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的天气已是极为炎热,树上停满了夏暗里,不停地叫着“知了”、“知了”,晋阳宫中众人的脸色皆极为凝重,李渊已是写好了给突厥的书信,正在考虑由何人送去。

出使突厥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一个不好,命或许就搭在那里了,所以谁也不敢轻易接这个活。

正当李渊犯难之时,刘文静忽地起身道:“将军,我在晋阳为官之时,曾与突厥有过往来,这封书信就由我送去突厥。”

他的话令李渊大喜,紧紧盯着并不起眼的刘文静道:“你可有把握?”

刘文静凝声道:“若此事不成,刘某提头来见将军!”

见他说得如此肯定,李渊心中大喜,起身紧紧握住刘文静的手道:“那我就将全军将士的性命都交托在肇仁你的手上了。”

在刘文静出使突厥之时,李渊叛变还有王威与高君雅被杀的消息也终于传到了江都,这一日,杨广在成象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谁也不敢进去触这个要命的霉头。

李密作乱,杜突威叛乱,突厥又虎视眈眈,如今连李渊也反了,难道真是天要亡他?这些年来,他一直对李渊信任有加,就连年初他吃了败仗,自己最终也饶其性命,如今竟然恩将仇报,起兵反他?真是该死!

早知如此,当日在洛阳,李世民抗旨拒婚之时,就该将他们父子问斩,这会儿想来,真是悔不当初!

杨广想到恨处,抄起他平日最喜欢的一个黄水晶镇纸狠狠砸在地上,立于一旁的郑英缩了缩脖子,不敢出声,以免惹祸上身。

砸了一个镇纸,杨广并不解恨,直至将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甚至连桌案也掀翻方才停下手,杨广喘了一阵气后,道:“传旨,着洛阳军队前往太原平叛,将生擒李渊父子来江都,朕要亲自处置他们。”

郑英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您忘了瓦岗寨的李密吗,他手握几十万人,对洛阳虎视眈眈,如果这会儿调兵过去,只怕洛阳、长安危矣!”话音未落,杨广已是瞪了过来,郑英赶紧闭上嘴巴,不敢再多言。

杨广虽然不悦,却也知道郑英说得是实情,并未怪责于他,沉默片刻后,他又道:“既然洛阳那边不能动,就从咱们这里调兵过去,朕非得剿灭了李渊不可!”

“陛下…”郑英刚说了两个字,杨广便寒声道:“怎么,难道此处也有一个李密不成?”

郑英苦着脸道:“此处虽没有李密,却有杜伏威,陛下若是将大军派去镇压李渊,只怕…杜伏威会趁机发难,对陛下不利!”

杨广厉喝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要朕眼睁睁看着李渊为非作歹吗?”

郑英连忙跪下道:“李渊背叛陛下,不忠不义,这种小人,就算陛下不派兵去剿灭,相信他也活不了太久,陛下实在不必为他烦心。”

“不必烦心?”杨广怒极反笑,“李渊有多少能耐,朕比谁都要清楚,如果他真只是个绣花枕头,朕就不会派他去河东、太原平乱!”说着,他又恨声道:“都怪王威二人无能,朕让他们好生盯着李渊,结果不仅未发现李渊有谋反之意,还连性命都丢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迁怒

说起来,当初要不是那个野种求未央来替李渊父子求情,李渊早就死了,说起来,今日这个祸,都是那个野种间接惹出来的。

自从那个野种出生之后,他就诸事不顺,简直就是他的灾星!杨广越说越恨,胸口像有一团邪火在烧一样,怎么都灭不掉,豁然起身如一阵风似的往外冲去,郑英赶紧跟在后面。

飞香殿中,韫仪正站在檐下,看宫人拿杆子捕树上吵人的夏蝉,没过多久,就已经抓了一满满一笼,吉祥抹了把汗,走过来道:“这次捕过之后,公主就不会再被吵得睡不着了。”

如意摇头道:“可惜过一阵子,又会有新的蝉爬上树,也不知为什么,今年的蝉特别多,这树都快停满了,以前在洛阳时,虽然也有,可不见这么多,难道是因为江淮一带,蝉特别多?”

