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的话像是有自己的意志,毫无阻碍地就溜了出来。“我不能……我虽然是孤儿,但也有人管的。”

“你是天恩慈幼局的人。”睿王急切说。“本来就是皇家主办……我查过了,慈幼局局管还是闽越王家的郡主……”

既然如此,睿王当然可以居中做点手脚,打通关节。她并不需要私奔,而是可以光明正大地转到北京,入读中学,然后住在睿王给她提供的住处里,然后、然后……

“我有老师,”含光还在摇头,她说,“我有师母……我……这是不可能的。”

很奇怪,到了这时候她反而一点也不犹豫了,虽然强烈的心痛仍在,但这和失去自己的生活比似乎又无足轻重了许多。她不可能为了一瞬间的心动去下这么大的赌注,把自己已经拥有的一切交换出去。不是说钱,而是说她的朋友、师长甚至是亲人……她不可能为了睿王完全改变自己的生活步调。

也许是听出了她话里的肯定,睿王犹豫了一下,没有再问,他有几分失落地说,“那……你的手机——也许到了西安,我……”

“我——我——”含光忽然间又有些犹豫,在刚才被强烈的心动阻隔的所有顾虑,现在全都回流。未来三年,她负担不起一次恋爱,她也负担不起屡屡的分心,她——

“殿下,”院门口突然传来了低声的呼喊,仿佛有个人来到了睿王刚才站的位置,睿王回过头去,似乎和他做了无声的交流,他又转过身看了她一眼,仿佛是有意遮挡她一般,挪动了一□形。

“就来。”他的声音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矜持、冷淡、漫不经心、高高在上。一个被打扰了的大家公子对下人最惯常的态度。

短暂的心动结束了,现实终究回到了眼前,她是孤女,他是亲王,他们都有彼此的牵绊,这份感情甚至还没有开始,便已经蒙上层层阴影,睿王甚至负担不起让她在一个从人跟前曝光。

含光摇了摇头,她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而也真的这么做了。

她上前一步,扳住了睿王的脖子,轻轻地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灯光有限,她没有亲准,只吻到了他的唇角,也只是一瞬间,她便放下手来,后退了一步。

“谢谢你想着我。”她说,“从初次到现在,我也……我也一直都想着你。”

那温润的触感,以及睿王讶然的反应,不知如何,竟给了她极大的满足,她倒退了几步,回过身没入了甬道之中。

直到走进屋内,才发觉有几条未读的短信——刚才她居然完全忽略了那短暂的震动。

含光点开看时,却是叶昱和何英晨都发了拜年的短信来。她一边看,李年一边说,“哎呀,外头可冷吧,看你,脸都冻通红。快过来喝点热的,来,我给你倒。”

“噢。”含光便一边回复短信,一边走到李年身边,从她手里接过了热水杯。

欢声笑语,混合着外头客厅里的联欢晚会歌舞声。一切,仿佛都恢复了寻常。

第63章见公婆

除夕夜的小小插曲,看来并未为留王府的众人知晓,含光当夜虽然也辗转反侧了一会,但出人意料的是,不过半小时居然也就睡过去了,而且还睡得很香。第二天早上起来,神清气爽,好像还刚进过补一样的,脸色都比昨夜要红润许多。

难道自己这百年女鬼,采补了小男生的阳气,所以才有这样的好处?含光自己都有点无语,不过想到昨晚的那一吻,心里还是甜滋滋的。这是她两世以来的第一个吻,虽说就这样在月下给出去了,连深吻都不曾,但她却并不觉得后悔。

不过,现在见不到睿王了,理智回笼以后,她也觉得睿王和她好像年龄差距是大了点。——虽然说现在这具身体才十五六岁,但含光死的时候有十八岁,现在心里怎么也有个二十一二岁的大小,睿王今年最多十八吧,两人差了三四岁,姐弟恋她可有点吃不消。回头想想他的提议,更是觉得他有点儿幼稚,那个提案实在是太漏洞百出,随时都可能出错,到时候他没什么损伤,尴尬的是她,这样的邀请,她自然是绝不能答应的。

早上吃过饭以后,留王世子去参加元旦朝会了,杨老师也出去给亲戚们拜年,李年便留在家里接待来拜年的客人,含光一个外人,也不愿意跟着出去,便索性在后头照顾几个没有去新年大朝会的孩子,和他们一起看电视直播。

