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二人越说越僵,崔氏赶紧上来打圆场,“万姐姐莫怪,林姐姐她就是这么喜欢开玩笑。”说着,她对林氏道:“林姐姐你之前不是与我说后花园的玉兰花白澈如雪,开得极好吗,我想去摘几枝放在房里,你陪我一起去啊。”

在崔氏的半劝半拉下,林氏随其离去,在其后面,送月小声嘀咕道:“三夫人要是有四夫人那么明理就好了。”

“好?”万氏冷冷盯着她,后者被她盯得头皮发麻,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片刻,她听得万氏道:“两者相较,我倒更愿与林妙音打交道。”稍一停顿,她又听得万氏低斥了一句,“贱人!”

送月知道,万氏这是在骂崔氏,可是她想不明白,明明是四夫人帮自家主子解了围,为何反过来要骂四夫人,要换了她,一定是骂三夫人,每次遇到后者,就是冷嘲热讽,别说夫人了,就连她在一旁听着都觉得生气。

送月始终想不明白当中的缘由,又不敢问万氏,只得压下心中的疑惑,扶着万氏回毓秀阁。

且说李世民那边,一进静集轩,便对段志宏道:“你去瞧瞧武梅雪在不在?”

段志宏疑惑地道:“二公子您这是…”

在下人抬他上床后,李世民摆手道:“你不要多问,只管照我的话去做就是了。”

“是。”在段志宏离去后不久,李渊与大夫先后进来,后者替李世民看过后,朝李渊拱手道:“大人放心,二公子除了内腑稍有震荡之外,就是一些外伤,并无性命之忧,待小人开一些药给二公子,然后好生休养就没事了。”

“好,多谢大夫。”在命下人随大夫下去开方抓药后,李渊在床边坐下,温言道:“大夫的话你都听到了,好生休养,刺客一事,为父自会让人严密追查,不会让她逃走的。”

“父亲…”李世民几经思量,正要将对梅雪的怀疑告之李渊,段志宏走了进来,拱手道:“启禀二公子,林总管与乐坊的杨嬷嬷都说武梅雪自从昨日离开之后,就没有再回来过。”

他的话令李世民心中一沉,梅雪…当真是她…

不会的,说不定梅雪怕江采萍一个人胡思乱想,所以留在她家中陪伴过夜,对,定是这样!

这般想着,他道:“你去林总管那里要来江采萍家中的地址,去看看武梅雪在不在。”

段志宏几经犹豫,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二公子,为何您这么急着找武梅雪?”

李世民没有多说,只道:“快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何真何假

在段志宏离去后,李渊道:“世民,是否这个武梅雪有什么问题?”他对此女颇有印象,先是世民一再护着他,之后玄霸过世之时,就是她陪着江采萍连日连夜跪在灵前。

到了这个时候,李世民也没什么好再隐瞒的了,将自己对武梅雪的怀疑说了出来,李渊惊愕不已,“她是刺客?”

“儿子也不敢确定,只是有所怀疑,毕竟…这一切都太过巧合。”在这样的言语后,父子二人皆未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李渊身边的护卫快步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只信鸽,恭声道:“启禀大人,大公子的信鸽。”

在发现冯立死在弘化郡后,李世民便立刻飞鸽传书问李建成是怎么一回事,因为弘化郡离河东有近千里之遥,所以直至这会儿信鸽方才回来。

李渊闻言连忙道:“快拿过来。”在待过护卫递来的信鸽中,从其脚边的小竹筒中取出一张极薄的绢帛。

待看过绢帛上的字后,李渊将之递给李世民,后者看过后,愕然道:“冯立…是大哥派来杀武梅雪的?”

李渊负手起身道:“你大哥原是怕你沉溺于女色之中,误了大事,结果冯立却死了,看这样子武梅雪十之**就是女刺客,她为了掩护身份,先是杀了冯立,之后又杀了玄霸与阿晋一家,此女手段倒真是狠毒。”

李世民虽然难以接受,却也知道事实多半如李渊所言的那样,沉默半晌,他道:“可是儿子明明查过,她没有易容,她与沈韫仪也并非同一人,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渊沉默片刻,道:“最有可能的就是这个武梅雪与沈韫仪早就相识,同为刺客!”

