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结了一下,大概只能是如此的原因——这东西她前世见过真品,所以印象带到了今生,本能地就具备了辨伪的能力。

虽然说不能扩大到所有文玩身上,但这个天赋如果为真的话,也还是挺合算的,她前世在娘家、婆家、亲戚家,也都见识了不少奇珍异宝。要知道那时候她亲戚家的博古架,摆的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一般是不会有假货的。如果都能辨伪的话,她可以专做这几个类型的文玩,其实在古玩市场,这种偏才也是很常见的,古玩种类多,谁也不可能样样都精通啊。

当然,自己的猜想能不能成真,还得看实践了。含光现在是兴味十足,比于思平还起劲,倒是于思平慵慵懒懒的,似乎压根没提起劲来。

“老弟,眼光还是这么高啊?”胖子笑着和于思平搭了几句话,“今日能请到你,我都是吃惊呢——怎么,是和你打了招呼,说后头留了好货?”

“说是有一串不错的佛珠。”于思平不置可否,拿下巴点了点含光,“再加上这个小淘气嚷着要来见识见识,这就带她来了。”

“佛珠?”含光也低声说,“你专买佛珠吗?”

“也不是专买,你叔叔信这个,有收藏癖。别的好的当然也买。”于思平随意说,“好了,小点声吧。”

这个茶话会显然是属于比较有底蕴的那种,是来个倒吃甘蔗节节甜,每一件拍品的起拍价都要比之前更高,现在摆上台面的拍品是一尊黄玉观音,玉上有了斑驳沁色,一望即知是刚刚出土,起拍价已经达到了六万元。含光眯眼看了一会,还是觉得沁色十分难看,而且这玉沁是鸡骨白,看起来灰不垃圾的,十分触目惊心,她才看了几眼,便扭过头去,吃起了水果。

没想到于思平倒是对这观音有几分看重,开拍以后他犹豫了一下,举手喊了个七万,一路和一位仙风道骨的道袍老者竞价到了二十万方才放弃。含光有些纳闷,扯了扯于思平的衣袖,低声问道,“这观音值这么多钱吗?”

真假与否她还不会看,但雕工如何,这个属于她前世专业培训内容,含光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尊观音虽然玉质好像还过得去,但雕刻手法太匠气,绝非大师所为,放在她那个年代,也就是中等人家拿来装点门面用的了。大户人家好像对此呆板雕像不会有多大的喜爱。

“还可以吧,也就值二十万了。”于思平也凑在含光耳边轻声说,热气吹得她耳朵痒痒。“你没看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含光很茫然。

“回头再说吧。”于思平没有马上回答,“哦,那串佛珠拿出来了。”

这佛珠并非随葬品,但应该也不是正来路,拍卖师拿出来以后简单介绍,“西藏老天珠,七万起拍。”

老天珠?众人都有些疑惑,胖子道,“九眼天珠——真品啊?真品七十万起还差不多呢?”

这算是问出了大家心里的疑惑了,含光在潘家园也见过几串九眼老天珠,无不被奉为镇店之宝,标价全在百万以上。而且全都打的旗号是活佛佩戴过的,意义非凡云云。她虽然对这种新型文玩态度十分冷淡,但也不至于没听过老天珠的鼎鼎大名。

拍卖师不吭声,戴上手套,把天珠串捻了起来,让众人看到它的内侧,“沾过血。”

果然,手串内部血迹斑斑,看起来就像是主人佩戴它时受了伤,血迹沾染过去的。天珠本为吉祥物事,沾血后价值大打折扣,再加上是在黑市买卖,来历成疑,谁知道是不是死人手上撸下来的,大家的兴趣顿时降低,只有于思平站起身也戴了手套,拿起来仔细地鉴赏了一番。

含光看了一会,也觉得有点头晕,她心下警醒,总算肯定了这必为真品,不过还是对血迹疑虑重重,于思平思忖了半晌,最后也只是给出了一个八万的保守报价,却被一位不信邪的中年妇人用三十万的高额报价拍走。

