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令杜如晦眸中掠过一丝深刻的痛意,四年了,梅雪离开他已经整整四年了,然这四年来,从无一刻忘记过梅雪,哪怕听从韫仪的话,娶了显月为妻,脑海中仍然会不时浮现出梅雪的影子,有时候清晨醒来,甚至恍惚将枕边的显月看做梅雪的样子。

“我与梅雪青梅竹马,自幼一起长大,我喜欢梅雪,想要娶她为妻,可是母亲介意梅雪出身,执意反对,更曾口出伤人之语,令梅雪与武大叔很是难过,之后李大人出任弘化郡太守,梅雪为了帮补家中生计,去了太守做为舞姬;大业九年十一月初一,梅雪归家,我去看过她,更与她说,我会进京赶考,待我考取功名就归来娶她,哪怕母亲再反对,也一定会娶她为妻,但梅雪拒绝了。”停顿片刻,他道:“二公子应该知道,那一日我所见到的梅雪是何人。”

李世民点头道:“梅雪早在第一次归家之前,就已经被春秀害死了,之后我们见到的所谓梅雪,皆是女刺客假冒。”

“不错。”杜如晦轻吸一口气道:“我很幸运,不仅考中进士,更得了殿试第一名,在太仆寺任职,满心以为可以娶梅雪为妻,岂料竟得到梅雪早已过世的消息,更连武大叔也死了。”

提及武老三,李世民内疚地道:“由始至终,我都没有想过要杀武大叔,无奈他执意要助女刺客逃走,这才误中利箭身亡。”

“我知道,她与我说过。”杜如晦的话,令李世民神色一变,盯了他道:“她?难道你见过那名女刺客?”虽然这几年他刻意不去想韫仪,但偶尔午夜梦回,仍然会忍不住忆起与之相处的点滴,也想起…她杀了李玄霸一事。

杜如晦颔首道:“不止我见过,二公子你也见过。”

“不可能!”李世民当即否认,“自从大业十年,她逃走后,我就再不曾见过她。”

杜如晦没有急着解释,而是淡淡道:“二公子可还记得大业十一年,在洛阳发生的事?”

李世民疑惑地打量着他,不明白后者为何突然将话题转到此事上面,“你究竟想说什么?”

杜如晦揉着肿胀的脸颊,道:“当初陛下赐永丰公主予二公子,郎才女貌,本是天作之合,然二公子因为身系与长孙小姐的婚约,从而抗旨拒绝了这门亲事,宁死不肯同永丰公主成亲,令陛下龙颜大怒,将二公子与李大人打入大牢之中,还在大殿上说给你们三日时间,若三日后仍然不同意这门亲事,不止二公子要人头落地,整个李家都要为你陪葬;二公子,我说得对吗?”

第三百五十五章 终知身份

“不错,确有此事。”说话之时,李世民的目光一直落在杜如晦那张陌生的脸庞上,奇怪,后者为何对他的事情了如指掌,虽然当初抗旨一事闹得不小,但也不至于人尽皆知,尤其杜如晦连杨广在殿上说得话都知晓,简直就像身临其境一般,实在令人费解。

杜如晦笑一笑道:“那二公子可又知,为何最后陛下将你们无罪释放,更为你与长孙氏赐婚?”

“知道,因为萧皇后代我父子求情,方才令陛下回心转意,收回成命。”李世民话音刚落,杜如晦便道:“萧皇后与你父子非亲非故,更是从不过问前朝之事,她为何要替你们父子求情?”

李世民默然片刻,道:“我等曾去见过晋阳公主,得知是她百般为我父子美言,方才请动皇后在陛下面前求情。”

杜如晦点头道:“那你可曾想过,晋阳公主与你父子同样非亲非故,为何要大费周张地替你父子求情?”

