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带钱啊!”含光咬牙切齿地说,“只能打车到家门口,让司机等我进去拿钱来付。”

打车的花费那还是比较大的,含光身边零花钱没多少,几乎不够。如果不是于屠夫要送她,连坐机场大巴的钱都未必有。

虽说也不是在乎这点钱,但含光现在提起来了,看到于思平这张讨厌的脸了,虽然对他还是有隐隐的惧怕,但……也许是因为他现在的表情十分无害的关系,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越说越怒,摊手就对于思平道。“你赔我打车钱!”

“好。”于思平出人意表地点了点头,打开了他放在脚边的一个行李袋。“一万元够吗?”

“啊?”含光眨了眨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呢。于思平就从行李袋里掏出一捆厚厚的钞票,放到了含光手心。

周围旅客的眼神一下就汇聚过来了——一万元虽说不是什么巨款,但也绝不是小数目了。含光的打扮相当朴素,虽然气质高华,但这年头除了何英晨那样的暴发户,谁会随身携带这么大笔的现金啊?一时间,有人看于思平,有人看含光,两人一下就成了附近的焦点。

“你……你干嘛啊!”含光都被吓着了,赶快把钞票丢回行李袋里,帮着于思平拉好了,脱口而出道。“你神经病啊!”

毕竟是爆了恶语,虽然这是她一直想和于思平说的话,说了也挺爽的,但毕竟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含光顿了顿,方才压低声音,“虽然说坐飞机的有钱人居多,可财不露白啊!被人看见了惹来麻烦这么办!快收好收好!”

于思平带着笑意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哦——可你不是让我赔你钱?”

含光别扭起来,“几十块而已……你给我那么多干嘛!你自己又不是千万富翁。才有多少身家啊,这就分我一万……你不做你的事业啦?”

于思平笑而不语,过了一会才道,“现在又会关心我了?”

“谁关心你啊,你别说得那么暧昧行吗……”含光很崩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了,梳理了一会脉络,才道,“不能说不关心你——好歹咱们也算是老乡了。可你做事别老这么想一出是一出行吗?一会这一会那的,大哥,我跟不上你节奏啊!”

虽说如此,但被这么一打岔,她对于思平的惧意倒也是消散了不少,好奇心又浮现了出来:这人虽然危险,但身上也有太多谜团了。当他的危险不是冲着她的时候,她还是有兴趣了解一下他的,起码,对他来回穿越的方法,她就很想了解了解。

“哈哈哈。”于思平被她的话逗得很乐,朗声一笑,“想啥呢你,我是说,你不生我的气了?”

“哦,原来你也知道你对我的做法是会惹人生气的啊。”含光摸了摸脖子,又有点怒了,“气还没消呢!”

于思平就去拿行李袋,“那——”

“好了好了!”含光真是拼他不过,都崩溃出了一身的冷汗,“别闹了行吗!”

两人正说话呢,那边弱弱地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班、班长?”

含光转头一看,又出了一身的冷汗。——真要命,居然是叶昱。他手里拖了个小箱子,这会儿站在长椅一侧,张大了嘴正看着他们俩人呢。

自己和于思平在这嘀嘀咕咕的,一脸崩溃风范全失,估计和平时在学校里的优等生形象是有极大差距。含光多少也是有点要好之心的,摸了摸头发,扯了扯衣襟,才起身招呼,“叶昱,你也去外地吗?”

“嗯,”小胖子一脸震惊加受伤,来回地在于思平和含光之间扫视,“我……我去澳大利亚度假。班长……你是……”

“我去北京找我老师。”含光的冷汗真是潺潺而落,她能感觉得到,叶昱绝对是误会了什么,但他不问她又不能解释——而且她也的确不好解释于思平的身份。“你去澳大利亚过年吗?”

叶昱嗯了一声,忍不住还是问了,“班长……这位先生是……”

含光冒汗了,“他……噢……他是……”

“我是李姑娘的故人。”于思平淡定地说,冲叶昱很和气地打了声招呼。“叶同学,你好。”

他看起来起码比叶昱和含光都大了十岁,叶昱打量了他几眼,面上惊色越浓,冲口而出道,“叔叔好。”

说完了又觉得有点不对,捂着嘴更加尴尬了,再看了看含光和于思平,伤心之色浓郁了起来,忽地掉头就快走了开去。含光啼笑皆非,要喊他,又不知说什么好。不喊,又觉得实在有点过意不去。

“他喜欢你吧?”于思平在旁还很悠然地和含光八卦,“你看出来了没有?”

