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仿佛有刀子在他胸口使劲戳一样,自小到大,他与李建成的感情都很好,除了因为韫仪一事起过争执之外,再无争吵,怎么也想不到,他唤了二十多年的大哥,竟然会想要他的性命。

其实他应该想到了,李建成那么痛恨韫仪,又怎会同意他冒险来江都相救呢,还将自己的亲信也派给他;救韫仪是假,伺机要他的性命才是真,而最好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将实情告诉宇文智及,以宇文智及张狂傲慢的性子,一定不会甘心吃这个哑巴亏,从而追出江都围剿。

“你之所以连夜叫我们入山,就是因为他们吗?”韫仪的声音将李世民从沉思中唤醒,待其点头后,又道:“你怎会事先知晓宇文智及会追来?”

望着从山脚下经过的军队,李世民道:“瞧见宇文智及身边那个人了吗?他叫柳文,原本是我帐下之人,昨夜志宏发现他不见踪影,并且还骑了马走,担心他会做出对我等不利之举,故而…”

韫仪接过话道:“劝二公子连夜进山躲避?”

“不错。”李世民深吸一口气,望着一只停在树梢上,羽色艳红的鸟儿道:“若非如此,我等如今怕是已经成了宇文智及的俘虏。”

韫仪抬手拨动树枝,那只鸟儿受了惊,连忙振翅飞走,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只有一根赤红的羽毛自半空中落下,韫仪接在手中把玩,徐徐道:“我猜柳文虽属李家,却是…大公子的人。”

李世民惊讶地道:“你如何知晓?”

韫仪笑一笑道:“这么说来,我猜对了?”见李世民不语,她又道:“其实这并不难猜,虽然我不在河东,但从说书人那里听到了许多关于李公之事,李公御下严明,恩威并重,底下将士无一不敬重李公,他们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背叛李公;哪怕当中真有忘恩负义之人,也不至于去勾结宇文智及这种毫不知根底的人;而且,我实在想不出,投靠宇文智及能够得到什么好处,后者往好了说,是手握十万重兵,占据江都一地的将军;往不好了说,就是弑君谋逆的乱臣贼子,不论哪一方面都不及李公,甚至不及窦建德、李密等人,且后者性情乖戾,跟在他身边,可得时时担心会否掉了脑袋。所以,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柳文背叛的不是李公,而是二公子,而最容不下二公子的,就是大公子。”

李世民未说什么,只道:“继续说下去。”

“其实大公子与宇文智及是一类人,自负乖张,至少我在弘化郡时看到的是这样,不过那个时候,他对二公子你确实有兄弟之情,只是后来…”她顿一顿,道:“据我所知,助李公解围雁门关,逼退突厥,保太原安稳的,都是二公子对吗?至少我在说书先生那里,极少听到李建成之名。”

“不错。”李世民话音刚落,韫仪便道:“那就是了,试问一个如此自负之人,又岂会甘心被二公子压了一头;而且…一旦李公打下江山,那将来,你们面临的就不是世子之争,而是…皇位,令万里江山皆匍匐于脚下的权势,试问谁会不心动。”

李世民有些激动地道:“我没有,我从未想过要与大哥争夺什么!”

“但大公子不这么想,你表现的越出色,就越令他不安,越想除之,另外…”韫仪扬眉道:“我昨夜遇到段护卫,与他说了几句,他提及李建成已经知晓是你放了我,李玄霸、冯立,种种旧怨加新仇,自是更加容不得你我活着。”

李世民自嘲道:“想不到我身边的人都知道了,唯独我自己还像个傻瓜一样,蒙在鼓中而不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再说二公子一向重情重义,若非亲眼所见,又岂肯相信大公子欲要害你,幸好段护卫机警,令你我避过一劫。”说到此处,她侧头道:“二公子准备怎么做?”

