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复杂又纠结的逻辑问题,简直让含光想想都要陷入离魂状态。她又还也很好奇于思平回去以后,到底是不是成功地弥补了前世的遗憾——可惜,她在省图书馆里研究了半个暑假的历史,别说于思平了,连她自己几个亲人在历史上的最终结果都是没弄清楚。

正在这出神呢,含光忽然觉得自己被人碰了一下,转头一看,居然是何英晨。

“原来你在这里!”他道,“还说你到哪里去了呢。”

说着,他又很好奇地看了下含光的穿着,“这身襦裙挺好看的啊,你们慈幼局给你做的?”

的确,含光今天打扮得挺漂亮的,葱绿色掐腰小袄,月白色的百褶裙,两条长辫子简简单单地垂在背后,不是很复杂的装扮,但却挺清新脱俗的。何英晨会称赞,也不奇怪——

才怪。

含光很吃惊地看了他几眼,方才说,“你觉得慈幼局会有闲钱给我做这个吗?”

“难说哦。”何英晨虽然对她和气了一些,但言行举止间还是有一种脱不掉的优越感,“我爹说了,你现在就是慈幼局的门面,她们肯定舍得在你身上花钱。”

“是我先生给我做的啦。”含光对自己到底有多光耀门楣也不是很感兴趣。现在她还继续在慈幼局生活,说穿了就是因为李局管还需要她这个门面。不然含光皮厚点,让杨老师资助一下,靠着奖学金读完桂树上大学也不是什么难事。——反正,杨老师是很有钱的,而且看起来一点也不介意被含光坑。“我拿了奖学金,他奖励给我的。”

“哦,那你老师挺疼你的。”何英晨干干地说。

然后两个人就沉默了下来——没话说啊,平时就不大熟。

含光站了一会,也觉得挺尴尬的,再加上对修复过的蹙金绣也挺感兴趣,对何英晨笑了一下,便要抬脚走开。

结果,人家何英晨还不乐意了,一闪身就把含光给堵住了,“你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什么话啊?”含光现在也是有点感觉到不对劲了。

说不上具体哪不对劲,但就是有点不对劲,反正是一种气氛上的区别。

何英晨翻了个大白眼,干脆就直接领着含光往展厅外头走。“你先和我来吧。”

和这种纨绔大少打交道,比较烦的一点就是不大能逆着他的意思,不然人家是真能和你闹起来的。含光也不想再重演上一次那么无语的冲突了,想下何英晨应该也不会把她叫去无人的地方打她之类的,便跟着他一道走到相对较为僻静的一处门厅内,道,“什么事啊?”

“李含光。”何英晨看起来都有点无奈了,他直接问,“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

“不知道什么啊?”含光比他更无语。

“我喜欢你啊。”何英晨翻了个大白眼,直接就去拉含光的手。“我都他妈喜欢你好久了,你没看出来啊!”

第40章呆萌

含光整个人都懵了,就算现在于思平在她跟前再穿越一次,她估计都不会如此吃惊。

何英晨喜欢她——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喜欢上的,难道情书是他写的?什么叫做她没看出来?他有表现得能让她看出来吗?

等等……这样一想,含光忽然发觉,在记忆的角落里,也许、依稀、似乎,她们擦身而过的时候,何英晨都是在看着她的。就是过去那半年里她一直都无视掉了,心想这也很正常,毕竟两人间有仇恨吗不是。

然后……其余的大部分时间她都根本没注意到还有何英晨这个人存在。

主要也是因为她忙于学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身量不是特别高,和刘德瑜是固定在班级比较前面的座位上的,可能何英晨随时一抬头都能看到她的背影,但含光看到的就只是黑板而已。

这样想来的话,说不定他的确不是开玩笑的,的确真的是喜欢她有一阵子了,只是碍于严格的校规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含光又看了何英晨几眼,再次确认他脸上那诸多的情绪的确挺真实,不是演技能演出来的之后(她也怀疑何英晨会有所谓的演技),方才勉勉强强地相信,何英晨真的是喜欢上她了。