吉祥无奈地道:“不是江淮特别多,而是那些蝉无处可去。”

如意疑惑地道:“你这话说得好生奇怪,这树到处都是,怎么会无处可去,又没人拿绳子把它们捆在这里。”

“是没用绳子捆着,可是…”吉祥看了韫仪一眼没有说下去,后者道:“可是宫外已经没有树木可供它们生存了是吗?”

吉祥点头道:“是,奴婢昨儿个听出过宫的人说,除了咱们这皇宫,整个江都都看不到一株长有树叶的树,放眼望去,所有山头都是光秃秃的,刚有树叶长出来就会被人摘着吃光,那些蝉无处栖身,就都飞到皇宫里来了。”

韫仪没有说什么,她虽怜惜那些饱受苛政之苦的百姓,却有心无力,只希望这场灾难早些过去。

如意见她面色不太好看,道:“外头热得很,奴婢扶公主进去坐着吧,此处的事阿广他们自会办妥。”

韫仪正要答应,耳边响起一阵脚步声,抬眼看去,竟然瞧见了杨广,自从那件事之后,她就再没去见过杨广,后者亦没有踏足过飞香殿,今日何以突然过来?难道他又想…不,她宁死也不会受其污辱!

杨广在离韫仪一步远的地方停步,回过神来的如意等人连忙屈身行礼,杨广没有理会他们,只眸光阴冷地盯着韫仪。

“你来做什么?”自从知道杨广与自己的真正关系后,韫仪对其已是没有了最后一丝敬重,有的只是恨意,恨他害死自己父亲;恨他令母后这么多年来活得如此痛苦;恨他视人命如草芥,为一已私欲,害死那么多老百姓;恨他当日在成象殿竟然要强bao自己。

杨广阴声道:“你早知李渊有反意是不是?”

韫仪疑惑地道:“你什么意思?”

杨广寒声道:“事到如今你还在这里与朕装糊涂是不是,太原传来消息,李渊谋反,并且当众斩杀朕派去的王威与高君雅!”

韫仪怔怔愣在了那里,李渊竟然真的谋反了,未等她反应过来,脸上已是挨了重重一掌,掌掴之人,自是杨广。

如意见状,慌忙道:“陛下息怒,李渊谋反之事,公主确实毫不知情,否则一定会告诉陛下。”

杨广一脚将她踹开,盯了韫仪道:“当年李世民抗旨,若非你让未央求情,他们二人早已经人头落地,哪里还会有今日的叛乱;是你!你早就与他们串通了是不是?”

“没有!”韫仪否认道:“我从不知李渊有反意,当日只是不忍他们枉死,所以才请母后出面,让他们免于死罪。”

“你以为朕会相信吗?!”杨广面目狰狞地道:“这十九年来,朕从未亏待过你,吃的用的全是最好的,你却与那姓李的一起来谋夺朕的江山,早知如此,朕早就该杀了你!”

韫仪冷笑道:“你何尝不想杀我,只是因为母后护着,一直寻不到机会罢了。”停顿片刻,她道:“不错,这十九年来,在吃穿用度上你确实没有亏待过我,但别的呢,我生病之时,你在哪里,我练了满柜子的画,只为你一句夸奖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当新安、温玉她们得你怜惜之时,我只能待在一旁默默地等着,等你能够回过头来看我一眼。”

“还有,当我为替你除去李渊而身受重伤,险死还生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不等杨广回答,她已是摇头道:“没有,你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起我这个所谓的女儿,甚至还巴不得我死在外面,这样就不会继续碍你的眼了!”

杨广面无表情地道:“你本来就该死!”

韫仪嗤笑一声,“可惜,老天爷偏偏不让我死,它要我活着看你如何败掉这大隋江山!”