天珠、观音像……含光心里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什么,她扫了于思平一眼,又看了看已经被移交到新主人手上的老天珠,不禁是若有所思……

正是出神时,这边很快摆出了下一个拍品,拍卖师简单道,“花苞银簪,起拍价十万。”

啊?又来一个花苞银簪?含光不禁是有些失笑,拍卖师可能也觉得自己的开价太离谱,又难得地补充了一句,“簪身锈蚀严重,无法打开机关,但与其形制极为相似的五色沁和田玉开合梅花银簪,数年前曾参与拍卖,拍价达百万以上。”

换言之,这银簪的确是可以开合的,但需要专业修复,而且开合后里面是否有玉,沁色如何,也难说得很,这就是一场赌博。

“十一万。”

“十二万。”

含光还没反应过来呢,众人便掀起了一阵激烈的叫价,最后银簪以二十三万的价格被胖子拿下。作为品相这么差的金银首饰,已经是天价了……

这就是榜样的力量吗?含光抽着嘴,想笑又不敢——反正,她看着这簪子,是一点都没有晕的意思……

接下来的几样东西,拍价自然越来越高,但含光和于思平都没什么兴趣,拍卖会也是接近尾声,拍卖师往旁边让了让,让两人扛了一扇不小的——大屏风进来,方道,“金龙屏风,规模巨大比较难得,起拍价四十万。”

靠,连有龙的屏风都敢卖?这是含光的第一个想法,然后,她的眼神落到了物件身上……

这一回,才是真正的大吃一惊。

不会这么巧吧?又是他们家的物件?她几乎就要失态地上前查看,但很快又忍住了这股子冲动,而是转头问于思平,“这个……要是真品的话,外头市价多少啊?”

“绣件的话不好说啊,”于思平毫无愧色地耸了耸肩。“没什么研究。”

那胖子比于思平经验丰富些,凑上来道,“小姑娘对绣件有兴趣?这么大的开件,七八十万是少不了的。不过毕竟是金龙啊,这个不好脱手,自己收藏也犯忌讳,就看你怎么出价。四十万的起拍价也不能说是很便宜。”

不过,这金龙屏风的品相不差,金线甚至还是熠熠生辉。含光站起身凑到近前,仔细地研究了一下针法,回来见胖子有趣地望着自己,便笑道,“技痒了——我高中时候也学女红的。”

胖子也看出来了,她根本就是个半懂不懂的门外汉,亦不怎么把含光的异状当真。含光乘着众人纷纷起身去看货时,方才伸过手捏了捏于思平的手掌,用眼神传递了一个信息。

这个绣件,必须拿下。

第82章赌徒

四十万起拍的绣屏,的确也是有不凡之处,从品相、屏风材质乃至是绣件的内容,可以说是都有卖点。不少拍客也是起身到绣屏前仔细地检查起了品相,要知道,如果处处都有跳线的话,绣件的价值应当是会降低得很厉害的。

拍卖师也是怡然自得,由得众人仔细查看,丝毫没有催促之意,倒是于思平根本都没看的,只是捏着含光的手,漫不经心、翻来覆去地把玩着,好像突然对她的手发生了极大的兴趣一般,又是低下头仔细地查看着她的掌纹,又是翻过来检查她的指甲,含光被他玩得有点不自在,却又不好和他抬杠,害怕激起于思平做点更可怕的事,只好浑身不自在地继续坐在那里。

那胖子老哥对这绣件没有太大兴趣,上去看过几眼,便是回来坐着等待了。他现在看着于思平和含光的眼神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偶然和含光眼神相触时,那心知肚明的暧昧笑意让含光打从心底难过上来,却又不好澄清什么,心里已是不知把于思平骂过几遍了。

等众人都查看完了,于思平也不再把玩含光的手,翻手一扣,将她的手压在自己丹田上,含光被他带得只能依偎到于思平肩上,他这才凑在她耳边道。“你喜欢?”

