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被他说得语塞,好一会儿,那白得近乎发青的脸庞硬生生挤出一丝笑意,“若真是这样,那可真是恭喜七妹与二公子终成眷属了。”说着,她匆匆离去,不愿继续待在这里。

初一朝其背影扮了一个鬼脸,低声道:“这个公主可真是让人讨厌。”

李世民走到韫仪身前,温和地笑道:“你就不看看这份礼单吗?”

韫仪这会儿哪有心思看什么礼单,一眨不眨地盯着李世民,好一会儿方才涩声道:“唐王他…真的同意了?”她唯恐刚才初一是为了气新安随口胡谄,空欢喜一场。

李世民脸上涌动着深切的欢喜,“是,父亲答应了我们的婚事。”说到此处,他紧紧握了韫仪的手,激动地道:“韫仪,我们可以在一起了,真的可以在一起了!”

待得确定这一切是真的后,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不断落下,然脸上却是这几天都没有展露过的笑容,以为注定有缘无份,结果却柳暗花明,峰回路转。

第四百五十二章 三月二十九

李世民心中也是万般激动,一边替韫仪拭泪,一边哑声道:“这是好事,不应该哭的。”

“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这么许多!”望着李世民憔悴的脸庞还有他一瘸一拐的模样,韫仪知道,他这几天必是吃了许多苦。

李世民笑道:“咱们最该谢的是三娘,这次要不是她想出好法子,父亲此刻还未必会答应。”

韫仪抹去眼角的泪,道:“可是与那几名戏子有关?”

李世民惊讶地道:“三娘与你说了?”

韫仪摇头道:“那日我想去唐王府看望无垢,结果被人拦在了外面,恰好三夫人出来,便让我陪着她一起去瓦肆,说要置办点东西,结果看了一出《踏摇娘》之后,带了两名戏子回府之后,就说好了,还说这就是她所要置办的东西,并且与我们的事有关,但问她是怎么一回事,又不肯说。”

李世民拉了她坐下后,将前夜里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听完他的话,如意恍然道:“原来如此,三夫人这心思可真巧,居然想到这么一个法子。”

李世民笑道:“所以我说这次真是要好好谢谢三娘了。”

韫仪点头道:“还记得四年前,我与采萍被冤枉说害死了五公子的小狗,就是三夫人替我们解得围,这次又多亏了三夫人,真不知要如何谢她才好。”

如意娇声道:“这说明公主福泽深厚,命中注定有许多贵人相助,譬如杜公子,三夫人。”说着,她又抿唇笑道:“其实二公子也算是贵人之一。”

“就你这丫头话多。”韫仪娇嗔了一句,又担心地望着李世民道:“你腿怎么样了,有没有请大夫看过?要紧吗?”

“我没事,只是之前跪久了,所以血脉不通,这两天走路有些不太顺,等血脉通顺之后,自然就与以前一样了。”

听得这话,韫仪心中一松,道:“那就好。”顿一顿,她心疼地道:“你也真是,唐王不答应就算了,何必强求呢,幸好没跪出什么毛病来,否则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李世民抚着她精致如工笔刻画的脸庞,柔声道:“我既说了要娶你,就一定会做到。”

听得这句话,韫仪鼻尖一酸,好不容易止住的泪险些又掉了下来,哽咽地道:“看你平日里挺聪明的一个人,却原来也是一个一根筋的傻子;唐王一月不许,你还跪上一月不成?”

李世民笑道:“若真是这样,也只能继续跪下去,我既允了你,就绝不会食言!”

“傻子!”韫仪含泪而笑,心中充满了感动,能与身边之人执手一世,今生再无遗憾。

李世民取过初一手中的礼单,道:“你且看看,若没什么问题,我明日就让人将东西送入宫中。”

初一嘴快地道:“这份礼单是二少夫人照着之前公子迎娶她之时的礼单置办的,二少夫人说,您是公主,嫁予平妻已是很委屈了,万不能在聘礼上再委屈您;还说您若是觉得不够,就只管提出来,她会再让人置办。”

韫仪心中一暖,道:“无垢总是这么替人着想。”说着,她翻开礼单大致看了一番,道:“很齐全了,就按这份礼单来吧。”

李世民点头道:“那我去与陛下说这件事,然后请他下旨赐婚,拟定成亲的日子,你说可好?”