“贱人!”杨广再次挥掌掴去,然这次却落了个空,韫仪后退一步,冷冷望着杨广道:“如果我是你,这会儿就该想着如何平定叛乱,而不是在这里靠打人撒气;又或者你真想败了这份基业。”

听着她对自己的讽刺,杨广眼角阵阵抽搐,要不是看在未央的份上,这个野种早就已经死上千次万次了。

杨广不止一次地下狠心要杀掉韫仪,但终归是舍不得萧氏,这次亦是一样,强压下心中的恨意拂袖离去。

待得他离开后,如意长出了一口气,想起刚才掌掴一事,连忙扶住韫仪道:“公主您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公主脸很肿,我这就去拿药膏来。”不一会儿,吉祥取了药膏过来,在仔细替韫仪擦上后,道:“临睡之前再擦一次,等明儿个应该就会消肿了。”

如意叹道:“公主您明知道陛下是个疯子,又何必说那些话气他,幸好只是一掌,万一起了杀心,那可就真麻烦了。”

韫仪冷声道:“我倒宁愿他杀了我,那样就不必再看到他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了。”

吉祥连忙道:“公主不要说这种晦气的话,再说您若出了事,皇后娘娘怎么办?她有多疼爱您,您是最清楚不过的。”

提及萧氏,韫仪眼圈一红,道:“若不是为了我,母后根本不会受那么多年的苦。”

如意握着她的手道:“奴婢相信,对皇后娘娘来说,这些年,不仅不苦还很幸福,因为有公主您在。”

沉默片刻,吉祥道:“不过奴婢真是没想到,连唐国公也会造反。”

第三百二十六章 出使

如意嗤声道:“以陛下的所作所为,唐国公要是不造反那才叫奇怪;不说别的地方,只说江都,明明粮仓里有那么多存粮,他偏偏就是不肯开仓,任由这江都变成人间炼狱,在他看来,只怕一条性命还不及一粒米粮来得重要,真是想想都让人心寒。”

吉祥叹了口气,忽地道:“你说,万一那些四处起兵的叛军打到江都,甚至是打进皇宫来,咱们会怎么样?会不会杀了咱们?”

如意眼皮一跳,迟疑道:“这个…应该不至于吧,再说,虽然朝廷势力已经不如以往,但底蕴还有一些,短时间内,那些叛军不可能攻入此处。”

正当二人因为这个猜测而心神不宁时,韫仪道:“大隋早就已经处在风雨飘摇之中,如今不过是勉强支撑罢了,吉祥说的那一日早晚会到来。”说着,她又道:“你们若是害怕,趁着这会儿江都尚未大乱,赶紧走吧,寻一个偏僻的山林隐居起来,等天下安定之后再出来。”

话音未落,如意已是摇头道:“不要,除了公主身边,奴婢哪里也不去。”

吉祥接过话道:“奴婢也是,公主休想赶我们走;之前那话,奴婢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离开公主。”

韫仪叹道“我知道你们忠心,可是继续留在此处,早晚会有危险,倒不如趁早离去,或者还能保得平安。”

任她怎么说,二人都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说什么也不肯走,韫仪无奈地道:“难道你们想陪着我一起死吗?”

如意想也不想就道:“死就死,总之奴婢们说什么也不离开公主。”

吉祥用力点头道:“对,公主待我们亲如姐妹,我们又岂能在公主有难的时候独善其身,若真这样做的,奴婢这一辈子都会处在愧疚不安之中,难以原谅自己;再说,若真有什么事,有奴婢们在,也好应付一些。”

看到她们二人如此忠心于自己,韫仪感动不已,哽咽道:“连这个好的机会也不要,真是两个傻丫头!”

没有人知晓,一场阴谋,正在悄悄蕴酿之中…

大业十三年六月,刘文静带着李渊亲手所写的书信前往塞北,几经周折,终于在大帐中见到了始毕可汗。

刘文静为晋阳县令时,曾与始毕打过几次交道,算是熟悉,是以始毕一开始就唤出了刘文静的字,“之前听闻肇仁在牢狱中暴毙,本汗还好生难过了一阵,想不到如今肇仁又好端端站在此处,难不成是死而复生?”

刘文静笑道:“天底下哪里有死而复生这种事,不过是当日李公不忍我枉死,所以助我诈死以避王威等人的迫害罢了。”

“原来如此。”说着,他意味深长地道:“看来李渊对肇仁很是看重,竟帮你布了这么一个局,亏得现在王威他们已经死了,否则肇仁你怕是还不能露面。”

“李公之恩,肇仁万死亦难报。”在应付始毕之时,刘文静心中却是大生警惕,这个始毕虽然身在塞北,对于太原之事却是了如指掌,看来没少安排眼线。

始毕命侍从给刘文静倒了一盏马奶酒,旋即道:“对了,还不知肇仁此来,是为何事?”