同为刺客…李世民慢慢咀嚼着这句话,他还记得第一次遇到梅雪的情景,因为被冯春秀骗着喝了一盅参汤,以至虚火旺盛,浑身躁热,失去了领舞的资格,难过的独自落泪。

还有当她得知自己替其争取到松涛居献舞机会时,含羞带喜的模样,这样的一个女子,真的会是刺客吗?

若真是这样…那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可笑之人,被一个女子耍得团团转!

接下来的时间,不论是李渊还是李世民都没有言语,过了约摸一个时辰,段志宏回来,这一次,他的神色比刚才严肃了许多,“属下去了江家,江采萍说昨日刚出府,武梅雪就说要为其父抓药,先行离去;属下记得武家的住处,所以又去了一趟,武老三说从昨日到现在,他并未见过梅雪。”顿一顿,他迟疑地道:“还有一件事,属下不知该不该说?”

“说!”面对李渊的言语,段志宏道:“属下之前去问林总管时,他说十六这日,武梅雪曾得三夫人允许,出府过一趟,而就在前一日,她自己说曾见过三公子,属下怀疑,她会否与三公子一事有关。”连不知事情经过的段志宏都开始起了怀疑。

李世民痛苦地闭一闭目,到了这个时候,已经由不得他不相信了,梅雪…当真是刺客!

李渊冷笑连连,“好啊,原来刺客一直都藏身于府中,咱们却一无所知,被她肆意蒙蔽。”这般说着,他寒声道:“去,请画师到府中,照着杨嬷嬷的描述画出武梅雪的画像,全郡悬赏通缉,一定要抓到这个人,谁若找到此女,赏钱两百贯。”在段志宏准备下去之时,他又唤住道:“另外,派人去武家监视,她很有可能回去找武老三!”

“属下遵命!”在段志宏离去后,李渊温言道:“世民你好生歇着,为父晚一些再来看你。”

“父亲慢走。”在房门关起后,李世民将目光转向长窗前的小几,那里摆着一盆已经落尽了繁花的盆栽,正是他以前让初一送给韫仪的黄蜡梅,后者没有收,初一拿回来之后,就一直放在了他房中,冬季过后,金黄如蜡的花就都落尽了,只剩下绿叶尚挂在枝上。

梅雪…为什么会是梅雪,是否从相识到现在,她与自己说的每一句都是谎言,从来没有半分真实?

那武老三呢,难道他也是刺客,与梅雪假扮父女?可是他明明见过武家附近的邻居,从他们的言谈中,可以看出与武家很熟悉,对了,他听那个方大婶说过,武老三在长石巷住了几十年,梅雪还是她看着捡来的,不论怎么看,武家父女都不会是刺客,除非连那附近的邻居也全部都是刺客,又或者说为了这场刺杀,他们足足筹谋了数十年之久,但这…可能吗?

不论李世民怎么想,都想不通其中的关键,总觉得事情处处透着古怪,无法理顺。

在喝过初一端来的药后,他想起一事来,道:“初一,我记得冯春秀死之前,是与赵氏住在一起是吗?”

初一一边收拾了药碗一边道:“似乎是,二公子问这个做什么?”

李世民稍一思索,道:“去将赵氏传来。”

初一有些为难地道:“可是大夫说您要好生安歇养神,有什么事情,您交待小的去做就是了。”

“我不打紧,再说只是问几句话罢了,费不了什么神,快去。”在李世民的催促下,初一只得去了乐坊,将赵氏给唤过来。

“二公子。”赵氏怯怯地唤了一声,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李世民突然叫她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你将冯春秀死之前的事情,仔细说一遍予我听。”他的话令赵氏有些惊讶,春秀都死这么久了,何以二公子又如何问起?奇怪归奇怪,却不敢多问,仔细将事情说了一遍,临了道:“春秀原本与季容一屋,后来季容走了之后,杨嬷嬷方才将我换到了她屋中,后来她连晚膳都没吃就走了,再之后,就听说她死了。”

李世民凝声道:“也就是说,冯春秀是在偷窥梅雪沐浴之后才突然离去的?”

