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静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下一刻,将手指伸到嘴里狠狠咬了一下,很疼,也证明他确实活着,可是他明明记得自己当时痛得整个人犹如四分五裂一般,连气也吸不上来,后来就没了知觉,应该是死了,怎么一转眼又什么事情都没有?

在接过老汉手中的油灯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出去吧,记得,千万不要与人说此处的事。”

“小人知道。”在老汉离去后,李世民道:“刘县令可还记得父亲给你的那颗药丸?”

虽然没什么大碍,但刘文静的思绪还有些乱,过了一会儿方才理顺,点头道:“记得,不过李公没有告诉我那是什么药。”

“那是父亲花费重金,派人日夜赶路,从赵御医手中求来的假死药,一经服用,数个时辰后,可令人气息全无,脉膊停止,像是真的死了一般,不过必须得在十二个时辰内用他特制的针刺入穴道之中,否则假死就会变成真死!”

“原来如此。”在李世民说话之时,刘文静也猜到了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事与那粒药有关。

“父亲知道,只要有王威他们二人在一日,就一日必然无法救出刘县令,唯一的法子,就是让他们以为刘县令死了,没有人会去盯着一个死人。”

在听李世民说了自己“死后”的事情,刘文静满脸讶异地道:“二公子你说火葬?既是这样,我怎么会一点伤都没有?”

李世民笑道:“父亲料到他们会有此举,所以提前在这义庄中布下机关,一旦火焰升起,看守义庄的人,就会按动机关,令刘县令身下的那块铁板翻转,绑在板下的人,就会取刘县令而代之。”说着,他补充道:“刘县令放心,那是一具无名尸,前些日子被人发现死在山边,送来义后一直无人认领。”

刘文静点点头,感激地道:“多谢李公与二公子为刘某之事费心,若非如此,刘某这会儿怕是已经人头落地了。”

“刘县令客气了,您诚心来与我父亲谋商大事,我们父子又怎可眼看着刘县令**人所害,只是接下来一段时间,要委屈刘县令了,不能与家人团聚,也不能让人知道您的真实身份。”

刘文静点头道:“能够捡回这条命,我已经很感激了,些许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再说,又不是一辈子。”

李世民笑道:“刘县令能够这样想就好;我已经在太原城中给您安排了一个住处,往后您就住在那里,每隔几日就会有人送东西过去。刘县令放心,那些人皆是我的心腹,不过与人透露任何事情,您有什么需要也尽可与他们说,我一定全力为您办到。至于您在晋阳的家人,我也会派人前去照应,断然不会让他们有事的,刘县令尽可安心。”

李世民的细心与周全,令刘文静心中顿生好感,“二公子如此照顾刘某,我实在不知如何感谢,请受刘某一拜!”

李世民赶紧扶住他道:“刘县令千万不要如此,您肯相信我父子,已经是对我父子最好的感谢;再者,父亲说过,刘县令您是有大才之人,往后还要请刘县令多多襄助我父子!”

刘文静不假思索地道:“二公子放心,我一定会全力襄助李公,就算拼上我刘文静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

李世民欣然道:“有刘县令这句话,世民就放心了,刘县令且先在此处待上一晚,等天黑之后,我就安排人送你过去。”

刘文静点头之余又道:“我如今已经不是县令,二公子不必再如此称呼,我比二公子年长一些,若是二公子不嫌弃,我二人不如就兄弟相称。”他见李世民气度不凡,生出结交之意。

李世民对他也是颇为钦佩,逐道:“既是这样,那世民就不客气了,刘兄!”

刘文静欣喜地道:“李兄弟爽快,你告诉李公,我一定尽全力替他将晋阳城中的人才揽入麾下!”随着这句话,二人伸手交握,成为一对忘年之交。

在刘文静“暴毙”之后,李渊父子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当然,这个平静是相对而言,他们在暗中的招募,从来没有停止过。

王威二人虽然处处想要揪李渊的小辫子,但后者处处小心谨慎,令他们始终难以如愿,就在这个时候,甄翟儿率领十万人由河东挺进太原,大败隋将潘长文与慕容罗喉,潘长文更是死在他的刀下;一路可谓是所向无敌,若是太原再被他拿下,那整个关内都会危矣。

这个甄翟儿是魏刀儿的得力干将,此人于大业十一年与王须拔同时起义,手下军士足有十余万,自称历山飞。

事实上,还有一点,许多人都不知道,魏刀儿乃是突厥可汗始毕的人,他们一路西进,攻击晋阳、马邑,就是想为突厥大军南下打开通道,夺取中原这块人人垂涎的肥肉。

李渊接到军情急报后,对李世民说了一句话:“历山王不破,突厥不和,无以经邦济时也!”想要争夺天下,首要的,就是破历山王,而破历山王,必然得先破甄翟儿!