见他说到正题上,刘文静连忙取出收在怀中的书信递给始毕,“我奉李公之命,特送来书信呈于可汗,请可汗过目。”

始毕命人接过,却不曾展开,而是盯着刘文静似笑非笑地道:“李渊知道不敌本汗的铁骑,所以打算归降于本汗吗?”

刘文静似笑非笑地道:“若我没有记错,您与李公交战三次,分别是雁门、马邑、太原,而这三战皆是可汗您主动退兵,何来不敌之说?”

始毕脸色一变,他尚未说话,一旁的突厥将领已是抽刀搁在刘文静脖子上,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想死不成?”

面对随时会要了自己性命的钢刀,刘文静并未露出惧色,甚至连端着马奶酒的手也未抖一下,施施然送到唇边抿了一口,道:“自从上前在可汗这里尝过马奶酒后,其他地方所谓的马奶酒再难以入口。”

“阿达,把刀收起来,别吓坏了咱们的客人。”待得那名叫阿达的将领退下后,始终道:“肇仁要是喜欢这马奶酒,待会儿我让人装一桶让你带回去。”

“那就多谢可汗了。”刘文静暗自松了一口气,别看他刚才镇定自若,其实手心里都是汗,定一定神,他再次道:“其实李公心里也明白,可汗您主动退兵,是不忍祸及无辜百姓,否则凭着你数十万铁骑,想要踏平雁门、山西,根本就是轻而易举之事;李公正是看到可汗有这份仁心,所以才让我送来书信,与您共谋大事。”

这番吹捧令始毕颇为满意,也终于打来了手中的书信,李渊在信中用辞甚是谦恭,说自己之所以起兵,只为了拯救天下苍生,并未有称帝之野心,待得将杨广从江都迎回来后,就会息兵宁事,并且继续与突厥和亲往来,更会将战中得来的财宝、布帛等等东西,尽皆归突厥所有,希望可以得到始毕的支持。

始毕看完信后,点头道:“李公确是心怀天下之仁,本汗与李公虽然几番交战,但这份胸襟,本汗亦是佩服不已。”

“李公曾与我说下,在与他交过手的那么多人之中,唯独佩服可汗一人;若能与可汗把酒言欢,实在是人生一大庆事,可惜啊。”在一番感慨后,刘文静试探地道:“这么说来,可汗您是答应了?”

“李公如此有诚意,本汗又岂会不答应,以李公的能力,相信一定可以令天下止戈,百姓安乐。”他的话令刘文静大喜,连忙道:“李公若知可汗答应,定然十分高兴。”

坐在一旁的将领阿达道:“可汗,中原人生性狡猾,尤其是那个李渊,最擅使阴谋诡计,没少让咱们吃亏,您小心有诈。”

始毕不悦地道:“不得胡言,既然上了战场,自然要千方百计去赢,换了谁都是一样,但是本汗相信,李公绝非是一个阴险小人。”

第三百二十七章 废杨广而拥立代王

“可汗英明。”面对刘文静的恭维,始毕笑一笑道:“本汗信任李公,所以也只愿意与李公合作,而非其他人,明白吗?”

刘文静听出他话中有话,道:“请可汗明示。”

始毕扬一扬手中书信,道:“按李公信中所言,是欲去江都迎回杨广,继续让杨广为君,从而与我突厥修好;杨广此人骄狂自大,刚愎自用;若他回到洛阳,只怕第一件事不是与本汗修好,而是再次开战。”

一听这话,刘文静连忙道:“可汗放心,绝不会有这样的事,就算杨广想开战,李公也绝不会答应。”

“但李公始终是臣,杨广才是君,从来只有臣听君言,何来君听臣言之理;真到那时候,就算李公想不开战也不行,到时候,又会是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所以若是杨广继续为帝,这封书信,我就当没看过。”

刘文静紧紧皱紧了眉头,始毕这话,分明是在逼李渊称帝,与隋朝彻底决裂;一旦李渊当真这么做了,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不止隋军要灭他,就连李密那些紧紧盯着帝位的人,也不会允许他继续存在,这简直就是将他往火坑里推,而他始毕则坐收渔翁之利。都说突厥人没什么头脑,这句话用在始毕身上可是一点都不合适。

在一番紧张地思索过后,刘文静道:“李公乃是隋朝至亲,这些年来陛下对其也是极其优待,恐怕他不会答允称帝;其实谁人称帝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兵权在谁手中,您说是不是?”

