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宽大的书房里,在座的将领脸色都不好看。凤之遥担忧的看着叶璃紧紧握住的手和冰冷的神色,皱眉道:“王妃息怒,此事…实非王妃之国。”叶璃轻哼一声,扫了一眼底下的众将领淡淡道:“非我之过…那是谁的错?”众人低下头来,齐声道:“末将无能,请王妃责罚。”叶璃垂眸,轻声叹息道:“本妃没有立场罚你们。只是希望诸位记住一句话。墨家军的职责,保家卫国。而如今,西陵人在西北肆虐,百姓民不聊生。各位站在城墙上往外看看,各位知道这是什么?这是…墨家军之耻。让需要自己庇佑的百姓遭异族凌虐,是为军人之耻。同样…也是定国王府之耻!”

众人不由的脸色通红,几个年轻的将领早已按耐不住跳了出来,“请王妃下令,末将等愿为先锋驱逐西陵贼寇,震我墨家军魂!”

叶璃摇头叹息,拿起案上的折子递了出去道:“看看吧,这个账要怎么打你们说说看?”

接过叶璃递下来的折子,看过之后的人都变了脸色。镇南王又朝西北增兵了,显然是想要灭了西北境内的墨家军然后包抄王爷的后路。这几日,西北各处的驻军都损失不小。

“凤三,你的意见。”叶璃问道。

凤三抬头看了看那叶璃,有些踌躇不前。叶璃道:“照实说便是。”

凤三咬牙道:“属下的意见是弃守信阳!”众人一片哗然,信阳之前被屠,王爷亲自从西陵人手中夺回,若是再次失守墨家军的脸上可不好看。叶璃神色平静,淡声道:“说说理由吧。”凤之遥道:“信阳城三面平川,易攻难守。而且如今也只是一座空城,死守此处毫无意义。一旦西陵大军占据西北十一城,信阳势必成为古城。到时候就算咱们能收几个月又有何意义?”叶璃点头,道:“继续说。”凤之遥走到挂在不远处的一副大型地图跟前,抬头看了看指着某处道:“属下的意见是弃守信阳,从漓水夺道拒收洪州。洪州是西北粮仓,地势复杂险峻。如今西陵大军虽然竭力想要打通前往洪州的路,但是依然连连遇挫。而我们熟悉西北地形,绝对可以在他们大队人马赶到之前赶到洪州,并且清理掉已经在洪州的先头部队。另外洪州地处要塞,乃是西北门户,只要我们死守洪州,镇南王就算有千军万马也别想从西北进入中原。”

书房里一片沉默,所有的人都盯着地图似在思考着凤之遥的话。

叶璃抬头看向众人,“各位以为如何?”

许久,年轻的云霆出列道:“末将同意凤将军的提议,末将愿为先锋为王妃开道!”

很快,又有更多的人附议。

看着底下群情激昂的将领们,叶璃点头轻声道:“本妃知道了,诸位先回去做准备吧。无论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战斗,本妃都希望诸位能够有足够的准备和精力。”

“是,王妃。”

众将领纷纷告辞,书房里只留下凤之遥和卓靖等人。凤之遥看着叶璃了然的道:“王妃也同意属下的意见?”叶璃浅笑道:“在信阳拖了这么久,凤三着急了是么?”凤之遥摇头道:“属下明白王妃自有考量。何况…王妃如今的身体实在是不适合长途奔波…”想要把镇南王拖在西北,退守洪州就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太早了会让镇南王看破他们的用心,太晚太迟了又可能真的葬送整个西北三州十一城。叶璃道:“我的身体不碍事,你去准备吧。还有一件事你亲自去办。”凤之遥见叶璃说的郑重其事,也端正的神色,肃然道:“王妃请吩咐。”

叶璃垂眸道:“就算我们退守洪州,我也不想让西陵人在西北能再得到一粒米,一颗粮食。”

凤之遥一怔,“王妃的意思…”

“坚壁清野。”叶璃幽幽吐出四个字来。

凤之遥默然,他虽然未曾听过这个词,但是并不妨碍他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有些恍然的望着眼前神色清冷的清丽女子,凤之遥神色变了变,恭声道:“属下领命。”

“退下吧。”

“属下告退。”

看着凤之遥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叶璃有些疲惫的闭了闭眼,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卓靖看了看她,低声道:“王妃,西陵大军如今在西北烧杀掳虐,百姓本就苦不堪言,并非王妃之过。”叶璃摇头苦笑道:“可是本妃只怕是让他们苦上加苦了。”一旦西陵人抢不到粮食,怎么会不将怒火发泄到普通百姓身上?卓靖道:“信阳附近已经没有多少百姓了。”

叶璃抬手揉了揉揉眉心,轻声道:“罢了,去准备吧。要走也不能白走了,总要给西陵人留下一点礼物才能离开。”

一边秦风眼睛一亮,上前道:“王妃,属下请求留下断后。”

叶璃看着他,“你有什么主意?”