“这谁能看不出来啊……”含光白了于思平一眼,“而且他还误会我们俩了,这你看出来了没有呢?”

“这当然看出来了。”于思平忽然贼贼一笑,拍了拍含光肩膀,很慈祥地道,“等着啊。”

说着,也不管自己的行李袋了,起身迈开大长腿,不一会就追上了叶昱,拍了拍他的后背。

含光遥遥看着他和叶昱,只见于思平也不知和叶昱说了什么,叶昱先是一惊,后又有些恍然大悟之色,看了含光几眼,便对于思平极为热切地连续点头,面上止不住地已绽开了笑容,刚才的阴霾,已是一扫而空。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叶昱便对于思平不住点头,还对他恭敬鞠了一躬,方才冲含光热情挥手,含光窘着还了一个小小的回首,叶昱这才高高兴兴地转身离去。

“你对他说了什么啊?”于思平回来一坐下,含光便问,“喏,行李袋还给你。”

刚才于思平忽然站起来,吓得她直接把行李袋放怀里了,现在他回来了才交还给他。

“这你就不必管了。”于思平耸肩道,“反正他以后不会拿我来问你,就是提起来,你装不知道他也不会揭穿那就行了。”

含光免不得怀疑地看着他,于思平笑道,“放心吧,你的小追求者已经解开误会了。你没看他刚才还对我鞠躬吗?他真信了我是你叔叔辈儿的。”

“哦……”含光将信将疑,但考虑到叶昱的反应,也的确很符合于思平的说明,便放开此事,转而道。“哎呀,可以登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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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了狭小的机舱,气压和气流的变化令含光颇有些难受,和于思平一前一后地坐下了,见他也有些不适之色,她便问道,“这不是你第一次坐飞机吧?”

于思平低头研究着安全带,不一会就给扣上了,见含光还在那摆弄,倾身一拉,很利索地就处理好了,闻言点头道,“几次过来都是坐火车,这的确是第一次坐飞机。”

“怎么不坐飞机啊?”含光吃惊道,“坐火车得好久呢吧?”

于思平脸上难得浮现少许赧色,“你不觉得人在天上飞,这听起来有点玄乎吗?”

含光忍不住窃笑了几声,却也是明白于思平的心情,“是,我听说要坐飞机的时候,心里也有点慌。——那你现在怎么又迈上飞机票了?”

“你是不是有一个问题都要问出来?”于思平翻了个白眼,没回答含光,倒是又打开行李袋,捞出了一卷钞票,数了二十张递给含光。“拿着。”

“干什么。”含光不接。

“你在北京,已经是吃你老师,住你老师的了。难道还要问他拿零花?”于思平看了含光一眼,那种带了点嫌弃的优越感又来了。“让你拿你就拿着。”

“他是我的老师啊。”含光还是没动。“我花他的……虽不说天经地义,也有个名分,你是我的谁啊?我花你的钱干嘛。”

于思平直接把钱给她塞包里了,他半开玩笑。“我是你叔叔啊。”

说着又数了一千出来,“这一千是给你买包的,我求求你了大小姐,买个稍微能看的过眼的包吧。”

含光觉得自己再要不收,于思平估计得恼。想想,他却又和别人不同,是清楚自己出身的,三千块大概也就相当于前世三两银,两个大家子弟斤斤计较这三两银是有点太寒酸了,遂也就收下了,道,“好好好,算你赔礼成功了,行吗?”

于思平便露出了一个略带天真的笑,看来使得他年轻了好几岁,“行,当然行。”

随着空姐温柔的播报声,两人都将手机关上。飞机渐渐滑向了起飞跑道。于思平望向窗外,眼底反射着阳光的金辉,他低声道,“我们要起飞了。”

含光随着他的目光望向了机翼,金属银的板子,正被日光反射得熠熠生辉。

或者耸身入云,无翅而飞;或者驾龙乘云,上造天阶……葛洪《神仙传》里记载的天人神通,在两百年前是何等的虚无缥缈,而在两百年后,所需要的只是一千多元换来的一张机票。

“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她不禁低声说,“即使是这样,你也还想回去吗?”