有将领微微点头,显然认同刘文静的话,无奈始毕却是一口咬定,“这是本汗唯一的要求,若是李公连这也不答应,只能说李公根本没有诚意与我们合作。”

刘文静急忙道:“李公若无诚意,也不会派我走这一趟了,李公与我说过,只要汗王肯助一臂之力,终李公一生,也不会与您开战。”

始毕抬手道:“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多说了,待会儿我会修书一封,你替我带给李公。”

刘文静无奈答应,在喝过始毕特意摆的接风酒之后,他拿到了书信,赶往太原,李渊早已是等得心焦不已,一看到他回来,连忙问其出使情况如何,待得看过始毕让刘文静带来的书信后,李渊脸色难看至极,恨恨将书信摔到案桌上,咬牙道:“始毕这头老狐狸。”停顿片刻,他喝道:“传众将来此议事。”

很快,李建成等人都到了,在得知始毕的要求后,脸色亦是不太好看,李元吉率先道:“这个老狗欺人太甚,哼,既然他故意刁难,咱们也不用求着他,我就不相信离了他,咱们就打不赢这场仗了;若是父亲担心突厥背后使坏,我现在就带人去灭了他们。”

“胡闹!”李建成斥道:“历朝历代哪个不想灭了突厥,又有哪个真正灭了突厥过,凭你一人,又怎么可能成事。”

李元吉被他斥了一通,不乐意地道:“大哥,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好不好,不就是一些不开化的蛮子吗,有什么了不得的。”

“总之你别乱来。”这般说着,李建成道:“父亲,如果这会儿称帝,杨广一定会不顾一切调兵来剿灭咱们,所以万万不行。”

“为父知道,但若不依始毕要求,文静这趟白去不说,咱们以后就会腹背受敌。”李渊紧紧皱着眉头,始毕真是给他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令他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裴寂道:“李公,突厥人性子急躁,若不尽快回复,恐怕他们会变卦,到时候更加麻烦。”

李建成道:“但始毕明摆着是要害我们,这个要求万万答应不得。”众人默然不语,是啊,答应是死路一条,不答应也是死路一条,这根本就无法选择。

李元吉憋了半天,忍不住道:“父亲,你让我去吧,我一定可以替你除去那些突厥蛮子。”

李世民皱眉道:“四弟,刚才大哥已经说过了,突厥人勇武好战,且全民皆兵,不是凭一时之勇就可以剿灭的。”

李元吉不耐烦地道:“那也好一个个杵在这里什么都不做,父亲…”

不等他说下去,李渊已是道:“你二哥说得不错,若突厥如此好剿灭,就不会留到现在了,此事一定有解决之法,咱们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不要心急。”

李元吉虽不服气,却也不敢与李渊顶撞,只得气鼓鼓地坐在椅中,坐在旁边的李建成瞧见他这个样子,轻声道:“冲动解决不了事情,一切还是要从长计议。”

李元吉憋着气道:“根本就无计可议,只有一拼。”

在他们言语之时,与李世民比邻而坐的刘弘基轻声道:“二公子可曾听说过商朝宰相伊尹放逐太甲于桐宫之事?”

李世民疑惑地道:“自是听说过,刘先生为何这么问?”

刘弘基笑而不语,令李世民满心疑惑,在与前者共事的这段日子,他深知刘弘基此人足智多谋,心智过人,所说所言,皆有其意,绝不会说一些没意义的话,相信这次也是如此,只是…他们在商议突厥一事,刘弘基却突然提及商朝宰相伊尹放逐君王一事,这两者之间,根本不可能有联系…呃,慢着!

思忖片刻,李世民露出一抹笑意,脱口道:“父亲,儿子想到办法了。”

正在为此事烦恼的李渊听得此话,精神一振,连忙道:“什么法子,快说。”

李世民压下心中的喜意,道:“由始至终,始毕可汗在信中反对的都是父亲拥立杨广,而非隋朝。”

武士彟疑惑地道:“这不是一样吗?”