含光点了点头,不可能有第二个答案了。“还挺喜欢的。”

“喜欢那就拿下。”于思平捏了捏含光的下巴,很霸气地放了个宣言出来。

他没有刻意收敛音量,周围的人自然都是听了进去,别人可能和于思平不熟,没表示什么,胖子倒是笑道,“千金买笑啊,于兄弟?”

“她喜欢嘛,有什么办法?”于思平又掐了含光的下巴一下,“就看我对她的情分能值多少钱了。”

他先表现得豪气非凡,大有纨绔风范,这时候来这么一句,又有些冷嘲,含光揉着生疼的下巴,不禁哼道,“了不起啊,大不了……我自己买!你就当是借我!”

这又闹上小情侣意气了,几个拍客看了这边一眼,都露出啼笑皆非神色,只是微微摇头,拍卖师仿若未闻,宣布,“开始叫价吧。”

“八十万。”于思平直接就翻倍叫了个价,又扭头一捏含光的下巴,她痛得几乎嚷出来。“一口价,咱俩情分可就值这么多了,你满意不?”

满意你个头啊,含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虽然上辈子可能也是千金一掷的主——没一掷只是因为她基本没有为自己花钱的机会——但现在可是白手起家的孤女,含光虽然不至于心疼于思平的那四十万,但难免觉得有点浪费。一气叫到八十万,多浪费啊……

八十万,对于这绣屏来说,已经是比较高的价钱了,说不值得也未必,但是要再互相抬价,可能对于只是投资增值的买家来说,便不太合算。于思平的表现又令人难以捉摸,没准会一直跟着叫价,但也没准就会在下一次加价后果断放弃。客厅里一时是陷入了沉默,于思平根本都没看绣屏,只是和含光窃窃私语,仿佛就是一直在逗弄着他带来的小情儿。

“八十万,第一次叫价。”拍卖师还是一张木然的脸。“第二次叫价。”

他环顾左右,“第三次叫价——”

“八十二万。”刚才研究得最为仔细的中年妇人加价了。

“八十二万第一次叫价。”拍卖师看向了于思平。

“八十二万了。”于思平对含光道,“怎么办,你说我对你的情分,还能值出多少万?”

‘小情儿’含光真的很想把他的鼻子咬下来,不过此时她大概也摸准了于思平的路线,便嗔道,“不要你加价!我自己出钱——一百万!”

一赌气就加了十八万……拍卖师木然道,“一百万第一次。”

“一百零二万。”中年妇人还是那样两万两万的加价。

说实话,一百多万,含光已经是有点发怵了,虽然很肯定这东西是真品,但她对市场不熟悉啊,万一拿回来拍不出一百万,可不是傻眼了?她征询地看了看于思平,于思平却根本没当回事,还笑眯眯地低声逗弄含光,“一百万了,你零用钱还够不够?”

他轻浮浪荡的样子实在是太传神了,那种倚红偎翠潋滟风流的气韵,从隐约带笑的声音中便完全体现了出来。屋里众拍客,有的人摇头,有的人脸红,有的人却是大感羡慕摇头晃脑。含光也顾不得那许多,因于思平紧了紧她的手,便顺着于思平的话,面露难色并不开口。

“这样吧。”于思平点了点含光的鼻头,又比住了自己,“亲——这里一口,就是一万,够不够意思?”

他的长指,直接比的就是自己红润微薄的唇瓣……

屋内传来了几声不适的闷哼,先前那老先生不悦道,“请注意场合,年轻人!”

“好好,是晚辈不对。”于思平态度不错,对老先生一拱手,又回头和含光修改协议,“可以先记账!——说吧,几口?”

含光瞟了那中年妇人几眼,知道横亘在她和绣屏之间的,便是这妇人了,她闭着眼想了一会,痛下决心。“两口!”