秦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确实有一些小主意,不过…天机不可泄露。”叶璃唇角微微勾起,莞尔笑道:“正好我也有一些小主意,不如咱们一起参详一下。”

不止秦风,卓靖等人也来了精神,秦风朗声道:“属下遵命!”

160.火烧信阳

十月初

经历了连续数日毫无间断的猛烈攻击,时隔一个多月,西陵大军再一次气势汹汹的杀进了信阳城。然后,这一次迎接他们的没有满地的金银财宝,没有粮食军需,甚至连惊慌失措的百姓都没有。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座完完全全的空城。整座城池除了他们自己制造出

来的声音以外再也没有别的声响。城中所有的住户早已人去楼空,空荡荡的房子里就连一粒粮食也找不到。所有的商铺不是被搬空了就是被就地销毁,就连城中的水井也被人扔了不少杂物进去,想要重新能够引用显然要花上一番功夫。

领头进来的先锋脸色骑在马背上,脸色铁青的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城池。

“将军,城中一个人也没有了!”前面探路的士兵回来禀告道。

“混账!”领头先锋大怒,也不知道实在骂大楚的将士还是在骂自己。咒骂了几句,还是只能派人去禀告跟在后面还没进城的镇南王。

“那是什么?”先锋皱了皱眉,指着街角某处似乎不怎么起眼的黑黝黝的东西问道。站在他马前的士兵脸上上前查看,不一会儿才有些疑惑的回来禀告道:“启禀将军,似乎是一些桐油还有石脂水。大约是东楚人逃离时候一落下来的。”先锋眉头紧皱,总觉得有什么

地方不对。仔细看了看四周,发现有这样的痕迹的并不在少数,而且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酒味。放在刚刚进城他们停留的地方沿街又有好几家酒肆所以没注意,但是现在仔细去观察就发现,即使是在酒肆外面,这酒味也太过浓郁了一些。还没来得急细想,街道

旁边楼上的窗户突然从里面被推开。一个黑衣男子冷冷的看了底下的人一眼,飞快的开弓搭箭放箭,然后消失在窗口。这些动作都只是一瞬间完成的,等到众人齐齐反应过来向着窗口射箭的时候男子已经消失在窗口了。

“起火了!”突然有人惊叫一声,街道两旁突然冒起一簇火花,并且在极端的时间内蔓延开来。

“有埋伏!快撤!”

于此同时,信阳城里再次喧闹起来,“城门口也起火了!”城门口传来一声轰然巨响,然后就看到火光冲天而起,即使他们在城中位置也能清楚的看到那天边的红光,可以想见火势有多烈。

“快!灭火!”西陵大军顿时乱成一团。想要灭火谈何容易,西陵城原本就干旱缺水,仅有的几口井不是被封死了就是被填埋了。二城中此时能找到的液体只有一样,那就是酒。仿佛是故意的,这些就就放在那些酒肆的外面,有的甚至就摆在街边上,只要一不小心有

人打破了坛子,又会引起更大的火势。原本应该一片凯歌声的信阳城此时却是火光冲天哀叫声遍野。

信阳城数里外的山峰上,叶璃眺望着远处已经交织成一片火海的信阳城轻声叹息道:“信阳毁了。”秦风站在叶璃身后,为她披上一件薄披风,一边道:“王妃不必担心,其实信阳城多为土石建筑,即使大半房屋被烧毁,将来要重新修建也不会太费事的。而且,此役我们不费一兵一卒至少可以消灭西陵五万人马。与其将信阳留着给西陵人居住,还不如烧了算了。”叶璃淡淡一笑,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转身道:“走吧,经此一役镇南王的怒气只怕不小,咱们尽快赶到洪州。”

“是,王妃。”