李世民摇头,神色痛苦地道:“我不知道,大哥自幼对我极为照顾,我所用的第一枝弓箭,更是大哥亲手做给我的,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与他兵刃相向。”

“我明白,就如我从未想过,自己唤了将近二十年父皇的人,竟然会是仇人;但,既然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甚至第三次,当断不断,必会其害,这一点二公子你要先想好。”

李世民用力抹了把脸,道:“我现在不想说这些,回去吧。”

韫仪明白,他一时半会儿还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也不勉强,与他一前一后往安扎在山中的军队走去,走了没多远,便看到不远处的山林间冒出阵阵伴着火光的浓烟,应该是起火了,隐约还能看到人影在附近闪动。

李世民看着不太对劲,道:“走快一些,我们去瞧瞧。”

第三百七十六章 追兵

到了那边,一些士兵正在救火,此处没有水,只能刨土来灭火,一捧捧地往火里撒,无奈这会儿天气干燥,又有风助火势,他们这边刚灭掉一些,另一边便又窜得老高,根本无济于事。

李世民唤过正在灭火的近身护卫赵进,道:“怎么一回事,是谁引起了火灾?”

赵进满脸都是灰,道:“卑职也不清楚,卑职刚才正在巡逻,突然听到有人喊着火了,便赶紧带人过来灭火,卑职也曾问过当时在附近的几个人,都说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突然之间就起火了。”

“这火不可能无缘无故起,一定是有人不小心掷了火苗子在此处。”

不小心…李世民心中一动,急忙道:“你过来之时,是谁在这里?”

赵进想了一会儿,分别报出几个名字,他每报一个,李世民的心就往下沉一分,到最后已是犹如坠入冰窖之中,凉得几乎冻成了冰。

韫仪见他神色有异,道:“怎么了?”

李世民没有理会他,只对赵进道:“立刻去将他们几个给抓起来,另外,不要灭火了,赶紧走!”

赵进被他说得一头雾水,“二公子,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抓他们,又为什么要走?”

“不要多问,总之照我的吩咐去做。”说着,李世民拉了韫仪快步离开,后者猜到了几分,试探道:“那几个人,可也是大公子的人?”

李世民痛苦地道:“不错,他们与柳文一样,都是大哥派给我的亲信,这火…应该是他们故意放的,以便给柳文通风报信,想必柳文这会儿已经看到了,所以我们不能再留在此处。”

李世民猜得没错,这把火不仅救了被刀指着脖子的柳文性命,还令他知道,李世民等人的藏身之处,在一阵好说歹说之后,以性命担保,终于劝动了宇文智及,令他带着绕了一大圈的士兵往山上行来。

在李世民收整军队之时,赵进亦抓着几个人过来,正是之前在起火处看到的那几个人,也即李建成的一帮亲信。

李世民这会儿无暇审问,只让赵进与段志宏二人看牢了,一个都不许跑,随即带着收整好的军队往山林深处行去;他清楚,从前夜到现在,自己的士兵都没有好好歇息过,人数又严重少于宇文智及的兵马,就算自己有再加的调兵遣将之能,也打不过宇文智及,这会儿,唯一的出路就是躲进深山,宇文智及仓卒追来,想必粮草准备不足,久寻无果之后,自然就会退去。

几乎就在李世民他们刚撤走之时,宇文智及就带着人到了,见还是扑了个空,他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揪住柳文,恶狠狠地道:“你这个狗崽子,胆子可真大,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本将军,信不信本将军把你的皮扒下来?!”

“将军息怒,卑职岂敢欺骗将军,此处突然起火,必是卑职之人借大火告诉卑职,李世民就躲在此处,李世民刚才应该看到卑职与将军在一起,知道卑职出卖了他,所以躲进了深山里,只要咱们进去搜,一定可以找到他,要是…要是再找不到李世民,您就把卑职的脑袋给砍下来!”

宇文智及冷哼一声,一把放开他道:“你以为这脑袋是你自己的吗?”恼恨归恼恨,走到这一步,他实在不甘心空手而回,再加上还在熊熊燃烧的大火,确实不像无故而起,说不定李世民真在深山之中,随着这个念头,他道:“传令下去,入山搜查,谁若找到李世民,赏钱百贯,布二十匹!”