于思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轻轻地道,“起飞了。”

引擎声轰鸣过跑道,一道银影冲入了云层之中,飞机平稳起飞了。

第50章八卦情侣

“哎来了来了。”含光推着行李,才走出关口呢,就听见了杨老师的声气,“含光,这里——”

还有李年的声音,“含光,含光你左边。”

本来还在寻找声源,被这么一喊,含光也看到了杨老师和李年,两个人都穿了黑羽绒服,在人群中还真是有点不起眼。

“师父。”一个多月没见杨老师,含光也是有几分想念的,忙就拉着行李箱过去,嘴甜道,“师母——”

李年被叫得面上微红,却还是很喜欢的,她一把将含光揽在怀里,响亮地在她脸颊两边各亲了一下,“长高了——漂亮了!一朵花一样的,大姑娘了!”

行李箱直接丢给杨老师,李年搀着含光的手臂就开始机关枪了。“难怪你老师开车来的路上还和我说呢,很担心你在高中被人追得无心读书。我当时心里还想,含光魅力有这么大吗,一看,哎哟喂,真是啊!真就是漂亮!”

含光被说得红了脸,“哪有师母说得这么好?倒是师母,你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着比从前都漂亮得多呢。”

李年被说笑了,推了含光一下。“别这么互相吹捧了,你老师听了估计都在后头翻白眼呢。”

一时又问含光,“不是把你的钱都管起来了吗,这行李箱倒是挺新的呢,在哪里买的啊?可别是问别人开口借的钱吧?”

到底女孩子心细,杨老师就根本都没想到这方面的问题的,闻听此事,哎哟了一声,“说起来,也是该给你发零用钱了。”

含光想到于思平在飞机上对她说的话,倒也佩服他的眼力,忙道,“没有没有,这个是慈幼局出钱给买的,现在每个月都有零用钱发,也够用了。”

毕竟是孤女,有时候在这种事上反而更谨慎,杨老师还想说话呢,李年撞了他一下,他便不言语了。

三人出了机场,含光还以为要打车走,结果马路对面开过来一辆高底盘的大运动系车——也是国威牌的,还配了个司机。三人上了车,含光便笑道,“师父,这是你新买的车吗?”

“是我哥哥的。”李年笑着说,“来机场,车里没人的话得停到车库里去,不大方便,顺便就问他把司机也给借来了。”

……真不愧是土豪之间的恋爱啊。含光默默流了一滴汗,杨老师笑道,“不用自己开车也挺好的,这人就是这样,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我还和你师母说呢,以后结婚了也请个司机。”

几人说说笑笑,杨老师不免仔细问过了含光的中考,以及各科成绩,还有如何参加各种颁奖活动捞奖学金,如此种种。又自豪向李年夸耀,“第一个弟子就收得这么好,将来不愁教不出好学生啊!”

“德行吧你就。”李年白了杨老师一眼,两人虽然在一起不到一个多月,但已经是十分老夫老妻了。“你师父刚受了京城大学书法艺术院的聘书,才要做个讲师呢,说得仿佛自己是个大宗师一般的。”

京城大学虽然比不上国子监大学,但也是一等一的好学府了,就是讲师那其实都不是容易做的,含光挺肯定,杨老师的书法水平可能是配不上这份聘书,毫无疑问肯定是靠了秦教授的关系给安排进去的。——这世家子弟就是好啊,从西安府到北京,说声来就来了,然后房子一眨眼间也买好了,工作也找到了——还是自己喜欢的书法,老婆也有了,估计还自带豪奢嫁妆……杨老师这命好得,连含光都有点羡慕了。

“北京真大呀。”一边说,她一边浏览着窗外的风光,不免脱口称赞道,“比西安府能大出好多吧?”

因为前世没回过西安老家的关系,对西安府的变化,含光可能还有点不那么直观,可现在到了北京,这种翻天覆地的改变,不能不令她大为赞叹了。从机场开出来已经半个多小时了,可窗外却依然还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以含光的经验来说,眼下离市中心很可能还远着呢,毕竟马路上的车流还不算太多的。“咱们这是在哪儿啊?”

“快到海淀了吧?”杨老师往窗外看了一下,不是很肯定地说。“还有一段路呢。”

海淀在她那个年代,已经算是京郊了,基本都是菜田……含光相当无语,又问,“北京现在分几个区啊?”