信阳城确实如秦风所言多为土石结构,并不是什么太好的燃料。但是即使如此,大伙也整整少了一个昼夜。因为城门被烈火所堵,城里的人出不去城外的人进不来。当第二天火势终于渐渐减弱,城外的军队可以入城的时候,城里的人已经几乎全军覆没。即使没有被烈火烧死的人也早就因为滚滚的浓烟窒息而死的。原本恢弘豪迈的信阳城此时已经是黑漆漆一片让人觉得死气沉沉。

镇南王踏入信阳城时的脸色已经不是单纯的阴沉可以形容了,根本就是阴森。看着眼前的残垣断壁,还有街道两旁还未彻底熄灭的浓烟以及空中令人作恶的味道,镇南王神色狰狞而阴鸷,咬牙切齿道:“叶璃…”跟着镇南王一起进来的将领都是战战兢兢地模样,生怕说错或做错了什么激怒心情阴郁的镇南王。好半天,只听镇南王突然仰天长笑道:“好!没想到十几年后本王还能遇到一个对手!墨流芳,你的好儿媳妇!叶璃…不活捉你本王誓不为人!传本王命令,活捉定国王妃者,赏黄金万两封千户侯!”闻言,众人解释一震,这样的悬赏,几乎可以与对历代定国王爷的悬赏相媲美了。镇南王转身扫了一眼四周,冷笑一声道:“留下人驻守信阳,其余人全军出发,往洪州进发!”

“是。”

洪州城

洪州不是西北最大的城池,同样也不是西北最坚固的城池,但是因为地理位置所限,西陵大军被墨家军层层阻隔一直没能真正靠近洪州城附近。虽然西北已经是战火连天,但是洪州城的百姓和商户没却依然十分安乐。因为他们背靠着的是西北进入中原的必经之路,即便洪州城被西陵大军攻破他们也来的及逃入中原地区。更何况,现在大楚境内正在打仗的地区也并非只有西北,所以逃难的人反而少了不少。

“微臣西北巡抚孙行之率洪州城大小官员商户恭迎定国王妃。”城门口,洪州太守领着大小官员前来迎接叶璃一行人。

凤之遥瞥了一眼眼前笑容满面的中年男子,此人算是亲皇派的一脉,战事刚起就从信阳逃到了洪州对于洪州附近的墨家军始终爱理不理,甚至想方设法的拖延原本应该供应的粮草。这个时候还有胆子站到城门口来迎接王妃大驾,胆子确实不小。叶璃一袭素净青衣,并没有楚京里名门贵妇的雍容华丽,衣摆迤逦。极为普通简洁的样式却让人无法生出半丝的不敬和轻慢。扶着卓靖的手下了马背,叶璃神色淡然的看着眼前恭恭敬敬的站了两排的人,微微点头道:“孙大人免礼。”

孙行之上前,殷勤的笑道:“王妃一路劳顿辛苦了,还请先入城喝杯茶,待晚上属下设宴为王妃洗尘。”

叶璃秀眉轻扬,这么急着宣告宾主关系么?

“恐怕要拂了孙大人的美意了。西陵大军在洪州境内肆虐,未知大人可有解决之法?”

孙行之陪笑道:“有墨家军在,岂有西陵人放肆的地方。微臣和洪州百姓一样,放心的很,放心得很!”一边凤之遥剑眉一扬,冷笑道:“孙大人认为的洪州百姓难道单指洪州城的百姓?本将记得孙大人是西北巡抚而非洪州太守?另外…孙大人刚才的意思仿佛是如今西陵人肆掠西北,是墨家军的过错了?”孙行之脸色一僵,很快又赔笑道:“下官不敢。”不敢而非不是,凤之遥轻哼一声不在理会他。

气氛似乎有些尴尬,站在孙行之后面的一个深色有些畏缩的中年男子才连忙站了出来,道:“下官…洪州太守齐安荣见过王妃。”

叶璃点头道:“齐大人,本妃听说原本该洪州供应墨家军的粮草迟迟未到,所为何事?”齐安荣飞快的看了旁边的孙行之一眼,支吾着道:“这…王妃恕罪。西北各地皆遭西陵人劫掠,洪州受害尤其严重,所以…所以这个粮草就迟缓了几日。还请王妃恕罪…”叶璃抿唇淡淡一笑道:“原来如此,倒是辛苦齐大人了。”听了叶璃的话,十月天里齐安荣也忍不住抹了抹额边的汗,因为酒色过度而隐隐发青的眼眶微微颤抖着,连声陪笑道:“不敢…不敢…”

卓靖冷着脸看了众人一眼,道:“还不让路难不成要王妃歇在城外?”