虽说是宗室,可孩子们年纪小,很多对太子叔叔只有很模糊的印象,不过却也知道见过太子、皇帝是很光荣的一回事,都纷纷向含光指点炫耀道,“这是太子叔叔,这是皇后叔祖母。”

至于含光嘛,望着高清大电视里很清楚的皇室一家,也是有点说不出的感觉:太子身边站着的,就是睿王,他穿着玄色朝服,跟在兄长身后。和俊秀的太子相比,两人就犹如芝兰玉树一般,也说不出谁更好看。不过太子温润,睿王锋锐,两人的气质却是迥然有异,这一对双子星,料想今年是能激起一番大讨论了。

的确,睿王从前很少在人前露面,新闻媒体上也很少有他的报道,这一次一起参与新年大朝,简直在坊间是掀起了一阵风暴。少女们为他的风范着迷,媒体很多却在讨论,一直都由帝后和太子三人出面的元旦朝会,忽然间多了一个睿王,是不是预示着太子的继承权出现了问题。含光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皇室家庭的子女也不止这两个,但是之前一直出面的就只有太子而已。现在睿王的现身,在政治上也是被解读出了很多可能性。

刚见到他的时候,他身边虽然带了很多从人,但因为没什么名气,所以感觉还是挺真实的。现在无时无刻不被睿王围绕,他的名气也大了起来,含光却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在初一的月亮下亲过了这高不可攀的冷面少年,而看来无比典雅贵气的他,也会那样激动而不知所措地说出:‘我一直都想着你’这样的话语。好像随着他在她的生活里越来越常见,他的痕迹也就越来越淡,淡到最后,就像是墙上的一张照片一样,含光看着他的报道时,偶然也会想起那晚的一吻,但更多的时候,留下的只有心头的一抹甜味,和会心的一笑。

在北京的假期,过得是波澜不惊,凭着她一手出众的茶艺,留王府女眷对她也是高看一眼,至于留王世子,对杨老师的态度似乎也是有所松动。好像还是和杨老师谈了个什么合作——具体怎么回事,含光就不清楚了,不过,李年的这个年过得是很高兴的。

去给秦教授拜年的时候,她也认识了很多师叔、师伯,当然作为天漏的主角,含光免不得要一再讲述自己的传奇故事,只是潘家园春节期间一般是不开市的。——所有的摊位现在都在赚游客钱,正经做古玩买卖的并不开门。含光也就没去那里和各种骗局周旋了,在京的最后一段时间,她还是在大量地购买外语书籍,再加上李年给添置的校服,结果导致含光回去的时候行李绝对超重,只能把大部分行李改用物流寄出。她自己轻装上阵,回了西安府。

之前刚穿越的时候,已经觉得西安府各种高大上等,现在去过北京回来再看西安,又觉得西安没有北京先进方便。不过,到底是住过四年的地方,也是前世的故乡,含光自己还是更喜欢西安府的阔朗古朴,北京对她来说,人是实在有点太多了。

她虽没带多少行李,可以去坐机场大巴,可在飞机上便有邻座一位青年男子一直和她搭讪,直说要送她,还说要和她一起坐大巴回去,闹得含光不胜其烦,一下飞机就赶快开机,想联系于元正接她回去。

没想到刚开机就收到了何英晨的短信,此人明显是刚打过电话,知道她关机了,劈头就问,‘你在哪,我回来了’。

‘在飞机上,关机了?’

‘在哪在哪在哪。’

含光一阵无语,说起来,她还没和桂思阳算账呢。虽然自从在飞机场被叶昱看到她用手机以后,含光就做好了号码外泄的心理准备,但她很窘的是,叶昱不但自己跑去找桂思阳或者刘德瑜要了手机号——当然最有可能是桂思阳,而且可能还把这事和何英晨说了,结果他俩是不到一天内就都用上短消息和她联系了。

她回了一句,‘刚下飞机,在机场’。没想到何英晨的电话很快就打过来了,好像一直把手机握在手里似的。

“我也刚下飞机。”他很兴奋,“你在哪,我来接你!”

