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忘了我和你说的呀,女人能赚钱比什么都重要。”含光悠然道,“在大学里找不到了我还能自己谋生,这时候谈恋爱,万一没成了我怎么办?就这样出去做工么?”

聪明人都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含光虽然不聪明,但这点道理还是看得明白的。其实刘德瑜和她也只是说笑罢了,她也认可含光的看法,“就是的,现在还小呢,谈什么这个。读书都来不及,谁有心思理他。”

不过,小女孩毕竟总是好奇的,下午放学的时候,刘德瑜又和含光讨论,“你说,是我们班的谁呢?”

含光读了一自习课的生物,现在满脑子还是细胞壁和细胞液,闻言很茫然,“啊,你说什么?”

刘德瑜啧了一声,冲她挤眉弄眼的,生怕一边的于元正没注意道,“你知道的,就是那封信——”

“什么信啊?”于元正这时候倒是挺灵敏的,一下就好奇起来了。“有人给你写信了?”

“那叫什么信呀。”含光白了刘德瑜一眼,却也不想对于元正说谎。“……就是有人给递了小纸条。”

于元正一听反而是释然了,“哦,这个呀,我们班也有人递的。和小学时候一样,都是递小纸条什么的——你没收到过?”

含光倒是吃惊了,“一张也没有。”

于元正又问刘德瑜,“嗯?难道你也没吗?”

刘德瑜脸有点红,不答反问,“难道你收到过啊?”

“我就是收过啊。”于元正说,“好几个女同学给我递纸条呢,我都没理,怪忙的,谁要和她们一道玩啊。”

两个女孩子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是偷偷地笑了:男孩子比女孩子成熟得晚的也有,这位明显就是还没开窍的。

“嗯,可能是他们胆小,都没有人来敢和你递纸条的。”于元正看了含光几眼,也是找到理由了。“怎么样,你打算搭理人家吗?没事多交几个朋友也挺好的。”

“……我读书那么忙,哪有空交朋友。”含光决定不戳破于元正纯洁的误会了,她抽了抽嘴角,又回答刘德瑜道,“我们班十七个男孩子,起码十个都是他这样的……要么就是剩下那七个里有谁在作怪了。”

刘德瑜看了于元正一眼,自己忍不住也笑起来了,不过,因为已经走出校门,也只好和两人分手,明日再继续八卦。

“什么叫和我这样的呀。”于元正不依起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分明学习上挺机灵的,平时为人处事也很到位,可有时候冒傻气起来,真是和五六岁一样都没开窍的。含光也觉得很有意思,笑了一会儿才道,“没有呀,就是和你一样一心学习的。”

“骗我呢吧。”于元正将信将疑地拿眼睛去扫含光。

夕阳西下,才开春的日子,大家虽然卸了皮草斗篷,但都还穿戴着披风,含光披着一件玄青色的缎面披风,越发显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面孔映着日光,莹莹生辉,于元正一眼看过去,竟是有些呆了——有种他也说不清楚的感觉,悄悄地浮上了心头,他不明白这是什么,却觉得这……这种感觉,像是连着肉一样,就好像……就好像有人在拉着他的心似的,这一处还没有被人接触过的嫩肉,特别的敏感,被手指尖一拂,便已经是颤抖了起来。

而李含光像是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她又被他逗得抿着嘴乐了起来。

她的笑是很矜持的,就像是水面上的一点涟漪,荡开了一圈、两圈,杏眼弯了起来,像是每个月最初几天的月牙儿——李含光生得不能说非常美,这一点于元正一直都是明白的,他在电视上看到过许许多多比她更漂亮的女明星。

但,和那些女明星比起来,站在他身边的李含光,是如此的神秘,如此的矜持,又是如此的秀雅……她仿佛是从千万年的时光里走出来的一样,虽然站在热闹的街头,于车流中穿行,可看她的神态、她的步态,却好像是走在……走在千百年前的宫殿里。

这句话是他在杂志上看到的,评述的是苏州古典园林中最为有名的百芳园。‘虽然经过了二百余年的岁月,但夕阳下的百芳园,依然能令人感受到二百余年前它盛放的风姿,落日余晖下起伏凝固的线条,像是一首静止的歌,吟唱着超越时代的美感。’