齐安荣连忙退开,让出一条路来,“王妃请,王妃请…”

叶璃正要举步往城里走去,背后却传来了被晾在一边的孙行之的声音,“王妃且慢!”

叶璃回头,平静的看着孙行之。优美的眉头微微轻挑,含笑等着他的下文。孙行之看看四周,暗暗咽了口口水才挺胸道:“王妃光临洪州城,洪州大小官员和百姓自然是欢迎之至。但是这墨家军却不能跟着王妃一起进城!”叶璃唇边含笑,笑问道:“为何?”孙行之正色道:“这么多人一旦进城,势必会造成城内混乱,请王妃三思。而且,按我大楚律,每城的士兵不得超过五万人。王妃带来的…只要有十几万人吧?”似乎发现自己占理了,孙行之的声音也越发高昂起来。

叶璃并未动怒,只是平静的盯着眼前的兀自得意的中年男子。

见叶璃不说话,孙行之越发的高兴起来。就连原本还有的几分谨慎也去了七八分,笑道:“王妃,下官说的可在理?”叶璃唇边绽出一朵清美的笑话,得意洋洋的孙行之没发现皱眉跟随在叶璃身边的几个人都默默的往后退了两步以免遭到池鱼之殃。

“孙大人,你可知道本妃刚刚放火烧了信阳?”叶璃的声音清幽而冷冽。

孙行之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原本的笑容还僵硬的挂在脸上,有些怔怔的望着眼前突然变色的女子,“王…王妃…”

“本妃敢烧了信阳,就不怕再多杀两个无用的官员!”

161.换将

“本妃敢烧了信阳,就不怕再多杀两个无用的官员!”

此言一出,在场迎接的众人心中皆是一震,猛然抬头看着眼前容颜清丽神色却冷如冰霜的青衣女子,被那仿佛实质的杀气所慑,心中不由的一寒,原本还存有的几分轻视刹那间荡然无存。孙行之脸色一白,很快又涨得通红。信阳的消息他们确实还没有收到,就是前来城门口迎接叶璃也是刚刚接到消息匆匆安排而来的。此时听到叶璃火烧了信阳,心中虽然震动,却不愿在洪州城大小官员商户面前丢了面子,怎么说他也是朝廷委派坐镇西北的一方大员。在西北,他是品级最好的官员。

微微变色,孙行之道:“定王妃!信阳乃是我西北第一大城,你连和本官商量都没有就放火烧城,你可有将朝廷和皇上放在眼里?”

叶璃浅笑道:“商量?本妃倒是想找个人商量来着。不过…不知道那时候孙大人在哪儿?”

“这…”孙行之有些慌乱了转了下眼睛,很快又理直气壮的道:“本官乃是西北巡抚,自然不可能一直坐镇信阳。”

叶璃冷笑道:“可是本妃却听说孙大人是在信阳城破的头一天离开的。孙大人可知道信阳城破有多少百姓惨遭杀戮?”

“这…”不待他搭话,叶璃道:“信阳城百姓十不存一,死伤达十数万。孙大人既然身位西北父母官,自当与西北百姓同甘共苦。他们死了,你为何还活着?”一席话,说的孙行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终于察觉了跟在叶璃身边的墨家军众人散发出来的凛冽杀意,心中一颤不敢在多说什么。齐安荣连忙上前来道:“王妃息怒,王妃还请先入城稍事歇息…”叶璃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成功的让他闭嘴才抬足往城门里走去。跟在叶璃身后的卓靖停在齐安荣面前,冷着脸道:“各位大人该干嘛都干嘛去,王妃只怕没时间参加洗尘宴。”说完,也不管齐安荣是什么脸色,转身跟在叶璃身后进城去了。

齐安荣愣了一愣,有些无措的看向孙行之,“孙大人,这…”

孙行之轻哼一声道:“这西北总还是皇上的!”一拂袖也跟着进城去了。

进城之后,洪州城的景象却让墨家军众将领无法不生气。整个城里说不上歌舞升平,但是只看城防和守城的将士,谁也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即将要面对强敌入侵的军队和城池。稀稀松松的城池防御,毫无警惕之心的士兵和将领。跟在叶璃身后的一干将领脸色都难看起来。洪州如今还没有被西陵人占领实在是老天眷顾了。还没来得及进太守府,叶璃寒声道:“把洪州城守将给本妃带过来。”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