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平早料到他会这么回答,沉声道:“臣明白陛下心情,但现在这个情况,恕臣言,再打下去…凶多吉少!”

萧若傲狠狠瞪着他,“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一战对朕来说有多重要?”

“臣知道,正因为知道,才请陛下三思。”顿一顿,常平又道:“或许另一边还有机会,但北城门…就算勉强攻进去,也必然有无数周军拼死抵抗,一个不成,反而被困在城中,陛下还是放弃吧。”

萧若傲死死攥着双手,眼见就快要攻进城了,退兵…让他怎么甘心!

可现实是残酷的,随着城头上周兵的反击,不断有萧军士兵倒下,虽然也有抵抗,可弹药早已经用尽,身在城下的他们,只能靠仅有的箭矢,效果微乎其微。

那些士兵早就心生退意,只是迫于严酷的军令,方才不敢后退,但军令再严酷也只能压得住一时,继续下去,崩溃只是早晚的事。

见萧若傲迟迟不下令,常平心急如焚,催促道:“还请陛下早做决定!”

萧若傲到底是个拿得起放下得的主,在几番咬牙后,终于下了退兵的命令,听到这个命令,无论是城里的周军,还是城外的萧军,都松了一口气,如潮水一般迅速退去,与主力汇合。

此时,予怀所在的那处城门,两军之间的战争已经趋于白热化,鲜血四溅,杀声震天。

无论是北周,还是萧军,都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不顾一切想要赢得这场战场,可胜利者,只能有一个。

“咳咳!”在射中一名萧军的喉咙后,予怀捂嘴激烈地咳嗽着,那张苍白的面孔泛起异常的潮红,要不是周围的将士帮他挡着敌军,早已经死在乱刀之下。

待勉强止住咳嗽后,予怀抬头环视四周,映入眼睑的是一张张浴血奋战的脸庞,将士们…真的是拼死在守卫身后的城池。

可到底,他们还是太少人,随着战争的加剧,倒下的人越来越多,虽然往往能带走一个甚至两个萧军,可在绝对的人数下,情况对他们越来越不利。

希望…援军能赶在他们全军覆没之前赶到。

另一边,萧若傲的心情也是极其郁闷,北城门失利也就罢了;可这里,他安排了将近二十万大军,人数占据绝对优势,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损失依旧极其惨烈。

如果,这一战赢了,并且赶在北周撑军之前攻入金陵还好,否则…

萧若傲不敢再想下去,摆在他眼前的,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赢,必须要赢!

只有赢,他才可以复国,才可以图谋天下,否则…他就只是一个失败者。

可惜,老天往往不愿意遂人所愿,这一次…也是。

“驾!驾驾!”远处尘土飞扬,如一团沙尘暴,向金陵迅速逼近,伴随这片沙尘一起逼近的,还有轰鸣如雷的马蹄声。

常平是第一个注意到的人,当他看清一面在沙尘中若隐若现的旗帜时,面色迅速大变,急忙奔到萧若傲身边,慌声道:“陛下,北周的援军到了!”

萧若傲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面色比常平还要难看数倍,咬牙切齿地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这时候来!”

“将士们已经筋疲力尽,伤亡惨重,断然不是援军的对手,请陛下立刻决定。”

萧若傲怎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你要朕撤兵?”

同样是撤军,这一次要比北城门那回严重的多了,因为那等于全军撤退,放弃金陵。

“是!”常平虽是个书生,却异常果决,否则萧若傲也不会将他倚为心腹。

萧若傲面色阴寒地道:“你应该清楚知道,这一次撤兵,意味着什么。”

“是。”常平的回答简洁明了,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

萧若傲瞳孔狠狠一缩,寒声道:“那你还敢要朕撤兵?”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所以陛下现在要保的,是保存实力,等待复起的机会。”

他这句话,将萧若傲心里的怨气与愤怒悉数勾了起来,厉声道:“等待等待,你就会让朕等待,朕受够了!”

常平沉声道:“臣知道陛下委屈,可明知前面有墙,陛下还要一头撞上去,撞得头破血流,甚至丢掉性命吗?”