他一直觉得国文是一门很难掌握的学科,虽然知识点可以死记硬背,但语感却没法培养。桂树中学的国文老师也曾说过,有些感情没有体会过,很难与书本形成通感。于元正现在就忽然间明白了那篇文章的意思,现在的李含光,就让他想到了那间还未真正亲临游览过的江南名园,让于元正感到了一种超越了时代的美感。

“就是骗你的。”李含光闪了他一眼,笑得更厉害了。

于元正忽然没法和她斗嘴,他觉得自己的脸烫得很厉害——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不愿把这样的一面在含光跟前表露,只好咬着牙苦苦地忍耐着,不愿让她瞧出什么异样。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等着于屠夫的宝马在重重车流中开到路边。李含光过了一会,才告诉他。“一般给人递纸条,都不仅仅是想做朋友的。你在慈恩小学,可是回绝了好几个很大胆的追求者。”

追求、恋爱、结婚……于元正虽然不是电视小孩,但也不至于连这些偶像剧里常演的情节都不明白,他的脸腾地一下就烧红了。吃吃艾艾的,居然说不出话来。李含光被他逗得直笑,见于屠夫车开来了,便先开门上了车。

于屠夫自然留意到了儿子的不对,“怎么了小正,魂不守舍的,别人给你气受了?”

“不是,不是。”于元正心跳如擂鼓,在心底拼命地回想着给他递纸条的那几个女生,一边几乎是语无伦次地回答。

含光笑得更厉害了,“于叔叔,元正是忽然发现他从前被人追求的事儿了。”

“什么被人追求。”于屠夫有点不明白了。

于元正在含光的笑声里硬着头皮说明了原委,因是过去的事了,于屠夫也没说什么,反而和含光一起笑了几声。

“你不也收了纸条吗。”于元正有点不忿,便揭发含光。于屠夫听说,也是饶有兴致地从后视镜里看了含光一眼,“哦?可有这个事呢?”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含光笑了一下,“反正我又不会答应,心思都得放在学习上呢——再说,那个人是谁都不知道呢,谁知道安的是什么心。”

于元正现在对那个不知名的追求者就很有兴趣了。“我听刘德瑜说,什么十个、七个的,是什么意思啊?”

“哎,总是要猜猜是谁的嘛……”含光被两父子的八卦热火搞得很无奈,“我们班十七个男生,十个都和今天以前的元正一样,没开窍呢。平时觉得比较成熟的也就是七个,我看也就是在那七个男生里了——指不定就是柳子昭的好朋友卫京,特地写来整我的呢。”

柳子昭是谁,于元正和于屠夫都是清楚的,桂树不许谈恋爱的规定他们父子俩当然也明白——于元正把校规手册拿回家的那天晚上,于屠夫和韩氏挑灯夜战看了一晚上,现在都是桂树校规专家了。柳子昭的好朋友来整含光,说起来也是很有可能的,于屠夫唔了一声,“还是专心读书,这样的纸条,连名字都不敢留的,的确别管就好。”

车子很快就到了地头,含光先下车进了慈幼局,于屠夫带着儿子继续往家里开。

开了一会儿,于屠夫扫了儿子一眼。

“含光有志气,”他平平淡淡,唠家常一般地说,“这女孩子志向大啊,以后是肯定要考大学的,我看她这几年都不会考虑这事。”

于元正唔唔了几声,看起来好像有点莫名其妙。

于屠夫笑了一下,也没继续往下说,只道,“元正,你也要努力,可别被她给抛在后头了。”

就是想要追求,也得先把追求的资格给挣出来再说。若是到时候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就是一片真心,也没有表白的余地了。

于元正也不知是明白还是不明白,他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不过,自那以后,的确也很少出去玩耍,每逢周末,都是很自觉地给自己加功课。第一学年的期中考,虽然第一还是被含光攫取,但期末考的第一名,就被于元正收入囊中。

第35章暑假来了

寒假时天气寒冷,假期也短——最重要是宗族们过年时一般都聚在一起,所以桂树的同学们一般也不提出国的事。等到暑假时,班里那就热闹得多了。一班上三十人,二十多人都要出门,不出门的那还是因为成绩太差,得留在家里上私塾补课。