“是,她当时走得特别匆忙,也不肯说是什么事,不过看她强抢腰牌出府,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吧。”顿一顿,她又道:“春秀与季容最是要好,可惜她不在,否则倒可能知道一些。”

第一百七十八章 铤而走险

“季容…”李世民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后,挥手示意赵氏下去,随后让初一取来笔墨绢帛,写了几行字后,放到李渊之前随手搁在的细竹筒中后,递给初一道:“飞鸽传书给大哥。”

在初一依着李世民的话,将竹筒绑到信鸽腿上然后放其飞上天后,韫仪刚刚走到城门处,之所以费时这么久,一因为她身上有伤,二是为了躲避漫山遍野的追兵。

原想趁守城吏不注意之时潜入城中,虽然身份很可能已经暴露,但她还是想冒险一试,看能否在事发之前除去李渊,以免大隋动摇了根基。

可是刚到城门,便看到守城吏挨个检查出入城门之人,但凡发现有伤或者行迹的,一律抓起来。

糟糕,这样一来,她岂非无法入城,难道…千里迢迢来到弘化郡,当真要无功而返吗?

她不甘心,可是看眼下的情况,仿佛只能如此,韫仪往外走了几步,又停下了脚步往城门看了一眼,除了不甘之外,还有不舍。

她答应过采萍,会去看她,可是现在,她却要食言了,还有武老三…若说自来到弘化郡之后,何人对韫仪的羁绊最深,此人非武老三莫属,他给了韫仪十六年来从未有过的父爱。

武老三将梅雪视作性命,如今自己一声不响的离去,他非得急疯了不可,四处寻找自己,对不起,爹,对不起,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如果…不,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想办法来弘化郡找您。

默默念完这句话,韫仪收回不舍的目光,往洛阳的方向行去,唉,眼下她身上连一贯钱都没有,也不知要怎么回洛阳。

正自发愁之时,一队士兵忽地从城门中奔了出来,为免被他们发现,韫仪连忙躲到一旁的树后,只听那些人道:“从此处开始,隔每五丈就站两人,一旦发现画中这名女刺客就立刻呼喊;另外,就算不是画中之人,只要发现行踪可疑的,都抓起来,太守说过,这名女刺客很可能会易容,所以千万不要大意了,谁若能抓到女刺客,就能得到两百贯赏钱,这可差不多能抵咱们两年的钱饷了,一个个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是!”众士兵齐齐答应,随即照着他的话,隔五丈就站两人,对立而站,确实可以看到各人的背后,不会有盲点。

韫仪偷偷看了一眼,心中叫苦不迭,前后道路都守满了士兵,连小路上也有,她想不惊动任何人而离开这里,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刚才她若没有犹豫那么久,这会儿或许已经走远了,现在后悔已是来不及,只能拼命思索脱身的法子。

然令韫仪绝望的是,不论怎么想,都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只能等入夜之后再看,到时候有夜色掩护,离开相对会容易一些。

不过,老天爷这一次似乎并不想让韫仪逃走,过了约摸半个时辰,有人出来道:“没有发现刺客踪迹吗?”

韫仪认得他,是李渊身边的侍卫,经常跟在左右,领头的校尉走上来道:“暂时还没发现刺客,不过王护卫放心,我们已经将此处重重把守,那女刺客就算插翅也难飞。”

王护卫摇头道:“当初太守府把守的何等严密,何谓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结果还不是让她给跑了。”

被他这么一训,校尉神色讪讪,王护卫四下看了一眼,又道:“这附近都搜过了吗?”

校尉摇头道:“此处一目了然,藏不了人。”

“不管如何,还是搜过放心一些。”虽然校尉心里不以为然,但眼前这个王护卫是太守的心腹,他不敢得罪,唤过几个人道:“将此处仔细搜一搜,别给大意漏了。”

听得这话,韫仪心中大慌,难道…这次真是逃不过这一劫?