萧若傲狠命咬着牙,牙龈被咬得一阵阵发酸,放弃——他最不喜欢这两个字,可偏偏今天,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将他逼得走投无路。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那团“沙尘”又离近了许多,隐约能够看到里面的策马疾奔的人影,常平焦灼地道:“时间不多了,请陛下立刻下令,再拖下去,想走都不行了。”

在一口牙齿几乎要被咬碎的时候,萧若傲终于传令撤退,与北城门那次相比,这一回,更加屈辱无奈,还有对前途的渺茫。

正文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朕老了

他不会失去了志在必得的金陵,更失去了一半士兵与粮草,连能否支撑回到南昭喘息都是一个未知之数,更别说…他还要应付北周的追击。

在离开前,他看到了被围困的予怀,一个念头猛然自脑海中掠过,下一刻,他朝一直围绕在身边的几名黑衣人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把他抓过来。”

黑衣人当即策马奔过去,借着突如其来的攻势,强行破开予怀身边的防守,将他一把抓到马背,然后迅速撤离,待到周军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是回到萧若傲身边,并且迅速撤离。

“追!”予恒在城头看得分明,急声大吼,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绝不能让萧若傲抓走予怀。

周军追得固然是快,可萧若傲等人更快,为了赶在援军抵达之前撤离,一个个皆是拼了命的奔逃,战马被催得嘶鸣不断,两个大鼻孔拼命呼气吸气。

眼见萧若傲带着予怀越奔越远,予恒大急,不顾将士们的阻拦,强行以游绳下城,夺马狂追。

萧若傲对予恒恨之入骨,此刻见他单枪匹马追来,自不会放过机会,不断寻机会回身射箭,箭箭直指予恒要害。一来阻拦了予恒追击,二来若是能趁乱杀了予恒,就会令北周军心大乱,说不定他们还能反败为胜。

予恒一边策马追赶,一边在马背上闪避,好几次都是险之又险的避过,有一次几乎要掉下马去。

“驾!驾驾!”予恒带着追上来的北周将士努力追击,在他们的努力下,两者之间的距离几乎不足十丈。

一心想着救予怀的他们,忽略了萧若傲嘴角那一缕若隐若现的冷笑,以及…射完箭矢后,他一直放在身前,不曾显露于周军面前的右手,在那里…有一枝异常精巧的火枪。

那些箭矢,只是萧若傲布下的一重迷雾,真正的杀着,是这枝火枪,所有人都以为萧军的火药在之前的攻城战里就全部用完了;殊不知,萧若傲手里还有一支火枪,精巧,却威力巨大,十丈之内,无物不穿!

萧若傲一直在等予恒追入十丈之内,如今机会终于来了,只要…只要这一枪射准了,北周仅有的两位皇子就会一死一俘,到时候军心必定大乱,没有军心的队伍,就算来再多援军也没什么可惧的,不过是一群散沙罢了。

是不是可以反败为胜,就看这一枪了!

萧若傲深吸一口气,猛然转身抬枪,朝着予恒的眉心,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虽然这一枪是在马背上射出的,但他就是在马背上得的天下,对他而言,马背就如平地,他有绝对的信心,一定可以射中予恒,解决这个年轻棘手的心腹大患。

予恒忽略了他的手,但萧若傲何尝不是忽略了一直被他扔在马背上的予怀,虽然被颠簸的几乎丢了半条命,但予怀还是注意到这一点,在萧若傲回身之时,他用仅余的所有力气狠狠撞在萧若傲身上。

差之分毫,失之千里!

予怀突如其来的一撞,令萧若傲枪口一下子失去了准头,子弹擦着予恒鬓角飞了过去,高温令他的头发瞬间烧焦,但命保住了。

在予恒惊出一身冷汗的时候,萧若傲心里的愤怒上升到了极点,他攻夺金陵的计划,东山再起的大计,一而再,再而三地毁在这俩兄弟手里,简直就是他命中的克星;若不是还有理智克制着,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予怀。

萧若傲是一个极其果断的人,既然没有机会,就绝不会拖泥带水,强压下愤恨与不甘,用力一挟马腹,带着余下的十来万士兵逃离。

这一场追逐,持续了整整三天,不断有萧军被俘,但始终没能抓到萧若傲,最后,更是在一处山林中失去了萧若傲的踪迹,予怀也一同失踪,生死未卜。

予恒一边派人继续寻找,一边传令各边境,绝不能让萧若傲逃回南昭,只要他在北周境内,早晚总能找到,可要是逃回南昭,那就难说了。而且,予怀的身子让他很担心,他不想找到的时候,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深夜,齐国临淄城外的一间营帐中,慕千雪在灯下看着金陵城刚刚送来的书信,一身戎装的她,依旧清丽动人,且比宫装时多了几分飒爽英姿。