刘德瑜今年就要去北京探望兄长,平时和含光零星有些来往的同学,多数不是去东南亚自己的种植园,就是要去在非洲的矿产地,还有些如卫京这样的,已经是要去自己家族的公司里实习了,总之都是有事要忙。家境越好,身上的责任越大,童年自然也就越短暂,就是要去东南亚和非洲,也并不是去度假、玩耍的,多数都是为了要了解一下自家的生意,当然,乘便浏览一下自然风光,那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了,都不消多说什么的。大概从七八岁开始,一直到十七八岁,这十年间,经过桂树中学这样名门学府的严格教育,再兼以每年暑假四处游历,大概也能把一个合格的名门子弟给锻炼出来了。等到上大学的时候,就能去京城正式步入社交界,开始培养自己的人脉。

名门子弟,越是交游广阔办事就越方便,从小在西安府里一起长起来的人脉是一边,在京城里结交的人脉又是另一边,很多时候,亲事就是这么联络起来的,甚至于说事业也就是这么办起来的。所以桂树中学除了必修六门课以外,也很重视马术、插花甚至是舞蹈这些选修课程,这些看似华而不实的技艺,其实就正是上流社会所看重的基本素质。其实其中道理也很简单——你家里没钱的话,是很难在这种投入大产出小的行业里有所造诣的。所以,擅长这几门技艺,要么是你本人特别聪明,要么就是你们家特别有钱。而有钱人除了喜欢和有钱人打交道以外,唯一会正眼看待的,大概也就是暂时没钱的聪明人了。

也因此,桂树中学的学生在暑假里不是抓紧时间游历世界,就是抓紧时间陶冶情操,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名门子弟,即使是名门俊彦,要下的心血也都丝毫不少的。比较起来,含光倒有几分无所事事了,期末考以选修六门第一,必修六门第二的成绩遗憾排在年级第二的她,暑假里没有私塾要上,也没有别处可以去旅游,唯一的课程就是每周两个晚上的书法课而已。

“可惜,我们这次去要和哥哥住在一起,”刘德瑜颇有几分惋惜,“不然的话,我就和娘说,请你一起去呢。平时出去玩,我们家总没有年纪相近的姐妹陪着,也挺无聊的。”

含光笑道,“你请我我也不能去,暑假里我要把下学期的课本预习一下,还有些书想看的。北京……”

她差点想说:‘北京我去过了’,还好是及时忍住,只笑着说了一句,“北京我以后也会去的,并不用着急。”

刘德瑜嘟囔道,“天天学,你都不嫌烦吗?”

这小姑娘比较腹黑,口中嚷的都是不愿学习的抱怨,但含光心里明白得很,她私底下也没少读书。只是没有她和于元正这么刻苦罢了——这次考试,她名列第五,仅次于桂思阳、柳子昭。其实输得都不算多的,初一的课程毕竟不难,大家知识点都掌握了,比较的就是细心而已。

“你觉得烦,那就别预习了。整个暑假就这么玩过去也好。”含光笑着划了划脸皮,“要是看一眼书呀,我们刘德瑜就甘愿做小狗!”

刘德瑜嘟嘟囔囔,“小狗就小狗么!”

两个小姑娘生得都不错,正是十三岁上刚刚风华初绽的年纪,一个是家世好品貌佳,一个是气质出众、才学过人,两人凑在一块说说笑笑的,不知多招人眼,期末了,班里气氛也比较放松,几个男生有意无意都往两人那里看,卫京托腮望着含光,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微微地就笑了起来。

“哎,叶昱。”他问着身边的同学,“听说了吗?”

叶昱是个长相平凡的小胖子,一双眼笑眯眯的很可爱,闻言便笑道,“听说什么?”

“你的好哥们不是要转学进来了。”卫京笑着说。

“好哥们?”叶昱有点迷糊,“我哪个好哥们啊?”

卫京啧了一声,“你看看你,这还没怎么呢,就翻脸不认人了。何英晨不就是没考上桂树吗?我当时就说了,他考不上也能给买进来……这不是?晚了半年,到底是给他办进来了。”

说着,便冲叶昱挤了挤眼睛,半是揶揄,半是亲热地说了一句。

要说起来,桂树这里录取的几乎都是初等考试里能考到双百的优等生,学业上的竞争应当是十分激烈的。甚至于说在第一年级都不应该拉开太大的差距——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桂树的成绩分布和一般中学比,只是高分更多了那么一点,低分显着减少,中等水平的分数还是大有人在。比如说卫京和叶昱,入学成绩很不错,但月考时就露馅了。这两人都属于和前十绝对无缘的中等水平。