第两百九十九章 破甄翟儿

既然有了决定,李渊便开始积极做起了准备,数日后,他带着王威与李世民前去镇压,王威满以为,对上那样的强敌,李渊怎么着也会将手上的兵力全部带齐,岂料等到出发前一刻,方才知道,李渊竟然仅仅只带了五千人马。

五千人马镇压十万大军?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就算是一个傻子,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不要说他王副留守,不仅不傻还聪明得很。

难道,李渊根本不打算赢这场仗,只是借此杀了自己?王威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当即去找了李渊,一见面便道:“李公当真准备只带五千人去镇压那个甄翟儿?”

李渊正在与几位将领商讨后面的行军布阵之事,见王威闯了进来,他示意那几位将军出去,随即道:“不错,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王威气极反笑,“这话该是下官问李公才对,按理来说,李公才是太原留守,下官本不该说什么,但那甄翟儿可有十万兵马,就算李公底下这五千人个个都能以一敌十,也不可能镇压他们的十万大军。”

李渊笑道:“我道王老弟何事如此激动,原来是这个,不错,那甄翟儿确有十万大军,但他不会一下子就将所有军队都派出来,因为他会与王老弟一般想法,认为只是区区五千人罢了,随意派个两三万就足以将之碾平。”

“就算只有两三万,也不是这五千人能够应付的,我知道太原城中如今有一万多兵马,李公至少应该全部带上才是。”

李渊拍着王威胖胖的肩膀,胸有成竹地道:“王老弟相信为兄,五千士兵足够了。”

王威忍着心中的恼恨,道:“李公应该知道太原是何等重要之地,一旦太原失守…我听说魏刀儿与突厥的始毕可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很可能是突厥的先头兵,到时候李公可就成了千古罪人”

“放心,只要我李渊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突厥肆虐中原。”见李渊把话堵得死死的,王威只得恨恨咽下嘴边的话,冷冷道:“那下官就睁大眼睛看李公如何用五千士兵来灭甄翟儿的兵马。”说罢,他走了出去,连礼也懒得施,对此,李渊只是一笑作罢,他知道王威心里在想什么,他确实是很想王威二人死,不过眼下还不是时候。

不过王威并没有就此罢休,暗是派人在士兵在散播言语,不得不说,他这个计策还真奏效了,出发后不久,便有将士心生怯意,向李渊进言。

两军作战,最忌讳的就是军心不稳,未战先怯。

这日,在安营驻扎后,李渊下令召集所有将士,待得集齐全毕之后,他扫了一眼底下黑压压的将士,道:“我知道,诸位皆担心此战我们会不敌敌军。”

众士兵相互看了一眼,有胆大者道:“将军,敌军有整整十万,就算他们先锋只派数万人,也不是我们这区区五千可以匹敌的,不用打便知道输定了!”李渊除了是太原留守之外,亦是右骁卫将军。

李渊颔首道:“你们都是本将从河东带过来的,有一些才跟了我半年,有一些已是跟随数年,这些年来,本将可有令你们失望过?”

之前说话的士兵咬一咬牙道:“并非我等对将军没有信心,而是此战敌我太过悬殊,我等实在看不到取胜的希望在何处。”

这个情形正是王威所想看到的,他朝军中心腹一名百夫长瞥了一眼,后者暗自点头,扬声道:“将军若真想赢历山飞部分,便不该只带五千人马!”

李渊看了他一眼,旋即将目光转向全军将士,“大业十一年,我军一万人,对上突厥十万军队,是输是赢?大业十二年,我军两千人,对上突厥军队,又是输是赢?”

百夫长道:“将军说得不错,那两战我们都赢了,但多是凭了运气,将军又如何保证,这一次,我们依旧会有那样好的运气?万一没有,那这五千条人命,可都要赔在将军的手中了。”

“虽然甄翟儿底下有十万人,但这些人皆是盗寇,只认识钱,岂能与我们精锐之师相提并论,派五千人马迎战,已是看得起他们。”

百夫长眼眸微微一缩,道:“将军当真有如此信心?”