李世民摇头道:“不,杨广并不代表隋朝。”说着,他将目光转向李渊,“父亲可以效法前朝伊尹放逐太甲、霍光废昌邑的帮事,废杨广而拥立代王;如此既可避免成为天下之矢,也可以满足始毕可汗的要求。”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两不得罪

李渊的目光因为他这番话而渐渐亮了起来,最后更是兴奋地拍着桌案道:“好!真是一个好法子!”他着实没想到李世民竟然能在这种看似完全不能平衡的事情之中寻到两全之法,实在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不止是李渊,其余众将看向李世民的目光也都露出了赞许之色,裴寂更是笑道:“二公子智谋过人,有他辅助将军,必可成大事!”

李元吉沉着脸,低声道:“不过是凑巧让他想到法子罢了,有什么了不得的。”话音未落,李建成已是道:“他能想到法子是他的本事,不要多言!”

“可是…”未等李元吉说下去,李建成已是再次道:“忘了我与你说过的话了吗?”

望着李建成的目光,李元吉无奈地道:“记得。”

事情就此定下,李渊答允始毕的要求,反对杨广继续为帝,但仅仅只是反对杨广,并不反对隋朝,并决定改旗易帜,不再用原来的旗帜,而新旗帜亦在这场议会上定了下来,既要遵隋又要迎和突厥,最终选用了红白相间的旗帜,两边都不得罪。

在众将下去准备之时,李建成走过来道:“一直都知道世民你足智多谋,但今日这个提议还是让我这个大哥吃了一惊,好,实在是让人不得不佩服。”

李世民笑道:“大哥莫要取笑我了,我也是…”他刚想说是受刘弘基提醒,李元吉已是道:“刚才连父亲也夸二哥了,你就别谦虚了。”

见李元吉面色不愉,李世民笑道:“怎么,不能与突厥打仗,很不开心吗?”

李建成代言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最大的兴趣就是打仗,简直就是个打仗狂人,也不知是像谁。”

李世民笑一笑,对李元吉道:“虽说咱们与突厥议合了,但接下来的路必然艰难无比,相信很快你就快就能打个痛快了。”

“希望如此。”李元吉随口应了一句,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李建成摇头道:“都那么大的人了,性子还是与以前一样冲动火爆,这样很容易出事,唉,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沉稳一些。”

李世民温言道:“有我与大哥一起看着元吉,应该不会有事。”正言语间,有士兵快步奔了进来,像是有什么急事,唤住他道:“什么事?”

士兵停下脚步道:“回二公子,长安送来急报!”说着,他将一本折子呈给李世民,后者看过后,脸上的血色顿时消失怠尽。

李建成见情况不对,忙问道:“怎么了?”

李世民没有说话,只是将折子递给李建成,后者看过后亦是脸色大变,“蹬蹬”往后退了几步,喃喃道:“竟然…竟然真的这样,连一丝机会也不留给我们。”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哑声道:“大哥别太难过了,你也不想这样的。”停顿片刻,他道:“这件事我去与父亲说吧。”说着,他便要去拿李建成手中的折子,却被后者避开,他惊讶地道:“大哥…”

李建成用力抹了把脸道:“这个祸是我闯出来的,理应由我去与父亲说。”

“可是…”不等李世民言语,他已是道:“放心吧,大哥还不至于撑不住。”

见他这么说,李世民只得答应,在目送其离去后,转身欲往住处行去,岂料竟看到刘弘基站在自己身后,惊讶地道:“刘先生?你不是早就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我想起有几句话要与二公子说,所以又折了回来。”说着,他朝李建成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道:“那道折子可是与五公子有关?”

“是。”李世民眼圈微微一红,“智云押到长安后不久,就被阴世师杀了!”说着,他用力攥着手道:“来日攻去长安,我一定要手刃阴世师替智云报仇雪恨!”

“阴世师只是一枚棋子罢了。”刘弘基的话令李世民愕然,疑惑地道:“先生此话何意?”

刘弘基笑道:“听闻二公子得到了东晋顾恺之所画的《洛神赋图》,能否让我刘某一观?”