至于为什么会如此,个中缘由那就是彼此心照了:初等考试,一般都是省里命题的……只要能把关系打通到省,考个双百也没什么难的。

当然,怎么把关系打通过去,那就是蛇有蛇路,鳖有鳖路了,比如说叶昱吧,家里本事大点,可能直接走的就是命题老师的路子。何英晨呢,他家里关系居然没集中在命题组这边,又或者说,他的成绩差到家里都懒得丢脸给他作弊了,直接是开学半年避过风头以后,才把他给塞进桂树的。

怎么说都是教育厅的直属上司,桂树到底还是给了这个面子。卫京话一说出口,周围几个男生都是费起了琢磨,叶昱还是那样迷迷糊糊的,眯着眼笑道,“他怎么就成我的好哥们了?你没听说吗,同行是冤家。”

“你们家不就一个倒腾古董的?”卫京嗤了一声,也不谈这个话题了,而是笑道,“何英晨要是下学期分到我们班,那就有好戏看了。”

须知道,这世上八卦的绝对不止女人一个性别,必要的时候,男人比女人还爱传小道消息,当下就都围着卫京问了起来。

卫京被问得挺得意,盘着手吊了一会胃口,才低声道,“都没听说啊?去年何英晨在多少人跟前被那个没娘的打了脸,回去就被关禁闭了……你说,他要进了咱班里,能不想尽办法和那一位做对吗?”

“啊——”都是一个圈子里的,怎么能没听说晨少被打脸的消息?几个人都是对李含光刮目相看了。“秦大师的徒孙就是她啊?”

有人便幸灾乐祸地道,“这可有得龙争虎斗了,我看何英晨要是和她找事,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未必不会被赶出学校呢。”叶昱也道,双眼瞪得大大的,“班长可厉害了,心机内蕴、手段非凡,谁惹了她能有什么好结果?”

这个论调显然不受大众的欢迎,连卫京都用很陌生的眼神看了叶昱几眼,方转移了话题,“今年暑假都打算去哪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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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光今年暑假算是罕见地落了单——于元正报名参加了今年的杨善榆提高班暑期集训,本想邀含光一道参加的,但含光没有算学大赛的名次,不具备入营的条件。而杨老师又去北京伺候秦教授了,本要带含光的,又怕耽误了她的功课,只好令她在家多多自习。

自从穿越过来,几乎没有一天空闲,含光也是想要劳逸结合一番了。这几日她除了做做暑假作业以外,并不给自己安排过多的功课,得了闲除了调弄李莲湖,也带她出去四处走走,见识一下这光怪陆离的世界。

虽说慈幼局是有门禁的,但对含光来说显然是形同虚设,这一日她把六门功课做完了,翻了翻下学期的课本,见天色好,便想去府图书馆走走,看看有什么和前世相关的历史书籍可以借阅——两年多了,她还是第一次有机会仔细地考虑考虑前世的事,别人不说,她父亲既然是地方上的名人,西安府图书馆应该也能有几本和他有关的书籍吧。

至于她丈夫、姐妹和儿子什么的,含光已经是不抱希望了。起码在她去到北京,有机会借阅平国公府族谱之前,过去的一切对她都还完全是一团迷雾。

当然了,她也不大会承认,她对于思平穿越回去以后的命运,还是有点点好奇的。——这人一看就知道是要回去做大事的,说不定在扶风县的历史上,还会用于思平的名字留下点痕迹呢。

慈幼局虽然住户都不高端,但胜在地段好,过去府图书馆坐几站路也就到了——就在含光以前去过的万有商厦对面,含光在万有商厦下了车,正要走地下通道过马路呢,却是在不经意间,被万有商厦打出的大幅广告给吸引了注意力。

是一幅电影海报——又一项含光听说过却没有看过的新鲜娱乐活动——一位身穿月白襦裙的少女,手持油纸伞,在盈盈细雨间幽然独立,裙摆上飞溅出的水墨组成了片名,但这并不是吸引含光的最重要元素。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令她觉得这个少女很眼熟。

不像是几年前曾经见过,又几欲遗忘的那种眼熟,更像是隔了若干年——隔了两百多年,蒙了一层轻纱的眼熟,仿佛是前世的惊鸿一瞥,给她留下了极其惊艳的印象,而这印象现在又被似曾相识的面容给唤了起来。令她有一种极为眼熟的感觉,却又怎么也想不起这少女像是前世的哪一个故人。