李世民一怔,昔日拜见晋阳公主的情景顿时浮现于眼前,那个声音与背影皆像极了韫仪,但韫仪是刺客,与晋阳公主身份天差地别,二者怎么都不可能是同一人。

他压下心中的思绪,道:“公主自顺仪娘娘处得知我父子被关入天牢,不忍见我父子枉死,故而在皇后娘娘面前提了几句。”

“提了几句?”杜如晦嗤笑道:“皇后娘娘入主中宫十余年,却从不干涉前朝之事,二公子以为真是几句话就能请动的吗?不妨与你直说,为了救你父子,公主在昭阳殿中足足跪了一夜,更言若皇后娘娘不肯出手相救,就长跪不起,皇后娘娘爱女心切,这才破例为你们求情。”

李世民万万想不到竟然有这样的事,这远远不是晋阳公主当初所说的举手之劳,他想不明白,晋阳公主为何要这样帮着他们父子,明明他们与之素不相识,没有半分交情,除非…

杜如晦看出他心中的疑虑,道:“还想不明白吗?公主救你,是因为你曾不止一次帮过她,更曾放过她性命。”

这句话犹如在晴空霹雳,炸得李世民脑袋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方才艰难地道:“你说晋阳公主就是女刺客?”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一直都觉得不可能,一个是当朝公主,一个是亡命杀手,两者是同一人,可能吗?

“不错,公主的本名就是杨韫仪,当年陛下做了一个梦,梦见杨花开尽李花开,再加上流传于各处的歌谣,担心李氏之人会取代杨家,成为天下之主,对朝中李姓之人多加提防,李大人就是其中之一。”

“陛下想要杀了李大人,又担心李大人死后,关中形势会大乱,无人维持关中安稳,故而迟迟难下决心,公主偷听到陛下与安伽陀的对话,她虽是女儿身,却有济世安邦之胸怀,她一旦王朝更替,会令百姓雪上加霜,更加苦不堪言,权衡利弊之下,她决定去刺杀时任弘化郡太守的大人,当时她身边还有一人。”

李世民声音有些飘忽地接过话,“沈墨平,而她就化名为沈韫仪,二人一道在府中为奴。”

“不错。”杜如晦点头道:“不错,接下来的事情二公子都知道了,梅雪意外身亡后,公主以其身份继续留在太守府中,以致引发了后面一连串的事情。”见李世民不语,他又道:“当初擒获三公子后,公主确实有起过杀心,但终是未忍下手,三公子的死是一场意外,并非公主本意;公主并非是一个心肠歹毒之人,她杀人,是迫不得已。”

李世民轻吸一口气,冷声道:“但她终归是杀人了。”

“二公子说得不错,但二公子呢,难道你就没有杀过人?只怕这几年死在二公子手上的人要比公主杀的多几十倍甚至几百倍。其实说到底,都是各为其主罢了,没有什么对与错。“

“或许你说的对,但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提来做什么?”停顿片刻,他皱眉道:“难道韫…晋阳公主以此为由,让你来劝我们放弃进攻长安?”

“不是,公主甚至不知道我来了此处。”杜如晦的回答令李世民愕然,疑惑地道:“那你来此做甚?”话音未落,杜如晦忽地双膝及地,跪言道:“在下此来,是请二公子看在公主曾于你有恩的份上,救救她!”

李世民没料到他会有此举动,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道:“你希望将来相遇之时,我放她一条生路是吗?”不等杜如晦言语,他再次道:“我可以在父亲面前求情,保她不死。”虽然韫仪杀了李玄霸,但洛阳之事,总算是对他父子有恩,相信李渊会网开一面,饶她性命。

杜如晦摇头,缓缓说出他此行的目的,“我要你现在就带兵去江都救她!”

“救她?”李世民紧紧皱起了眉头,过了一会儿,他脸色一变,盯了杜如晦道:“可是杨广派你来的,要你编这么一段虚言,引我去江都?”

“刚才所言句句皆属实,无一句虚言,至于杨广…早在多日之前就已经死了,又如何指派于我?”

