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没空,改天来找你。”于思平交代一句就把电话给挂了,留下含光对着一盒子的精美器械发呆。

人的想象力,都是很丰富的,刚才看了男女纠缠在一起的丑态,含光现在想的就是……好吧,这样想不是很道德,她想的就是于思平的裸.体。

自从认识他以来,不管处于多落魄的境地,此人都是从容不迫、成竹在胸,自有一股霸气和优雅,不过含光刚才看到那种青蛙般的样子,实在是毫无美感可言,哪怕想到表哥曾有一会这么趴在自己身上,她都立刻是一阵恶寒,对他的亲情和好印象也少了几分。于思平作为和她最近接触最多的男性和‘引路人’一般存在,现在自然而然就被他拿来和表哥比较了,要是他光着身子的话,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估计也很可笑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有功夫在身,可能也没那么可笑……不过不管静止着如何,动起来肯定是很恶心的。

在心里下了结论以后,她逃避地瞥了盒子一眼,把它塞到了衣柜最底层,自己赶快上网查收邮件干活去了。不过,许云深现在懒得要死,含光下午没去,他居然真的也没发过东西来给她做,看来就是等她到他家去再说了。

暑假没事,也没什么功课好预习的,她现在做的工作等于就是对专业能力的锻炼了。含光闲了一会,终究还是好奇地坐到电脑跟前,开始查找器具上铭刻的几个牌子,不过,终究是因为网络才开始发展不久,大部分牌子都是一无所获,只有一个品牌居然搜得到网站,却还是鲁国的。

两国文字相通,沟通是没障碍的,含光好奇地点进去看了一下,居然还有产品说明书下载。

……天下的器物,基本都是异曲同工,而且这种事是男女繁衍的本能,只要不是太傻,基本也会有点悟性的。含光把一整个系列的产品说明书都下载来看了一下,又是黑脸又是兴奋,还真有种偷吃禁果的感觉。不过,看看就好,暂时来说她觉得这种事和自己还是没什么关系。

注意力集中了一下,也就转移开来,再加上刘景羽得了空又打电话找她,含光做贼心虚,连忙将此事撇清了。同刘景羽闲扯了一番,他便来接她去吃饭,席间问起含光去向,含光答曰,“是于叔叔回来了。”

刘景羽眼神一凝,态度也有几分肃然,“原来如此,长辈回来自然应该前去侍奉。”

他是世家子弟,对于这种孝敬孝顺的心态是很能接受的,尤其于思平又对含光‘有大恩’。哪管她在心里疯狂吐槽,面上也只能道,“是啊,他回来联系上我,问我这一阵子过得如何,我和他好久没见,本来也该多陪伴一下,今天下午就没去,希望许大哥不要见怪。”

“暑假打工而已,他又不和你签合同,”刘景羽现在对许云深还是挺提防的,起码乐于她选择于思平,抛弃刘景羽,“他薪水给你发了没有?天天去加班,也不给你算钱,脸皮够厚的了。”

“就这些锻炼的机会,已经值得很多钱了。”含光倒不以为意,现在于思平回来了以后,她身家丰厚,也不会为此介怀了。“这个月我觉得我的英文每天都在进步,说来真要多谢你给我介绍这个机会。”

以前没挑明的时候,含光对他自然是不摆架子,笑口常开。可现在都把追求之意露出来了,含光又不打算和他立刻确定关系,自然态度也会矜持一些。她露出笑脸对刘景羽道谢,他也受用,欣然笑道,“我就是喜欢含光你这股自立自强的拼劲。”

他现在夸奖她也越来越直截了当、大胆热情了。含光有点吃不消,她这个个性的人最受不了当面抛来的直球了,尤其是这种真诚的赞美,总让她有点受宠若惊。“这叫什么拼劲啊?那刘大哥你是什么,改天换地的大拿吗?”