当然了,她的确生得非常漂亮,这样层次的美色,在含光前世,所遇见的也不会超过四、五个,就算是想要认错,都不容易。

“你在看什么啊?”熟悉的问话声忽然打断了她的思绪,含光惊得一跳,回过头来,见到是桂思阳时,他又笑道,“我喊了你好几声了,你都还没回神呢。”

在夏日旭阳之下,他的面容仿佛出现了好几重光影,含光瞪着他,忽然间觉得他也有几分眼熟,好像在另一个时空中,她也曾见过一个相似的少年和他擦身而过……

她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忙晃了晃头,祛除了这不合时宜的幻觉,方才笑道,“我……我觉得她生得很漂亮,就看走神了。——你怎么会来这里啊。”

“我来打电动。”桂思阳穿着很平民的短袖衬衫和七分裤,看起来清清爽爽,很是俊秀,他举起手遮着眼睛,望着电影海报看了一会儿,便决定道,“嗯,是很漂亮——说起来,你看过电影吗?”

“没有。”含光觉得桂思阳的思维总是很跳脱的,她都有点跟不上。

“那正好。”桂思阳笑道,“我请你看电影吧。”

说着,也不等含光回话,他就又拉着她的书包带子,驾轻就熟地把她拉

第36章出手

含光现在大概已经熟悉桂思阳的做派了,也没打算和他争辩。只道,“还是我来付钱吧,上回请你帮忙,还没谢你呢。”

桂思阳笑道,“我请你看电影,你请我吃饭好了。这样也算是你还过情了。”

这孩子多会顺杆儿往上爬啊……含光有点无语,看了下时间,道,“我得回去吃晚饭的,不然我请你吃零食吧。我在电视上看到,人们看电影时候都喜欢吃点爆米花。”

桂思阳看了她一眼,没有吭气,过了一会才问道,“在慈幼局长大是什么感觉?”

含光也知道自己的生活在桂树同学眼里估计是非常凄惨落魄的,哪怕她自己在一般同龄人里算是薄有身家,也不能阻挡他们对自己施放怜悯:两边过的日子的确也是太不一样了。就说一点吧,桂树每年评出的奖学金那都是一千元起的,还只算是意思意思,钱少意义重。桂思阳等人根本都不会把一千元这样的小钱看在眼里的,怎么会能理解慈幼局这样连看电影都难得的生活环境?

但她又觉得挺好,真的,确实挺好。慈幼局不管怎么说,总是孤儿很好的出路了,总比为求一口饭吃,卖身进富贵人家做侍女的好。

“挺自由的。”她很认真地回答桂思阳,“吃得饱穿得暖,也能上学……没你想得那么可怜啦。”

桂思阳笑了,“我又没把你想得很可怜。”

两人电梯里出来,一路走向买票柜台,桂思阳一边走一边说,“有时候我是有点羡慕你。”

含光诧异道,“羡慕我什么?”

“你虽然没什么钱,但生活也相对简单啊。”桂思阳耸了耸肩,“你的日子是我认识的人里最简单、最自在的一个。”

“你和我很熟吗?”含光反问道,“你又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有眼睛会观察啊。”桂思阳买了两张电影票,“还有半小时开场……你请我吃冰淇淋吧。”

说了要含光请客,他也真老实不客气,含光白了他一眼道,“没钱,吃冰棍吧。”

“没钱你说请我吃饭?”桂思阳的丹凤眼就眯起来了。

“请你吃肉夹馍那也是吃饭啊。”含光嘀咕了一下,拿出钱包来翻了翻,见大概还够请桂思阳吃顿冰淇淋的,便说,“走吧,去吃冰淇淋,吃完了下个月喝西北风。”

“你们下个月就发零用钱了,何至于喝西北风?”桂思阳不为所动。含光笑道,“你对我们慈幼局的生活够了解的啊,这几年新发的零用钱都知道。”

其实说起来她也不是很缺钱就是了,除了零用钱以外,杨老师平时都经常会给她买这买那的,还有现在已经回了北京的李年,临走的时候也是给含光手里塞了五百,任含光怎么说都不要。若非杨老师阻止,她都要直接给含光买手机了。就是现在也经常给含光打电话的,两个人虽然分隔两地,却还是亲热得很。

更牛的是秦教授,老人家也不知怎么歪了歪嘴皮子,反正等含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是西安府某个慈善基金的受益人了,每学期都有两百元的助学金可以拿。由于吃住不花钱,作为孩子本人的零花钱,一学期两百元对一般家庭来说都是够用的。只是今日出门她没打算花钱,就只随便带了点零碎而已。“这就是我们生活不简单的地方了啊。”桂思阳叹了口气,“慈幼局的事,我不当回事都会有人来和我说的。”

都已经让桂思阳帮着出面散布谣言了,再假装和李局管的家事毫无关系未免矫情,没问刘德瑜,是因为这多少有点背后探人**的意思,含光对桂思阳抬了抬眉毛,“你们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李局管那么大一个人了,就只顾着和你个孩子置气吗?”