李世民惊讶地看着他,“你说什么,杨广死了?”

“不错,裴虔通、司马德戡、宇文化及以及崔家一并造反,杀杨广于成象殿前,如今整个江都都落入他们的掌控之中…包括公主,如今主事的是宇文化及,他被推为丞相,我这次能够逃出江都城,多亏了公主拼死掩护,但公主处境岌岌可危,随时都会有性命之险。”说着,他将自己与崔家的恩怨说了一遍,随后道:“崔济之所以鼓动崔家助裴虔通造反,一是为了向我报复,二就是为了公主;我有想过要带公主逃走,可惜未能成功,如今江都都是他们的人马,更加无法从崔济手中带走公主;眼下能够救公主的,只有二公子你一人,你一定要救公主。”

“想不到这两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这般说着,李世民对尚跪在地上的杜如晦道:“你且先起来。”

第三百五十六章 渡河之法

杜如晦没有起身,只道:“我与公主身在江都之时,曾多番听闻你的名字,知道你与李大人皆是用兵如神,只要你肯带兵前去,一定能救得公主平安。”

李世民默然不语,一时之间得知了太多的事情,他需要时间好好消化,良久,终于有声音响起,却并非杜如晦所愿听到的那样,“我要助父亲渡过黄河,无法前往江都。”

杜如晦脸色难看地道:“这么说来,你是不肯去救公主了?要不是你,公主怎么会被崔济纠缠,你是始作俑者,却袖手旁观,你混帐!”

李世民负手道:“崔济他们之所以会反杨广,是因为他倒行逆施,只想自己而不顾天下百姓死活,晋阳公主是受他牵连,何来我是始作俑者之说?”说罢,他又冷声道:“当日我放过她,后来她救我父子,不过是恩果之报罢了,我并不曾欠她!”

“你!”杜如晦气得起身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枉公主对你朝思暮想,从未曾忘记,你竟如此冷血无情,你…你根本就不配公主为你做这么多事!恩果之报,你只记得自己放走公主,怎不记得公主明明可以杀你却未曾下手,怎么不记得公主还救了李大人,救了你李家老小,真要算起来,你还是欠了公主!”

面对他的喝斥,李世民没有说什么,只道:“对不起,这件事我真的无能为力!”

杜如晦摇头道:“李世民,枉我之前对你还算敬重,想不到你竟如此无情无义,若不是为了救你,公主怎么会答应皇后娘娘选驸马,又怎么会惹上崔济,她一心为你;如今她有难,你却翻脸不认人,你还是人吗?!”说到此处,一把小巧的匕首突然从袖间弹了出来,横在李世民颈间,“今日,你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这把匕首,是杜如晦最坏的打算,原本是想着以防万一,没想到,竟然真的用上了。

李世民并没有看横在颈间的匕首,而是默默望着不知名的远方,或许…真如杜如晦说的那样,他欠了韫仪,可是他依旧不能去。

杜如晦不见他说话,一紧手里的匕首,道:“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李世民叹然道:“你若想杀我,动手就是了,但你要我置父亲乃至十数万将士生死于不顾,对不起,我做不到。”

“我从未说过要将十万大军带去江都,以你的用兵之才,相信只需数千将士,就可入城救人。”说到此处,他咬牙道:“我杜如晦此生从不求人,这一次,我愿以性命相求,只要你能够救得公主,凭刀山火海,只要你李世民差遣,我亦绝不推辞。”若非这是救韫仪唯一的希望,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在此处卑躬屈膝。

李世民摇头,带着深深的无奈道:“你一心想让我带兵去救公主,却不知道,如今十数万大军正面临困境,在未曾解决事情之前,冒然带走数千将士,对他们来说将会是致命的打击,而且父亲也绝不会同意。”不等杜如晦言语,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不过你说的没错,算下来,我确实还欠公主一条性命,我答应你,只要解决眼下的困境,我就随你去江都,哪怕父亲不同意,只得我一人,也会随你去还了这个恩情。”

见李世民这么说,杜如晦渐渐冷静了下来,收起匕首道:“希望你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不要食言!”停顿片刻,他道:“你说十数万大军面临困境,是否与屈突通有关?”