北京现在和西安也差不多,还是分了老城区和新城区,老城区里的房子,还是以四合院为主,由皇帝居住的紫禁城为中心往外,东、西、北城几乎都是老城区,也就是俗说的高尚住宅区——和西安府不同,北京因为发展得快速啊,已经不存在平民也住在老城区的现象了。而原来老城墙内的南区,现在就是最繁华的商业区了,因为过去购物的基本都以高尚住宅区里的住户为主,所以纤绣坊啊,夺天工这样的高级成衣集团,都在南城开有旗舰店的。

至于海淀这样的新兴区域,那才是平民们居住的地方,这里物价比较便宜,和老区比更适合平民居住,也有许多新贵,因为缺乏关系,没法在老城区置业,也在此处落脚。杨老师现在就暂住在崇文门外的一处公寓里,至于他新买的房子还在装修,不过也不在老城区里,那里都是四合院,并不适合小家庭居住。

被这一通介绍,含光才算是明白了北京的构造。眼看车子要进她熟悉的老城了,却又是拐了弯往绕老城方向的环道上去了,她有点纳闷。“怎么不从城里穿过去啊,去崇文门应该是这样走最快啊?”

还好杨老师和李年都是粗疏人,也没留意到她话里的纰漏,杨老师道,“进老城路况复杂不说,很多路都还是老胡同,尽头堵死了不通,又或者是拦起来了不让过。一般外城人都不往里走,这条环城道在晚高峰的时候很堵的。”

这都两百年过去了,怎么局面反而还有点倒退啊?含光有些傻眼——这就是两百年前,也没霸道到这个地步,都不让人往自己家门口过的……以前她夫家还是一等国公府呢,挑粪的还不是照样从大门前过去。

看来,这两百年后,也不是处处都比两百年前强。她微微地撇了撇嘴,没说什么。杨老师也没追问——他是有点乌鸦嘴了,话刚出口,车子速度就慢了下来——他们被堵在路上了。

杨老师和司机在那郁闷地看路况呢,李年和含光就在后座安稳聊闲篇,李年很关注何英晨,“听你师父说,小男孩很喜欢你啊,和家里人都说过你了——”

“啊?”含光受了好大的惊吓,“有这事?师父没和我说啊!”

杨老师也扭过头来,谴责地瞪了李年一眼,李年自知说漏嘴,双手合十,冲杨老师赔罪地求了饶,方才续道,“说过了。何家家长见到你师父的时候还提了一嘴,好像打听过你的事情,对你还挺满意的。”

……这……含光很晕眩,她完全一点也不知情,更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是已经被相过亲了。

“还想安排你上几个私塾呢,”杨老师也就没再继续瞒着含光,对着后视镜歪了歪嘴,“何家人别的没有,就是有钱砸。那个何英晨小子自己和我说了不打紧,家里人也和我打招呼,好像师父就出不起这个钱一样。那不是因为你平时读书就够辛苦的,想着别给你增加太多负担嘛……”

他在那碎碎念着,李年也不管,直接问含光,“你拿了手机,有给他号码吗?”

“没有。”含光忙摇了摇头——现在她肯定是更不会给了。“都是女同学的,没有什么男同学的电话。”

“真的呀?”李年直接从含光手上把手机要来了,“我给你把我的电话存上哈——我看看,有没有小男生发短信骚扰你。”

虽然是玩笑,但含光忽然想到一事,也是有点紧张,正要把手机拿回来时,李年已念道,“于叔叔——于叔叔是谁啊?”

“哦,那是她慈幼局附近那个长辈的电话。”杨老师倒是帮含光回答了,“就是也有个儿子上桂树的那个——对了,于元正考得如何啊?”

“全校第八名进去的。”含光暗暗挥了一把冷汗,方放下心来,答道,“也是拿了奖学金。”

“嗯。”杨老师也是看着于元正长起来的,点了点头,冲李年飞了个眼色,意味深长道,“这孩子也相当不错,日后,有前途。”

李年眉头一皱,“家境会不会太平常了?”