对于那些粮饷连一贯都没有的士兵来说,这无疑是一笔大大的财富,虽然一夜劳累,但那些士兵依旧争先恐后地冲进山林,唯恐晚了一步会被人争去抓到李世民的功劳。

短短一个时辰,李世民一行已是杀了数名找到他们的士兵,幸好下手极快,未让他们有机会呼喊,否则已是暴露了行踪。

杜如晦扶着地上树枝绊了个踉跄的韫仪,道:“还撑得住吗?”

“不必担心,我没事。”话虽如此,韫仪双手却在微微发抖,显然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也难怪她,之前与崔济纠缠,之后又一路逃奔,几乎没有睡过觉,要不是意识支持着,她早就已经撑不住了。

杜如晦一边扶着她一边道:“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

韫仪无奈地道:“二公子何尝不知,但咱们不是宇文智及的对话,除了躲避之外,没有其他法子。”

杜如晦沉默片刻,轻声道:“其实…还有法子,就不知二公子肯不肯冒这个险。”

听得这话,韫仪眸光一亮,连忙道:“什么法子,快说!”

待得杜如晦将他心中的想法说了一遍后,韫仪神色凝重地道:“若是宇文智及信了自然是好,可要是不信…可就会全军覆没了。”

杜如晦望着走在前面的李世民,道:“正是出于这个顾虑,我才未与二公子说,想与你商量商量,看是否行得通。”

“这个…”韫仪迟疑未语,两个法子各有利弊,令人难以抉择,“按着现在的情况,就算被宇文智及发现,也可借山中复杂的地形躲藏,伤亡不至于太过惨重;而你的法子,等于是孤注一掷,输赢全凭运气。”

“不。”杜如晦否认道:“虽然这个法子有风险,但赢面相对要占多一些。”

韫仪问道:“怎么说?”

“我在朝为官之时,与宇文智及偶尔也有几次接触,此人性子张狂乖戾,也有几分统兵之才,但他有一个极大的弱点,就是刚愎自用,只要咱们节奏掌握得好,必可令他信以为真。”

韫仪咬一咬唇道:“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不过究竟怎么做,还是要看二公子,不如你去与他说说吧。”

杜如晦点点头,快步几步来到李世民身边的,待得听完他的低语后,李世民脸色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杜如晦续道:“我知道此计对于二公子来说有些冒险,但想彻底摆脱宇文智及的追兵,这是最好的法子。”

第三百七十七章 反将一军

李世民未语,过了一会儿,他道:“你有几成把握?”

“六成。”这个数字令李世民眉头皱得更紧,六成之数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放弃可惜,用之又太过冒险。

“我观将士们气色都不太好,多数已是近乎筋疲力尽,虽说山中形势有助于藏匿,但宇文智及有那么多人,遍搜之下,怕是没几个人能够逃过,而且此处离江都城不远,他若想,大可以再调几万兵马来,到时候莫说是大活人,就算是一只苍蝇也难逃出去。”

杜如晦所言,正是李世民这一路上所担心之事,退一步说,就算宇文智及不调人过来,也可以让人守住下山的路,然后一把火将整座山林烧个干净,到时候他们所有人都要死在此处,无路可逃。

李世民并非拖泥带水之人,很快就有所决定,“好,就按你说的做,当务之急,是先找于宇文智及的主力在哪里,然后再依计行事。”说着,他将目光转向身后的段志宏,道:“立刻带一队善于侦察的士兵去搜寻敌军主力!”

“卑职这就去。”在段志宏离开,李世民开始一一安排了起来,期间又有好几个隋军士兵找到了他们,所幸都及时格杀,不过找到他们的士兵越来越多,显然他们与隋军的距离越来越近,确实是要放手一搏了。

未过多久,段志宏带着人回来,前者身上有好几道渗着鲜血的伤口,李世民一惊,正待要问,段志宏已是先一步道:“二公子别担心,都是被树枝划出来的,不碍事。”

听得这话,李世民放下心来,转而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段志宏点头道:“找到了,就在离咱们不到五里的一个山腰处,那些士兵正在四下追捕我们。”