桂思阳大人一样地长出一口气,耸肩道,“这也不能全怪她……反正,我是腻味得快不行了。你等着瞧吧,等我考上大学以后,我就远远地再也不回来,就在北京安家落户。”

说着又露出痞笑,举拳轻击了一下含光的肩膀,“到时候就免不得要靠你照应了!”

有秦教授在,含光在北京也不能说是毫无根基——她现在反倒是释然了,要说桂思阳对她一无所求,就是看重她的能力才这么帮她,含光未免会有点弄虚作假货不对板的心虚感,若是他要想给未来铺铺路,攀一下秦教授这条线的话,她反而是安心得多了。

“等我能考去北京再说吧。”含光也没装傻,拿了冰淇淋,继续和桂思阳聊着,她多少有些好奇地问,“你说你们家的日子过得复杂,我看刘德瑜家不就挺简单的么?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老三,挺受宠的,难道这样的人家很难得啊?”

“哪家不都有哪家的问题吗。”桂思阳道,“瑜瑜看着没心没肺的,其实心思也挺沉,不然,她干嘛想考去北京啊?”

阳阳、瑜瑜……含光有点肉麻,不禁吐槽道,“这都十三岁了啊,放在古代你可以成亲了的,还这么叫会不会有点太稚气了?”

“噢噢,倒是叫习惯了。”桂思阳摸了摸后脑勺,也傻笑了几声。“我们俩从小一块长大的,我……小时候,一般的小朋友也不爱和我玩,就瑜瑜还搭理我几分。”

他也没细说,吃了一口冰淇淋,遂扬起一抹坏笑,调戏含光道,“介意这个,你是吃醋了吗?”

……够直接的啊?这孩子,以后再长大一点,在花丛里一定是无往而不利。

含光瞅了桂思阳一眼,却是无动于衷地道,“谢谢啊,聊天而已,别想歪了。都说了多少次了,现阶段最要紧是学习。”

桂思阳哼了一声,悻悻然道,“你也别想太多了,就是你肯,我还不肯呢。我也是要考国子监的,考不上可没人会帮我运作。”

“不对啊。”也不能怪含光对上层社会很好奇,她毕竟是上层社会出身。“就你们家的身份,还不能为你运作一个国子监大学的出身?”

桂思阳面上闪过一丝狼狈,他沉吟了一下,倒是说了实话。

“我虽然是婚生子,但没进宗谱。桂家的资源我没法用……就是姓桂都是我爹费了很大劲争取来的,我爹要把我运作进去,得自己出面跑,要花好多钱和好多人情……”

他垂下头拨弄了一下勺子,低声道,“我想给我爹争争气,自己考进去。”

“啊,那你母亲……”含光迟疑道。

“癌症去世了。”桂思阳冷笑了一下,“不然,继母怎么进的门?”

含光这才算是有点明白了,她长长地哦了一声,“那你也挺不容易的。”

想想,又添了一句,“你继母也不大容易。”

“生了个儿子呢。”桂思阳漠然道,“不然,更有她好受了。她受了几年白眼,没这个儿子,连慈幼局的局管都没得当。”

十三岁的半大小子,说到这事,倒是和成年人一样冷漠而淡然,含光有几分无语,想了想也同意道,“虽然慈幼局什么都没有,但起码是要比你的生活简单一些。你们有钱人家里,估计个个都比八点档电视剧精彩。”

电视剧虽然好看,可活在伦理片里就有点那什么了。桂思阳叹了口气,看了看表,“电影快开场了,进去吧。”