李世民惊讶地看向杜如晦,此人真是不简单,这么快便猜到了症结所在,点头将事情说了一遍,旋即道:“不论选择哪一条路,都有风险,不过在我看来,直取长安这个风险更值得冒一些,不过大哥更偏向于先解决屈突通。”

杜如晦沉默片刻,道:“是否解决了这个问题,二公子就会随我去江都?”

“不错,我既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面对李世民的言语,杜如晦道:“其实摆在十万大军面前的,并不止两条路。”

李世民疑惑地道:“难道还有第三条路?”

“不错。”在李世民的注视下,杜如晦徐声道:“主力渡河,留下偏师围攻与牵制屈突通大军!”

李世民先是一阵怔忡,旋即露出恍然与兴奋之色,在帐中来回走了几趟,激动地道:“是了,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不错,这才是最好的法子!”待得稍加平静后,他感激地道:“想不到杜公子还精通兵法,世民佩服。”

“其实这个法子很简单,只是二公子与将军身在其中,难免会当局者迷,下意识地认为只有两条路可走;而我置身于外,自可观清总局。”

“不管如何,这次都要多谢杜公子。”在李世民言语后,杜如晦又道:“除了我说的法子之外,还有一桩事情二公子可以善加利用。”

李世民稍一思索,道:“你是说杨广的死?”

“不错,杨广一死,隋朝其实差不多已经覆灭了,这对于忠于隋朝的屈突通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打击;至于代王杨侑,他虽然还安居长安之中,但只是一个少不经事的孩童,根本当不得大事;只要将杨广被杀的消息放出去,这场仗还未打,你们就已经先立于不败之地了。”

李世民对他的话深以为然,在细细思索了一会儿后,道:“你在此处等我,我现在就去与父亲说。”

待得杜如晦答应后,李世民匆匆出了营帐,来到不远处的李渊帐中,李建成兄弟也在,看到他过来,连忙道:“那个人与你说了什么?”

李世民顾不得回答,朝李渊拱手道:“父亲,此人来自江都,他告诉儿子,杨广已经死了!”

李渊悚然起身,不敢置信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裴虔通、司徒戡德等人因不满陛下欲要迁都丹阳,故而合谋造反,杀了杨广并推举宇文化及为丞相。”

第三百五十七章 是恩是仇

“竟然有这样的事。”李建成喃喃说了一句,旋即道:“世民,他会否在撒谎?”

李元吉接过话道:“对了,他不是说自己是弘化郡人氏吗,怎么一转眼又说自己从江都而来,牛头不对马嘴,十有**是在胡言乱扯。”

“不会,此人确是弘化郡人氏,后面在洛阳为官,之后又随杨广来到江都,他不会骗我们的。”对于李世民的话,李元吉撇嘴道:“画虎画皮难画心,二哥怎么知道他那些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再说,我们又不认识他,他何必大老远路来告之这个消息。”

李世民低头未语,自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李渊看到他这副模样,道:“可是还有什么事?”

李世民点头道:“父亲还记得我们在洛阳死里逃生之事吗?”

李渊颔首道:“自然记得,怎么了?”

李世民将当中之事大概讲述了一遍,道:“晋阳公主如今被乱党崔济劫持,杜如晦此次前来,就是希望儿子可以念在她当初救过我们的份上,救她离开江都。”

“荒唐!”李渊尚未开口,李元吉已是道:“他怎么不说这劳什子公主害死三哥,害死那么多无辜之人的事;她落得这个下场,是罪有应得,还妄想我们劳神费心的去救她,简直就是好笑,不行,绝对不行!”