含光颇有几分无语,本想婉拒,但看了看身边不远处那一直跟着自己的青年男子,又有点犹豫——这人虽然看着不像是坏人,但也太恐怖了点,飞机上随便聊两句而已,这就黏上来了,万一自己坐大巴回去,被他跟住了,恐怕还真不大好处理。

比起来,当然是更乖更听话的何英晨更得她的心了,她犹豫一下还是说了。“我出去应该是在甲号门吧。”

“噢噢。”何英晨那边就开始和别人说话了。“爸你等我一会,我去接个同学——”

啊?还有何爸爸?含光崩溃了,当下就想要回绝,“你不用来了,我——我自己——”

话还没说完呢,何英晨一下扣了电话,紧接着含光就看到远远的行李厅那一端有人飞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喊,“李含光——李——”

这个何英晨!猪啊!含光恼得恨不得去撕了他的嘴,忙和他挥手示意,何英晨看到她也就不做声了,跑到近前冲她一笑,“找到你了!”

找到你个头!含光怒瞪他一眼,才想要说什么,一边的青年男子就上来搭讪,“呵呵,这是你同学吗?”

含光眉头一皱,往何英晨那里凑了一下,何英晨便横眉道,“你谁啊,我们认识你吗?”

他家里富裕,气质骄矜,横起来还是有点气势的。含光摇头道,“好了好了,不要吵了,也别理他了。拿了行李我们就走吧。”

何英晨立刻化身孺子牛,低声下气道,“好好,不吵了……那啥,行李你也别等了。——怎么你不坐头等啊?我让工人来帮你拿吧。我们先上车里去——”

说话间,行李已经滚上来了,含光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箱子,“就是那个,别打电话了,你拿下来吧。”

有何英晨在,哪还要她做什么事?自然就上前把箱子拿下来了,含光要自己拖,何英晨还不让,领着她一起出了行李厅,含光见那男人果然没追上来,也是松了口气。——看来不管时代怎么变,这单身女子出门,还是很容易招惹麻烦。

何英晨也不是不识眉眼之辈,“怎么,他骚扰你啊?”

“也没有骚扰吧,就是飞机上坐邻座,一直和我搭话。”含光如实回了一句。

没想到何英晨顿时大怒,“什么!连我——”

见含光瞪眼,他改了口,“连我同学都敢骚扰,不想混啦?名字知道不知道?我回头找人弄死他去!”

“不知道。”含光果断说,“好了,你一天不招惹麻烦不舒服呀?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走了走了!”

何英晨一路还有点不死心呢,和含光夹缠不休的,倒是把含光搅得忘记了何爸爸的事,直到两人走到了一辆一看就特别值钱的运动越野车跟前,她才忽然想起来——呀,刚才何英晨是不是和他爸爸说了一句话?

才这样想呢,车门便被拉了开来,一对中年夫妇坐在车内笑眯眯地望着含光,还有一个比何英晨略小的小姑娘坐在边上,三个人的眼神就像是六盏探照灯,瞄准了含光只是不放。其中那中年男子很和气地问,“儿子,这就是你一直提起的李同学了?”

何英晨这时候也有点紧张了,却又似乎很骄傲,有点挑战父亲意味,特别大声地说,“是——就是她。”

“伯父好,伯母好……”含光再无奈也只能开口招呼了,她做垂死挣扎,“何英晨,我还是自己坐大巴回去吧……”

“说这什么话呢?”何英晨还未开口,何爸爸已道,“遇到了就一起回去嘛,你一个小姑娘坐大巴,我们怎么忍心?”

说着,何英晨已经把含光行李交给司机,指着第二排的空位让她去坐,“上去吧!”

含光……含光还能怎么样?

她只好和绑架一般地上了何家的车,在心底流下了宽面条的泪水:这……这事儿,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啊?这这,看何英晨的意思,怎么都有点像是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啊……

第64章太受欢迎了

都是场面上的人,气氛当然不可能十分尴尬。何爸爸、何妈妈上车以后,也就和含光寒暄了两句,问知她是从北京回来,便不说话了,两人在前座,一个看手机,一个看窗外,偶然也聊几句天。倒好像显得和含光是老熟人似的,不必过多客气。

——他们说实话,也捞不着多少说话的机会,大部分的话全都让何英晨给说了。

“去北京做什么呢,去找你老师过年吗?我记得你老师是个男的啊?”