这个时候,耳边传来一阵锁呐声,循声望去,只见一顶罩着大红彩绸的轿子在众人的簇拥下往这边行来,最前面的是吹唢呐的人,花轿旁边跟着一个一步三摇的喜娘,花轿前面是一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年轻人,身披红绸,意气纷发,想必是新郎倌了,后面跟着许多下人,能有这样的排场,想必家世不差。

看到这队迎亲之人,韫仪心生一计,此计颇为危险,但事到如今,她只有兵行险招了。

这般想着,她悄悄自地自捡起一块半个手掌大的石头,随即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一些,藏身于另一棵树后,此时,她距离最近的士兵只有不足两丈远,随时会有被发现的危险。

在与那花轿离着只有一丈多远的时候,她手腕用力,石头准确无误地击在那匹马的额头上,后者吃痛,顿时嘶鸣一声,人立而起,坐在上面的新郎猝不及防,一下子被甩落在地,而那匹马在剧痛之中,犹如发了疯一样,四处乱奔,更有一名敲锣手与一名士兵不甚被马蹄踢翻在地,后者胸口更被马蹄重重踩了一下,这不算,那匹马还往其他士兵冲来。

校尉见状,连忙命士兵赶紧制住这匹突然发疯的马,至于喜娘等人,赶紧上去搀扶新郎与那名锣手,幸好他们虽然摔得满身是灰,但都没有受伤,受伤最重的就是那名士兵的,被人抬到了旁边。

众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匹马上,多数皆没有留意到花轿的帘子掀了一下,只有喜娘隐约看到人影闪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人进了花轿,她想要掀帘,却被人拉住,急忙道:“娘子,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外面…外面这是怎么了?”新娘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抖,喜娘只道她是听到外头的动静害怕了,道:“娘子放心,没什么大事,就是那马突然发了疯,所幸新郎倌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

新娘在里面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这个时候,那匹马已是被几个士兵制服,将之交给了新郎倌,后者连番道谢,又取出身上所带的银子给受伤的士兵,“给诸位兵大哥添麻烦了,实在过意不去,还请诸位见谅见谅!”

第一百七十九章 蒙混入城

校尉道:“罢了,你也不是存心的,只是你们大好的日子,该选一匹温驯些的马才是,怎么选了这么一匹。”

听得这话,新郎亦是一肚子苦水,道:“之前瞅着很是温驯,刚才也不知怎么一回事。”顿一顿,他疑惑地道:“对了,诸位兵大哥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校尉摆摆手道:“别问这么多了,你们赶紧进城吧,以免误了拜堂的吉时。”

新郎连连点头,想起刚才的事他仍心有余悸,不敢再骑,喜娘见没什么事了,连忙招呼那几名轿夫回来,道:“起轿!起轿!”

轿夫应了一声,齐齐抬起轿子,这次抬起时,四名轿夫神色皆有些古怪,奇怪,怎么感觉重了一些?

正当轿夫犹豫着要不要问之时,喜娘催促道:“还磨蹭什么啊,赶紧走,否则误了吉时可就麻烦了。”

见她催得紧,轿夫只得答应一声,抬着重重的花轿往城中行去,到了城门口,城门吏照例检查,准备查看花轿之时,新娘与之前一样,拉住了轿帘,同时传来微慌的声音,“喜娘,他们…他们要做什么,我害怕!”

喜娘连忙隔着帘子道:“娘子别怕,听说城中出了一名女刺客,所以出入城之人,都要搜查,你就掀了帘子让他们看一眼,不打紧的。”

轿中的新娘沉默了一会儿怯怯地道:“当真…只是看一眼吗?”

“自然,听喜娘的话,赶紧松开帘子,这样咱们也好早些去拜堂。”在喜娘的劝说下,新娘总算松开了帘子,城门吏掀开帘子,只见轿中坐着一位头盖喜帕,身着凤冠霞帔的女子,宽大的裙裳逶迤于轿内。

城门吏一边展开画像一边道:“将喜帕掀起来。”

新娘身子一颤,小声道:“喜娘…”

“在,在。”喜娘应了一声,赔笑道:“这位官差大哥,这新娘的帕子是只有进了洞房之后方才能够掀起的,现在掀,实在不合礼数啊。”说着,她取出一小串铜钱往城门吏手中塞去,“小小意思,还请您通融通融。”

城门吏将她塞过去的钱推了回来,态度坚决地道:“这是太守亲自下的命令,所有出城门者都要检查,任何人不得例外。”

喜娘无奈地叹了口气,还说今儿个是黄道吉日呢,依她看,凶日才对,先是马无缘无故发疯,这会儿又被拦着检查。

不满归不满,她只能照着城门吏的话劝说新娘掀开喜帕,在确认新娘并非画中女子后,城门吏点一点头,挥手道:“行了,你们走吧!”