“咳咳!”几声低沉的咳嗽惊动了千雪,连忙来到不曾被烛光照亮的营帐另一端。

东方溯躺在床上,手紧紧捂在嘴上,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差,略有些凌乱的发髻里隐约可见有银光在闪烁。

“陛下醒了。”千雪一边说着一边将东方溯扶坐而起,又拿了两个软枕垫在后面,让他可以靠得舒服一些。

东方溯又咳了几声,虚弱地问道:“朕睡了多久?”

“大约有两个时辰,陛下很久没睡过这么久了,看来这次医先生的药很有效。”千雪柔声说着,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丝毫不懂武功的柔弱女子,可以面对千军万马而不皱一下眉头。

东方溯扯一扯苍白的薄唇,“你是不是又诓朕了?”

千雪一脸委屈地道:“上次多说了半个时辰,招来陛下好一顿训斥,臣妾哪里还敢诓骗,是真的睡了两个时辰,不信您自己看铜漏。”

东方溯被她说得一阵好笑,“瞧你这张猴儿嘴,朕就说了你几句,到你嘴里就成训斥了,真是个爱冤枉人的妮子!”说到这里,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怔怔地望着千雪。

千雪以为他又不舒服了,神色一下子紧张起来,“臣妾立刻去叫医先生过来。”

东方溯拉住意欲离去的千雪,“别担心,朕没事。”见千雪犹有不信之色,他笑道:“朕真的没事,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事。”

“妮子…妮子…朕以前总喜欢这么叫你。”东方溯露出回忆之色,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见他确实没事,千雪放下心来,侧身在床边坐下,打趣道:“是呢,不过臣妾现在年纪大了,陛下再叫这两个字,怕是心里要硌应了。”

“不会。”东方溯抚过她柔软光滑的脸庞,露出只有千雪一人方能得见的温柔笑容,“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美,一点都没变过,变得是朕,朕老了。”

正文 第一千零四十章苦心

千雪侧身俯在他胸口,声音温柔的如一池微微荡漾的春水,“陛下老了,臣妾也老了,咱们一起白头,一起到老到…”话未说完,一只微凉的手指已是抵在唇间,止住她嘴边的话,“嘘!不许说晦气的话。”

千雪一怔,随即嫣然轻笑,拉下他的手道:“人生在世,皆逃不过‘生老病死’四个字,哪有什么晦气不晦气的。再说了,能与陛下一起死,臣妾可一点不觉得晦气,相反,是一种福气。”

东方溯低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半晌,忽地道:“千雪,答应朕一件事可好?”

“什么事?”

“你先答应朕。”东方溯异常坚决的态度,令千雪愣了一下,在片刻的犹豫后,她点头道:“好,臣妾答应。”

听到这话,东方溯目光微微一松,“无论朕在与不在,你都要好好活下去,守着咱们的儿子,咱们的江山!”

儿子…

这两个字,令千雪胸口狠狠抽搐了一下,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桌案,那里摆着一封还未合起的奏折。

“千雪?千雪?”东方溯连着唤了几声,才见后者回过神来,眉心未能及时压下的愁色,令他一怔,随即联想到自己刚才的话,瞬间面色大变,一把抓住千雪的手,急促地道:“是不是予怀出事了?”

千雪连忙掩饰好面上的忧色,微笑道:“予怀好好的待在金陵,能有什么事。”说着,她挣扎了一下手臂,“陛下您抓疼臣妾了。”

东方溯连忙松开手,但对她的话始终将信将疑,片刻,他忽地指着桌案上的奏折道:“那是金陵送来的吗?”