“本将说过,那是一群盗寇,只要布置得当,莫说是区区几万,就算是十万人齐上,亦不是我们的敌手。”说到此处,李渊笑道:“我倒担心,我准备与之一战,他们却逃走了!”

底下士兵听得这话,皆哄笑了起来,待得笑过后,李渊扬声道:“如果,你们可愿再相信本将一次?!”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不知是谁先应了一声,随即声音越来越大,待得后面,更是全军齐声道:“我等相信将军,愿随将军平定贼匪!平定贼匪!”

“好!”李渊抽出腰间佩刀,大声道:“只要交战,本将保证,此战必胜!”

“必胜!必胜!”在将士激昂的声音中,原本浮动的人心平定了下来,重新变成一块铁板。

王威面色阴晴不定地看着李渊,既然后者非要用这五千人去以卵碰石,他亦没有办法,此战胜便罢,否则他就要李渊负上所有责任!

在行军途中,王威亦开始了紧张的布置,当然,他布置的不是行军打仗之阵,而是遇战之后,自己的逃跑路线,他可不想送死!

两日后,两军相遇到于雀鼠谷,此处是介休向晋阳进军的必经之地,所以也是兵家必争之地,此谷长达数十里,到处都是悬崖峭壁、怪石林立,有一条汾水河从中流过。

对决前夕,王威登高远望,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敌军首尾相连,足足十余里,目测至少有三万人,也就是说,他们差不多要做到以一敌六才能够赢,可能吗?

王威心中发怵,在看到李渊布置的阵式后,更是险些晕过去,只见李渊将手下的五千人分为三阵,老弱士兵放在中间,摇动军中旗帜,全军辎重放在这些人的后面做为中阵,然后把剩下的精兵分为两部分,列于左右,作为小阵。

第三百章 中箭

如此一来,一旦叛军冲过去,中阵这些人就首当其冲成了炮灰,就在这个时候,更令王威绝望的事情出现了,只听李渊道:“请虎贲郎将王威率领中军。”

“你说什么?”王威脸色难看地道:“将军当真要下官领着这些老弱病残抵抗三万敌军?”

李渊含笑道:“王老弟放心,我已经布好阵式,你不会有事的。”

王威心中冷笑,道:“将军的阵式,下官也看到了,下官可不认为将军这个阵式能够赢那三万叛军,恕下官直言,将军如今退去,还来得及!”

原来还和颜悦色的李渊听得这句话,神情顿时一沉,“如今正是两军交战之时,你身为虎贲郎将,说这样动摇军心之话,是何用心?”

王威被他问得一时语塞,待得回过神来后,他道:“下官只是想要提醒将军,敌军人数太多,勉强与之力敌,怕是会损失惨重!”

李渊肃然道:“这一点,本将心中自有数,王郎将只需要按本将的话去做即可。”

平常见惯了李渊和气好说话的样子,这会儿突然拉下脸,还真令王威有些害怕,乖乖去了前面率领那些不堪一击的中军;在心里阵阵打鼓的同时亦是恨死了李渊,哼,想要他死没那么容易!

在刚布下阵不久,叛军便看到了不断摇晃的大旗,嘶叫着朝中军冲来,甄翟儿冲在最面前,只听他大叫道:“活捉李渊者,重赏百匹布!”

这句话无疑令那些叛军士兵冲得更加卖力,几乎就在叛军刚冲过来的时候,王威便恬不知耻的脱离中军,跑到了一边的草丛中躲藏起来,丝毫不管后面的士兵。

一轮冲击未落,那些老弱残兵但被冲垮的,逃得逃,杀得被杀,露出后面的辎重,一见那些个辎重,叛军就走不动路了,这些东西可是值钱得紧,要是拿回去,他们就发财了!

甄翟儿虽然极力喝斥,无人理他,气得他大骂不止;就在这个时候,之前布下的左右二阵开始向一心收缴辎重的叛军发起进攻,冲锋在最前的是李世民,真正是一骑在向,所向无敌!

李世民第一个目标就是甄翟儿,他深知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道理,甄翟儿一死,叛军失了头领必然大乱!

甄翟儿算是一员猛将,不然也不能连破慕容、潘长文两将,可是仓促之下却被李世民死死压制,拙于应付,正当他准备反击之时,突然后颈传来一阵凉意,紧接着,他发现自己飞了起来,看到正在激烈交战的两军,亦看到…正在自己喷涌鲜血的脖子!