喜娘松了一口气,赶紧招呼众人进城,一路不停催促众人快一些,在走了约摸小半个时辰后,花轿停在一处颇为气派的府邸前。

在炮竹放过,新郎踢了三下轿门,随即便该喜娘背着新娘入府,但新娘迟迟不曾从轿中下来,也不肯让喜娘掀帘。

喜娘轻声催促道:“娘子,该下轿了。”

“再等一下。”在应付了喜娘一句后,新娘战战兢兢地望着手持利刃的韫仪,“可…可以了吗?我不会把你的事说出去。”刚才掀来喜帕之时,她曾看到过城门吏手中的画像,分明就是眼前这个女子。

之前趁着众人皆围过去看被摔伤的新郎,没什么人留意花轿之时,韫仪悄悄潜进了花轿之中制住新娘,避过众士兵的耳目蒙混入城。城门吏查看花轿之时,她就藏身在新娘宽大的裙摆下,用匕首抵着新娘。

韫仪收回匕首,冷声道:“你走吧。”

新娘如逢大赦,赶紧放下帕子走了出去,外头喜娘已是等急了,赶紧在侍女的搀扶下背起她往府中行去。

在众人热热闹闹地迎了新娘进去后,下人指挥着轿夫将花轿抬去侧门,轿夫刚一抬起轿子便觉得不对,按理来说,空轿该很轻才是,可是这会儿抬着,却还是沉甸甸的,仿佛里面的人并未下轿似的,联想起之前加重的份量,四名轿夫心中皆起了怀疑,难不成…这轿子里还有人?

在相互看了一眼后,左前方一名轿夫伸手掀开了轿帘,未等他看清轿中的情况,已是被人一脚踢飞在地,紧接着一个人影飞快从轿中奔了出来,待众人反应过来之时,已是失了踪迹。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花轿里怎么会有人的?”面对下人的询问,轿夫也是一脸莫名其妙,明明上轿的时候就新娘一人,何以一转眼竟然变成了两个人?

其中一名轿夫一拍脑袋道:“对了,之前那匹马惊起之后,咱们抬轿时就感觉比原来重了,只是当时喜娘催得紧,所以无暇询问,如今看来,那个时候轿中就已经多了一个人。”

从地上爬起来的轿夫连连点头道:“定是这样,那到底是什么人,看着像是个女子,”

“女子…”之前那名轿夫思索半晌,惊声道:“对了,我记得城门吏他们找的就是一名女子,难道是她?”

旁边几人连连点头,“十有**就是,否则何必这么偷偷摸摸。”过了一会儿,他们道:“那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告诉老爷他们?”

“当然得说,否则万一被查出来,咱们所有人都要遭殃。”这般说着,几人赶紧奔进去将这件事告诉这座府邸的主人。

与此同时,韫仪忍着身上的伤痛,躲避着不时巡逻的士兵,更可怕的是,她发现一些士兵正在大街小巷中贴着画像,画中女子赫然就是她。

她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李世民已经发现了她的身份,这会儿正全郡缉拿,而她现在就像笼中之鸟,虽脱了一时之险,却被困在城中,想要悄悄出城,无疑是难过登天。

韫仪小心翼翼地掩藏着身影,即便是这样,也几次差点被人发现,直至天色暗下来后,方才稍稍松了口气,夜色无疑是最好的掩护。

在又躲过一批士兵后,她瘫坐在地上,从昨日到现在,几乎不曾歇息过,不论体力还是精神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她真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第一百八十章 救走

夜色中,韫仪露出一抹苦笑,看来这一次…她当真要死在这弘化郡了。

她仰头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记得小时候,母后经常抱着她坐在宫院中,指着漫天星空,与她讲各种各样神仙鬼怪的故事,她总是听不腻,缠着母后说了一遍又一遍。

母后,儿臣好想你…

还有父皇,对不起,儿臣不能为您安定天下,还望您以后能体谅百姓之苦,开创不朽之基业,令千秋万世之人,都记得您的名字与功业!

除了杨广,还有一人令韫仪放不下,那就是武老三,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李家有没有为难他。

韫仪越想越放心不下,思索半晌,她咬一咬牙,借着夜色的掩护往武家行去,她知道,以李世民的精明,必定会在武家附近布防,只是…如果当真无法逃出弘化郡,至少要亲眼看到武老三平安。

在韫仪悄悄前往武家之时,郡内外各处的消息也不断送到李家,包括那户成亲人家花轿之中突然多出一名女子的事。

在命传信之人退下后,李渊沉声道:“如此说来,武梅雪这会儿身在弘化郡中?”