李世民颔首道:“好,立刻往他们的方向行军,每隔一段路,就放几面旗帜,若是不够…”他想了一会儿,道:“将颜色近似的衣裳绑在树杆上也行,想来他们没心思细瞧。”

“是。”段志宏刚才就已经杜如晦说了他的计划,虽说冒险,但确实可以一试。

二者本来就只相距五里之路,在一番疾行之路,很快便到了,远远可以看到宇文智及等人,李世民悄悄做了一个手势,段志宏会意地点点头,带着一队人马小心翼翼地从边上绕过去,形成一种包围之势。

宇文智及尚不知他要找的人已经来到近前,听着一拨又一拨的人回来说没有发现,气不打一处来,不时瞥向一旁的柳文,后者额间冒出一层晶亮的汗水,他看得出,宇文智及的耐心已经差不多到了极点,要是再找不到李世民一行,恐怕自己真要人头落地。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赶紧找到二公子,自己也好顺顺当当的完成大公子交待的差事;说来也奇怪,明明自己离营之时,很是小心,也嘱咐了其他人为自己圆话,怎么还是让李世民给发现了,从而事先躲入这深山之中,要不是放火示意,自己还懵懂不知。

一名副将在禀报之时,面有疑色地看着四周,宇文智及留意到他的举动,道:“在瞧什么?”

副将连忙道:“启禀将军,末将离去时,明明带了十二个人,可这会儿回来的,却只有十一的,另一个至今不见踪影,想是途中走散了。”

柳文闻言,凑过来道:“将军,卑职记得刚才也有人归来说人数不对,会不会…那些不见了的人,其实是发现了李世民的踪迹,但还没来得及报信,就已经被杀了。”

宇文智及似笑非笑地道:“是吗?可本将军怎么觉得,根本就是你在欺骗本将军?”

“将军您…”未等柳文说出辩解的话,两边突然传来震天的呐喊声,紧接着看到许多士兵摇动大旗,从山腰一直蔓延,几乎快要到了山头,看起来好不吓人。

宇文智及慌张地看着四周,不明白怎么这一下子突然出现这么多士兵将自己团团包围,粗粗看来,似乎比自己的人数还要多。

一名亲卫看清旗帜上的字后,在他耳边道:“将军,是李家军。”

在他说话之时,宇文智及亦看到了站在一个山包上的李世民,不是说李世民只有两千人马吗,为何一下子又会有这么多人,这…这根本就说不通。

李世民望着面色忐忑的柳文,笑言道:“柳文,你做得很好,放心,我一定会遵守之前的许诺,让你官升三级。”

柳文听得一头雾水,“二公子,你…你在说什么?”

“你这家伙,怎么突然糊涂了,我们之前不是商量好了吗,你假意出卖我,引宇文智及出城追捕,最后以烽火为号,引至这山中,一举将其歼之吗,只要宇文智及一死,凭宇文化及根本镇不住江都,到那时候,我就带五万大军冲入城中,占领江都!”

柳文脸色大变,急忙道:“你胡说,我何曾与你说过这些,我…我…”他想说自己是受李建成所派,借宇文智及之手取其性命,但这些话又不便说出口,毕竟那么多人都在呢,一旦说出口,就算他活着回去,李建成也绝不会饶他,只能怏怏作罢。

但他这个样子,落在宇文智及眼中,却成了心虚,眸光凶狠地瞪着他道:“绕了这么一大圈都不见李世民踪影,就觉得有些不太对,你果然是奸细!”

“不是!”柳文急急道:“将军您别听他胡说,他是故意要离间我与您,李世民手中有多少兵马,我最清楚不过,全部加起来不超过两千之数,他凭什么歼灭您,又凭什么占据江都,您千万别信他的鬼话。”

李世民故意道:“柳文,你怎么一回事,宇文智及已经上钩,还说这些做什么,赶紧过来!”