“哦,你有师母啦,恭喜恭喜啊!”

“什么,还没订婚啊?是哪户人家的姑娘啊?”

不管含光的回答有多简单和低声,何英晨的回复都是这么热情,搞得含光也无语了,当着人家爹娘的面,她总不能一直保持这种很不配合的态度吧,怎么都要把对话支撑起来啊。“是留王府的郡主……”

何爸爸、何妈妈有反应了,“呀,别是留王府的那位郡主吧,就是秦大师的亲传弟子——”

含光只能承认道,“就是那一位没错,我老师本来也是秦大师的弟子嘛。”

“是是,你一说想起来了,不过你老师是传承了老人家书法上的造诣。”何爸爸说得很客气——其实杨老师就专业成就来说都很难用传承这两个字来形容。“现在是调到北京去工作了吗?”

含光略略说了几句,何爸爸、何妈妈似乎也感觉出了她的态度,也就不多问了。倒是何英晨说道,“那你现在还在西安读书吗,不过去北京啊?”

看他那老神在在的样子,含光真怀疑自己要是去了北京读书,他也会转学追过去……她很希望自己是自作多情。毕竟,和睿王比,何英晨和她实在是没什么心动的感觉,这种不能回应的热爱其实也让人很困扰。

“嗯,应该是会去北京念大学。”她强调,“我还是想考国子监大学的,但是在北京那边,竞争很激烈,分数线太高了。”

“噢噢。”何爸爸对国子监大学很有反应,热情道,“应该的应该的,你是秦大师的再传弟子,如果能考进考古系,做他的亲传弟子,和你老师又成为同门的师兄妹,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他们家好像是做古董生意的吧……含光有点无语,她特意加重了语气,“我想考的是外语系。”

何英晨一拍大腿,兴致勃勃,“外语系——外语系好啊!会说几门外语,出国都不怕了。你不知道,外国的土人笨得很,会说我们汉语的没有几个,南美洲那边,除了鲁国一带过去的华人后裔以外,压根没人会说汉语,出去玩都不方便……”

……含光还能怎么样?她说古董,有何爸爸等着,说外语,何英晨在这和她讨论私塾和之后的专业方向呢。只好一路上‘热热闹闹’地和何家人说回了市区。要不是她坚持,何家人差点就直接把她拉回家去吃饭了。

傍晚的西安府很堵,车子送到了慈幼局的巷口就不拐进去了,虽然含光极力推拒,但何英晨还是很殷勤地帮着她把行李拿到了慈幼局门口,而且还大有进去看看的意思,要不是王副局管正好走出来,看到含光,“啊,含光,你回来得正好,局管要见你——”只怕含光这边是连婉拒的借口都找不到。

好容易把何英晨给打发走了,答应他过几天出来收礼物——这小子还挺有心计的,刚才在车上就是不拿出来,非得要定个后约。含光遂走入办公室去见李局管,说起来,她也没想到今天李局管会来局里办公,含光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在局里看到她了。

李局管看着含光的眼神好像也有点复杂,她默默地望着含光,安静了一会儿,才和含光唠嗑,“去北京回来了?”

反正也都是那些话,知道杨老师的未婚妻是留王府的郡主时,李局管明显地震动了一下,顿了顿,才道,“那你去了留王府没有?”

“在留王府过年的。”含光如实汇报,顺便也小八卦兼炫耀一下,“和师母逛街的时候还偶然间和睿王见了一面。”

“他们……”李局管脱口而出,但很快又调整了自己的说法,“在他们跟前,举止还得体吧?”

“没给慈幼局丢人。”含光倒有点没趣,淡淡地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李局管好像有点失措,连说了两遍。“见到了闽越王府的人没有?就是路上偶遇什么的,他们没人去留王府拜年?”

含光顿时就想起来了以前听说的八卦——闽越王府前些年犯了大错,倒了霉了……

唉,虽然身在西安,但李局管的心也还是和娘家在一起啊。

想到桂思阳又随父亲去北京了,好像也没说带弟弟妹妹什么的,含光也有点同情李局管,“就是有来也没见到吧,别人来拜年的时候,我都和孩子们玩儿呢。”

李局管看来有几分失落,又怪怪地看了她几眼,忽道,“你变漂亮了。”

她虽然很少来慈幼局,但含光在年前还和她见过面。毕竟全市第一名的高分考进桂树,又是李局管的政绩,当然少不得各种合影了。听李局管的意思,含光好像是比年前更漂亮一样,她有点晕,不禁就暗想:难道都说恋爱中的女人会变美,这话居然是真的?