李世民没想到他会突然将话题转到这个上去,愣了一下方才道:“当然可以。”

“请。”在刘弘基的示意下,李世民带他到了自己书房,取出收藏在柜中的《洛神赋图》供其观赏。

刘弘基展开细细看过后,赞道:“有人说顾恺之文绝、画绝,然能够令我看入眼的,却唯独这一幅《洛神赋图》。”

“先生若是喜欢的话,只管拿去就是了。”李世民的话令刘弘基愣了一下,旋即摇头道:“君子不夺人所好,二公子还是好生收着吧。”

在收起刘弘基递来的画后,李世民道:“先生刚才为何说阴世师是一枚棋子?”他刚才猜测了一路,却怎么也猜不透他这句话的意思。

刘弘基落座道:“前几日,我遇到二少夫人,看她面有忧色便问了几句,方才知道,原来五公子失踪之前,曾与四公子说过话。”

李世民眉头一皱,“难道连先生也以为智云失踪一事与元吉有关?他们乃是同胞兄弟,就算稍有不合,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刘弘基笑一笑道:“若只是四公子一人或许不会,但二公子莫要忘了,还有一个大公子在。”

“这话更加荒唐,智云对大哥有救命之恩,大哥向来恩怨分明,又岂会做出恩将仇报之事。”不等刘弘基言语,他已是冷然道:“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见,也请先生莫要再言。”

刘弘基颔首道:“五公子一事,就当刘某以小之心度君子之腹,那刘某遇刺一事呢?”

他的话令李世民刚刚舒展的双眉再次纠在了一起,“你说什么?”

刘弘基叹了口气,道:“所有人都以为当日行刺我的人是王威与高君雅所派,殊不知,最恨我的,并非他们二人,而是大公子。”

李世民当即道:“胡说,大哥怎么会恨你。”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不救天下誓不回

“其实早在我随二公子投靠李公之时,大公子但已经对我不满,之后见我几次帮着二公子,更加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刘弘基的言语,字字如惊雷,令李世民愣在那里,待得回过神来后,他摇头道:“不可能,大哥不是这样的人。”

“大公子看似宽仁大度,文武双全,实则心胸狭窄,没有容人之量,于他而言,能力胜于他,而又不能被他掌控之人,皆是眼中钉,不会…”

“不是!”李世民打断他的话,喘了口气道:“我与大哥自小一起长大,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或许大哥是有些傲气,没有那么平易近人,但他绝不会做出残害手足之事,请刘先生莫要再污蔑大哥了。”

他的话引来刘弘基连连摇头,“刘某明白二公子的心情,但有时候太过盲目相信一个人,只会令自己处于危险之中而不知。”

李世民肃声道:“总之我相信大哥,他绝不会像先生说得这样。”

“二公子…”刘弘基待要再言,李世民已是回到案后,头也不抬地道:“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我还有事,不送了。”

见他这样,刘弘基只得摇头离去,在他走后,李世民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神色复杂的双眼,大哥…

得知李智云的死讯,李渊等人自是悲痛万分,尤其是万氏,哭得几次晕死过去,难抑心中悲痛。

且说刘文静那边,再次将李渊的书信呈给始毕,原本面有笑意的始毕在看过信件后,神色变得极为古怪,好一个李渊,居然与他玩起了文字游戏,什么反杨广,立代王,还不是想要保全他自己,避免成为众矢之的,真是狡猾。

刘文静在一旁道:“李公说过,只要可汗肯襄助,事成之后,一定遵守诺言,将所有财宝尽皆归于可汗。”

始毕虽然对李渊的行为有所不满,但一来他没有把握能够除掉李渊,万一惹恼了后者,令他举兵来攻,对自己可没好处;二来,李渊虽然耍了花招,但总算还给自己几分面子,也可看出,他并非没有诚意。

刘文静等了许久不见他说话,试探道:“可汗意下如何?”

他的话令始毕终于下定了决心,重重一拍桌案道:“好,我就相信李公这一回,希望李公不要让本汗失望。”

听得这句话,刘文静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连忙道:“可汗放心,一定不会。”

始毕点头之余,道:“传康鞘利进来。”

“是。”在侍从答应后不久,一名蓄着短须的男子走了进来,拱手道:“可汗传末传来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