“你们到底是让我专心读书,还是让我专心恋爱啊?”含光啼笑皆非,“何英晨也算了,于元正一心读书的书呆子,又不喜欢我,怎么还说得和真的一样。”

八卦的小情侣都哈哈哈了起来,杨老师就一直给李年飞眼色,敷衍地对含光点头,“嗯,就是,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

三人笑笑闹闹的,堵车也不觉得多难打发了。一时到了李年居所,杨老师帮着把行李卸下来,含光稍作整顿,三人在住处附近随便吃了一顿,就随着李年回她的公寓去住了。——很显然,在结婚之前,李年都不会和杨老师住在一处。

现在还没过年,李年也还要上班,这么住当然是最理想的。含光担心的就是李年回家过年的时候该怎么办,谁知刚和李年提起此事,她便道,“今年你们都来,和我哥哥一起过年。”

原来她也不回去,含光遂安心下来,当晚一夜无话,次日起来,李年便拉着含光去逛街。

西安府那种综合商场,对她土豪大小姐可不够看,一辆车直接进了老城区,含光一下车,一抬头,一瞬间真是百感交集——

眼前这座一看就特别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三层小楼,上书了纤绣坊三字……很明显,就是这所高级定制成衣机构的旗舰店了。

而与此同时,这纤绣坊,也正是她前世的嫁妆啊……

看了看门牌号——南城胡同六十三号。说不定,连地皮都是她那时候流传下来的……

含光穿越以来,令人百感交集的情况遇到不少,却还是以这一次最为令人唏嘘,怔了一会儿,她才收拾好情绪,和李年一道欲举步进门。——才到了门口,却是被拦了下来,门卫很客气,“两位姑娘请稍待片刻。

第51章惊艳

睿亲王?

这对含光来说是个很新鲜的名词,她那个时代,没有藩王的封号是睿。这些年看新闻得出的感觉,皇室家庭除了皇帝皇后和太子,还有两个公主以外,好像也没有别的成员了。不过,她身边可就是李年这个宗室女,说起来,她也有郡主封号的。

“什么活动啊?”李年果然发问了。“外头没有媒体等着?难道是非公开的活动?”

那门卫抿紧了嘴唇,似乎是不打算发话,李年也不生气,从手提包里翻出一张会员卡递给门卫,一边对含光道,“外头冷死了——就是太子在里面,咱们也得进去啊,还好,咱安保等级还是不低的。”

果然,门卫接了卡,走到屋里机器上刷了一下,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换了一张笑脸,谦卑而又热情地微微一躬身,“郡主殿下请尽管入内,您的专用导购已经过来迎接您了。”

李年点了点头,也不见生气,而是夸奖门卫道,“大冷的天,你也辛苦了。”

“哪里,郡主您客气。”门卫面上笑意更盛。

双方互相点头一笑,李年就把含光拽进了这三层小楼里。含光一路自然左顾右盼,只觉此处装潢色调的确十分豪奢,整个设计也很有美感,只是一层楼采用的装潢材料还是以金属、塑料为主,倒也经不起十分的细看。

这第一层内,陈列的都是做好的衣物,套在塑料模特上,在灯下闪闪生辉,各种襦裙、曲裾、深衣,款式都是齐全的。还有许多布料卷着在一边架子上整齐码住。以含光的理解,这一层就够逛一阵子的了,谁知道李年直接就把她拉进了电梯,“一楼那都是给非会员的散客的,我们女会员的楼层在三楼。我估计睿亲王要做活动也在二楼呢吧。”

“睿亲王是——”含光借机八卦。

“哦,就是太子的弟弟。”李年随口道,“也就比你大了不一岁吧。前些年都在皇家私塾读书,现在怎么也开始出席活动了——这不是都还没成年吗?”

没成年都有封号了,在含光那个年代,这是挺得宠的表现,不过也意味着这个藩王就要去远处就藩了。现在她倒是不知道皇室行事的规矩改了没有——横竖这都君主立宪制了,应该来讲,皇家能分封的范围很有限,都是在割自己的肉呢。

“我之前看资料的时候,好像说一百多年前,藩王都是要就藩的。”她在电梯里和李年闲聊。

“现在都没这规矩了——哪有地啊?反正差不多等太子继位了,他就搬出城来在北京找处宅子住呗。都还巴不得呢,北京什么没有啊,起码比别的城市要热闹,而且宗室年金也够他花销了,再加上父母给留的遗产,不比封地茶多少。”李年说了几句,便道,“哎,你对这皇室还挺好奇的嘛?要不然,我带你到二楼看看去?睿亲王和我虽不熟悉,但也是经常见面的,应该还能招呼两声,搭几句话。”