说完了,又刻意看了看那妇人,哼了一声。

于思平懒懒一笑,冲拍卖师比了个手势,拍卖师道,“一百零四万第一次。”

中年妇人失笑地摇了摇头,示意放弃,加价三次以后,含光便成功地拥有了这幅绣屏。

接下来的压轴宝物,居然是一尊很古朴的青铜器,不过含光对青铜器懂的不多,看了以后没啥感觉,于思平更是完全不感兴趣。两人也就在一边陪跑而已,含光只专心琢磨于思平的表现,和最后中年妇人放弃竞价的原因,等会散了以后,于思平带她过去付了钱,因为绣屏不小,这边还提供运货,于思平随口报了个地址过去,又打电话联系人收货等等,一切都处理好以后,已经是下午快晚饭时分了。

这场拍卖会虽然招待了点心,但毕竟是空了一餐没吃,含光已十分饿,跟着于思平上了车,便直接问,“喂,你有打算请我吃晚饭吗?”

刚才在人前还对她柔情蜜意的,一进车里,于思平顿时就恢复了平时那外笑内冷的神态,扫了含光一眼,“都花了一百多万了,还想让我花钱啊?”

“那要是品相好,起码能让你赚个一两百万吧?”含光道,“请我吃一顿饭又怎么了么!”

说话间,两人已经是开车在货车之前领路,出了小区。于思平不再谈古董,而是笑道,“喂,什么时候兑现那两口啊?”

“我还想问你呢。”他语气也不认真,含光干脆直接跳过了他的问题,自顾自问道,“为什么就一定要那样来拍啊,正常拍不行吗?非得……非得闹成那样!”

“我在业界出名专收佛珠的,忽然间改买绣屏了,你觉得呢?”于思平反问了一句。

含光无话可说,只好找茬,“那也少喊点啊……一下就喊八十万,这不就很容易地叫到一百多万去了?”

“你这就不懂了,”于思平似乎也是来了点谈兴,“你也听到胖子说了,这么大的屏风面,品相也好,拿出去拍到八十万正常水平。我一口气喊到八十万,也算是表明决心了,又逗你几句,大家摸不清我心理价位,就不容易抬轿子……”

抬轿子含光是懂得的,于思平先放豪言,后来又自己打脸退缩的意图她能明白,就是让人摸不清他的态度。这样一来,也就不会出现主办方和托一起恶意抬价的现象,免得还把东西砸手里了。这样看,八十万也不算是很亏心的叫价,当然是卖掉合算。

至于之后亲一口加一万什么的,含光琢磨琢磨也懂了——于思平的感觉明显是不差钱,拿拍价来吊着‘零用钱有限’的含光玩情趣而已,一口一万,一百口那就是一百万,他随时可能会加到一个很高的价钱,但很难说什么时候又因为已经拿到足够多的好处而撤出。但中年妇女看来也不是托,对绣屏还是有个价位的,比八十万多了二十万,已经是逼近底线了,她当然不会陪一个风流纨绔来戏耍自己的小情人。

“那要是她还和你抬价呢?”她不禁有点好奇,“你会一直跟到多少啊?”

“没底线。”于思平摇头,“她喊多少我就跟多少。”

“啊?”含光又吃惊了,“唬我吧?她喊到两百万你也跟啊?”

“跟啊,那我更要跟了。”于思平笑了,“她明显不是托,喊道两百万只有一个原因,她觉得值得。这不是正好?你觉得值得买,她觉得值得那么多钱,她喊越高我,我买的信心不就越足?”

这……这完全是赌徒性格啊,含光无语了。“你也不怕亏……你现在到底多有钱啊?”

“其实我手里可以动用的也就那几百万而已。”于思平耸了耸肩,“穷得很啊,穷得很……”

含光更无语了,“几百万还不够啊,我说,你到底想干嘛……说起来,你是为什么一直盯着佛珠买?”

“看到那串佛珠,你晕吗?”于思平顿了一下,没有回答含光的话,反而问道。

“晕了。”含光怔了怔方才如实说,“你也晕?”