在甄翟儿头颅落下之时,李世民一把抄在手中,大声道:“甄翟儿已死,你们还不投降?!”

叛军万万没想到,这才刚交战,自家战无不胜的将领就死了,还是被人砍下头颅而死,一时之间,本就因为突然受袭而混乱的军队变得更加不堪,人心涣散,四处奔逃。

就在这个时候,一枝利箭失了准头,射入一旁的草丛之中,王威听得破空之声,下意识地往旁边躲闪,幸亏他躲得及时,避过要害,那只箭只是射中了手臂,要是正中胸口,可就一命呜呼了;但饶是这样,王威亦痛得冷汗直冒,翻倒在地,就在这个时候,他透过草丛,看到一人正在放下弓箭,而此人所对的方向,正是他这里,他认得那个人,是李世民的护卫段志宏,难道刚才那枝箭是他射出的?李渊父子派他来杀自己?

在王威又慌又惧之时,他渊军队见到叛军溃不成军,士气大振,杀得越发起劲,此消彼长,叛军伤亡惨重,最后,李渊不止大胜而还,更俘虏了上万人,而他们自己死亡不过千人!

在清点伤亡之时,李渊左右看了一眼,道:“何以不见王郎将?”

一名将领冷笑道:“刚打起来的时候,就看不到王郎将,想必是躲了起来。”

另外两名将领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他们对于王威二人皆有所不满,明明什么战功都没有,却成了郎将,整日指手划脚也就罢了,仗刚打起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真是让人不耻。

正自这时,一个呻吟声自草丛中传了出来,士兵拨开草丛一看,只见王威正伏在草丛中呻吟,手臂上插着一枝箭。

李渊见状,赶紧命人将他扶起,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王郎将怎么中箭了?”

王威就着士兵的搀扶走到李渊身前,道:“之前下官拼命杀敌之时,突然被人一箭射中,从而不小心翻滚入草丛之中。”

李渊长出一口气,道:“原来如此,幸好王老弟没有性命之忧,否则李某这罪过可就大了。”

李世民在一旁道:“王郎将可有看到射箭之人?”

王威冷冷扫过他与其身后的段志宏,凉声道:“当时形势很乱,不曾看清,不过…”他看向之前说话的那名将领,冷言道:“我没想到,有人居然蓄意中伤,说我一开战就躲了起来!”

那名将领是一个耿直之人,一听这话,顿时按捺不住,道:“我没有中伤,交战刚一开始,就不见你人影,不是躲起来又是什么?”

王威冷哼一声道:“山谷那么长,人又多,你方参将一双眼睛,还能够全部看遍了不成?!”

不等被称做方参将的人言语,李渊已是上来打圆场,“我相信王老弟绝非临阵脱逃之人,应该是方参将看错了,再说,王老弟要是一早就躲起来又哪里会受伤。”

“可是…”方参将不服气,待要再说,李世民已是走过来道:“方参将你在这里就好,那边出些事情,你赶紧过去看看。”

见他这么说,方参将只得咽下嘴边的话,随他过去,在走出一段路后,李世民低声道:“王郎将他就是这样,无谓与之计较。”

方参将气愤地道:“我就是看不惯他那样子,临阵脱逃就算了,看到我们打赢了仗,居然还上来遨功,末将在将军手下做了那么多年事,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无耻之徒,偏偏将军居然还相信他。”

第三百零一章 先下手为强

李世民轻叹一口气道:“你说的这些,父亲何尝不知,只是他与高君雅都是陛下派来的人,说不得,动不得。”

方参将连连摇头,压低了声音道:“陛下居然宠信那样的小人,难怪我朝日渐势弱!”

且说此战胜了之后,虽然还有六七万大军,但大将已死,甄翟儿底下那些将领谁也不服谁,彼此互相争权,犹如一盘散沙;就在这个时候,李渊再集军队,调来五千,以一万之数攻击剩余的七万大军,因为无人全盘指挥,那些军队很快就溃散逃走,俘虏无数,之后清点,加上原先那些,总共竟然俘获了数万人,成为再一场大捷,而李渊也将自己在军中的声望推到了最高点!

剩余的士兵逃回了河北老巢,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魏刀儿与王须拔,二者听闻李渊前前后后只用了一万兵马就攻破了他的十万大军,又惊又惧,再不敢打关中的主意;并且将这件事飞鸽传书告诉之始毕,太原有一个叫李渊的人把守,惹不得!