含光虽然这一世穷了,但前一世起码也是见过点世面的。架子还在呢,你说当面撞见了多看两眼也罢了,特地追星族似的过去瞅,她就觉得没必要了。“何必呢?咱们还是逛街吧,下回见到太子再这么蹭着你去看。”

“睿亲王长得也不比太子差多少嘛,你这纯粹是被太子的爵位光环给迷惑了。”李年打趣了含光几句,也没坚持。

两人出了电梯,果然导购已在一边等候,对李年也是嘘寒问暖,显得和她十分熟络。“郡主今日怎么亲身过来了,还以为今年同往年一样,还是让我们师傅上门给量身定做呢。”

看来是多年的超级VIP了,含光在心底默默地想着,一边观察起了三楼的设计。——到了这里,她终于是看到一点熟悉的痕迹了,虽然也有现代化灯光设计,但不论是装潢隔间的用料,还是家具的木头和装饰用的瓷器,都是含光能分辨出来的材质,桃木的架子,鸡翅木的桌椅,楚窑的黑瓷……这份装潢,可以秒杀万有商厦内所有店铺的装修,整个档次起码差出了三等。含光估计,大秦最上等的购物场合,多数都是设计成这般模样的。然而最有钱的主顾,却未必会光临到此,很可能都是和李年一样,使用上门服务。——这一点,和两百年前也挺像的。不过,那时候纤绣坊的装潢,可没有如今这么讲究。

“今天是带小徒儿来做衣服的。”李年拍着含光对导购笑道,“我自己爱穿什么你也不是不知道,工作服还是简单为上,平时闲下来更爱穿洋服呢——说实话,没那长相,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我们这小姑娘就不一样了,多漂亮啊!穿洋服那根本都是浪费,我要长得和她一样,我就一天做一套新衣来穿,怎么打扮都不会嫌烦。”

“您真是太风趣了。”做导购的当然都是巧舌如簧,“您这是一心扑在事业上,就无意讲究穿着了。其实这么好的底子,随便打扮一下出去都是很养眼的……”

虽然老客户和大金主的情绪要照顾到,但李年和含光的长相存在差距也是不争的事实。今日李年明显是要来打扮含光的,而且一开口感觉就是要做多套的大生意,导购小姐也是摩拳擦掌,精神十足,绕着含光走了几圈,便同李年商量道,“小姑娘今年怕有十四、十五岁了吧?”

“过年十五,中考考了西安府第一名。”李年说起来的自豪劲儿比杨老师都不差的。

“十五及笄,可以开脸了呀。”导购小姐啧啧地赞叹,“真是才貌双全,瞧这举手投足——是不是您徒儿,是您亲妹妹吧?不是亲王府,养不出这样的闺女!”

李年被说得哈哈直笑,却没回答导购的问题,“我也觉得,可以开脸修眉了。虽说还要读书,但十六七岁的大姑娘还和毛桃子一样的,脸上不够光滑,那也不行。还有我想,耳洞也能给打起来,她头发长,首饰可以置办一套……正好,你这里给设计一个发型,出去以后我带她就直接去宝庆银了。”

含光虽不愿在外人跟前提钱——在她那个时代,亲朋好友间,小钱你提起来都跌份儿。但李年的大手笔,也使得现在还是个孤儿的她有点不安,她拿眼神看了看李年,“师母——”

李年对她摆了摆手,径自和导购商量。“还有她高中的校服要做一批,逢年过节穿的颜色衣服也要新作。我想,她这样,穿深衣合适不合适?要不还是给挑个百褶裙、马面裙?”

“按说逢年过节,穿深衣是最正统的……”导购也已经沉浸进角色里了,抱着手以专业的眼神挑剔含光,“小姑娘长相大气美艳,举手投足优雅矜贵。深衣穿出来,只怕都未必是比公主要差到哪儿去呢,发型的话,就做个简单的螺髻您觉得如何……”

喂喂,要说起来的话,她的长相明显是适合更飘逸一点的水袖、褙子和流泻到地的简单罗裙吧。含光听着导购和李年在那商量,心里真是着急,满腹的意见却不好发表——你说对花色有点审美也算了,对服装样式这么张口就来,实在不是她应有的表现。

“那就深衣吧。”李年拍板。“适合做深衣的料子在哪儿?你拉来给我看看?”