柳文恨极了李世民,后者真是给他挖了好大一个陷阱,什么过去,怕是他还没动,宇文智及就已经动手了,不行,他绝不能坐以待毙。李世民只有两千士兵,不可能变成五万,一定是虚张声势,他一边想着一边抬眼仔细打量,这一看之下,果然让他发现端倪,除了围住他们的人是真的之外,其余的,只见旗杆不见人,分明就有鬼。

第三百七十八章 中计

见他四下打量,李世民低声道:“柳文可能已经发现了,让他们准备,如果宇文智及没有动手,就立刻射箭杀之,万万不能让他说出口。”

“是。”赵进应了一声,悄悄退到暗处,在那里,李世民已经布了数名弓箭手,之所以布这步棋,就是为了防止柳文说不该说的话,坏了他们的全盘计划。

那厢,李世民再次道:“柳文,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过来,小心被宇文智及所伤!”

柳文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转头道:“将军,您看他们…”他刚说了几个字,便觉得胸口一阵透心凉,低头看去,只见一把钢刀插在自己胸口处,而执刀的,不是别人,正是宇文智及。

“我…他…”柳文努力想要将自己发现的事情说出来,可惜,除了两个毫无意义的字之外,他再说出其他,仰面摔倒在地上,大睁的双眼之中充满了不甘。

宇文智及抽回染血的钢刀,寒声道:“没人能够骗了我宇文智及还活命!”

很好!李世民在心中暗语一声,面上装出一副悲痛愤恨的样子,“宇文智及,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杀我的人,今日,我必取你项上人头!”说着这句话,他大喝道:“放!”

随着这个字,无数大石头从斜坡上滚落,正中宇文智及那群士兵,砸得不少人头破血流,四处躲闪,马也受了惊,人立而起,将背上的人甩落在地,队形一下子乱了套。

李世民挥手道:“杀,活捉宇文智及者,重重有赏!”

听得这话,再看到一个个如恶狼扑虎一般冲下来的士兵,本就已经六神无主的宇文智及更加害怕,连忙道:“撤!立刻撤!”

他手下那些士兵也早就一个个心怀惧意,听得这话,赶紧往山下逃,恨爹娘怎么不给自己再多生两条腿。

在李世民带着士兵装模作样追在他们后面时,杜如晦正死命拦着裴虔诚,“不要去追,不然会有危险的。”

裴虔诚用力挣扎道:“他如今一味想着逃,正是我下手的好时机,我要替大哥报仇,你不要拦着我,放手!”

“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不会放手。”面对杜如晦的话,裴虔诚咬牙道:“别以为我不会杀你,再这样的话,我真的会…杀你!”

杜如晦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你报仇心切,但你忘了上次见到的那名死士了吗,他此刻必定正在暗中护卫,一旦你过去,就会立刻杀了你。”说着,他语重心长地道:“只有活着,才有资格报仇!”

他的话令裴虔诚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刀,咬牙盯着底下疾步逃走的宇文智及,一字一句道:“总有一日,我会亲手砍下他的头颅,以慰大哥在天之灵!”

在将宇文智及与他的两万大军赶走后,士兵们欢呼雀跃,他们终于不必再东躲西藏,时刻担心被人杀了。

在士兵们下山安营扎寨之时,李世民带人来到关押着那几人的地方,赵进亲自守在一旁,看到他过来,迎上来道:“二公子,全部都在这里,除了柳文,一个都没逃走!”

李世民点头,盯着那几个人,声音微颤地道:“说,可是你们放的火?”

一听这话,那几人连忙道:“二公子冤枉,我们好端端的去放火做什么,之前就是凑巧路过,倒是您,为何无缘无故将卑职等人抓起来,卑职们做错了什么?”

段志宏冷笑道:“做错什么,你们心里明白,柳文已经死了,你们是否也想步他的后尘?”

这句话令那几人脸色一白,其中一人道:“我们也没想到柳文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大公子派我们来,是想保护将军与二公子,没想到他竟…唉,他这样做,怎么对得起大公子。”

随李世民同来的韫仪忽地道:“那把火,当真不是你们的放?”