虽然夜色已深,但郡内几个主要县衙的县令依旧还在,秦县令亦是其中之一,他拱手道:“如今已经全城戒严,就算她插翅也难逃。”

在其他几名县令的附合声中,李渊皱眉道:“此女诡计多端,万不可大意,之前咱们都以为她逃了,结果她却一直潜伏在府中,先后加害建成他们几兄弟,最后更害死了玄霸!”

他话语中透出的森冷恨意令秦县令等人心中一凛,连忙道:“太守放心,下官等人一定会严加搜查,绝不让她再行逃脱。”

一名稍微年轻一些的县令道:“我听闻此女家住在秦县令的县衙之内,或许她会回去看望家人也说不定,那边得多派些人守着。”

秦县令当即道:“武家附近太守与我皆派人许多人暗中蹲守,只要她一出现,就会立刻被捉拿。”说着,他朝李渊道:“太守,不知二公子伤势如何?”

“就是内腑受了些震荡,没有什么大碍,休息几日就好了。”说着,李渊拱一拱手道:“今日辛苦诸位了,时候不早,诸位早些回去歇息吧,刺客一事还请诸位多多费心。”

秦县令等人连忙道:“太守言重了,我们一定全力将女刺客缉拿归案!”

在众县令离去后,李渊皱眉思索半晌,唤过下人吩咐道:“传我的命令,再调二十人去武家附近守着,我要武家方圆十丈之内,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在二十名士兵连夜赶往武家之时,韫仪也终于接近了她曾经住过的地方,她不敢靠近,在离着还有十几丈的地方停住了脚步,抬眼望去,小小的窗子里透出橘黄色的烛光,显然里面的人还未睡下,过了一会儿,有个人影走到窗边,紧接着屋中便熄了灯。

韫仪又默默看了一会儿后,方才准备转身离去,岂料刚一转身,便借着月光,看到一队士兵正往她这边走来。

糟糕!韫仪在心底暗呼一声,想要躲起来已是来不及,走在最前面的士兵看到了她,厉声道:“什么人?站住!”

韫仪自然不会照着他的话站在原处,赶紧往前去,见她逃走,那些士兵一边喊着一边疾步追了上来,其中有一人看清楚了韫仪的身影,急忙道:“是个女子,定是太守下令缉拿的女刺客,千万不要让她逃了!”

他喊得很大声,一下子惊动了埋伏在此处的士兵与衙差,尽皆从暗中奔了出来,往士兵所指的那个人影追去。一时之间,韫仪一人身后竟浩浩荡荡的追着几十上百人,看起来颇为壮观。

韫仪心中叫苦不迭,她自己早就是强弩之末,根本撑不了多久,而且照着这动静,很快会将街上巡逻的士兵给吸引过来,不论是斗还是逃,自己都没有丝毫胜算,看来…终究还是在劫难逃。

在这样的追逐之中,韫仪跑过了她曾熟悉的家门口,就在后面的士兵准备追上去之时,一直紧闭的门突然开了,紧接着一辆熊熊燃烧的“火车”从里面窜了出来,挡在他们面前,这条巷子本来就小,一下子被堵住了去路,再加上火光熊熊,根本无法追上去,只得四处找水灭火,不知那火是何物引起,几盆水浇下去,不仅未灭,反而烧得更旺,站在最先前的几个人不慎被烧伤了皮肉。

众士兵费了老大的劲,方才灭了那火,此时距离他们被拦路,已经过去了一柱香的时间,前面哪里还有韫仪的身影,令那些士兵懊恼不已,而直至这个时候,他们也终于看清了车子,是一辆寻常百姓人家用来装水的木轮车,上面装着两个木桶,里面还有一些未烧完的油,怪不得烧得那么利害。

一部分继续追赶,另一部分则进了武家搜查,一直被他们监视的武老三并不在屋中,想必刚才那辆突然窜出来的“火车”就是出自他的手,为的就是救走女刺客,只是…从他们呼喊追赶女刺客到来到武家门前,不过十数息的功夫而已,武老三怎么能这么快的准备好这一切,除非…他事先就备好了一切,只要点火就可以,他…早就已经想好了要帮忙女刺客!想到此处,那些士兵不敢怠慢,快步往太守府奔去,将这里所发生的事情告诉李渊。