李世民叹道:“她是害了不少人,但当初在洛阳之时,我与父亲可以全身而退,也确实是多亏了她,算起来,我们还欠了她!”

李元吉不满地道:“要欠也是她欠我们李家,何来我们欠她之说。”

“四弟。”李建成轻斥一声,道:“世民,你与父亲说这些,可是想去救晋阳公主?但你应该明白,我们的目标是长安,若现在折道江都,对我们有百害而无一利;而且别忘了,我们还有屈突通这个大敌,在想出对付他的法子之前,哪里都去不了。”

“这正是我要说的事。”李世民道:“之前我们在渡黄河的问题上,一直以为只有两条路可以选,其实不是,还有第三条路。”

李元吉不以为然地道:“什么第三条,难道我们还能飞过黄河不成?”

李世民笑一笑,朝李渊道:“父亲,我们一直觉得不解决屈突通就渡河的话,后患无穷,但从未想过,其实我们可以率主力大军渡江入关,重点攻取长安,然后集中一部分兵力,组成偏师围攻与牵制屈突通;如此一来,就可两边皆不误!”

自到龙门后就一直困扰在心头的郁结,随着李世民这句话,消散的无影无踪,犹如拨云见雾;李渊一拍扶手,大笑道:“这确实是一个好法子,既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夺取长安,又可以牵制屈突通,令他无法对我们造成威胁;而且杨广被杀的消息一旦放出去,他们必然军心大动,无法再成为我们的大患。”

李建成脸颊微微一搐,旋即笑道:“还是世民主意最多,三言两语就解决了困扰咱们许久的难题。”

李世民摇头道:“说来惭愧,想出这个法子的人不是我,而是杜如晦。”

“他?”李渊惊讶地道:“此人才与你交谈片刻,便能想出这样两全的法子吗?”

“不错,儿子看他见识不凡,目光独到,是一个不错的人才,儿子有意将他招至麾下,助父亲成就大业。”

李渊抚须道:“为父相信你的眼光,此事你自己看着定就是了。”

李元吉在一旁嘟囔道:“什么人才,说不定就是瞎猫碰到死老鼠,有什么了不起的。”

李建成瞥了他一眼,朝李渊道:“父亲,既然已经有两全之法,那我们明日就可以准备渡河,直取长安。”

李渊颔首,正要说话,李世民忽地拱手道:“父亲,能否请您调两千精兵给儿子调遣。”

李渊面有疑色地道:“你要两千精兵做什么?”

未等李世民答话,李建成已是神色凝重地道:“世民,你要这两千人,该不会是想去江都救晋阳公主吧?”

李世民点头道:“是,晋阳公主始终对我有恩,我不能见死不救!”

“二哥你疯了不成?”李元吉一脸不满地盯着他,“那个公主是杀死三哥的凶手,你居然真的要冒险去救她,你要是真这么做了,只怕九泉之下,三哥不会原谅你!”

“不得胡言。”在瞪了李元吉一眼后,李建成道:“世民,大哥知道你最不愿意欠人情,但是裴虔通他们既然可以控制江都城,相信手里有着不弱的兵力,凭区区两千人,想要从他们手中救出晋阳公主,你觉得可能吗?”

“我知道此事不易,但怎么着也要试一试,再说刚才的渡河之法,是杜如晦所献,而他唯一的求就是去救晋阳公主。”

未等众人言语,李元吉已是道:“不就是一个渡河之法吗,有什么了不得的,二哥你要是真去了,就是一个傻瓜。”

“越来越过份了,怎可如此与兄长言语。”这般说着,李建成郑重道:“世民,此事非同小哥,你仔细想清楚。”

李世民叹息,“ 其实元吉说的没错,但若不走这一趟,我心难安。”说着,他再次朝李渊拱手,“盼父亲成全!”

话音未落,李渊已是拒绝了他的要求,“不行!”