“嗯,晕。”于思平点了点头,“越晕就越好,越晕力量就越大,就越要买下来收藏。——你不回去也好,起码,是不用花这份钱。”

“你是说——”没头没脑来了这句话,含光有点反应不过来,过了一会才道,“回去要用上这个?”

“得有包含了极大愿力的吉祥物事,才能通过那个符号写成的法阵回去。”于思平淡淡地道,“在特定的地点,用特定的物品做特定的事……我废了很大力气才找到的这个办法。”

“噢。”含光这才明白:感情不是人家不想回,而是还没找到回去的法器啊……

两人一边说,一边也已经开到了于思平的地盘上,这是一件仓库,倒不是于思平的住家。送货的卸下货物就回去了,这边那自然有工人来收了货,于思平道,“不用搬很里面,一会我弄车来带走。”

这是他做事稳妥的一面,含光亦早已发现了他的缜密——开黑市的总归是有些危险,若是他们盯上了这仓库,回头又来盗窃,总是麻烦事。

“现在你告诉我,这东西值钱在哪吧?”于思平回头对含光道,“我估计现在拿出去拍也就是一百多万到头了,不亏,可这买卖也不算赚。”

含光也点了点头,她上前研究了一下屏风,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便回头对于思平道,“你一会不用弄车了……我们把绣件从屏风里拆出来。”

能放进屏风里,当然也能拆出来。不过这对屏风的木质结构会是伤害,因为开启屏风两端的楔合结构已经锈死了,估计就是因为此点,拍卖方没把它拆开来。于思平挥退工人,自己研究了一番,对含光道,“这个设计很巧妙啊,要拆出来的话,如果不懂手法,可能会破坏框架。”

“那就破坏吧。”含光不以为意,“你不是很爱赌吗——”

挑衅的话还没说完呢,于思平随手一掌,就把屏风一角打断,“哦,看到缝隙了。”

紧跟着,他随手拿起一把薄锯子,塞进去只是一撬,屏风便是被他硬生生撬开一条裂缝,含光在目瞪口呆之余,总算还记得上前小心地将绣件抽走……

“好了。”于思平拍了拍手,抽出薄锯子,屏风两页顿时又宣告合拢,只是这木头本来也不算很好,几百年下来又经过了岁月,木质有些疏松,遭此虐待,不少地方出现了显着裂纹,品相顿时大跌。

但含光却没在意这个,她小心地抱着沉重的绣件,找到一处光洁的工作台将它放了上去,又招呼着于思平一起,把几个工作台拼在一起,方才摊开了绣件,对于思平道,“来,和我一起把它翻面。”

对戏肉于思平还是很温柔的,两人彼此配合,好容易才把这黄锦缎翻了面,一翻过来,于思平的眉头就抬起来了。“双面绣?”

“嗯。”含光点了点头,“而且,这才是正面——你看——”

没等她说完,于思平便叫破了这幅绣件最大的卖点。“凸出于锦面……这是江南杨家纤绣坊最大的卖点啊?叫什么来着——凸绣法?”

第83章喷人的感觉

虽然觉得可能性非常微小,但含光还是确定了一下,“凸绣法现在应该不会已经量产化了吧,据我所知是没有,你这边有不同的信息吗,”

“非但没有量产化,而且应该已经几乎绝迹了,反正这几年没有听说这个词。。”于思平也蹲下来很细致地开始检查绣件尘封已久的正面。“这个绣件和屏风不是原配吧,”

“肯定不是。”含光扫一眼就看出来了,“后配的,那个桃木屏风不是装饰性质。”

为了遮挡床前的风光,让人不至于在院子里就能看见主人的行动,也为了方便主人如厕、换衣……反正是所有需要**的事情,实用性屏风虽然也会为了美观镶嵌大理石、绣件,但绝不可能是镂空或者透风的,起码都有一面是实木板。这个屏风显然就是如此,它和绣件甚至有轻微的尺寸不合,对绣件来说有点不够高,它的最下一段是被夹在木头中间的,于思平弯下腰去,拿起刷子轻轻地拂动着上头的一点灰尘,读到,“这里有绣了一行小字,江南总督杨海东敬献圣寿……哦,还是名人遗物啊,还和咱们同一个时代的。”

“贡品。”含光努力忍住听于思平谈起家人的不适,平静续道,“应该是昭明年间的事了,那时候杨阁老还是江南总督……如果没出差错的话,现在应该藏在国库里吧。谁这么胆大包天把它给偷出来了?”