呃……

这……

有点当机,因为前世没处理过这种情况,别说谈恋爱了,含光怀疑前世日常生活里对她有普通好感的人都不多。

当然,那是因为从前她实在是太不懂事了,这一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还是交到了一些朋友,但是含光目前为止都还没想过自己会被别人喜欢。虽然电视里天天在演爱情戏,但是她觉得那是电视里的事,和她距离好像还很遥远。所以桂思阳牵她手的时候她是一点都没想歪的,那必然是有个可以说得过去的理由在,反正绝不会是因为喜欢她。

何英晨这个直球是有点把她给丢懵了,含光看着他,心里不知道有什么感觉,然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啊?那你喜欢我哪啊?”

这句话把何英晨也给问倒了,小少年抱着手,有点不知所措,脸通红,半日方道,“你长得漂亮啊!”

其实,何英晨自己就长得不错,他属于那种比较淘的男孩儿,小麦色皮肤,眉清目秀的看起来很有种男人味。含光觉得他长得比她还漂亮呢——就她这一世这个躯壳,其实顶多也就是算清秀吧。前世她和她六妹每天朝夕相处过了,现在都没法对镜子里的自己产生什么自恋情绪的。比她好看的人她觉得那绝对是多了去了。

本来还有点不知名情绪的心思迅速地就冷却了下来,含光哦了一声,“什么时候喜欢的呀?”

何英晨恼了,吼了一声,“这我怎么知道!”

他们本来就不是在完全私密的地方,何英晨这一声吼,顿时就吸引了好几个人的注意力。含光也吓得往后蹦了几步,想了下也有点恼:莫名其妙就跑出来说什么我喜欢你的,是在指望她给什么反应啊?真是的,哪有人是这样事的。

见何英晨还想说什么,她转身就要走,何英晨却是天不怕地不怕,一把抓住她的手,连拖带拉的,直接就给拽到门厅外头去了。含光要挣扎,又怕给杨老师丢人,不挣扎,怕闹绯闻被校方知道了要糟,还在那纠结呢,就被何英晨给带着推门走到了外头。

才刚是隆冬时分,庭院里多冷啊,含光的大氅又留在门口了,一出门就冷得打了个寒颤,因怒道,“何英晨你干嘛啊!”

何英晨直接就要把她揽进怀里了,闻言还奇怪呢,“干嘛?咱们现在都是男女朋友了,亲近亲近不是很正常吗?”

……这人是疯子吧。含光觉得自己都压根没法和他沟通的,很有可能何英晨下生到现在都不知道太阳不是绕着他来东升西落。她也顾不得妆容,用劲狠狠挣扎了一番,把何英晨给挣开了,方道,“谁要做你女朋友啊,你有病快去吃药,别放弃治疗!”

说着,见何英晨又要来捉她了,忙闪了开去。

何英晨这边的表情才有趣呢,他脸上那个震骇与伤心,好像含光刚捅了他一刀一样,“我都没介意你那时候羞辱我的事——你、你、你——”

含光彻底放弃和何英晨说道理了,她皱眉道,“你再这样,开学后我只好打报告了。”

到底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何同学,这世界不是绕你一人转的,你喜欢我是你的事,我干嘛非得要喜欢你?”

“可、可你——”何英晨的脸涨得血红,吃吃艾艾的,话都说不全了,“你——你就一——”

“我就一孤儿,有什么权力拒绝你是吧?”含光翻了个白眼,帮他把话给说完了。

“你是不是不知道我们家有多有钱!”何英晨终于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你们家有钱关我什么事。”含光现在都不气了,就是觉得特无力,“你敢像今天对我一样对刘德瑜么?”

何英晨虽然没回答,但表情倒是已经说明一切了,含光瞪了他一眼,“那你还指望我喜欢你?就这智商,你在桂树能跟上吗?”

“你——”何英晨又急了。

含光也受够了这离奇的局面,她决定还是回去找杨老师或者刘德瑜。“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真是莫名其妙!”