韫仪含笑道:“你做主就是了。”话音未落,如意已是接过话打趣道:“现在公主只要等着二公子抬花轿来迎娶就行了。”

“多嘴!”虽是斥责之语,脸上却洋溢着挥之不去的笑容,几年来夙愿,这一刻,终于得以成真,欢喜得她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在陪着韫仪用过午膳后,李世民去见了杨侑,后者对于韫仪嫁予其为平妻一事,并不是太过赞成,毕竟韫仪是公主的身份,但一来他只是个傀儡皇帝;二来这毕竟是韫仪自己的意愿,他这个做侄子的,也不好太过反对;最终,杨侑下旨赐婚,大婚之日,定在三月二十九。

听得这个消息,新安将双月殿里能砸的东西都给砸了,连她平日里最喜欢的一对白釉双龙耳瓶也没逃过一劫,变成了一地碎片,宫人战战兢兢地缩在一旁,刚才有个内监上去劝了几句,结果被一只青花花卉被砸中了额头,血流不止;那以后,再也没人敢上去劝半句,由着新安将好好的双月殿变得与废墟一般。

在连一旁的紫檀屏风也砸了之后,新安胸口的气总算是出了一些,瞪了垂手站在一旁的宫人道:“还不赶紧将东西收拾下去,想本公主自己收拾不成?”

宫人赶紧依言收拾着一片狼籍的地面,在他们将东西收拾下去后,新安看了一眼比刚才空荡了许多的大殿,随意道:“让尚服局、尚功局重新置办一份过来。”

其中一名宫人小心翼翼地道:“前些日子公主才刚让尚服、尚功两局置办了一份,恐怕…”之前不知新安发什么疯,也与今日一样,摔了许多东西,为了重新置办,他们可没少被尚服、尚功两局说,这双月殿哪一样东西都价格不菲;就说今日,新安所砸的东西,加起来至少也在千贯之数,且距离上次,才半个月功夫,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

听得这话,新安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怎么了,本公主连摔些东西的权利也没有了吗?”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担心尚服、尚功两局不肯备办,要不然…公主您去与他们说?”话音未落,胸口已是挨了一脚,新安冷声道:“好你个狗奴才,竟然胆敢教本公主做事,吃了熊心豹胆不成?”

宫人不敢呼痛,跪地惶恐地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

新安懒得听他的话,打断道:“立刻去尚服、尚功局备办,若是办不好此事,你们全部去领二十刑杖,听清楚了吗?”

一众宫人皆是叫苦不迭,然他们知道新安的霸道性子,只能唯唯喏喏的答应,硬着头皮去尚服、尚功两局。

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新安冷声道:“一群没用的东西,简直就是浪费宫中粮食。”

第四百五十三章 求之不得

“他们就是这样蠢笨,公主又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喝口茶消消气,奴婢煮了您最喜欢喝的紫阳茶。”说话的是新安的贴身宫女绿蓠。

新安怒气稍消,接过茶喝了一口,冷声道:“看着这群蠢货就来气,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挑得人,就不知道挑些机灵的来吗?”

“公主息怒。”绿蓠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轻重得宜地替新安揉着双腿,后者轻舒了一口气,道:“双月殿那么多宫人,也就你最是机灵,也最得我心意。”

绿篱讨好地道:“这都是公主调教得好。”见新安闭着双目,脸色渐渐恢复了平静,她试探地道:“虽然皇上为晋阳公主赐婚,但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罢了,沦为别人的笑话,公主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

新安睁开眼眸,冷冷道:“话虽如此,但怎么有她嫁不成来得更让我痛快!”说着,她重重哼了一声道:“也不知唐王在想什么,之前还万般不肯,这会儿就巴巴地让李世民送聘礼单来了,你李家父子一个比一个让人捉摸不透。”