那几人连连点头,“当然不是,若有虚假,就让我们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好。”韫仪颔首对李世民道:“我以前在宫中时,杨广曾请过一位道法高深的真人来宫里,我觉得好玩,便向他讨教,学了几个小法术,其中一个,就是辩知一个人所说的话,是真话还是谎言。”

李世民隐约猜到了几分,道:“哦?是什么的术法?”

“很简单,取一些石子来,施法过后,让他们一人一个攥在手里,若说的是实话,这石头原样如实,若说的是假话,那人掌中的石头就会变成黑色,一看便知。”

李世民闻言,连忙道:“既是这样,就请公主即刻施法。”

“好。”韫仪走到一旁,捡了几颗拇指大小的石头,一手握在掌中,一手掐了个手诀,闭目口中念念有词,过了一会,她伸开眼睛道:“好了,让他们握着吧,记着握紧一些,若是松松的虚握,那可没用。”

那几人对此当然不愿,但当着李世民的面不敢有所反抗,乖乖将石子攥于手中,在他们攥好后,李世民又问了一遍与刚才一样的话,这一次,他们的回答依旧与之前一样,但速度稍一些慢,而且目光有些闪烁,一副不安的样子。

“好了,都把手打开吧。”随着韫仪这句话,那几个人战战兢兢地打开了蜷起的手掌,看到掌中毫无变化的石头,皆是暗自松了口气,就说不会有这样的法术,那劳什子的公主果然是骗他们的。

李世民将疑惑的目光望着韫仪,后者既然安排了这一出,必然是有她的用意,可是现在…

韫仪看出他眼中的疑惑,微微一笑,走到其中一人身前,取过他掌中的石子凉声:“你根本就没有依我所言,握紧石头对不对?”

那人目光一闪,道:“你别胡说,我刚才不知握得多紧,你看看,这指甲都在掌中掐出印来了。”

韫仪将石头反了一个面,道:“既是这样,为何这只飞蛾尸体还好好的,半点也没有沾在你掌中?”

第三百七十九章 毒箭

直至这个时候,众人才看到,那块石子竟然沾着一只飞蛾尸体,之前因为韫仪将其直接朝下放于那人掌中,所以并没有发现,不止是他,其余几人在看自己掌中的石子时,也发现了类似的飞蛾尸体。

杜如晦不解地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韫仪扬唇道:“我不会法术,但这石子确实试出了他们说的是真心话还是谎言。刚才我可是清清楚楚的说了,必须要攥紧,不可虚握,若是这样的话,沾在石上的飞蛾尸体一定会被捏得不成形,汁液沾于他们的掌中,可是没有,也就是说,他们看似用力,其实一直都是虚握石子,至于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心中有鬼。”

她刚才恰好看到一旁的树上停了几只小小的飞蛾,这个时节天气寒冷,再加上现在又是白天,飞蛾动作必须迟缓,所以她以取石为名,暗自捕捉这几只小飞蛾,稍稍处理后将之沾在石底,因为这一切都是背着他们所做,故而无人发现,只道就是取几颗石子。

段志宏佩服地看了一眼韫仪,随即盯着那几人道:“事到如今,你们还不说实话吗?”

那几人一心以为,只要不握紧石子就没事,却不想这个举动恰恰中了韫仪的计,令他们的谎言无处遁形,其中一人盯着韫仪,恨恨地道:“果然是心思狡诈,诡计多端,难怪当初能在弘化郡搅出这么多风风雨雨来。”

段志宏喝道:“废话少说,老实交待,火到底是不是你们放的,指使你们与柳文这么做的,可是大公子?”

听得这话,那几个人脸色皆是为之一变,之前说话的那人喝道:“你休要胡说,此事与大公子没有任何关系。”停顿片刻,他道:“大公子遣我们来,是为了保护二公子,但二公子的所作所为实在令我等不服,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姓李!”

段志宏厉声道:“放肆,你怎敢这样说二公子?”

那人冷笑道:“我说错了吗?”说话间,他指着韫仪道:“这个女人害死三公子,又杀了冯立,差一点连将军也死在她手中,这种蛇蝎心肠的女子,又是狗皇帝的女儿,根本就是死有余辜,凭什么要我们那么多人冒着性命危险来救她?二公子被女色迷得晕头转向,我们可没;所以我们几个与柳文一合计,决定给你们一个教训,顺便杀了这个妖女。”

李世民凝眸道:“所以柳文就去通知宇文智及?”