抚了抚脸,还没反应过来呢,李局管又缓缓道,“女孩子,高中三年是最要紧的,你想考国子监,我肯定玉成……”

居然是开始说教了,含光对她的举动表示相当无法理解——过去几年里,李局管几乎很少给她特别的关心,完全就是当作一个给慈幼局获取荣誉的工具在用。种种特别待遇,与其说是她给的,倒不如说是王副局管揣摩上意自行安排的。难道现在为了一个国子监大学生的荣誉,她还要纡尊降贵给她鼓舞士气不成?

不过正好李局管在,又表现出支持态度,含光自然要尽力为自己争取点权益。当下便把自己的志愿告诉了李局管,李局管听说她要上文科,读外语系,一开始还有些吃惊,“我以为你数学、理科都是强项——”

含光不得不解释一下她的数理水平,李局管方才释然,却又有些遗憾,“可惜了,女生里擅长理科的不多见……不过,读外语也好,日后可以在世界各国多走走看看,增长见识。”

这倒是切合了含光的本意,也是尽显李局管大家小姐的局限性——像是更懂得民间疾苦的秦教授,就说含光读外语可以做外贸,比较赚钱。

桂树中学在高中阶段是有选修课的,其中当然有最普遍的英语课,不过这点基础,是不足以令含光去竞争国子监大学外语系的名额的。李局管答应由慈幼局为她的外语私塾出钱,也表示会尽力去联系一下好的英语老师,更是慷慨道,“要是买教材的话,把付款凭据留下,可以找局里报销……你老师现在去北京了,还是不要太麻烦的好,毕竟是局里的孩子,该给你的都不会亏待的。”

含光对她的变化一时有点调整不过来,这里懵懵懂懂地答应了下来,方才退出去整理行李。

现在经济宽裕了,难得去一次北京,自然要买点土特产回来送人。反正院子里孩子也不多,含光索性个个都买了礼物,如莲湖这样特别要好,李永宁这样年纪相近的,都各自有档次不同的礼物奉上。而于屠夫一家人更是下心思备了厚礼,这里送完了以后,含光就拉着莲湖去于家送礼。

正好,于屠夫和韩氏都出门走亲戚去了,只有于元正一个人在家读书,见到含光来了,他自然十分高兴。“什么时候回的,也不和我说,我去机场接你。”

几人都是一起长大的,自然十分熟惯。含光把礼物撂下了,抱怨道,“本不想麻烦你,结果在机场遇到何英晨,非要送我回来……又不能不答应,害我一路上不自在得不行。”

提到何英晨,于元正神色一动,“怎么就遇到他了?”

含光只好又把事情说了一遍,莲湖在旁笑道,“我不怪那人和姐姐搭讪——姐姐去一次北京,回来都漂亮多了。”

“哪有?”含光予以否认,转头向于元正道,“于元正你说有没有,没有吧。”

一转头,却发现于元正也正很仔细地看着她,眼神……也有点说不出的味道,不过,听了含光的说话,他反射性地就点了头,“没有没有。”

莲湖对于元正扮鬼脸,“姐姐说什么,小正哥都说没有。”

于元正斥道,“哪有!小孩子别乱说。”

莲湖和他也是熟不拘礼的,闻言便笑道,“那你望着姐姐说嘛,你说姐姐从北京回来没变漂亮!”