“是。”千雪硬着头皮答应了一声,她不敢欺瞒,因为看东方溯的样子,怕是十有八九要看奏折,

果不其然,东方溯伸手道:“拿来给朕看。”

千雪在心中叹息一声,无奈地取来奏折,不过她刻意折着另一边,在那里,写着予怀被掳,生死未卜的字句。东方溯身体已经很差了,再受刺激,怕是要撑不住了;其实…前面写的事情,已经足够惊人的了。

刚看了几行,东方溯的面色就变了,手也不断哆嗦,直至看到后面,神色方才有所好转。

在东方溯准备翻页之前,千雪从他手里抽走了奏折,“陛下放心,予恒和予怀守住了金陵,萧若傲一步都没能踏进去。”

东方溯寒声道:“出征之前,朕就防着他可能趁机作乱,果不其然。”说着,他又关切地道:“予怀他们怎么样?”

“他们俩人好好的,陛下只管安心。”千雪掩饰得很好,没人看得出她是强颜欢笑,但还是不足以令东方溯尽信,疑声道:“既然如此,你刚才为什么不告诉我?”

千雪莞尔道:“臣妾倒是想说,陛下给臣妾机会了吗?陛下一醒来,就一直在催着臣妾应承一个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问题。”

东方溯想想也是,疑心顿时打消了大半,“这么大的事,你应该一收到奏折就告诉朕。”

“好好好,是臣妾的错,以后一有奏折就立刻叫醒陛下,这总可以了吧?”千雪一边笑一边替他掖着被角。

“你啊!”东方溯好笑地摇头,随即感慨道:“算算日子,离开金陵也有好几个月了,真希望赶紧结束这场战事回去。”

“快了。”千雪温言道:“临淄已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了,要是赶得紧,三四月就能回到金陵。”

“希望如此。”东方溯点点头,又想到刚才的话题,郑重其事地道:“记得你答应过朕的话。”

千雪默默看着他,半晌,她轻声道:“臣妾的人生,因为陛下方才重新有了希望与光彩;若是失去了陛下,臣妾就算活着,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不会。”东方溯抚着她的脸颊,目光是只属于千雪的温柔,“朕不在了,你还有予怀,还有大周江山,你舍得吗?”

“舍得!”这两个字,千雪说得干净利落,不带一丝犹豫与迟疑。

“你…”东方溯又心疼又怜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许久,他长叹了一口气,握住那只纤细的柔荑,“可是朕舍不得。”

“陛下…”

“你先听朕说完。”东方溯打断她的话,神色认真地道:“第一,比起同生共死,朕更想看到你好好活着;第二,虽然西楚已亡,但萧若傲未死,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复国,予怀虽然聪明,但说实话,他还年少,不是萧若傲的对手,这次能够守着金陵,有天时也有地利,下一次,未必能这么幸运,更别说还有一个齐国,攻破临淄,并不等于彻底消灭了齐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道理,你应该懂得。”

“还有第三…朕穷尽一生,方才打下如今的江山,很艰难,但更艰难的是守住这片锦绣河山,朕时日无多,予怀还需要磨砺,予恒也不够,只有你…”他握紧掌中的纤手,一字一字道:“只有你才能够守住它!”

千雪涩声道:“所以,陛下就将全部担子扔给了臣妾?”

东方溯叹了口气,“你就当朕自私吧。”

“若臣妾说不呢?”

在长久的静寂后,东方溯徐徐道:“那个时候,朕已赴黄泉之路,无论你做什么,朕都无可奈何,但从此以后,黄泉路上,地府之中,只要是有慕千雪的地方,都一定不会有东方溯!”

他的决绝坚定,令千雪心中苦涩万分,哽咽道:“陛下需要如此绝情吗?”

东方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朕说得出做得到!”

千雪低头,两滴清泪自眼中滴下,落在那身戎装上,不同于锦缎的柔软细腻,泪水并不能渗进偏硬的戎装之中,一直孤零零地停留在表面,如无处可去的孩子。

“好,臣妾…答应陛下。”不过是短短的六个字,千雪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好!好!好!”东方溯很高兴,连着说了三个“好”字,他知道,这样很难为千雪,可至少…在他死后,千雪还能活着,那就足够了。

正文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不得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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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东方溯鬓边一丛丛的白发,千雪心中绞痛,面上却笑靥如花,“谁说的,陛下还和以前一样英明神武,令敌人闻风丧胆。”她朝临淄城的方向努一努嘴,“城里那一位,此刻最怕听到的,就是陛下之名。

东方溯摇摇头,抬手轻轻刮着她笔挺的鼻梁,笑道:“你这张嘴啊,死的都能被你说成活的。”说着,他指一指角落里的镜台,道:“扶朕去那边。”