且说韫仪那边,还未看清身后发生的事情后,就突然被人拉着往前疾步,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武老三。

“爹,你…怎么一回事?”武老三没有理会她的话,神色严肃地一边奔一边躲避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巡逻士兵,一直奔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方才拉着韫仪进了一间破得快要倒掉的屋子,里面积满了灰尘,随便走一步就会积起无数灰尘,可见已经空置了多年。

韫仪疑惑地打量了四周,道:“这是什么地方?”

第一百八十一章 真相

武老三找了一张还算完好的椅子拂去灰尘,递给韫仪后道:“这是咱们武家的老房子,三十多年前,我就是住在这里,后来爹娘才带着去长石巷安顿了下来,此处因为一直没什么居住,年久失修,就成这副样子了;此处一排屋子差不多都废弃了,极少会有人来;而且,后面还有一个菜窖,万一搜来的话,可以去里面躲一躲,应该挺安全的。”说着,他又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裹来,“走得匆忙,没来得及拿什么东西,只有这几个事先烙好的饼,你先吃着垫一垫肚子,我去外头找些水来。”

韫仪默默接过他递来的烙饼,低声道:“你…没有话问我吗?”

武老三仿佛没听到她的话,自言自语道:“前些天刚下过雨,院里的水缸中应该接了一些,就是不知道脏不脏。”

望着他往外走去的身影,韫仪忽地道:“你早就知道我不是武梅雪是不是?”

武老三动作一滞,良久他将已经跨出去的一只脚收了回来,神色复杂地道:“我在你半夜偷偷去冯家的时候就知道了,第二天早上,也是我故意叫住你不让你去的,不过真正知道一切,是在春秀跑来质问我的时候。”

韫仪没想到武老三会突然提及已经许死许久的春秀,愕然道:“什么意思?”

武老三叹了口气,道:“那晚,我起夜,无意中看到你离开,我觉得奇怪,就悄悄跟在后面,哪知你竟是去了冯家,轻易便翻过了墙头,且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把匕首;当晚回来后我一夜未睡,一直在想你为何要去冯家,又何以会有武功。”说到此处,他话音一顿,道:“你去,可是因为冯成打我之事?”

到了这个时候,韫仪也没什么好再隐瞒的了,如实道:“不错,春秀几次加害梅雪,之后又处处做对,甚至怂恿冯成打你,她该死!”

武老三点点头,随后道:“我之后也猜到了,怕又出什么事,所以一直看着,后来见你一大早的又要出去,赶紧找了个借口把你留住了。”

“你既是瞧见了,为何不问我?”对于韫仪的问题,武老三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总是有些害怕问。后来过年你回府,有一天夜里,春秀突然来找我,问我梅雪左肩有没有一个梅花刺青,在得知没有后,她神色变得很古怪,紧接着又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果然不是梅雪,她不是!”

“我听着奇怪,就问她是怎么一回事,她告诉我,打从梅雪去太守府后,我所见到的人,就不再是梅雪,而是女刺客假扮;我自然不信,斥她胡言乱语,她反笑我将刺客当女儿,还说梅雪早就死了。”说到此处,武老三眼圈发红,哑声道:“我听到她咒梅雪,一时生气骂了她两句,她也不气愤,说刺客曾被射伤左肩,而本无刺青的梅雪左肩却突然多了一朵梅花,分明就是为了掩盖箭伤;再者,她说…说…”武老三身子微微发抖,好一会儿方才艰难地说出后面的话,“梅雪…就是她害死的,是她…她亲手杀死了梅雪!”说到最后一句,武老三整个人都在发抖,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平静下来,继续道:“我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说此事怪不得她,要怪就怪梅雪坦护刺客,从她的言语中,我听不出一丝悔意与歉疚,仿佛梅雪的死根本不值得一提,我很生气,想要拉她去见县令老爷,她不肯,还说等她揭穿了刺客的真面目,就立下了大功,别说区区一个梅雪,就算连我一并杀了,也不过是一桩小事。说着,她就挣开我的手走了。”

武老三怆然笑道:“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被人调了包,居然毫无所觉,还得靠别人来告之。”

韫仪歉疚地道:“我并非存心冒充梅雪,实在是别无他法,对不起。”

武老三望着她道:“我知道,从与你相处的日子中,我看得出你并非一个恶人,只是…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变成梅雪的模样,是不是说书人讲过的那种易容术?”