绿篱瞅了她一眼,没敢多问,听公主这意思,仿佛与李家父子颇为熟悉,可是据她所知,公主与唐王一家并无往来啊。

在绿篱疑惑之时,新安的思绪也回到了半月之前,那一次,李建成再次扮作太监进宫交待她事情,她看着李建成阴柔俊美,远胜于她之前的驸马与面首,原先压下去的心思又窜了上来,春心大动,对其百般引诱,无奈后者始终不为所动,最后更她从膝盖上推下去,任由她摔在地上,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气得她牙根痒痒,与这次一样,将双月殿的东西砸得一干二净。

按理说,经过那件事后,她应该对李建成死心才是,可偏偏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要这半个月来,那张俊美英挺的面容总是在她脑海里晃荡,挥之不去,更是数次在梦里与之颠鸾倒凤,可惜每每梦醒,皆是自己孤身一人。

除了春心荡漾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她之所以今天能够待在双月殿中,是因为李建成有事要她办,一旦办妥了,对于李建成而言,自己就没有了利用价值,到时候,随时都会被他抛弃,但如果有了肌肤之亲,那就不一样了,就算杨家天下不保,她至少还有李建成这颗树可以依靠。以眼下的形势看来,李渊早晚会取杨侑而代之,到时候,李建成就是当朝太子,而她…则是太子妃,甚至是未来的皇后娘娘,比之现在的身份还要尊贵,真真是极好。

对于李建成的嫡妻,新安根本不在意,她相信以自己的身份与手段,取其代之,是轻而易举的事。

上述种种,令她下定决心,一定要想办法得到这个男人,一定!

只是…李建成看起来并非喜好美色之人,一味以色诱之,恐怕难以奏效,但若不凭美色,她又如何将之哄上床呢?

绿篱见新安忽而拧眉忽而轻笑,疑惑地道:“公主您怎么了?”

新安挥手正要说没事,忽地心中一动,想起自己以前对付一个不听话面首的手段,唇角勾起一缕轻笑,唤过绿篱,在其耳边低语几句,后者满面惊讶地道:“公主,您要这个东西做什么?”

新安俏脸一沉,道:“让你去就去,哪里这么多废话?”

听得此言,绿篱不敢再多言,赶紧起身离去,在快要走到殿门时,新安又唤住她,道:“若是御医问起,你该如何回答?”

绿篱连忙道:“奴婢…有一个姐妹在青楼做事,知道奴婢在宫中当差,特意命奴婢来要点药。”

“很好。”她的回答,令新安颇为满意,褪下腕间的绞丝金镯道:“这是赏你的,拿着吧。”

绿篱赶紧上前接过,恭敬地道:“多谢公主。”说着,她又道:“奴婢这就去。”

望着绿篱离去的背影,新安自言自语道:“李建成,我倒要看看,这一次,你是否还能够逃得出我的掌心。”

夜间,杨侑出现在明瑟殿,韫仪搁下已经看了不下十遍的圣旨,起身行礼,“陛下。”

“七姑姑免礼。”刚刚度过他第十四个生辰的杨侑显得比同龄人老成许多,他走到桌前,抚着自己掰下的那卷圣旨,神色复杂地道:“七姑姑,这真是你想要的吗,明明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韫仪眸光坚毅地道:“多谢陛下关心,能够嫁给二公子,于我来说,就是最好的选择。”

杨侑叹了一口气,涩笑道:“其实是朕多此一问了,七姑姑那么辛苦才能够与二公子在一起,又岂会觉得不好,只是朕总觉得…”他犹豫片刻,摇头道:“罢了,总之恭喜姑姑,朕会命尚服、尚仪、尚功好生准备姑姑的婚事,定让姑姑风风光光的出嫁。”

“陛下之恩,韫仪没齿难忘。”面对韫仪的道谢,杨侑道:“姑姑客气了。”说着,他叹道:“只是那样以来,宫中就只剩下朕与四姑姑两人了。”

韫仪宽慰道:“就算是出嫁了,我也可以时时来看望陛下。”说着,她打趣道:“除非陛下不愿见到我这个姑姑。”

“七姑姑说到哪里去了。”她的话令杨侑脸上浮起一丝笑意,然很快被一丝沉重所取代。

韫仪看着不对,试探地道:“陛下可是有心事?”