千雪点头,扶着他来到镜台前,从床榻到镜台,不过短短五六步,对东方溯而言,却犹如走了十五六里路一般,气喘吁吁。

随着旁边一枝红烛被点燃,镜台的光线变得敞亮通明,令东方溯可以清晰看到镜中被病痛折磨的苍老衰弱的自己。

“千雪。”东方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渺,“帮朕梳头。”“嗯。”千雪拿起一旁的檀木梳子,徐徐梳着东方溯枯躁的头发,尽管她已经很轻了,但每一次梳过,都会带落一大片头发,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不断增大剂量的药物,在抑制余毒的同时,也在不断摧毁

他的身体,气虚、无力、脱发…

千雪小心翼翼地将他仅余的头发盘结成髻,戴上赤金发冠,令东方溯看起来精神了一些。

她俯身,望着镜中的东方溯,微笑道:“您看,还和以前一模一样,一点都没变。”

东方溯笑一笑,忽地道:“千雪,答应朕一件事可好?”

千雪一愣,道:“什么事?”

东方溯摇头,“你先答应朕。”

他莫名其妙的要求,令千雪有些不安,但还是点了点头,“臣妾答应。”

听到这四个字,东方溯眸中掠过一丝松驰,拉过千雪微凉的素手,一字一字道:“朕若死了,你可以哭,可以难过,但绝对不许殉葬。”

千雪万万没想到他是说这事,惊声道:“陛下…”“你先听朕把话说完。”在千雪安静下来后,东方溯继续道:“朕清楚自己的身子,犹如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医十的药不过是让朕勉强多拖几日罢了,并不能治本;而你…对朕情深意重,若朕死了,你

一定会相随,但这,恰恰是朕最不愿意见到的。”

千雪用力咬着褪尽血色的唇,半晌,涩声道:“所以陛下要扔下臣妾一人孤零零在世?”

“不是孤零零。”东方溯握紧掌中微微颤抖的手,认真地道:“你还有予怀,他需要你这个母亲的扶持。”

听东方溯提及予怀,千雪想起刚才信中提及的事,胸口狠狠一搐,但她并不敢流露出来,只道:“但臣妾更想陪着陛下。”

“朕知道,所以才要你答应朕绝对不可以殉葬!”

“陛下这样替臣妾决定,公平吗?”那双明眸中有酸涩的泪意在涌动。东方溯叹了一口气,抬手拭去漫出眼眶的泪水,“朕知道不公平,但…朕实在不想看到你为朕放弃大好年华。再说了,纵然这一次灭了齐国,十年之内,怕也是动乱不断,再加上一个蛰伏在南昭的萧若傲

,予怀虽然聪明,毕竟年少,经验不足,不是这只老狐狸的对手,朕怕他守不住这片偌大的江山。”

“大周江山,是你我夫妻携手打下来的,难道你舍得拱手送给别人?”见千雪抿唇不语,他再次紧一紧掌中的纤手,“就让朕自私这一次,好吗?”

“不好!”千雪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勉强忍住的泪水悉数落了下来,一滴接着一滴,犹如断了线的珍珠。

“你…”东方溯心疼,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只能默默陪着。

许久,千雪终于止住了眼泪,但看起来是犹如带雨的梨花,令人心生怜意,东方溯捧着她的脸颊,轻声道:“答应了?”

千雪有些负气地道:“就算臣妾现在答应了,将来也可以反悔,难道陛下还能管得?”

望着那双倔强的眼睛,东方溯神情亦渐渐变得严肃,他松开手,一字一字道:“朕那时已经魂归地府,自是管不了,但朕可以发誓,你若违约――黄泉路上,奈何桥边,朕都不会再见你一面。”

“陛下还真是绝情。”千雪自嘲地说着,不过心里也明白,东方溯口中说自私,其实是舍不得她死。许久,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臣妾答应就是了。”

终归,还是拗不过他…

“好。”得到这个等待已久的回答,东方溯长长松了一口气,说这么久的话,精神有些不济,逐让千雪扶他回床上,在经过长案时,看到千雪来不及收起的奏折,道:“谁送来的?”

千雪一惊,有心想要隐瞒,无奈东方溯已经往长案走去,只得道:“是金陵送来的。”

“金陵…”东方溯喃喃念了一遍,突然神色大变,急促地道:“是不是金陵出事了?”