和她比起来,刘景羽才是工作狂,含光偶然听他谈起工作上的事,虽然不大懂,但却是有板有眼,散发出强大的信心,虽然他现在在公司还只是比较几层的副经理,但对工作的尊重和热情却是含光自问不能比拟的,起码不会比以前武将面对战场的那种热情差。

刘景羽眼睛一亮,果然和她说起来。“今天搞定了一个难缠的客户……”

他现在在做的好像是投资类的工作,所以人脉比较重要,近期应酬不少,又要关注已经签下的客户维护等事情,很多术语说出来含光都听不懂,只觉得相当厉害——男人嘛,一天到晚情情爱爱的,难免惹人不屑,强大的事业才是一切的基础,含光觉得他比何英晨高端,也是因为刘景羽年纪轻轻,就有了一番历练,办事能力是无形间可以被感受得到,看得出来的。

今天听他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这个大客户的性情有多古怪,要求有多刁钻,而他又如何两边安抚长袖善舞,哄得他欣然注资,含光听了不觉得他手腕太圆滑有些可怕,反而有一丝欣赏之意。毕竟不管怎么说吧,她爹可是以前的阁老级别人物,换做现在那都是国家副总理级别人物了。

托着腮专心地听着刘景羽的故事,不知不觉,她走神了,开始在心里想象,和刘景羽做那件事的话,会是什么感觉……他不穿衣服,乃至做青蛙状的样子,会恶心吗??

撩骚

?从前没想过这件事的时候,总觉得谈恋爱好像是一件云里飘着的事,没法落定到地上。到底选择谁,用什么标准,都是虚无缥缈的事,她连自己想要什么,心意如何都不清楚,更别说去考量别人了。现在多了一条烦心事,含光倒觉得好歹有个目标了,不至于那么迷惘,到底喜欢不喜欢,也有个相对切实点的衡量标准。

刘景羽平时穿着虽简单,但却也没和于思平一样大剌剌地露过身子,青蛙联想缺乏实证,含光也说不上能否接受,凭空想了一下,出来的都是影像里的脸,那种猥琐的感觉实在是挥之不去,如果直接套用在刘景羽身上对他好像也不大公平。她想了一下,就挥去了这个念头,继续和刘景羽谈天说地。

吃过饭,刘景羽送她回了校园,两个人散了一会步,临别时他又笑问,“没有晚安吻吗?”

自从他开始表明目的要追含光以后,几乎每次分手时都会问这么一句,含光白了他一眼,道,“不要老问好不好,没有!”

刘景羽只是笑,“一个人在家要小心点,我看着你上楼了再走。”

作为追求者来说,他的体贴就很到位了,也就是因为如此,含光对他总是特别难摆出坏脸色,刘景羽属于他强由他强,明月照松岗的那种。不管她怎么凶他,他的风度都是不会变的。而且这种体贴的确也是大部分天之骄子般的少爷小姐无法做到的层次,除了他以外,含光想不到还有谁会记挂着她独居,要看她进房开了灯才放心。

一夜无话,第二天于思平还来关心:“用了没有?”

“快拿回去。”含光简直能把他的头咬掉,“怎么可能会用嘛!”

“哦,那你还是没克服心理障碍啊。”某人还有点失望,“加油吧,为了你的归宿,早日使用、早日治愈,疗效显著,无毒副作用——”

“治不好是不是包退款啊?”含光翻了个白眼,有个问题在心里蠢蠢欲动的,想问又有点不好意思,让她也有几分结巴,“我……我不和你说了,我得去上班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于思平哈哈一笑,也就把电话给挂了。含光还在心里浮想联翩地猜测着于思平到底和谁用过那些东西,一边自己走出去打车去了许家。

她是按平时的时间过去的,许云深一般都是刚吃过饭,在画室里休息,含光得打电话后等上一会他才来开门。所以她一般看快到了就会联系许云深,今日过去时倒是例外,下车的时候,许云深已经在门口等她一阵子了。见到她来还问,“昨天的事办完了?”

含光点了点头,许云深又好奇道,“你不是孤儿吗?什么时候又冒出个长辈了?”