于元正的脸便直红了上来,含光看得不忍,也是看得浑身不自在,忙岔开了话题,“好了,我还没和你们说呢——都在电视上看到了睿王吧……”

成功地用睿王岔开了莲湖的注意力,在于家坐了一会儿,两人便回去吃晚饭了。含光一晚上兴致都不高,吃过晚饭看了会电视,把莲湖打发去睡觉了,自己本来还想整理一下行李的,可倒在床上,却是心情复杂。

前世她一直都想要有个人来喜欢自己——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可这个人迟迟都没有出现。那时候她完全深信,是因为她不够好,和别人比起来不够优秀,所以压根都不值得别人来爱。

可现在,才几岁,采花的蜂蝶就开始嗡嗡个不停了,含光没想到,喜欢自己的人多了,原来烦恼也是很多的。这种被人喜欢,又不能回报的感觉,实在是……

唉,烦啊。她捂着脸深深地叹了口气,掏出手机随意地摁了起来,不知不觉间,就把一条信息给发了出去。

‘你在做什么?’她问。

第65章封建遗毒

刘德瑜很快就回了话。

‘在走路:(’

还附带了一个伤心的表情,含光看了,不由得一笑,她按下了原本想诉诉苦(又或者在很多人看来是炫耀)的心思,回道。

‘怎么了,心情不好?’

刘德瑜没有再回话,而是把电话给打过来了,含光有些诧异,忙接起来喂了一声,刘德瑜在那边已经是鼻音浓重地道,“你回西安啦?”

“嗯,怎么了。”含光有点认真了,她没想到刘德瑜居然会当真哭了。按说现在还是年节,依老辈人的规矩,都不该掉眼泪的,一哭这一年意头都不好了。

“没什么。”小姑娘呜呜咽咽的,很明显一边哭一边在和含光说话,含光听她声音像是在街上,忙道,“你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啊?出什么事了?”

刘德瑜只是不肯说,反而问,“怎么这么早就回西安了?也、也不在北京多玩两天……”

含光虽然和刘德瑜不算是交心的朋友——说实话,她也没几个交心的朋友,但好歹也是同桌了三年,和莲湖比交情没差到哪里去。此时听到刘德瑜情绪这么低调,她猜这孩子肯定是自己一个人在外头走路呢,就和电视剧里演的一样,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在街上漫游什么的。

问题是电视剧里演的是一回事,在现实中,深夜还在外面乱走,一边走一边哭的少女很容易沦为社会案件的受害者。含光刚才还是担心刘德瑜的情绪,现在已经是为她的安全着急了。“你旁边太吵了……你在哪呢?这时候商店都关门了吧?你要不要打车来我这里?”

虽然两人有些交情,但社会地位毕竟不同,刘德瑜从来没有邀含光去她家做客,含光当然也不会邀她过来慈幼局了。

刘德瑜可能也比较迷茫,听含光说了以后,“我……我也不知道我在哪,可能在大雁塔附近吧,那不是有个商场吗。”

“哦,那离我们这很近呢,要不然你打个车过来吧。”含光故意把语气放得很平淡,“附近有出租车吗?”

刘德瑜吸了吸鼻子,“嗯,好像是有吧……我拦一下啊。”

含光都不敢挂电话的,找了些不咸不淡的话题问刘德瑜,“桂思阳回来没有啊?”

就这么保持通话,一直到一声门响,刘德瑜上了车,她才略略松了口气,又吩咐刘德瑜,“车牌号报给我……”

一边说,一边跑下楼到门前去等刘德瑜,果然过不得片晌,出租车便载来了一个双眼红肿、面有泪痕的小姑娘。含光把她领进自己屋里,刘德瑜还在那挺着呢,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稀奇道,“其实你们这也不是很差啊……你自己还一人住一间呢。”

“那是因为我现在是这里唯一常住的高中生了。”含光说,“别人都去上技术学校,是在临潼那边,要住校的,只有寒暑假回来——这里空屋也不少,你要不要来住?”

“我来住干嘛。”刘德瑜瞅了含光一眼。

“哦。”含光很淡定,“我还以为每个和家里闹矛盾的人都想出来住呢。”

刘德瑜扑哧一声,还被她逗笑了,她道,“我就是要搬出来,也不住这,我、我自己在西安府买一套房子住。”

“都和家里闹翻了,你哪还有钱啊。”含光吐槽。

“我找奶奶要!”刘德瑜不服气,“我……我去山东找我奶奶……”

她突然伤心起来,扑在含光的被窝垛上就呜呜地哭了,“我想我奶奶,呜呜……我要去找奶奶……”

含光由她哭了一会,便道,“喂喂,你今晚要不要和我睡,要的话就别哭了,被子都被你哭湿了,一会儿怎么睡啊?”