李世民惊讶地抬起头,“父亲…”

李渊抬手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不可能明知那是一条死路,还让自己的儿子与士兵去走,所以万万不行;待我们攻取长安之后,我会派人去江都,设法救她出来。”

李世民摇头道:“只怕到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父亲,您就让儿子走这一趟吧,儿子答应您,一定会平安归来见您。”

李渊拂袖道:“总之我说不行就不行,你不必再多言。”

正自僵持之时,李建成忽地开口道:“父亲,若您不让世民走这一趟,恐怕世民心中永远都会有一个结,这对他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李渊诧异地看着这个一向沉稳的长子,“你赞成世民去江都?”

第三百五十八章 前往江都

“江都之行,或有危险,但儿子相信,以世民的才智,一定可以平安归来。。”说到此处,他轻笑道:“父亲莫要忘了,当初在雁门关,世民可是凭着区区一万人马就逼退了突厥十万大军;还有在马邑之时,凭两千之人,斩杀突厥士兵无数,开大隋立朝以来,最好的胜绩,无人可越。”

李元吉怎么也想不到李建成竟然会帮李世民说话,忍不住道:“以往都是城外交战,若打不过,逃走就是了;但眼下不同,是要入城救人,万一逃不出来,就如囚在里面的狗,不被打死也会被人踩死!”

李建成拍一拍他的肩膀,道:“没有人能够打得死世民,因为他是一头虎,遇强更强!”说着,他朝李渊拱手道:“请父亲同意世民之请!”

李世民感激地看了李建成一眼,跪下道:“请父亲成全!”

李元吉看到这一幕,连连摇头,低声道:“简直就是两个的疯子!”

在李建成的劝说下,李渊原本坚定地心生出一丝动摇来,“世民,你当真非去不可?”

“这个恩情非还不可。”李世民神色坚定地道:“若父亲不同意,儿子只有自己一人前去。”

“你…”后面的话化成了长长叹息,李渊颔首道:“好吧,我答应你就是了,明日一早,你带两千士兵前往江都,不过你要答应为父,一定要平安归来!”

见李渊答应,李世民心中一喜,郑重道:“父亲放心,在未助您成就大业之前,儿子绝不会让自己有事。”

“好。”李渊点点头,对李建成道:“你去挑两千最精锐的士兵给世民。”

“儿子领命。”在从营中出来后,李建成亲自去挑选士兵,两千士兵之中,既有精于骑射,也有擅于贴身交战者,甚至还有精通侦查以及设伏之人,真可谓是百里挑一。

待得挑选完士兵,已是三更时分,李建成看了一眼挂在天边的上弦月,道:“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一年当中最盼望的是哪一天?”

李世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笑道:“记得,八月十五,因为那一天,不论父亲有多忙都会陪我们一道过中秋节,而母亲就会端出亲手做的月饼,一边赏月吃月饼,一边听母亲讲月宫里的故事。”

“不错。”李建成笑言道:“最好笑的就是三妹,竟然一本正经地说要搭个梯子去月宫看看,是否真如母亲所言,有嫦娥与玉兔,还拉着我们与她一起搭梯子,好不容易搭了一个数丈长的,结果人还没登上去,就已经东倒西歪。”

“三妹一直都是这样,但凡有疑虑,定要弄个明白。”说到此处,李世民忧声道:“之前听闻三妹去了鄠县招募士兵,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她一个女儿家实在不该行如此危险之事。”

“父亲曾说过,三妹若为男子,绝不会比我们差,如今看来,纵然为女子,也足以令我等汗颜。”说着,他叹了口气道:“可惜自从三妹出嫁,母亲过世后,我们一家人就再没有那样齐齐整整的聚在一起过了。”

“会的。”李世民凝声道:“待我们助父亲打下这片江山,一家人就又可以像以前一样聚在一起。”

“记住这句话,是我保你去江都的,你若胆敢不回来,纵然上穷碧落,下至黄泉,我也必将你抓来痛打一顿。”说到后面,李建成双眸微微泛红。

李世民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此行凶险,心中大为感动,“答应大哥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

“好。”李建成点头道:“为兄手底下还几个武功不弱的亲信,你此去也一并带上吧。”

“不行,如此一来,大哥岂非…”李建成笑着打断他的话,“怎么,担心我身边无人护卫吗?”