“这就不知道了。”于思平耸了耸肩,“凸绣法……凸绣法,是了,凸绣法就是杨家纤绣坊的招牌,不过我记得,在我过来之前就几乎是已经失传了。当时已经有价无市,这应该是昭明前期的作品吧?”

这必须是昭明前期的作品啊,而且就是她家九姨娘的收山作。虽然没见过这绣件,虽然九姨娘收山的时候她年纪还非常小,但含光是听说过这幅传奇的双面绣的,这是九姨娘一个人用她的独门绣法,花了一年多时间完成的杰作,绣成当日据说屋梁中都是起了云雾,金龙仿佛真的破云而来……送上京后皇帝特别喜欢,还下旨夸奖过她父亲办事用心。

要不是它如此传奇,如此有名,她也不会看到图案和针法就大概猜到了是这张绣件,她又去看过料子,确定是比一般的锦缎更厚了几分,十成里已有了九成稳。不过现在看到落款,还是有一定冲击,含光瞪着这绣件,实在百思不得其解,她喃喃道,“从国库到黑市,还是这样反过来夹着——这里头肯定有个故事。”

“哪个传世古董背后没个崎岖又坎坷的故事啊。”于思平却不为所动,他仔细地把一寸寸织品都看过了,“用的是金线吧,这些年应该保存得不错,反面有点褪色了,但是这一面还是和新的一样。应该是在地窖之类的环境里保存的。”

法门寺出土的丝织物,虽然历经千年,但还是光辉灿烂,在真空环境中根本和新的差不多。棉布可能支持不了百年,但如果保存得法,丝织品维系两百多年还和新的一样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含光点了点头,“嗯,你这库房环境还够吧?别在我们手上折旧了,那就得不偿失。——你觉得这能卖出多少钱?而且有这行字在,还能卖得出去吗?”

这不是改朝换代后卖前朝的御制品了。有落款在,来历根本无法隐瞒,即使把落款处理掉了。这绣的是金龙,而且凸绣法有名好像也就是在秦国兴起以后,在秦国境内拍卖的话,完全绕不开皇室吧?含光都不敢确定这是否合法——难怪那胖子说这绣品不好脱手,除了那中年妇人以外,也没有多少人来竞价。估计是都看出东西好了,但作为投资来说变现的确非常麻烦。

要是早知道有落款的话,说不定就不会如此激动了。含光有点小沮丧,看着于思平,“这该不会还要送回黑市去拍卖吧?”

有些黑市不仅仅拍卖主办方的物件,也会匿名代拍,收取一定手续费而已,这个李年还是和含光说过的。这当然也是比较理想的出手方法……不过,不能堂堂正正地看到他们家的旧物现世,含光心里多少也还是有点小遗憾。

“黑市?送去黑市也拍不上价的,能拍个三百多万就算厉害了。”于思平的心情似乎很不错,他没有用优越感微笑来折磨含光,而是露出冷笑,光明正大地鄙视她,“这东西要送去哪里好卖,我比你更清楚……你就别管了。”

好吧,含光不情愿地妥协了,“反正拍完了你告诉我得多少钱就行了。”

好歹也是她发掘的宝物,这点好奇心还是有的,含光也想知道这幅绣品能拍出多少钱,——按它的稀有性和意义来说,三五百万应该是没有问题。

“怎么。”于思平的动作一顿,他似笑非笑,“你还真不要分钱啊?”