杨侑沉沉叹了口气,道:“早些时候,洛阳城传来消息,王世充…冒充二弟发出诏书,说二弟禅皇帝位于他,这会儿二弟已经被幽禁于含凉殿中,连他生母小刘良娣都不许见。王世充已经开始准备登基大典,定年号为开明,国号为郑。”他口中的二弟,就是之前洛阳城中被拥立的皇帝杨侗。

如意惊讶地道:“王世充他竟然真的篡位自立?”

杨侑涩然道:“很奇怪吗,朕却一点都不奇怪。”说着,他望着韫仪,沉声道:“姑姑,唐王什么时候会与王世充一样废了朕?”

韫仪安慰道:“唐王与王世充不同,他不会…”

第四百五十四章 失宠

杨侑苦笑着打断她的话,“是不会幽禁朕,还是不会废了朕,不错,唐王与王世充不同,但朕与二弟却是一样的,都是身不由己登上皇帝位,也是一样守不住身下的位置。”

韫仪没有再安慰他,因为彼此心里都明白,这样的事情一定会发生,只是早晚的区别罢了,良久,她抚着杨侑单薄而颤抖的肩膀沉声道:“不管怎样,姑姑都一定会护你平安。”

杨侑的颤抖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停止,反而愈加利害,他紧紧扣着双手,低声道:“如果…皇爷爷还在就好了,他们一定不敢这样对我们。”

提及杨广,韫仪眸中掠过一缕寒光,冷声道:“就是因为杨广,我们杨家才会落得今日这个地步。”

杨侑惊讶于韫仪言语间的恨意,明明皇爷爷是姑姑的父皇,为何姑姑却仿佛像在说仇人一般,然这样的疑惑很快便被惶恐与绝望所取代,“姑姑,隋朝的气数,当真尽了吗?”

“每一个王朝都有气数败尽的时候,这是天意,不是我们区区人力所能改变,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顺应天命。”

“朕知道,可是…”杨侑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化为一声叹息,黯然道:“朕不打扰姑姑了,姑姑早些歇息吧。”说罢,他转身离去,望着杨侑孤独的背影,韫仪心有不忍,道:“不管怎样,你还有姑姑在,永远都不会是孤单一人。”

杨侑回过头来,那张青涩的脸上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容,“多谢姑姑。”

在杨侑走后,吉祥摇头道:“别人总是羡慕能够生在天家,却又有几人知道,生在天家的苦恼,看着陛下那个样子,真真是可怜。”

如意叹道:“陛下已经算好了,越王才真是可怜呢,要说这个王世充也真没人性,篡位就篡位何必做得这么绝呢。”

“绝?”韫仪轻语道:“真正绝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如意眼皮一跳,颤声道:“公主的意思是…王世充会杀了越王?”

吉祥迟疑地道:“不会吧,怎么说越王也是他的前主子,怎么着也会留一些情面。”

“我虽未与王世充打过交道,对其却有不少耳闻,此人是真正的枭雄,强横而有野心,对他来说,根本不存在‘情面’两个字;一旦他坐稳了皇帝位,下一步,就是杀了杨侗!”

一听这话,吉祥顿时着急地道:“那…那要怎么办?”

韫仪摇头道:“不能怎么办,若当初世民攻下了洛阳,我还可帮衬一些,无奈现在洛阳是王世充的天下,我们鞭长莫及。”

听得这话,如意与吉祥除了叹息仍是叹息,她们从十岁开始跟着公主,看着隋朝从鼎盛走向衰败乃至末落,天下在归属于杨家数十年后,终于又要开始更替了。

不管洛阳如此,长安城至少还是平静的,即便…谁也不知道这个平静何时会戛然而止。

自翌日起,杨侑就传旨尚服、尚功等局,让她们全力置办韫仪出嫁一事,包括车驾、礼服等等,而之前礼单所列的聘礼也如数送到了明瑟殿。

长安城的街头巷尾都传着这桩婚事,百姓最感兴趣的,莫过于为何堂堂一位公主会肯嫁给李世民为妾,猜测纷纭,各种各样的传闻都有,传得好不热闹。

其中,李建成再一次向李渊进言称帝一事,然李渊仍言要再等一等,令李建成好不郁闷,直至回到世子府仍是觉得烦闷。

他真是不明白父亲,之前说无人称帝,所以不急,这会儿王世充已经幽禁了杨侗,准备称帝,父亲却谓之还要等一等,难道要等到杨侑老死不成?