对于始毕来说,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闻李渊的名字了,早在雁门关一战之中,便经常听闻,而每一次听闻,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个李渊…还真是阴魂不散!

且说太原那边,王威一回到留守府便立刻与高君雅说了战场上了事,后者惊讶地道:“你说是段志宏杀你?”

“虽然我没有亲眼看到他射出那一箭,但从他所站的方位还有神情来看,必是他射出的无疑;我之前没有猜错,李渊让我随行,就是想趁乱杀了我!”

高君雅慌张地道:“这么说来,我们岂不是随时都有杀身之险?这…这可如何是好?”

王威沉声道:“如今我们身在留守府中,谅他不敢轻举妄动,不过杀心既起,动手只是早晚的事。”

高君雅心慌意乱地道:“那王兄弟可有什么法子?”

王威抚着缠了纱布的手臂,冷冷吐出五个字来,“先下手为强!”

高君雅拧眉道:“这个意思我明白,但军权都掌握在李渊手中,我们顶多只有聚起区区百人,根本不是他们父子的对手!”

王威来回走了几步,冷声道:“李渊不是很喜欢智取吗,那咱们这次也来一个智取。”停顿片刻,他道:“魏刀儿与王须拔与何人有关,你应该知道吧。”

“你是说突厥人?”面对高君雅的话,王威点头道:“不错,突厥对我大隋一直贼心不死,此战就是最好的证明,只要给他们一点甜头,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像贪蜜的熊一样,穷追不舍。”

高君雅倒也不笨,很快就明白了王威的意思,愕然道:“你想引突厥攻击太原?但你别忘了,在太原之前,还有好几处防备,他们未必攻得过来,更未必取得了李渊的性命。”

在太原的这些日子,他们亲眼看到了李渊多番以少胜多的战绩,清楚认识到他行军布阵的能力,要在战场上杀这种人,难!

王威颊上的肥肉抖动了几下,道:“谁说我要借突厥之手,杀李渊了?”

高君雅被他说得莫名其妙,“不借突厥之手?那要怎么杀李渊?”

王威眯了眼眸道:“由始至终,能杀李渊的,都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陛下!”

“陛下自然可以取李渊性命,但眼下关中要靠李渊守着,若非必要,陛下是绝对不会杀李渊的。”

“那咱们就整出一个必要来!”王威似笑非笑地道:“突厥进攻,李渊兵败,你说这个必要够份量了吗?”

高君雅想一想,点头道:“倒是够了,但李渊用兵如神的本事,你也见到了,要他败,谈何容易!”

“瞧着吧,总会有法子的。”说着,王威道:“眼下最要紧的,是让突厥出兵,如此咱们才有机会,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可是我们与突厥从来没有打过交道,要如何让突厥相信咱们?”这句话也说到了王威的心坎上,他道:“不急,且让我好生想一想。”

在他们商量着对付李渊之时,段志宏正跪在李世民身前,内疚地道:“属下无用,未曾取王威性命,有负二公子所托。”

李世民扶起他道:“当时战况混乱,王威又躲在草丛之中,你能够射中他已属不易,怪不得你;又或许,是王威命不该绝。”

段志宏道:“请二公子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必取他性命!”

“如今未曾有战乱,不宜动手,还是等以后吧。”面对李世民的言语,段志宏忧声道:“之前王威看属下的眼神,属下担心,他已经识破是属下射得箭,从而对留守大人与二公子怀恨在心。”

李世民笑道:“从他们来这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恨不得我父子死了,又岂是现在。”不等其言语,他又道:“好了,此事暂且搁下,你只需留意他们二人平日里有何举动即可。”见他已是决定,段志宏只得答应,暗中监视王威二人的举动。

李渊每打一次胜仗,都会派人悄悄将事迹传扬出去,以便为自己来日起兵造势;另一边,即使是来了太原,他也没忘记搜刮各种奇珍异宝,以讨好麻痹远在江都的杨广。

一次次近乎神迹的战绩,无疑是百姓茶余饭后最喜欢讨论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传到了全国各地,其中,当然也包括江都。

自从来了江都之后,韫仪最喜欢的就是出宫听书,每隔几日就会出宫一趟,而其中最爱听的便是太原李氏一族之事,每每听之不厌,甚至在说书人讲完后,付钱给他,让他重说一遍,这一切,只是为了再听听那个熟悉的名字。

这日,韫仪与往常一样,带着如意与吉祥出宫来到素日常来的茶馆,然这次到来,却发现茶馆除了原来的那个掌柜之外,空无一人,无人喝茶,也无人说书;奇怪,难道自己来的时间不对?可以前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啊。

第三百零二章 百姓之艰

掌柜的看到韫仪进来,连忙迎上来道:“姑娘来了,好久没看到你了?”