刘德瑜哭哭啼啼地挪开了一点,把枕巾揪下来塞到脸下头了。“我……呜呜……我和你睡……我不要回去了……”

她的手机偏偏在此时震动了起来,含光看了下屏幕,上头显示的是大哥两字,她道,“你哥哥给你打电话呢,你不接吗?”

“不接!”刘德瑜闷在被窝里喊,“我讨厌他!讨厌他!呜呜呜……”

含光没办法,只好按掉电话,又给刘大哥回了短信过去解释了一下情况,这边又是倒水又是拍肩膀的,好容易把小姑娘的情绪给安抚下来了,含光也不问她,就安排她洗漱,“睡这里就该去洗脸洗脚了。”

刘德瑜反而有点不好意思,“真……真睡这里啊?也太麻烦你了吧……”

“这说得上什么麻烦。”含光说,“咱俩同桌三年,今晚也同床共枕一把,以后高中再同桌的时候就更亲密——”

她这一句话说坏了,刘德瑜呜地一声,眼泪又掉下来了。

“我、我可能上不了桂树了……”她忽然一把抱住了含光,抽泣着说,“她、她要我去北京上学……”

含光有点诧异,她顺着刘德瑜的话往下说,“去北京上学,那是好事啊?”

“好什么啊!”刘德瑜使劲抹眼睛,“她让我去上女子高中,让我去北京上,让我……呜呜,让我努力和睿王套近乎,太子高攀不上,就打起了睿王妃的主意,说、说我读桂树浪费时间,没必要……”

含光至此,哪还有不知发生什么事的?不禁是一阵啼笑皆非,在心底做了个笔记,迅速打消了所有透露和睿王交集的念头。口中道,“你妈妈可能是不知道你的成绩……”

“她哪有不知道的。”刘德瑜忽然不哭了,她犹带着稚气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冷笑,“她知道得很,就是觉得读书没用。我主科好副科差,她觉得不顺意,要我别学没用的,集中精力攻克马术、插花,好在别人跟前露脸……我拼命地学,拼命地考好,就是想要考个高分,我知道考低了没有用,也许她就不让我念了……”

西安府不知道有多少家庭,做梦都盼着自己家的孩子能考上桂树高中,又有多少家庭愿意掏出大量金钱为孩子运作这么一个机会。刘德瑜家里是副省长,平日用度也很大方,应该是有钱有权的家族,家里居然都不愿意让她去念桂树。名次差一点说不定就觉得不必念了……含光简直都很无语,她也搞不懂刘德瑜的母亲到底是怎么想的,只好道,“你别误会你娘了——”

“我可没误会,”刘德瑜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我学书法就是为了要上桂树,可她连这个都不支持……要不是奶奶说,写一手好字也好,都不会给我请家教拜老师。就让我学那些花哨的玩意儿,学管家,老说书读得好也没用,总有一天是要嫁人的……”

含光真没想到,这都什么时代了,还有这种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刘德瑜好了,只好拍着她的肩膀,“哭也不是办法,总是要想办法说服和解决……”

好容易把刘德瑜的情绪给安抚了下来,又让她洗了脸。刘德瑜吸吸鼻子,又显得反常的镇定——今晚她整个人的状态就一直在好几个极端之间摇摆,她道,“我是不管她,我一定要上桂树。她要帮我转学,我就打电话告奶奶,让奶奶和爸爸说,反正我就是一定要上桂树,要考国子监!”

按大秦如今的法律,孩子要到十八岁才能算是成年人,现在刘德瑜本人的意志其实是无关紧要的,而且从她话里看来,母亲是相当强势,父亲似乎不大管孩子们的学习。含光皱了皱眉头,道,“你告奶奶,只怕也没用吧。她要给你办转学,你奶奶在山东也没办法啊……倒不如拿我师母做个例子,她还是郡主出身呢,一样是念了国子监的硕士啊,而且找的我老师家里也很殷实。我刚从北京回来,就是在留王府过的年,现在不都要找内外兼修的吗。当然是考上国子监更风光啊……别的都可以等到大学再去恶补嘛,好歹有个国子监的名头在——而且,指不定睿王就念的是国子监呢。”

她这番话,倒是说得刘德瑜有些意动,含光见有戏,又款款道,“现在和你大哥联系一下,明天回家好好道个歉……”

刘德瑜想了想,也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