她浑身上下都冻得透透的,也实在是不能继续在室外待下去了,说着,便闪身进了门,好在何英晨似乎还处在被当面呵斥后的震惊中,也没试图阻止她。

才刚拐了个弯,含光浑身正摸手帕呢,迎头又撞到叶昱——这人似乎是追着何英晨来的,此时险些和含光撞到一块,顿时就是面上一红。“班、班长。”

“你来找何英晨?”含光没啥好脸色,“他在外面呢。”

“哦——噢,我是来找何英晨的。”叶昱呆呆地说。

又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含光翻了个白眼,忍不住说道,“你和他是不是很熟啊?能不能麻烦你教他一点常识?现在已经君主立宪制很久了,就是从前皇帝还真管事的时候,也都还没他那么有派头呢——简直神经病啊!”

说着就要走,一边走又一边浑身要摸手绢。

叶昱被吼得迷迷糊糊的,只能眨巴着眼,“哦——噢……”

他嘴上迷糊,可行动却是挺利索的,看含光摸手绢,这边就自己抽出一条恭敬地献了上来。“班长,用,用我的……”

含光瞟了他一眼,见他满脸的茫然,也有点不好意思,接过手绢歉然一笑,便加快脚步踱了开去。

毕竟是首展,大人们结束了应酬以后也都要浏览一番的,厅里现在的人那是更多了,不过,因为有台面人物参与的关系,倒是比刚才更安静了一些。含光也不好放声喊叫什么的,在大厅里游目四顾了一番,寻找杨老师又或者是刘德瑜、桂思阳。可惜看了一圈却没什么线索,一回身,差一点又和叶昱撞到一块,“你怎么不去找何英晨啊?”

“噢——哦,”叶昱还是那样呆,含光忽然觉得他和自己在一块的时候,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他……他跑不见了。”

她怀疑地看了叶昱几眼,也没追究,自顾自又去找老师。找了找,猛一回头又看见叶昱跟在后头时,含光有点小崩溃了,她压低声音道,“你老跟着我干嘛呀!”

“我、我……”叶昱又结巴上了。

“拿你没办法。”含光翻了个白眼,索性也不去理会他了,转悠了一会,还是没找见杨老师,便对叶昱道,“你有手机吗?”

“有有!”叶昱赶快翻出来献宝。含光才拿过来,他又和想起了什么似的,轻呼了一声要来抢。“我来帮你按——”

迟了。

含光已经把手机给摁亮了,而且她也没瞎。

所以她当然就看到了手机屏幕上自己的一张偷拍照片。——她在伏案午休,睡得还挺香的,嘴唇微微张开,眼睛紧闭,在她本人来看表情特别傻的照片。

……

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是沉默了下来。叶昱也和何英晨一样,脸涨得通红。不过他和老何比那还是温和了点,没有吼啊叫啊什么的,就是很羞耻地慢慢把头垂了下去,不敢和含光对视。

含光……

含光现在没那么震惊了,但也的确在想她和叶昱之前有过什么接触没有。想了半天,和何英晨差不多,都想不到什么特殊的事件。

“那个纸条……”也不知是什么直觉促使她提问了。“是你写的吗?”

叶昱身子一僵,过了一会,头很慢很慢地上下运动了一下。

“哦……”含光持续失语。

虽然对叶昱不是很反感,但要说她特感动特高兴那也是假的,主要是她到现在都还没什么真实感,没搞懂这是怎么回事。

“你……你喜欢我什么呀?”她是真的很真诚地问叶昱。

叶昱的皮肤都快要熟了,虽然垂着头,但连发际线那一块都红了个透顶,他期期艾艾了一会,突然回身就跑,却是连手机都不要了。

“哎——你这——”含光拿着手机还没反应过来呢,叶昱就跑了,喊都喊不回来。她一个人站在人群里接受旁人的瞩目,感觉自己真是傻透了。——今天的一切好像都特别失常,就像是她又穿越到了一个世界里一样。

虽然和杨老师接触密切,但杨老师和她很少打手机联系,她还真记不住杨老师的电话。倒是桂思阳因为时常互相约的关系——好吧,其实她还是记不住,不过叶昱手机里存了桂思阳的电话号码。含光折腾了一下就顺利拨出去了,片刻后便顺利和桂思阳、刘德瑜会师——他们俩之前消失,是去隔壁展厅看唐代壁画特展了。

“你见到叶昱把手机还给他吧。”她顺手就把手机递给桂思阳了。

桂思阳一脸八卦兮兮的贱笑,“怎么只见手机没见人啊?”