“这什么片子啊。”某人到现在对影片内容都没什么了解。

“哦,翻拍的《金玉儿女传之魂牵梦萦》。”桂思阳倒是很熟悉这些事儿。“主演的是成如意,美得惊人吧?都说《金玉儿女传》非得她来演不可。对了,你看过这本书吗?国文教材里好像还没出现呢。不过选读百本着作里有,应该是看过的吧?名气大得很,啥秦国小说成就第一什么的。”

……何止看过,这本书的作者还是她三姐的公公。含光又有点那种前世和后世交融的晕眩感了。她沉默了一下才说,“勉强也能算是看过吧,就是很早以前看的,都记不清了。”

“噢。”桂思阳倒是被她镇住了:都记不清了,足证起码是三四年前看的。“我也就是四五年级的时候才慢慢看得懂文言文的。”

“《金玉儿女传》是白话体小说啊。”含光道,“别露怯了,下次要不懂装懂,起码也做点功课。”

这两人和说相声似的,倒是惹得周围人有几个窃笑了起来,桂思阳怔了一下,气得捣含光一拳,“笑话我?嗯?”

含光也被他逗乐了,“你这个样子,国文以后怎么考高分啊?”

两个小学霸说了一会学习,电影开场,便也都静默了下来。在一片黑暗中看着成如意扮演的玉玲珑,从一片秋水中缓缓地行走了出来。

在她那个时代,含光根本无法想象,竟还有这样的一种娱乐方式,可以如此全方位地颠覆人的感官。这和电视有几分相似,但投入感却是完全不同。熟悉的情节化作了画面,一个个在纸上活跃的角色,化作了轻言浅笑的生动人物……

如果不是成如意给她的似曾相识感实在是太重,含光本会再入戏一点的,可这个人实在是让她不断地有一种很眼熟的感觉,含光到后来完全都出戏了,在椅子里挪来挪去的,完全就是一直在想成如意到底长得像是她前世见过的谁——和强迫症似的,虽然想起来也没什么用,但不想起来她难受得慌。

她没入戏,一边的桂思阳好像看得也不太专心,他好像是感觉到了含光的挪动,在一边也微微动弹了一下,然后便侧过身子,仿佛是不经意地捉住了含光的手。

第37章纯真

含光是在桂思阳完全握住她的手以后才反应过来的。

说起来,除了前世少不更事时,曾牵过自己兄弟的手以外,她还没有和哪个异性有过牵手的体验呢。事实上就是和姐妹们,也很少有如此亲昵的举动。也就是在穿越以后,经常牵着李莲湖到处乱走。桂思阳这一握,不经意间居然是把含光的某个初体验给夺走了。

含光愣怔了一下,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还在心底对比着桂思阳和李莲湖的不同呢——这两人的手和细腻都有一段距离,不过李莲湖是因为要自己洗洗涮涮的,年纪小也不知道抹点脂膏什么的,所以全手触感都有点微微的糙,也不算是很软。而桂思阳的手,一捏就知道是不大做家务的,一些老茧主要集中在握笔、握缰绳的关节处,除此以外,别的地方都是软软细细的挺好摸。

还没下完结论,桂思阳这边又有了别的动静,也许是因为看含光不反对,他直接更进一步,把两人的手调整到了十指相扣的姿势,还试探性地轻轻摩擦了一下,又紧紧地攥了一下……

总之就是把含光的手当作个玩具来捏的感觉就对了,含光回过神来,挣了一下,倒也很顺利地就抽出手了,她反打了桂思阳手背一下,低声道,“你干嘛啊!”

桂思阳没有回话,而是嘘了一声——影片到了高.潮,成如意已经在垂死边缘了。

这部片子质量不错,人们都看得十分用神,这时候显然也容不得两人唧唧呱呱的说话,含光便安静下来,也不纠结成如意的长相了,尽可能地多欣赏了一番这超大屏幕带来的观影体验。等放片尾曲亮灯散场了,方才再度兴师问罪道,“你刚干嘛啊……桂思阳,你不会以为我喜欢你吧。”

桂思阳俊秀的脸还有点小潮红,看起来也是挺紧张和兴奋的,他冲含光咧嘴一笑,很无耻地道,“没有啊。”

“……那你是在干嘛!”含光现在忽然很有大姐姐的感觉,她实在是很想回到原来身体里,以姐姐的辈分居高临下地给桂思阳一个爆栗子吃——这个熊孩子!

“我……”桂思阳支吾了一下,然后感觉就连最后一点节操都不要了,嘿嘿一笑道,“我还没握过女孩子的手,有点好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