因为这几个月,韫仪每隔几日就会来茶馆听书,还常出钱请说书人重说太原李氏一族之事,所以掌柜已是认识了她。

韫仪一边坐下一边答道:“是啊,因为家里有些事情,所以这会儿才得空过来。”萧氏年后身子常有不适,韫仪为了照顾她,这半个多月来,未曾出过宫。

如意要了一壶茶后,打量着四周道:“对了,掌柜的,你这店里怎么一个人也没有,还有这街上人也少得很,上次来的时候,还很热闹呢。”

掌柜苦笑道:“谁说不是,唉,这个世道是一天比一天难过了。”

韫仪疑惑地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掌柜叹了口气,坐下道:“不瞒姑娘,自打去年底…”他压低声音道:“也就是宫里头的皇帝老爷来到咱们这江都后,这赋税就一天比一天重,原本倒还能撑一阵,偏偏又赶上欠收,去年的收成连平常一半都没有,可是朝廷根本不管,仍是拼命让我们交钱交粮,姑娘你说,自己都吃不饱了,哪里还交得出来。”

如意道:“你们就没将这件事告诉官府吗?”

掌柜长叹道:“早在刚欠收的时候就说了,但有什么用了,官府依旧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前几日刚刚才来收过不知什么名目的赋税;这一趟我算是勉强撑过去了,但是…”他打量着冷冷清清的茶馆,涩声道:“你们也看到了,根本没人再来,这茶馆应该很快就要关门了。三十年,从这间茶馆第一次迎客到现在整整三十年,是我父亲半辈子的心血,想不到竟然败在我的手里,将来下了黄泉,我还有何颜面去见父亲。”

吉祥心有不忍,道:“你也别太难过,说不定这日子会慢慢好起来。”

“好起来?”掌柜忽地笑了起来,然笑容中却充满了苦涩之意,“有这样的帝家与朝廷在,哪里会有咱们的好日子过,其实说白了,我们都是在等死罢了。”说着,他再次叹道:“其实这一带还算好的,听说有些地方,都有人开始吃树皮树叶了。”

如意愕然道:“树皮树叶?这东西怎么能吃?”

掌柜苦笑道:“真要饿起来,什么东西都吃得下去,只要可以填倒肚子就行了。”

韫仪低声道:“百姓…当真艰难到这个地步了吗?”

“我也是听人说的,姑娘若不信,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说着,掌柜摇头走了开去,他佝偻着身子,像是压了千斤重担一样,怎么也伸不直。

沉默片刻,韫仪搁下手中一口未动过的茶水,轻声道:“我们走吧。”

如意她们也待得不是滋味,放下茶钱随韫仪走了出去,离开茶馆,韫仪并未回宫,而是在城中走着,一路走来,看到的每一个人都愁眉苦脸,面黄肌瘦,在他们的脸上瞧不见一丝欢愉之色,恍惚之间,她仿佛回到了弘化郡,犹记得那一年朝廷三征高句丽时,强行从各家各户征走无数男丁之时,也是这副模样,但江都百姓比之当年的弘化郡似乎更凄惨一些,至少,后者还不至于连肚子也填不饱。

四年前,她满以为杀了李渊,就可以令天下太平,百姓安居;原来不是,真正令天下**,百姓无以安居的,并不是李渊,而是…她的父皇!

为此,她不知劝过父皇多少次,可是每一回,遭来的都是喝斥,父皇刚愎自用,根本听不进她的劝说,亦不将百姓的性命当成一回事。

在经过一户破旧的木屋时,韫仪听到里面传来孩子哭闹叫嚷的声音,隐隐是在说不要吃一类的话,其间夹杂着父母哄劝喝斥的声音。

未等他们反应过来,那道木门突然打开,紧接着一个小小的人影从里面奔了出来,一头撞在韫仪怀中。

定晴看去,是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小女孩,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脸上还持着两行泪,看起来很是可怜,在她身后,追出来面有菜色的一男一女,其中男的手里还拿着一把菜刀,好不吓人。

如意赶紧将韫仪护在身后,朝那对男女喝斥道:“你要做什么?!”每次韫仪出门,必有护卫跟随在不远处,只要大声叫唤,立刻便可赶到,所以如意并不惧那名男子。

“与你们无关,走开!”男子喝斥了一句,盯着那小女孩道:“还不赶紧把那只兔子给我!”