这个时候,大腹便便的郑氏走了进来,笑道:“相公您在就好。”

李建成看了她一眼,淡然道:“有事吗?”

郑氏将手里的礼单递过去道:“这是妾身所列的单子,准备送去给二叔,贺他娶平妻之喜,相公看看可还妥当?”

李建成挥手道:“不必了,这件事情你看着办就行了。”

见他这么说,郑氏只得讪讪地将递过去的礼单收了回来,转而道:“相公看起来有些累,要不要妾身去炖盅参汤来?”

“不必了。”李建成看了一眼她的肚子道:“你就快要临盆了,回去歇着吧。”

郑氏已经好些天没见到李建成了,今日难得见到,原想说一些体己的话,哪知道还没说几句,李建成便打发自己离去,实在是让人伤心。

李建成等了一会儿不见她离去,道:“怎么,还有事?”

郑氏怕惹他不高兴,连忙道:“没有,妾身这就告退,相公您自己多注意身子,别太劳累了。”

在她离开后不久,李建成亦起身走了出去,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举动皆被站在暗处的郑氏看在眼中。

柳叶忿忿地道:“看这方向,世子十有**又是去季娘子那里了,真不知这季娘子究竟有哪里好,竟将世子迷得晕头转向。”

郑氏冷冷瞪着她道:“说完了吗?”

柳叶被她盯得身子一凉,缩了缩脖子道:“奴婢也是替小姐不值。”

郑氏未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一眼李建成离去的方向,自从李承宗一事后,李建成虽然未再说什么,却对她越发冷漠,她心里明白,李建成并未完全相信童嬷嬷那桩事,只是碍于没有证据,再加上郑家的势力,因此未再说什么,只是态度一日比一日冷淡,包括对她所生的承道!

她心中是恨的,明明自己才是元配嫡妻,可在李建成心中的位置,尚不及区区一个姬妾,她所生的嫡长子,也不及一个失聪的庶子。

正如柳叶所说,季氏到底有多好,令李建成宠幸到如此地步,会否有朝一日,季氏甚至取自己而代之?

不,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绝对不会!

且不说郑氏的心思,李建成一路来到季容所住的院落,后者正听着重金请来的唇语师父教承宗唇语,后者对此似有些抵触,并不肯好好学,往往师父教了数遍,他才勉强说上一遍。

第四百五十五章 一箭双雕

紧紧皱着眉头的季容瞧见李建成进来,忙拉着李承宗一道行礼,旋即让唇语师父将承宗带下去教。

待他们走远后,李建成道:“承宗学得怎么样了?”

季容叹气道:“很不好,自从听不到声音后,承宗就仿佛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与外界的接触越来越少,连对着妾身时,也不愿说话,他这个样子,真很令妾身担心。”

“承宗还小,急不得,慢慢来吧,或许大一些就好了。”李建成的劝说并未令季容舒展双眉,“妾身就担心大了之后,情况会更糟。”

沉默片刻,季容转了话题道:“妾身一早去见相公的时候,薜万彻与妾身说相公去见了公公,可是有什么军情要事?”

李建成将与李渊的对话复述了一遍,烦恼地道:“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我真不明白父亲还在犹豫什么。”

季容想了一会儿道:“公公毕竟是隋朝旧臣,又是忠义之人,要公公亲手推翻自己拥立的旧主,实在是有些难为他。”

李建成不悦地道:“那就由着那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小儿霸占帝位吗?要不是靠我李家镇守,这长安城哪里会这么太平。”说着,他道:“容儿,你一向点子多,你倒是说说,有什么好法子可以劝得动父亲。”

“这个…”季容低头想了一会儿,道:“听相公刚才的话,能劝的都已经劝了,就算再想别的话劝,恐怕也没什么效果。”

李建成双眉皱得打了结,“这么说来,就只能等父亲自己想通了?”