他不急还好,一急起来,气往上涌,顿时剧烈咳嗽了起来,千雪赶紧上前一边替他抚胸一边宽慰道:“陛下别急,金陵是出了点事,但已经解决了,予恒就是照常送个信来说一声。”

听到这话,东方溯气息渐渐顺了下来,但整个人因为激烈的咳嗽变得十分虚弱,连站都站不住,但还是强撑着往长案走去。

千雪连忙道:“臣妾先扶您去躺着,然后再把奏折拿给您看,您别急。”东方溯也确实没力气,逐点头同意,但眼睛一直盯着那封奏折,千雪知道瞒不过,只得拿过来递到东方溯面前,但并没有给他,而且手指一直捻着奏折边角,以防后者翻页,因为予怀被萧若傲掳去一事,

正好是写在第二页,只要不翻过去,就不会知道。东方溯就着千雪的手一行行看下来,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面孔变得越发雪白,直至看完最后一行,方才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他们守住了金陵,并没有让萧若傲入城,待得想翻第二页时,千雪将奏折合了起来,“后面就几句请罪的话,不看也罢。”

正文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李代桃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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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溯不疑有它,任由千雪拿走了奏折,沉声道:“出征之前,朕就担心萧若傲,果然是狼子野心,还好予怀俩兄弟争气,否则就让他得逞了。”

“经此一事,相信萧若傲能够消停一阵,不敢再觊觎金陵,陛下无需太过担心。”

“朕知道,不过…”东方溯遥遥望着临淄的方向,徐声道:“还是得尽快解决了这里的麻烦,毕竟咱们的粮草不多了,金陵又刚刚解困,怕是难以送来粮草。”

“临淄已是强弩之末,臣妾有信心,五日之内,必破临淄。”

“希望如此。”话音刚落,外面传来士兵急促地声音,“启禀陛下、娘娘,临淄城中有人摇动白旗,并且派人送来一封书信!”

白旗?

东方溯对千雪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白旗意味着投降,难道…齐帝在苦撑了这么多日后,终于无以为继,决定投降了?

想到这里,东方溯激动不已,连忙道:“进来!”

随着他的话,一名士兵掀帘走了进来,单膝跪地,将一封书信高举过顶,不等东方溯发话,千雪已是从其手中接过书递,递给前者。

“好!好!好!”东方溯几乎是一目十行的看完,那张苍白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连说了三个好字。

“陛下这么高兴,可是齐国投降了?”

“不错。”东方溯将信递给千雪,笑道:“真是要什么来什么,刚才还想着尽快解决,一转眼,齐国就投降了,真是太好了。”

千雪唇边的笑意在看到信中的一行字时倏然凝固,眉眼间更是露出难掩的惊意,“他们要陛下亲自入城受降?”

东方溯颔首道:“不错,这是齐帝唯一的条件。”

千雪盯着纸上那一个个墨字,凝声道:“齐帝心思之狡诈,不亚于萧若傲,突然提这么一个要求,恐怕有诈。”

东方溯眸光微闪,徐徐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听到这话,千雪蓦得一惊,“陛下真打算入城?”不等东方溯回答,她已是连连摇头,“不行,陛下乃是万乘之尊,绝对不可以犯险。”

“去请九王和林统领过来。”在打发士兵离去后,东方溯道:“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若不答应,临淄就会顽抗到底,万一在他们投降之前,我们粮草就耗尽,那就前功尽弃了。”

“无论如何,陛下都不可以犯险,要去,也是臣妾去。”

“齐王不会答应的。”东方溯话音未落,千雪便接过道:“那就逼着他答应,临淄已成危城,而他,也将成亡国之君,由不得他做主!”

“千雪。”见慕千雪态度坚决,东方溯微微沉下脸,语气也比刚才重了几分,颇有几分警告之意。千雪咬一咬唇,倔强地道:“任何事情,臣妾都能听陛下的,包括不殉葬的事,但这一桩,除非陛下传令绑了臣妾,否则万万不行。”顿一顿,她又道:“而且臣妾相信,这并不是臣妾一人的意思,九王,林

统领,乃至所有将士都会是一样的意思。”

“你太担心了,有神机营跟着,就算齐帝闯花样,也可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