“不错,只有让你受到惨败,你才会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李世民,不是每一次都那么好运的,之前只要稍有不对,这两千兄弟就要陪着你命丧宇文智及之手。”

段志宏冷声道:“你这个借口简直就是漏洞百出,你们根本不在乎这两千士兵的生死,不过是想完成自己主子交待的事情,置二公子于死地罢了!”

“没有!”那人激动地道:“没有人指使,这一切都是我们自己的主意,你不要在这里污蔑大公子。”

“我又没提大公子,你那么激动做什么?”说着,段志宏冷冷一笑,“待得回去之后,你们自己去与将军说吧,看将军会不会信你们。”

就在李世民准备回去的时候,那人忽地道:“李世民,是否我告诉你实话,你就会放过我?”

他这话一出口,旁边那几人便立刻慌了神色,想要说话又顾忌一旁的李世民等人,只能隐晦地道:“你可别胡说害人。”

那人没有理会他们,只盯着李世民道:“如何?”

“只要你说的确是实话,我可以放过你。”听得这话,那人点头道:“好,相信以你二公子的身份,应该不会出尔反尔,其实我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

正当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听他说下去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右手,一只袖箭自袖中飞射而出,所去之处,正是李世民的胸口!

“小心!”段志宏匆忙喊出这句话,可惜已经晚了,袖箭快如流星,瞬息之间已是来到李世民胸前,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后者根本来不及躲闪,若是这一下射中,恐怕李世民真要命丧于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旁边有人用力推开李世民,令他身子往一旁倒去,堪堪避过这枝要命的箭,但旁边那人就没那么幸运了,手来不及缩回,被袖箭射中小臂,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看到李世民没受伤,段志宏等人松了一口气,赶紧上前制住放暗箭的人,将他牢牢押在地上,至于藏在袖里的那筒暗箭亦被解了下来。

刚才推开李世民的,不是别人,正是韫仪,这会儿她紧紧皱着秀眉,右手小臂处插着那枝袖箭。

李世民连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道:“对一旁的杜如晦道:“快去请大夫过来,快!”待杜如晦离去后,他对韫仪道:“你忍着一些,大夫很快就来了,不会有事的。”

韫仪虚弱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然只是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也令她出了一头的冷汗,真是奇怪,她以前在弘化郡时受的伤,可比这个严重多了,也不见虚弱的连话也说不出,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这般想着,她努力低头看去,只见伤口正在涓涓往下滴着血,那血的颜色…比正常的要暗许多,仿佛是…中毒!

这个时候,李世民也发现了异常,他当即撕下衣裳,用力绑在韫仪手臂上端,阻止毒血继续蔓延,随后他用力拔出袖箭,果然铁制的箭头在阳光下闪烁着蓝光。

虽然挤出了许多毒血,但情况还是不容乐观,这么一会儿功夫,韫仪已经昏了过去,眼见大夫还没有来,李世民一咬牙,低头在韫仪伤口处用力吸吮,一口一口地将毒血吸吮出来,直至鲜血颜色转为正常后,方才停下,这个时候,随军的大夫也到了,李世民赶紧道:“孙大夫,你赶紧替她看看,她手臂中箭,箭上粹有毒,我虽然尽力将她的毒血逼出,但恐怕还是有一些残留在体内。”

第三百八十章 只是一个开始

在将昏迷的韫仪交给孙大夫与杜如晦后,李世民抹去残留在嘴角的毒血,走到被段志宏制住的那人身前,伸手道:“将解药交出来!”

那人盯着李世民,眼里充满了不甘,那一箭明明可以要了李世民的性命,偏偏半路杀出一个杨韫仪来,坏了这个绝好的机会,实在可恨!

见他不说话,李世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寒声道:“我再说一遍,交出解药,否则我虽不喜欢用刑,却也不得不为之!”