“也不尽然。”季容抚一抚娟秀的脸庞,轻语道:“若是陛下驾崩了,那一切自又另当别论。”

李建成万万没想到季容会说出这么一句独辟蹊径的话来,但不得不承认,她一语中的,只要杨侑一死,所有事情就都迎刃而解。

莫说长安城中没有其他杨氏子孙,就算真有,父亲也不可能再拥立一个杨姓之人为帝,到时候,帝位非父亲莫属。

“可是杨侑才只有十几岁,等他…”李建成想说等杨侑老死,不知还要多少年,忽地瞥见季容唇边若隐若现的笑容,隐约明白了什么,“你是说让杨侑现在就死?”没外人在场时,李建成连一声“陛下”都懒得称。

季容颔首道:“不错,这是达成相公所愿的最好法子,只是…陛下幽居宫中,想要对付他,并不容易,而且…万一被公公知道,只怕会责罚相公。”

李建成默然未语,如此足足过了一柱香的功夫,一缕幽冷的笑意出现在他唇边,“是不容易,但并非没有法子。”

季容惊讶地看着他,旋即化为娇艳的笑意,“这么说来,相公已经想到法子了?”

李建成点头一笑,“不错,多亏了你提醒,否则我还想不到如此妙的法子,一箭双雕。”

季容没有问李建成的法子是什么,而是娇笑道:“那妾身先预祝相公成功了。”

“好。”如此说着,李建成揽过她的纤腰,在与之一番唇齿纠缠后,咬着季容的耳垂道:“别人总觉得我宠你太过,却不知你有多好,每次见过你之后,总是烦恼全消,你就是我的福气。”

季容被他啃咬得气喘吁吁,眸光迷离地道:“那…妾身这个福星有没有奖赏?”

“你想要什么?”李建成一边说一边唤了一边啃咬,又酥又痒的感觉令季容身子软得像是一滩水,双臂环上李建成的脖颈,在他耳边道:“妾身要相公今儿个哪里都不去,就在这依兰阁中。”

“好,如你所愿!”这般说着,李建成打横抱起季容,在后者的娇笑与喘息声中,往后面的寝室行去。

第二天,李建成出现在双月殿,与之前两次一样,扮成了内监模样,在新安将殿中的宫人遣出去后,他望着插在盆中的牡丹,道:“看来公主过得很是不错,这二月的天,竟然还有牡丹相伴。”

新安嫣然一笑,从中取了一枝粉红的牡丹在手里把玩,“我能有今日,都是拜世子所赐,这份恩情,我可是从来没有忘记过,这双月殿别的都好,就是…”

“就是什么?”话音未落,新安已是一个转身坐在了他的腿上,涂着嫣红丹蔻的手指抚着他衣襟,哀怨地道:“就是这殿中只我一人,实在太过寂寞了,你也不常来看我,真是没良心。”

李建成冷冷盯着她,“看来公主记性不大好,这么快就忘了我与你说过的话。”

新安笑容一僵,旋即笑着从他身上站了起来,“我只是与世子开个玩笑罢了,世子怎么认真起来。”

“我不喜欢这样的玩笑。”稍一停顿,李建成道:“最近宫中的动向如何?”

新安把玩着腰间的五彩丝绦,凉声道:“还能有什么,不就是忙着晋阳那个小贱人的婚事吗,陛下也真是,只是嫁去做妾室罢了,居然还大肆操办,也不怕丢人,劝他也不听,这几日还减了我双月殿的供应,想起来就让人不痛快。”

说到此处,她想起一事来,道:“对了,之前唐王不是极力反对吗,连门儿都不让晋阳进,怎么一转眼,又变了态度?”

“与你无关。”李建成的无情令新安心生恼意,却又不便发作,只得强行压下,一边倒着茶一边道:“你不是说过会让我一报当日之仇吗,如今晋阳都快要嫁到你们李家了,还一点动静都没有,这算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她一展广袖,遮住了李建成的眼,待得绣着金丝银线的袖子落下时,那盏浮着细细末子的茶已是摆在了李建成面前,“世子不准备除去二公子了?”