“什么什么。”刘德瑜一直状况外呢,这会儿也兴奋起来了。“是哦,怎么只见手机,人去哪里了?”

含光瞪了桂思阳一眼,没有回话,刘德瑜便瞅桂思阳,桂思阳逗她道,“求我我就告诉你。”

“去死吧。”刘德瑜直接上脚,不轻不重地踢了桂思阳一下,又乞求地看含光。

含光叹了口气,索性直接问桂思阳。“你知道叶昱喜欢我?”

桂思阳嗯嗯哼哼的,虽然没有直接回答,但看表情基本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那你知道何英晨也喜欢我吗?”虽然已经知道答案,但含光确实是又被震惊了一下,也顾不得不好意思了,赶快又追问道。

“啊?他喜欢你?”刘德瑜都是惊呼起来了。“这我是真没想到。”

“等等……”含光又乱了。“那叶昱喜欢我你想到了?”

“他表现得挺明显的呀。”刘德瑜特认真地回答,“又不难看出来。”

……嗯?

世界都在含光跟前碎了一会儿似的,她是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

“这有什么好吃惊的。”桂思阳还鄙视她,“你长得好,成绩好,气质好、仪态好,什么都好,喜欢你的人还少得了么?这俩,怕都只是开始吧,等你上高中以后,等着瞧呗,男多女少,狂蜂浪蝶,有得是呢。在追求你的大军里,这俩充其量那只能算是个前锋。”

“啊?”含光呆呆地看着桂思阳,看他虽然笑笑的,但却不是在说笑的样子,她的下巴终于掉了下来。

这……这也太突然了吧?

“那、那她……”她指了指刘德瑜,“她不也……”

“瑜瑜嘛,家世太好了。”桂思阳看了看刘德瑜,耸肩道,“再说,个人条件也是有点不如你——哎哟!”

他抱腿怒视刘德瑜,刘德瑜也怒视他,“臭阳阳,滚一边去!”

桂思阳没敢和刘德瑜抗衡,滚了,刘德瑜瞪着他的背影一直到他消失,方才过来挽住含光的手臂。“哎呀,你看你,这有什么好吃惊的……平时生活在慈幼局里,不通世情了吧?其实阳阳说得对,很多大家子弟上好学校,就是为了找对象的。确实是要比一般家庭更早熟一些——都爱找同学,多年考察,知根知底的嘛。你呢,条件又好,家世又不是很高……忌讳不也就少了?现在大家都还小,进了高中、大学以后,追求者估计的确不会少的。可要把持住啊,我说真的,很多女生都是这时候分了心,才没考上大学的……”

含光就放任她在那样一直说、一直说、一直说……她自己一点反应都没有的。

——没办法,三观碎了一地啊,正在拣呢。

居然会有人喜欢她,还是男女间的那种喜欢,一下还来两个?

这也实在是……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吧……

第41章爱与喜欢

被刘德瑜和桂思阳这么一说,含光还有什么心思看展览?就光顾着在那震惊了。刘德瑜看她那傻样,倒是被逗乐了,咯咯笑着和桂思阳道,“瞧她眼睛瞪得,要是何英晨和叶昱看到了,说不定就不喜欢她了。”

桂思阳也笑道,“平时觉得你厉害,怎么在这事上还和五六岁的孩子似的,这都多大了,你没谈过恋爱,怎么也看过几部电视剧吧。《金玉儿女传》呀,《梁祝》呀,那些人谈恋爱的时候不也就只比你大几岁吗,这有什么好吃惊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年纪到了,心思自然也就活络了呗,这都不知道,没学过生物啊?”