迎着李世民冰冷的目光,那人忽地笑了起来,“你要毒药我有,解药…没有,李世民,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与那个妖女!”

他的话令李世民察觉到不对,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见他抓住段志宏的刀,用力一抹脖子,顿时气绝身亡,而另外几人也皆是如此,短短不过几息之间,竟然再无一个活人。

段志宏等人懊恼不已,可惜这会儿说什么都迟了,在搜身未发现解药后,让人将他们的尸体抬下去给埋了。

做完这一切后,李世民来到正在为韫仪施针的孙大夫身边,他不敢惊扰,一直等后者停下手里的动作后,方才道:“如何,能够治好吗?”

孙大夫道:“箭上淬的是马钱子,幸好二公子及时为其逼出毒血,又绑住上端,这才未令毒血攻心,我已经施针将她体内残余的毒血逼往手臂,只要毒血流尽,然后再开几贴药服下就没事了。”

他的话令李世民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辛苦孙大夫了。”

“二公子客气了。”说话间,原本已经止血的伤口处,再次渗出黑红色的毒血来,不过这次流的很慢,一滴接着一滴,差不多滴了一盏茶的时间,那些毒血方才滴尽。

在替韫仪包扎了伤口后,孙大夫道:“好了,去营中歇着吧,我现在去开方子,等她回来之后,按着方子煎药给她服用,一日两次,三日后就可以彻底拔除马钱子的毒性。”

“好。”杜如晦答应一声,正在将韫仪抱回帐中,李世民道:“还是我来吧,你随孙大夫去拿药。”

李世民一路抱着韫仪进到帐中,在将她小心翼翼地安放到床上,取过一旁的被子盖好后,睇视着那张惨白的脸庞,轻声道:“明明这一次来,是为了还你昔日的救命之恩,从此你我两清,无恩无怨,可结果…我却又欠了你一次。”

“自从你离开弘化郡后,我经常会想,如果你不是刺客,不是害死玄霸的凶手,我们会怎么样,会不会…”说到此处,他情不自尽地伸手去抚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对于韫仪,他是有情的,否则当初也不会放她走,喃喃道:“可惜,终归是没有如果…”

在睇视半晌后,李世民起身离去,到了帐外,正好看到杜如晦过来,见他双手空空,李世民疑惑地道:“药呢?”

“孙大夫发现药少了一味,这会儿已经去了最近的县城买药,应该很快就会回来。”见他这么说,李世民点头道:“正好,我有一件事情想与你说。”

“二公子请讲。”面对杜如晦的言语,李世民道:“杜兄有没有想过,在这乱世之中,做出一番功绩?”

杜如晦心思过人,一下子便明白了李世民的用意,“二公子想要我效力于你?”

“不是效力于我,而是效力于李家。”李世民道:“杜兄聪明识达,又善于洞察事理,若就此隐居太原,实在太过可惜;如果能得杜兄相助,将会是我李家之福,天下之福。”龙门解围以及智退宇文智及这两件事,令李世民清楚看到了杜如晦的价值,这是一个难得的人才,若是错失,实在是一大憾事。

杜如晦默然不语,其实之前考中进士,入朝为官之时,他也曾想过要有一番作为,可惜主上暴虐成性,不顾百姓死活;朝廷官员又**勾结,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哪怕后来得了王家相助,也无济于事,毕竟隋朝的落败,不是他又或者一个王家所能够改变的。

“杜兄意下如何?”李世民的声音将他自沉思之中拉了回来,徐声道:“承蒙二公子看得起,不过恐怕将军不会收我这个隋朝旧臣。”

见他语气有所松动,李世民连忙道:“父亲一向爱惜人才,断然不会因为出身而拒之门外,而且…杜兄忘了,父亲自己也是隋朝旧臣。”

他的话令杜如晦哑然失笑,“不错不错,我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停顿片刻,他拱手道:“承蒙二公子抬举,若是将军不弃,杜某愿为这天下百姓尽一份力!”

见他答允,李世民心中欢喜不已,连连道好,“待见到父亲之后,我便立刻与他说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