这就牵扯到她的身世之谜了,含光一阵头疼,随便敷衍了几句,“我也有老师、师公的嘛。”

许云深也就随便问问,便转开话题和她报喜,“上回我们上线的那批展品反响很好,听元红说,不少海外买家都来电询问,有些古董商还想直接全部包掉。今天客户还打电话来道谢,又给我们介绍了个单子。”

又有单子,那就是又要过去拍照了?含光顿了顿才道歉,“早知道我昨天就不请假了,倒是耽误了公事。”

“没事,我本来这几天也忙着画画呢。”许云深耸了耸肩,“对了,给你看。”

他带着含光进了画室,冲她献宝道,“已经上完第二遍色了!”

油画感觉上工艺的成分很重,并不是每一笔都要深思熟虑,许云深的稿本打得很慢,但画起来还挺快的,现在已经是几乎全画完了,就剩下一个透明罩染的流程。不过他之前每天画的时候含光也就瞅一眼,没有仔细看,现在难免有一天没来他就画好了的感觉。

说起来,许云深平时创作的‘印象派’都是堆在画室里,他也给她展示过的,只是含光素养不到,的确看不懂。今天看到这幅油画,才算是了解了许云深的功力和油画的魅力,那种颜色的微妙融合,和柔和的色调、过渡,都是国画所不能具备的特征。她不是长于文采之辈,不能确切地描述这幅画的优点,不过的确是由衷地感到了荣幸——虽然只是背影,但能在这幅画里出镜,还真有点小感动呢。

画里是下午的天气,阳光从窗外射了进来,洒在画室中央,少女身穿古典襦裙,微微弯腰,手持毛笔微扬,似乎正斟酌着下一笔的落点。背景中有不少印象派作品靠墙放着,桌上还摆了一部手机。古典与现代,东方与西方,科技与艺术,在这样一个场景里被浓缩到了极限。少女本人的青春肉体之美,却又和她的文艺浪漫之美巧妙地混合在了一起,虽然没有露脸,但她的风姿,已经在画里凝固。含光看了半日,都挪不开眼神,她对画中人忽然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触,就像是有时候看到自己的照片,会有片刻犹豫一样,这个人,看上去似乎是她,却又似乎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画得非常好!”她没有吝惜自己的赞美,“我真不知该怎么说——”

许云深自信地一笑,这个慵懒的男人此时倒是散发出了夺人的气魄。“不必说了,你的表情都表示出来了。”

他的态度似乎在强烈暗示,自己的作品中蕴含着普遍的美丽,任何一个有艺术感觉的人,都该欣赏得来,并为之沉醉。这种理直气壮的自恋却并不让含光讨厌,反而觉得他多了几分可爱,她笑道,“是,真是佳作,不过……这个人感觉不是很像我啊,穿的也不是我的衣服。”

除了一开始的那种迷惘以外,后来认真地看,的确不是很像,她的穿着也没这么古典,那种襦裙行动不便,在夏天会把人给热死的。

“嗯,画里的你和现实的你是有一定的区别,这里的模特只是个符号,冲突和融合才是主题。”许云深点头说。“另外我在画的时候也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你正面朝着我的时候,你是你,可当你背着我作画的时候,感觉上你好像又不是你——我不知道我说得明白不明白。”

这算什么?艺术家的敏锐?含光暗自心惊,收起了对许云深的最后一点小看:虽说慵懒随性,看似迷糊,但这男人真不愧是表哥的后代,听他意思,他是感觉到了肉体和灵魂之间的不谐?

“什么意思啊,我可不明白。”她想多套点话,便笑了起来,故作不解。

“一定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你在作画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好像是另一个人。”许云深也皱了皱眉头,似乎对自己的感觉有些迷惑。“和你这个年纪该给人的印象完全不符,不是说这是坏事,只是我的一种感觉吧。你应该是现代的,摩登的,甚至是略微西化的——你的穿着就比较西化,但是……嗯,但是你在作画时又是非常古典的,这种古典甚至超越了我们许家的教育,感觉还要更为……更为……”

他还在寻找词汇,可含光的冷汗都已经落了一脊背了,她忙笑着解释,“会不会是我从小接触古董,又有专心练习过书法的关系?”