说起来,这绣屏是她发掘,于思平出钱买的。两人缺一不可,少了谁都买不下来,但问题在于于思平毕竟出的是真金白银,要是含光走眼了,她也不可能赔偿这一百万(虽然她怀疑于思平可能是会开口要的),现在要和他扯分钱的事,感觉扯不清,而且她有强烈预感,又会受他欺负,更重要她不想和他有什么金钱上的来往……如果分了钱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向李年等人解释,反正林林总总的原因,使得含光看似很大度地挥了挥手,“我又没出钱,跟你出来玩儿的嘛……你请我吃顿饭就行了。”

“我是真的做得出的啊。”于思平瞅了含光一眼,表情和语气都很平淡。

“早知道你做得出。”含光也回得很平淡——她说的是实话。

“那我就不客气了。”于思平一拍手,就这么愉快地下了决定,“走,吃饭去。”

居然还真的一点都没客气,就把这绣屏给独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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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也算是他们家的东西,但含光这次是真的没什么心痛的感觉,很奇怪的,虽然知道绣屏值钱,但她并不像是买银簪时那样患得患失——也许是因为她已经算是有了点身家,也许是因为她自己没能力把绣件脱手,也许是因为于思平毕竟出了钱,也许是大小姐败家习气不改。含光真的没再在意绣屏的事了,于思平带她到一家高档会所吃了西餐——西安府没这么‘夷’的东西,李年带她吃的开封菜口味也针对秦国人做了改进,于思平带她去的是在北京的外国人时常聚会的场所,牛排什么都是带了血丝的,含光吃得也是心无挂碍十分愉快,一边吃,还一边和于思平探讨这个牛排和北戎人惯吃烤肉之间的异同。

这顿饭当然吃得不便宜,不过含光已经心安理得,包括对那身衣服都是如此。吃过饭,她找了个洗手间把衣服换回来了,这一身行头装回袋子里,交给于思平,“帮我收着啊!等我入学了再找你拿。”

“哦。”于思平没精打采,“放后座吧。”

他开车送含光回家,折腾了一天,两人在路上话都不多。

车子开到杨老师家门口了,于思平却并未下车,也没有放开车锁的意思,含光还有点奇怪呢,看了他几眼,他手都还在方向盘上,在夜色中,整个人静得就像是一尊雕塑,她只看得清他侧脸的模糊轮廓。

其实吧,在不说话的时候,他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的变态……

才在心里偷偷地给他的变态度减了分,于思平又开口了。“你真的不分钱?”

原来还在纠结这事啊,含光一下笑了,感觉对于思平又亲切了点——终于,他的思路在她的理解范围之内了。

“不用了。”她说,“你不是要买法器吗,还要买……我也不知道你要买啥,但你用钱的地方肯定很多——你拿去用吧。”

于思平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她,“就这么给我了?”

“就给你了呗。”含光开始觉得有点不自在了。“反、反正也是你出的钱……”

于思平似乎感觉很无语,他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摇了摇头。

“你真的是蠢得让人无语啊。”他忽然下了个很有人身攻击嫌疑的结论。“李含光——你还是别回去了,在后世待着吧……就你这智商,我看你回去了也只有被人欺负的份。”

说完也不等含光回话,便开门下车,含光只好追在他身后也下了车,两人一道往屋内走去。

#

‘于叔叔’自从那天送含光晚归以后,便再没有音信——倒是惹得何英晨醋意大发,纠缠着含光盘问了很久。他眼睛利,居然看出来:“你出去的时候,头发不是那样扎的!”

连李年都没留意到她头花的改变,何英晨居然是神眼如电,站在隔邻的二楼一眼就看出来了。含光极度无语,只好反问何英晨,“去商场吃饭的时候,我买个头花不犯法吧?”