……废话,这道理我能不知道吗?含光在心里倒是反射性地吐槽了一句,姐前世在这个年纪都订婚了好不好?

不过,仔细想想,前世的十四岁她心里其实也是有了倾慕的对象,与其说是震惊居然会有人这么小就谈什么喜欢不喜欢,倒不如说是震惊居然有人喜欢自己,以及……这个世界,居然真的是喜欢就可以去追逐。

只要你喜欢一个人,就可以去表达、去追求,去努力地和那个人在一起。虽然也会遇到一定的阻力,但整个社会对此是没有任何意见的。

——虽然说穿越了好几年,但含光真是到现在才很深刻地体会到了这点变迁……在这个时间点,所有人都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么一个变化,对于他们来说,这就和天是蓝的水是透明的一样,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常识。

而仅仅就在两百年以前,说真的,在含光那个时代,这种‘常识’,却是需要赌上一生去争取的东西,甚至于说赌上了一生,还有可能争取不到。就像是镜花水月一般,很可能整个时代都只有极少数的人,可以有幸运去追求、得到回应,最终才能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

当然,求之不得的也是少数。现在静下心来想想,含光觉得,她那个时代的大多数人,都不会知道什么才叫做喜欢。很有可能,一辈子也就是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下来了,成亲、生子,运气好的话,活过数次生育,就这么平平淡淡地和一个从来都没能选择的对象过一辈子。

这个差异实在是太巨大了,甚至比飞机上天更让她一时间无法接受和协调。——不是说不喜欢,只是当她亲身体验到不同的时候,难免会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怪异。就像是同时身处两个时代,望着一个地方过的那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一样,令含光有一种很古怪的出戏感。

“什么叫也没什么好吃惊的。”刘德瑜却是已经和桂思阳开始斗嘴了。“你是喜欢过几个人了,怎么对他们的心思这么清楚?”

桂思阳悠然一背手,“小僧虽然是古井不波,但所知的确不少,不但知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而且还知道你们班里有谁心里惦记的是刘家大姑娘,只是碍于身份,却不好明说。”

刘德瑜长得也不差,为人天真可爱、笑口常开,若是为人喜欢,并不稀奇。但她们家出身高贵,副省长这个级别,在桂树也算是土豪了。——毕竟副省长也是四级干部,放在含光那个时代就是从二品的大员,这样的人家,在地方上那完全是首屈一指了,真正刘德瑜要显得平凡,那必须得往北京去读书。一般人家要是家事比不上她,对于追求她那也是顾虑重重。所以喜欢含光的人可以很轻松地就表达出来,但喜欢刘德瑜的,多数就只能是把感情给藏在心底了。

这个道理,含光倒是想想也能明白了,再仔细一想,忽然释然:虽然她看似是比刘德瑜受欢迎,那是因为她起点低,估计对于这些男同学来说,都算是谈恋爱的经济适用对象。试一试,就是失败了也没什么后果。总比去追刘德瑜失败,然后闹得满城风雨丢人现眼的好。

找到理由了,她也就安心了,见刘德瑜又暴力纠缠桂思阳逼供,便挥手打岔道,“你刚还和我说呢,读书时不好分心,现在又介意这个做什么?走,咱们一道去看展去。”

刘德瑜其实也就是问个热闹,被含光喝破了,遂转而笑道,“就是的,走走走,看展去。”

倒是桂思阳被她打断,蛮不高兴地瞪了含光一眼,才道,“走了走了,去看看唐代皇帝用的物事。”

结果也没看成——含光人不舒服,晕得都站不住了,虽然极力掩饰,但还是被看出来了,两人忙把她扶到一边休息了一会儿才好。

寒假里大家事情都不多,今日出席完首展本就无事的。桂思阳还想邀含光一道去玩呢,现在也只能把她交还给杨老师,倒是把杨老师也给闹得有点紧张,扶着含光上了车,还在不住地问,“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啊?”