在李世民默认后,他道:“我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身,再说又有父亲与十余万大军在侧,能有什么危险,总之大哥心意已定,你不许拒绝!”

李世民被他说得笑了起来,不再与之客气,点头道:“那好吧,多谢大哥。”

李建成拍一拍他的肩膀道:“很晚了,早些休息吧,以免误了明日的出行,我也回去了。”

望着李建成离去的身影,李世民想起刘弘基当日与自己说过的话,摇头轻笑,他与大哥几十年兄弟,岂会不知大哥为人,断然不会做出残害兄弟之事,必是刘先生想错了。

他并未看到,李建成转身之时,嘴角扬起的那抹阴冷笑意…

翌日一早,在李世民带着杜如晦以及李渊给他的两千精兵准备出发马不停蹄地赶到江都,困为事情紧急,他甚至来不及与其他人说一声,连长孙氏那边也因为怕其担心,而说了一声。

在一路疾赶之下,于九月初赶到江都城外,在离城二十里之处安营扎寨,然后派探子前去打探。

待得傍晚时分探子回来禀报,“启禀二公子,江都城城门已开,不断士兵进出,还有成箱的东西运送出来;另外卑职打探到宇文化及等人推立杨广之侄杨浩为新皇帝。”

杜如晦思忖片刻,道:“看情形,他们怕是打算归关中。”

李世民亦是一样的想法,对那探子道:“可探到他们共有多少兵马?准备何时正式动身?”

“据我等打探还有推算,城内外兵马应该在十万左右。”探子的话令杜如晦心中一沉,十万,足足是李世民所率兵马的五十倍,希望…李世民不要让他失望。

那厢,探子的话尚在继续,“至于何时动身,卑职尚未查清,不过看他们的样子,应该不会太久。”

“派人继续监视,一有消息立刻来报。”在探子离去后,李世民对杜如晦道:“你曾与我说过,你有一名兄弟是裴虔通的弟弟是吗?”

待得杜如晦点头后,他道:“想要救公主,我要他替我做一件事情。”

“二公子只管吩咐就是了。”对于杜如晦的话,李世民将刚刚想到的计划说了一遍,旋即道:“若能得他里应外合,我们行事会顺利许多。”

第三百五十九章 险中求胜

停顿片刻,他又道:“你应该明白,凭我们两千士兵,与城中十万隋军力敌是不可能之事,所以这是一条险中求胜的计策,虽然我一早就在布置,但于你来说,无疑是一个冒险,万一未如我们所料,随时都会性命不保,所以你要想明白,这会儿还有时间,明日一早我再来…”

杜如晦打断他的话,“不必了,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

“好,那就依计行事。”对于他的回答,李世民并未意外,如果没有坚定的信念与必死的决心,杜如晦根本不会出现在龙门。

杨韫仪…再次想起,方才愕然发现,她的音容笑貌依旧深深映在脑海中,并未因时光流逝而有所淡忘。大业十年那一别,以为是两人的永别,从此再不会见;怎么也没料到,刺客竟然就是当朝公主,也是她救自己与父亲脱离天牢。

他与无垢成亲之时,曾有人送来一对龙凤白玉佩,说是洛阳一位故人所赠,当时他百思不得其解,如今想来,这位故人必是韫仪无疑。

究竟,对他来说…韫仪是恩人还是仇人?