就是这时候,已经有两个造型师过来,把含光请到了一个梳妆台前,开始给她开脸了……

憋屈啊!含光一边享受着高级上等的服务,一边在心底泪流满面:这种要为了自己不喜欢的昂贵衣服欠人情的感觉,真是太复杂了……

还好,李年那边终于注意到了含光的眼色,给了她发表意见的机会,“含光是不是不喜欢深衣啊?”

“这料子太厚重了。”含光忙努力为自己争取,“有暖气的屋子里穿着很容易出汗的,我倒是更喜欢那套。”

三层楼的样衣当然也有很多,可以供给含光试穿,这时候她也开了脸,头发都绑成螺髻了,拿纤绣坊这里的一套素银头面装饰着,和李年、导购三个人一起挑了一大堆衣服来试。含光穿了她最喜欢的一套浅黄衣衫出来,大小偏不合适,李年还道,“穿襦裙不上妆有点怪啊。”

好,二话不说,含光就又被拉去上妆了,几个导购围着她拿夹子调整衣服的尺寸,顺便也就量身了,一个化妆师给她描眉画眼,因为也就是看个效果,速度很快,没有十分钟一套妆面就出来了。步骤居然和她两百年前的习惯都差不离的,上粉、画眉、点唇,扫脸颊……

要不是自己站的是一个凸出的高台,周围环绕着的都是玻璃镜子,还有柔和的灯光从头顶洒在身上——要不是这些元素提醒她,自己已经穿越到了后世,含光有那么一会儿都要疑心自己已经回到了她成长的园林里,重复着她儿时最喜欢的活动:试衣服。

好容易把整套妆容给梳理出来了,含光先是揽镜自照了一番——被全身上下的许多夹子给逗笑了,接着又在李年的要求下转身面对观众。——一屋子人都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望着她,倒让她有点疑心现在的审美已经变了,自己挑的这一身衣裙,只怕如今已是早褪了流行。

“怎么样啊?”她略带不安地问,“师母,不好看的话要不然就换深衣好了。”

李年上上下下地扫了她几眼,又揉了揉眼睛,再看了几眼,方有些失魂落魄地道,“嗯……不……挺、挺好看的!”

说着,便掏出手机,“来一张?”

含光发自本能地又挺了挺身子,像是在给画师作画一样,摆了个比较好看而放松的姿势,“这样好看吗?”

回答她的还是一片沉默,含光又有些不自信了,才要回身往镜中顾盼时,入口处电梯门一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身边还有人笑道,“这里呢,就是我们贵宾接待室的女宾部了,这一层面积要比二楼还更大一些,因为您也知道——”

这一层楼都用的是敞开式设计,从电梯口到试衣部,距离虽颇远,可中间只有桃木架做了个格挡,并遮盖不了视线,他们忽然现身,所有人的眼神自然都望了过去。而在电梯那边的来客,走进一层屋子,自然视线也会投向屋内本来就在的几个人。而含光呢,很不幸她正站在试衣台上,基本比所有人都高,自然而然,也就成为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睿亲王的视线,直直地就落到了含光身上,就像是含光的眼神也落到了他身上一样,两人的视线虽然隔得迢远,但确实自然而然地便接在了一起,在这么一瞬,时间似乎都失去作用,世界上,仿佛也就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第52章一见钟情?

这种感觉难以言喻,却好像是渗透了心扉,真真切切地令人有心头一揪的感觉。连含光一时都有几分迷惘,仿佛沉浸在这少年的眼神之中,难以自拔。前后两世,这样的感觉对于她来说虽不至于没有前例,但也是十分罕见。

上回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在前世的江南园林之中,于深深的庭院内,和那风华绝代的少年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才有了和今日一样的心悸之感。只是上回,含光起码还和那人正面近距离接触了一番,而如今那少年才方隔远,甚至连面目还不甚清楚,仅仅是一双眼,便令她觉得吸引。于怦然心动之外,她不禁也对自己感到了少许讶然。

仿佛也就是一瞬间而已,周围人似乎都没能察觉到什么异常,那令时间停滞的魔咒便自然而然地破碎了开来。含光走下模特台,和李年站在了一处,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她把半个身子,都藏在了李年身后,只从李年的耳朵后头观察着这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