含光自家人知自家事,她就是去了医院也检查不出什么问题的——当然,如果检查得出来那就更糟了。

她是又有点灵肉不合了:刚才在看那些古董的时候,可能是因为在短时间内看了太多古代物事,看到最后,她返回去看了一眼佛指舍利的展柜,就被捧真身菩萨给震得又多了几分晕眩。

“休息一会儿就好了。”见杨老师担心不解的样子,含光没多想就解释道,“刚才我一个同学把我拉到外头去,没穿大衣……”

杨老师奇怪了,“嗯?谁那么鲁莽啊,这么冷的天,就穿这样出去,会感冒的吧。”

瞟了含光一眼,他难得颇敏锐,“这同学是男是女啊?”

含光这下彻底无法解释了——为了这种事撒谎那犯不上,但要她如实告诉杨老师也挺不好意思的。憋了半天,到底还是交代了,“就是来的路上提起的何英晨,他……他说他喜欢我……”

杨老师也是过来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听完了含光的话,还很认真地评价何英晨的家世,“何家也就是上几代才起来,难免是少了几分底蕴。虽说手里有几分浮财,但那是做古董文玩生意攒下的,守得住守不住都是一代的事。再加上他本人又没教养,我看,嗯,不好。”

说着,乘着红灯便是大摇其头,很有点挑剔岳父的意思。

含光被逗笑了,道,“师父你说什么呢,谁会和他在一块?我早都回绝他了,那就是个小屁孩,才说了喜欢就想上手了。他再这样,我拿大巴掌抽他呢,要不然就直接告老师,反正没他好果子吃。”

学生厉害,当老师的很荣幸,猛点头。“就是,就是,要不然就是嫁进真正的世家,要不然就是嫁一般的知识分子家庭。反正不管怎么样,修养和品德都是最重要的,何家那样徒有其表的暴发户,就得拿大巴掌抽。”

一时说得兴起,便打了方向盘,拐上另一条道,“你年纪也大了,在桂树读书,毕竟来往的多数都是富贵人家子弟,还是得带你开开眼才好。老师今天就带你去看看真正世家出身的优秀人才该是什么样子的。”

“啊,我以为我的同学都算是很优秀的人才了。”含光有点迷糊了。

“不能说是没有像样的种子,但桂树怎么说也是地方性中学,录取条件还是相对宽松了点。”杨老师便和她介绍道,“国朝承平几百年了,有底蕴的人家很多,但你说真正的人中龙凤,也不能光凭着家世来界定。现在的世家子弟那多了去了,杀人的、抢劫的、骗钱的都有呢。入读桂树,只能说他们还算是有心上进,能考进国子监大学的那才是精英。几个地方的顶尖大族,都是用这个标准来衡量自家子弟的,没读国子监大学,就连参与集团管理的资格都没有……”

他笑着叹了口气,“都说现在的大秦是财团的天下,光是家里有财团还不够,要参与运作财团,往天下风云里参一脚,首先就得去读国子监大学……这也算是大秦顶级豪门之间不成文的规矩了。”

含光也是了然:就像是她那个时代的科举一样,这个时代,大家也是用升学来进行一次次人才筛选。保证能把持国政前进方向的,始终都是全民中最优秀,起码是最会读书,最适合做官的一批人才。国子监大学出来的,家里有钱有背景的,回去接管家业,没钱没背景的进入官场,不论在政在商,都是为了最终能影响国政而努力。

当然了,比起她那个时代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现在商人的地位倒是显着提高了,甚至都可以在背地里影响国政的运作。这应该也算是时代的一个大变化吧。就含光的粗浅了解,这个时代的商业集团,很多业务都是跨国的,好像的确也需要顶级人才来参与管理。

所以,现在在拼官位的那都是新崛起的人家了,老贵族拼的都是财团……含光思及此,忽然有些好奇,便问杨老师道,“桂家财团算是什么等级的财团呀?老师您继承的杨家财团呢?”