“也许吧。”许云深看了她好几眼,又琢磨了一会,才点头笑道,“其实这也是你最有魅力、最富特色的一点。你不像是一般的女大学生,你的吸引力是比较复杂和多层次的——我估计你的追求者不会少吧?但他们却未必说得出被你吸引的原因。”

含光身边的狂蜂浪蝶虽然比不上石旻旻,但却一直要压过刘德瑜一些,其实说起来,刘德瑜长得不比她难看,家境又富贵,这一点不大合理。她一直觉得是因为她身世不好,所以别人没有‘齐大非偶’的顾虑,此时听许云深说得肯定,倒不禁笑道,“你是算命的呀?追我的人多不多你都知道。”

“我又没瞎眼,作为画家,本来对美就要比一般人更敏感。”许云深倒是理直气壮、自信满满,他上前几步,手指轻轻地在含光的脸颊上滑了一下,“当然,你的底子很好,又很年轻,本来就很吸引人了。但你的气质里还有一些更深层、更有矛盾、更引人注意的东西……总的说来,你是个冲突体,虽然年幼,但有时却给人以一种难以描述的时光苍老感,虽然优秀能干,但却又好像一直都处在迷惘之中——嗯,这种矛盾,的确很吸引人去探究……”

他的声音压低了,眼神也浓沉下来,“也让人很想去追寻和占有。”

含光完全为许云深气势所慑,虽然心里有个角落在拼命大喊:‘这个人可能是你的直系后代。’但依然无法作出反应,毕竟,许云深从刚才到现在,除了摸了她的脸颊一下以外,可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和表示。

“当然。”他又拧了含光的鼻子一下,语调转为轻快,还憋了点笑似的,“这只是你魅力的一个方面,年轻女孩子的美是无穷无尽的,有无数个侧面可以探究。所以往往画家最伟大的作品,都和年轻的女孩有一定关系。”

说着,便转身回去整理画笔,含光张了张口,又闭上,她清了清嗓子,忽然有种被耍的感觉,松了口气之余,也有点不甘心,可又不知道怎么说,憋了好一会才道,“哼!我……我去继续画画了!”

许云深噗地一声,终究笑了出来,他道,“含光,你没谈过几次恋爱是吧?”

“一直在读书,几乎没有谈过啊。”含光为了反驳他的‘迷惘说’,有点气哼哼地道,“虽然追我的人不少,可我也不是谁都能看得上的!”

许云深回头冲她一笑,弯了眼睛亮着白牙,“难得、难得,现在的男孩子,一代不如一代了,就是追个女孩子都没心得。”

含光看他神采奕奕,仿佛心有成算,只是不露出来,刻意逗她的样子,不由得心生戒备,后退了一步,眯眼道,“你——你的意思,是你自己经验丰富喽?”

许云深笑而不语,过了一会,见含光也不作画,而是不断看他,方才道,“好啦,安心画画吧你。和你开个玩笑的,那么认真干嘛。”

只是开玩笑吗?含光又松了一口气,回头想想,又有点恼:如果许云深对她没意思的话,刚才那不就是被调戏了吗?

还以为他是个平易近人的家伙呢,没想到,坏水暗藏,其实也就比于思平好点,真不知道留学期间谈过多少个女朋友,才谈出这么个高手风范。含光在心里对比了一下,不由恨恨地想:好歹还是刘景羽相对靠谱点,起码,不像这两个男人一样冒坏水儿!

她当日差不多也就把工笔画画完了,给许云深过了目,许云深对她的画技自然也有一番评点,不过他并未问画里女人是谁,想来也不是很关心,应允了得闲便揣摩着再画一副古典油画送给她,便约定了第二天一大早来接她,两人再一起去公司拍照云云。据他所说,每一幅画之间起码要休息七天以上,所以含光估计是要在若干天以后才能收到自己的工资了。

现在于思平回来,钱已经是无所谓的事了,含光做这份工一个是为了锻炼英语能力,还有一个就是想多摸摸古董,自然也不会去催问什么的,当晚于思平又发来骚扰短信,指导她使用器具,还吓唬她道,“现在你一个人住也少顾忌,等你舍友回来了,看你怎么办。”