李建成盯了她片刻,道:“我今日来,就是与公主说这件事。”

新安美眸一动,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抿了一口,娇声道:“我洗耳恭听。”

随着李建成接下来的言语,新安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待得后面,她已是豁然站起了身,用一种近乎惊恐的神色盯着李建成,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后,颤声道:“你…你疯了不成,怎么能做这样的事?”不等李建成言语,她又急忙道:“不行,这件事我绝对不会答应。”

第四百五十六章 下药

李建成也不着急,淡淡道:“我们这不是说过好生合作,各取所需的吗,怎么临到头,公主又改主意了?”

“不是我改主意,而是你太胆大妄为,竟然连…”后面的话,新安不敢说出口,顿一顿,道:“总之别的都可以,唯独这件不行。”

“为什么?莫要告诉我是因为你下不了手,据我所知,你与陛下可算不上亲近,反倒是晋阳与之更要好一些,如今他帮着晋阳公主大肆操办婚事,还减你这里的用度,难道你不生气吗?”

“当然生气,可…”新安神色复杂地道:“可他毕竟是陛下,怎么能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简直就是疯了。”

李建成眸光一冷,徐声道:“这么说来,公主是不肯帮我了?”

新安被他盯得心头发颤,别过头不敢与之对视,“不是不肯,而是没法帮。”

李建成忽地一笑,凉声道:“如果陛下知道,你打从回宫那一天起,就没安好心,要害他的七姑姑,你说陛下还会对你这么客气吗?”

新安豁然转头,眼角迸出些许怒意,“你这是在威胁我?”

李建成起身走到她身后,俯身在其耳边道:“就算陛下开恩,容你继续待在这双月殿中,那我呢?你觉得我会继续留着一个用不上的棋子吗?”

“棋子”二字,令新安心中莫名一刺,攥紧了衣袖,色厉内荏地道:“我毕竟是公主,难道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公主?”低笑声犹如尖锐的锥子,使劲往新安耳朵里挤,令她恨不得捂上双耳,下一刻,李建成已是一把攥住她光洁的下巴,冷声道:“你真以为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吗?父亲可以凭一句话让晋阳无法踏进唐王府,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你死在这后宫之中。”

新安看不到自己的脸,但她知道,这会儿一定比纸还要白,心脏在胸口剧烈地跳动,仿佛随时会从里面窜出来。一缕暗沉的霞光透过窗纸照进来,不知不觉间,竟是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她想起李建成之前说过的一句话,他可以捧得起自己,也可以踏得起自己,从她答应与李建成合作的那一天起,命就已经掌握在了李建成的手中,再不由自己。

与虎谋皮,大抵就是这样。

“如何,公主想好了吗?”李建成的话将新安思绪强行拉了回来,努力按住颤抖的双手,涩声道:“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李建成按着她的肩膀,凉声道:“这个就不用你费心了,你只需要回答我,好还是不好?”

新安侧首望着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许久,她开口道:“事成之后,我怎么办,还是说你李世子准备一不作二不休,连我也给一并杀了?”

李建成轻笑道:“公主想到哪里去了,你一心帮我,我又怎会恩将仇报;我可以答应你,不论杨家最后如何,只要我在一日,就保你一日荣华富贵,如何?”

新安渐渐止住了身上的颤抖,抬眼道:“当真?”

李建成勾起一抹魅惑的笑容,“当然,我从不会亏待帮我做事的人。”

“好!”新安取过对面未曾动过的茶水,递给李建成,“喝了这杯茶,你我就是同坐一条船上的人了,望世子遵守诺言,切莫做出背信弃义之事。”

“放心。”说完这两个字,李建成从其手中接过茶水,一口饮尽,他放下空茶盏后,道:“等我安排好了之后,再来告诉公主具体日子。”

在李建成手将要碰到门闩之时,身后突然传来新安的声音,“你就不担心,你走了之后,我将这件事告诉陛下还有唐王他们吗?”

李建成眉头倏然一蹙,这个新安是怎么一回事,明明与之谈妥了,何以又突然说这样的话?

当他转过身时,愕然发现新安竟然就站在自己背后,近得可以感觉到彼此的气息,他往后仰了仰身子,道:“你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