“他带你去吃饭了?”何英晨根本没留心她说的话,眼一眯更是怒火熊熊。

“废话啊!”含光恼了,“我都出去一天了,能不吃饭吗?现在谁吃饭不去商场啊!何英晨你无聊不无聊啊!成天都想什么,这么简单的问题都问,难怪你考不上国子监!”

把何英晨喷得找不到北的同时,某人也在心底多理解了于思平一分——难怪于思平这么爱鄙视她……确实啊,喷人的感觉,的确是挺好的……

一晃眼,就到了年边,何英晨飞回西安府过年去了,含光和杨老师、李年收拾收拾,又回留王府在京城的宅邸,过年去了。

第84章这都行

别看李年平时花钱大手大脚的,其实也挺有数,这一次回留王府,她都没让含光再置办什么衣物,“反正已经是自己人了,你爱怎么穿就怎么穿,不嫌弃。”

现在自己有钱了,没有让师父师娘再给出钱的道理,但要自己去买纤绣坊的衣服,含光还真觉得手重。那随便置办几套就要往一百多万走的节奏,就是她有亿万身家也觉得不值得。李年这样说,她自然乐于从命,朴朴素素地就和杨老师一道开拔过去了。

留王府这么多年繁衍下来,肯定是个不小的家族,南来北往,府上流动人口也多,含光上次去还是三年前了,那时候认识的李家人,现在好些都没在京里,有的是回老家过年去了,有的是出国度假了,有的是外地上学去了。余下的同龄人倒是并不多的,倒有不少弟弟妹妹,听说含光考上了国子监,都是拿崇拜的眼神看她。含光时不时还要给这些孩子们开个“先进学习经验大会”什么的——虽然有关系在,但留王府也不是人人都考得上国子监,李年作为最受宠也最有才华的幺女,最后花落杨家,搞得现在杨老师这个姑爷在李家,还不如含光自在。

随着年代变迁,其实宗室子的生活也和一般人没有什么区别了,除了孩子普遍教养好,大部分亲戚都比较富裕以外,他们烦恼操心的大概也都是升学、工作和婚恋问题,李年的大侄女现在就正是婚龄,家里人在烦恼她的婚事——这上层社会的婚配,还和从前一样,都是很讲究门当户对的,但问题就在这,门当户对的人家,两个小冤家未必能看得顺眼。

刘德瑜那样的家庭,明显还残留了不少过去的作风,不管女孩子愿意不愿意,先嫁了再说,但留王府家风开明,李年的大侄女主意也强,和自己的大学同学两情相悦,也不嫌人家家里穷苦,这会儿正和家里人闹革命呢。李年天天都陪着大嫂子唠嗑,又要劝说大侄女,两边调停,也没什么时间陪含光。含光还想去潘家园淘宝,可惜快到年边,无人相陪,而权季青的电话又打不通了。

这天她在家也是无聊,好容易李年和嫂子、大侄女似乎是在婚事上达成一致了,没再坐在一起开茶话会,而是拉着含光一起出去逛街,四个人走在一起,不免议论这些年的时尚,世子夫人道,“这些年宫里就是少个公主,我们还能看着皇后的穿着,可年轻一代的孩子,看皇后就没什么参考价值了。你们看现在男丁那边,中年人有皇上,青年有太子,少年有睿王,多么合适?现在都盯着睿王的私服,上回睿王穿了件衬衫出来,现在好多人都穿起衬衫西裤了。”

“毕竟办事方便些,上车下车用不着老撩袍子。”李年笑道,“也不知今年除夕睿王来不来了——这几年太子好像是身体不好呢?怎么凡是需要他出面的场合,都是睿王代他来。”

“说起来是不是博士快毕业了,学业忙啊?”世子夫人也八卦起来了,四人在商场里散了一会步,李大小姐道,“妈,你看,这就是我上回和你说的英国牌子,出的风衣我觉得很好看的,关键是实用,他们家还出裤子,能比襦裙要方便些。”

听她语气,这裤子也是这几年才在上流社会里慢慢地流行开的,世子夫人果然有些犹疑,“裤子——也能穿到外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