“桂家……在世界范围内也算是举足轻重了,”杨老师沉吟了一下,“他们家你看到的那些都不是核心企业,真正有竞争力的是银行,那是桂家的核心资本。他们家在天威银行拥有很大一块股权。国内你真要往上数,能和天威银行拼渊源的应该也就是天合重工了,这两个都是跨国级数的大企业,直接和天家合股的,半国有半私营,永远也不可能倒闭。国际性业务也是有声有色……桂家应该算是第一等的大财团了,起码在金融业界,全世界能和他们家比规模的都不多。”

“至于杨家嘛。”他想了一下,“主要还是靠开发地产吧,虽然也有钱,但始终是偏安一隅,你要说影响力,肯定和桂家是没得比。不过,怎么说也兴旺了两百多年,家底肯定是有一点的。起码子孙后代的生活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集团也有专人打理,能维持这个水平继续下去也挺不错的。”

含光也觉得,其实这样安安稳稳的也没什么不好,又有钱又自由,做什么不行?起码不像是从前那时候,她弟弟除了读书入仕以外,简直都没有第二个选择。

“那秦师公和李师叔呢?”随便想想,又好奇地八卦了起来。

“哦,那也都是两百年以上的名门出身了。”杨老师道,“你秦师公家是政治世家,现在也有人在内阁任职的,虽然不经商,但家事也不错……至于你李师叔吗,她家是宗室里仅剩的富户了。第一代留王给留了一个城的地,现在就靠这些地都活得富裕。”

“别的藩王都没地吗?”含光忙问。

“呵呵。”杨老师笑了一下,“这藩王也分几种,现在只是虚衔,以前那些有地的藩王……都死得差不多了啊。”

只是一句话,那历史中腥风血雨、尔虞我诈的感觉顿时就扑面而来。但含光想想也很合理:藩王的地还不是天家给的,这都君主立宪了,天家没力量保护亲戚。藩王们守着值钱的地皮,不就和三尺小儿持金过闹市一般?总会有各种人以各种理由、各种手段来谋夺的,这手段要是略粗暴一点,可不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了么?历史书上对于君主立宪制前后那几十年的描述,可是饱含了八个字‘乱象迭起,社会动荡’啊。

突然间,她挺庆幸自己是穿越到了两百年以后,如果只是穿越到一百年以后的话,那时候社会各阶层的剧烈倾轧,估计会让她一个孤女的命运,比承平年间的都还要更悲惨。

对于历史的细节,她一直都是很好奇的,留王为什么能在这些藩王里一枝独秀地保住他的财产,这就令含光很感兴趣。还有,为什么留王和他的子嗣都没有继承皇位,能从承平后五十年铁血统治之中逃脱出来,个中原因她也很愿意去研究一番——

不过,历史的八卦都可以以后有时间慢慢来,现在含光更好奇的还是现实的八卦。“那李师叔本人也很富裕吗?”

“不富裕能给你送这么多衣服吗?”杨老师比了比含光,“小女儿,又得宠,本人也会读书,嫁妆那肯定是少不了的了。家里的钱看起来也是随便花的样子。”

李年送含光的衣服,仔细算起来价值可能都超过七八万了。今年过年又是不由分说地寄了几套新衣和一件皮草过来。含光点了点头,道,“那师父你不和师叔在一起,难道是因为你要继承的遗产比不过李年的嫁妆?”

杨老师手一滑,差点没把车开到对面车道去,在含光的惊呼声中,好容易才把方向盘扭了过来。他没好气地白了含光一眼,“胡说什么呢!”

“难道您以为,我真有那么讨喜,李师叔完全是因为我才送的这些呀?”含光撇着嘴也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再不点破,她怕李年下年都会给她寄缝金箔的裙子来了。这世家大小姐表达好感的方式,实在是太婉转、太土豪了,如今还是赤贫一族的她实在是有点扛不住。

杨老师脸红了,但却没继续否认,过了一会,他含糊嘟囔道,“其实,你师公夏天把我叫去北京,也说了这事……”

“那不是顶好么?”含光有点闹不明白了。“师父您不喜欢师叔,是不是因为心里有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