韫仪点头道:“我确实易过容,但并非现在,而是之前的模样。”

武老三疑惑地道:“之前?什么意思?”

“我进太守府之时戴了人皮面具,而现在…是我真正的模样。”她的话令武老三身子一震,露出不敢置信之色,“你是说…你与梅雪…长得一模一样?”

“不错,我第一眼看到梅雪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世间怎会有如此相像之人,更匪夷所思的是,我与梅雪的生辰亦是在同一天。”

武老三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梅雪是我捡来的,这么说来,你…你与梅雪是双生姐妹?”

“我也有此怀疑,但我父母从未提过还有一个姐妹流落别处,想来,应该是巧合吧。”

武老三喃喃道:“世间…竟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实在让人难以相信。”过了一会儿,他望着韫仪道:“能告诉我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吗?”

韫仪如实道:“我姓杨,叫杨韫仪!”为了避免被人怀疑,所以蒙混入太守府时,她随墨平姓了沈。

“杨韫仪…”武老三认真地念了几遍,旋即笑道:“很好听,这个名字取得很好听,想必你爹娘很疼你。”

韫仪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笑笑作罢,武老三站得有些累了,随意在一把积满灰尘的椅中坐下,道:“春秀走后,我越想越担心,所以就去冯家找她,想要求她放过你。”

韫仪正在说话,武老三已是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明知你不是梅雪,为何还要救你是吗?”

“不错,为什么?”对于她的问题,武老三苦笑道:“我也不知道,许是习惯了梅雪陪在身边的日子,即使知道你是假的,也不愿揭破,宁愿自欺欺人,就当…梅雪她还活着。”他揾着眼角不知何时渗出来的泪,哑声道:“这十几年来,梅雪就是我的一切,她那么善良,那么美好,在她还不会讲话的时候,我就发誓,一定要好好抚养梅雪长大成人,然后给她寻一门好亲事,这些年来,我努力多打一些猎物,还猎了一头白老虎,就是想给梅雪做嫁妆,让她可以风风光光地嫁人,不至于被婆家看轻了,可是…这一切都被冯春秀给毁了,她毁了我所有的希望,我处处忍让他们冯家,辛苦打来的猎物冯成说要几成开就几成开,不敢有半点不从,为何他冯家还要把我往死里逼!为什么!”武老三胸口剧烈起伏,好一会儿方才渐渐平息,吸了口气道:“在去冯家的路上,正好看到春秀出来,我就去与她说这件事,哪知她根本就不肯放过你,还说我老糊涂了,居然坦护一个刺客,为了这事,我们在街上争执了好一会儿。”

第一百八十二章 父女

韫仪恍然道:“这么说来,当夜更夫看到与春秀争执之人是你?”

“不错,我见劝不下春秀,心中着急,又恨她杀了梅雪,就在更夫走了之后,将她打晕,扛到了那个山丘上;我当时并没有想杀她,只是想着别让她回太守府把你的事情说出来,哪知她醒来之后大吵大闹,说我这样做,就是与刺客同谋,是帮凶,还说等她回了太守府,定要太守将我一并治罪,然后就嚷着要走,我自然不肯,争执之时,她滑下去撞到了下面的石头,我下去的时候,她还醒着,不停让我救她!”说到此处,武老三讽刺地道:“自己口口声声要置我于死地,这会儿却又要我救她,你说好不好笑!”

韫仪低声道:“你没有救她?”

武老三眸中少见地露出一抹狠色,“不错,我就在旁边看着,看着她哀嚎,然后咽气;她死的时候,我耳边好像听到了梅雪的声音,说她终于可以瞑目了!”

“我知道春秀的尸体早晚会被人发现,所以我把自己的痕迹掩去,多亏了常年打猎的经验,让我可以不留痕迹的离去,事后连二公子也没发现。”

韫仪点点头,转而道:“那刚才呢,你怎么知道当时是我在外面,从而事先烧着了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