小女孩一边哭一边摇头道:“不要,小满是我从小养到大的,不许你们杀它!”

“不杀它,难道要我们一家三**活饿死吗?”女子话音刚落,那男子便瞪着眼睛道:“今日我说什么也要宰了这只兔子,好好吃一顿饱的,快给我!”

“不要!”小女孩紧紧抱着兔子,仰头对韫仪道:“姐姐,你救救小满吧,不要让爹杀它!”

韫仪蹲下身,拭去那张小脸上的泪道:“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你爹要杀它?”

小女孩抽噎着道:“爹说家里已经没东西吃了,饿得实在受不了,就要杀小满吃它的肉,小满是爹以前从集市上买来的,一直养在家里,好不容易才养这么大,怎么可以杀它。”

吉祥道:“既然是你们一手喂养大的,怎么说也有感情,你们怎么能这么残忍?”

男子怒道:“说得轻松,敢情饿肚子的不是你们,别在这里多管闲事,赶紧给我让开。”

女子在一旁叹了口气,道:“要不是实在饿得没东西吃,我们何至于要杀小满。”

见男子冲过去,小女孩心中一慌,手上力道一松,那只兔子趁势跃下,蹦跳着往远处逃去,见到此景,那男子顿时红了眼,拿刀指了小女孩,厉喝道:“死丫头,你故意放过那只兔子,存心想要我跟你娘饿死是不是?信不信我连你也宰了?”

小女孩被吓得大哭起来,女子拦住他道:“好了,别骂女儿了,赶紧追那只兔子,要不然今天又要饿肚子了!”

第三百零三章 无以裹腹

一听到那个“饿”字,男子顿时二话不说,随女子去追那只越跑越远的兔子,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最害怕的东西,莫过于“饿”。

见两人拼了命的追,吉祥摇头道:“不就是为了一只兔子,至于这样吗?”

韫仪轻声道:“他们为的不是一只兔子,而是活下去的希望。”

在她们说话时,兔子已是越奔越远,眼见就快奔出这条巷子,一个人捧着肚子从拐角处走了出来,那兔子正好撞在他脚上,一下子仰面摔在地上。

那人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露出大喜之色,一下子抓住那兔子耳朵将之拎了起来,“正愁着今晚又要吃那些又酸又涩的果子了,竟然就来了一只肥兔子,真是老天有眼,好!好!”

之前那男子见状,当即指着他道:“王二牛,这是我们养的兔子,赶紧还我!”

被称做王二牛的人,赶紧将兔子藏在身后,抬着下巴道:“毛六,你说兔子是你的,有什么证据吗?”

毛六道:“这条巷子哪个不知我们家养了一口兔子,你这么说,是想强抢不成?”

王二牛抬了下巴道:“就算我真抢了又怎么样,谁叫你们让这兔子跑出来的,落在我手里,那就是我的,怎么,你还能砍我不成?”

毛六握刀的手不断发抖,咬牙道:“立刻把兔子给我,否则我就与你拼了!”

王二牛没有理会他,而是大声叫唤,很快旁边有人来应门,是一个与他长相差不多的男子,后者道:“可是找到东西吃了?”

王二牛晃一晃手里的兔子,道:“大哥,我找到一只肥兔子,不过毛六夫妇硬说是他们的,还说要跟我拼命!”

一听这话,那人回到屋中,随后取出一把锄头,走到王二牛身前,盯着毛六夫妇道:“你们要是识相,就赶紧离开,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

毛六气得浑身发抖,恨声道:“你们这两个强盗,我…我跟你们拼了!”说着,他竟真的拿着菜刀冲了上去,但他一个人哪里敌得过两名男子,很快就被打伤,妇人见自己夫君吃亏,捡起地上的石头就冲上去帮忙,一时之间,四人打成一团。

刚刚在韫仪安抚下止住哭声的小女孩看到这一幕,再次哭了起来,小小的身子因为哭泣抖动如秋风中的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