他自己也说不清,就像不清楚自己为何会答应杜如晦,冒险来此救人一样,若他无意,就算杜如晦舌绽莲花也不可能说服他来此,欠命还恩,只不过是一个他用来说服自己的借口罢了。

李世民用力抹了把脸,挥去纷乱的思绪,道:“对了,一路行来,你还未告诉我公主长何模样,若可以,你画一张你给我,以免到时候救错了人。”

杜如晦笑一笑,“不必,你见到公主必然会认识。”在李世民疑惑的目光中,续道:“因为公主与梅雪长得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李世民惊讶地道:“这怎么可能,她当初明明易容成…”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止住了声音,静寂半晌,他道:“你是说,当初我所见到的,一直都是公主真容?”

杜如晦点头道:“不错,这也是当初在九洲池畔相遇,公主却坚决不让你见她的原因,一旦相见,你就会知道她便是当初的刺客。”

待得平复了一下心情后,李世民问出心中所疑,“为何公主会与梅雪如此相像?”

杜如晦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或许是人有相似吧。”

九月初六,晴了数日的天空下起了雨,这个时节的雨已经很冷了,打在身上泛起阵阵凉意,然即使是在这样的秋雨中,街上依旧可见士兵推着一辆辆的车过去。

司马德戡站在檐下,望着接连推过的车,对身边的裴虔通道:“看这样子,月底之前应该就能动身了。”

裴虔通撑着一把古朴的油纸伞,“算起来,咱们离开关中才不到一年,却感觉仿佛已有十数年那么久,真恨不得立刻就回到关中。”

“快了,月底动身,十月末之时,差不多就能到了。”司马德戡感慨道:“离开之时,正好我娘犯了风湿痛,整日卧病在床,也不知她如今好了没有。”

在回府的路上,裴虔通忽地道:“司马老弟,你说我们当日是不是做错了?”

司马德戡停下脚步愕然望着他,好一会儿方才缓过神来,低声道:“怎么,裴兄后悔杀杨广了?”

裴虔通摇头道:“杨广不死,我们都要人头落地,对于杀他一事,我从无后悔,我指的是推宇文化及为丞相一事,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上位之后,却对我们指手画脚。”

提及宇文化及,司马德戡脸色也不太好看,前者自为丞相之后,便自以为了不得,对他们态度冷淡,冷声道:“若非宇文智及在,哪里容得他这么猖狂。”

裴虔通摇头道:“我们冒着性命危险,做了那么许多,结果功劳却全归了他们兄弟,想起来真是让人不甘;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我们会否让宇文兄弟给骗了。”

司马德戡疑惑地道:“此话何解?”

“当初怂恿我们一起起兵造反的人是宇文智及,而后,率先推荐宇文化及为主帅的人,也是宇文智及的人;如今想来,或许他们兄弟早就有心将天下握于手中,只是凭他们一支难以行事,所以将我们当作棋子,助他们夺取杨广的一切;说不定一回到洛阳,宇文化及就会废掉姓杨的,自立为帝。”

司马德戡皱眉道:“依裴兄这么说,我们岂非一直都要屈居宇文氏之下,任他们在头上作威作福?若是这样,与杨广活着的时候,有何不同?”

裴虔通接了一些冰凉的雨水在手中,叹道:“都怪咱们当初思虑不周,只以为众人一心,除暴君回关中,却忘了有些人狼子野心,回关中不够,尚要夺取这大隋江山!若我没有料错,宇文兄弟对咱们已经心有不满,一旦回到洛阳,首先要对付的,就是咱们!”

司马德戡大惊失色,连连摇头,喃语道:“这…这不可能,他们不会那么做。”

裴虔通嗤笑道:“他们兄弟如此处心积虑,又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的。”

司马德戡被他说得心慌意乱,“那怎么办,难道我们要坐以待毙吗?”

裴虔通转动手里的油纸伞,看着四散的雨珠,淡然道:“想要活命,只有一条路可走。”

司马德戡眼皮一跳,带着一丝颤音道:“你是说杀了他们?”

“不错,这是我们唯一的活路。”面对裴虔通的话,司马德戡心慌意乱,道:“可是宇文兄及掌握重权,凭我们二人,如何能够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