿给秦小姐,给她做几身衣裳,小姑娘嘛,就要打扮地漂漂亮亮的。”

秦典卿一听,脸忽然就红了,“卿卿……卿卿……怎好再要老太君的东西。”

老太君将她拉到了自己面前,说道:“你既是昀儿的表妹,就是咱们侯府的表小姐,你只管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咱们侯府里小姐有的,你也都会有。”

秦典卿长得招人爱,老太君又喜欢孩子,自然不会吝啬赏赐,但这话说得多少有些客套的成分。表小姐再讨人喜欢,又怎能必上侯府正经的小姐呢?

“那卿卿便谢谢老太君了。”秦典卿红着脸给老太君行了个礼,露出了浅浅笑容。

“哟,老奴记性不好,竟找不到那燕脂红薄绸放哪里了。”庄妈妈讪讪笑着,对落霞说道:“落霞,你可知道那薄绸放在哪里了?”

落霞答道:“这些东西一向是芸生收着的,得问她去。”说着便往里间去找芸生,“芸生,你去找找前几天二姑奶奶着人送来的燕脂红薄绸,老太君赏人呢。”

“知道了。”芸生应了一声,转身去找了薄绸出来,落霞却早已经出去了,芸生便拿着薄绸走了出去,“老太君,薄绸找到了。”

“恩,秦小姐你瞧,这胭脂红多正,你们年轻小女孩儿穿这个最好看了。”老太君将薄绸拿到秦典卿身前比划了一下,连连赞叹,“生得这样好,穿什么都好看。”

“老太君叫我卿卿就好,我爹娘都这么叫。”秦典卿笑着说道,一抬头见了芸生,声音一顿,笑容立马僵在了脸上,“你……你是……”

芸生见眼前这个陌生女子表情怪异,便问道:“小姐认识奴婢?”

“你不是……”秦典卿心里纳闷极了,那日那男子说昏迷的两个女子是他的妹妹,而如今她出现在侯府里,那么那男子也是侯府的人?可……他的妹妹是丫鬟,那他也只是个奴才?“那日你昏迷,乘了我的马车。”

“恩?”芸生不知道有这回事,正满脑子疑问,老太君却笑着说了:“原来是卿卿!可真是缘分!”她又对芸生说道:“那日从上清寺回来之时,是卿卿帮了忙搭载了你们一乘,你们昏迷着,自然不知道,还不快谢谢秦小姐。”

芸生一听,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想必是这位小姐在途中搭救了她们,便对着她福身说道:“奴婢谢秦小姐相救。”

“姑娘快起!”秦典卿连忙扶起了芸生,“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