含光无语得很,索性来了个一概不理,不过一个晚上都睡得不大安心,做了许多梦,又在梦里见到了许多原已忘记的人,第二天难免恹恹的,在车上又睡了一会,还是被许云深给叫醒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揉着眼睛下了车,还和许云深道,“许大哥你推我一下就好了嘛。”

许云深刚才是打开车门,弯腰下来叫她的,见自己绅士得让她不好意思了,便笑道,“我看你鼾打得很响亮,一时都不敢推你——”

两人已经十分熟稔,自然也就言笑无忌,含光白了他一眼,“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

说笑着进了门厅,元红已经等在一边了,含光觉得她今天的脸色特别难看,见到他们来了,也就是僵笑着招呼,“大少爷。”

居然完全对她置之不理,就领着许云深往前进了办公室。

含光不禁暗暗皱了皱眉头——门厅是玻璃幕墙,元红是可以看得到外头的,刚才许云深过去叫她的样子,落在她眼力——她不会是误会了什么吧??

相嫂子

?之前在给第一批古董拍照的时候,含光属于赤贫阶级,根本都没有余钱来买古董的,当然也只能过过眼瘾就算了。但今日不同,她的金主兼债务人回来了,那含光的心思自然又有所不同了。这种大批量委托出卖的古董文玩,开价都是比较合适的,如果有什么升值潜力较高的物件,她也可以买下牟利么。毕竟捡天漏这种事也不可能每时每刻都能发生,含光和许云深接触久了,自己没事上网站转转,又听李年等说起来,差不多一年内转手,能盈利上两成,已经算是买得很合适了。

当然,这个也是建立在保真的前提上的,古董文玩从没有保证百分之百是真货的道理,大拍卖场那是用自己的信誉担保,但即使如此,如果走眼了的话,理论上来说拍卖会方也无需负责。许云深的网站就更是早把风险自负的标语很清楚地打在了醒目的位置上。但这一点,含光对自己还是比较有信心的,你要说她知识广博,看到个物件就能说出来历,那这个是说大话了,但是两百年前的生活经历,以及本身就是跨时代存在的这个现实,也让她对真假的感觉比较敏锐。尤其是如果专注在明秦瓷器这两个大项里的话,只要是她生活年代前后的作品,真假那是一望即知。毕竟这年代的古董,在她那年代就是她家居用的物事。

在赚钱跟前,什么心理障碍都一边去吧,含光见拍照区已经整理好了一批古董,不由道,“数量不少啊,难道又是哪家破落户子弟来发卖家产了?”

“破落户也有破落户的圈子。”许云深也有点无奈,“这是上回那王家少爷的堂兄,不过他倒也不算纨绔,就是自小在海外长大,现在事业重心听说也在海外,这是要变卖古董来融资了。”

变卖古董换钱去挥霍和投资,这是两个概念,行为的意义立刻就不一样了。从这点来说,这一次的客户倒是深谙祖辈的用意,很多时候古董也就是一种投资,毕竟横跨两百年,金子都能贬值,但是古董一般来说却是很保值的。含光笑道,“看来第一批大货是做出口碑了,难道网站以后要专门转做掮客吗?这可是抢了潘家园的生意。”

在网站开设以前,要出这么大规模的货就只有上潘家园去讲价,被坑的可能性很大,这种抽佣制虽然也有风险,但起码现在因为是许云深和手下直接运作,而略微了解他的人应该都知道他的个性,所以短期内是不必担心此点的。圈子里一传,网站说不定还会顾客盈门呢,而有了稳定独家的货源,再过几年,网站做起来以后,如何盈利那就又不愁了。含光对许云深赚钱的能力也是挺感叹的,人家光画画应该就很能挣钱了,然后随便想个点子居然也可以就这么顺风顺水地往下做,都不必担心同行倾轧之类的问题,这大家族的小孩可真让人羡慕啊。

“难说的,如果这种生意一直都有的话,那肯定是要招专职的摄影师和文案了。”许云深看来对整件事已有些不耐烦,又问含光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愿意来做专职文案吗?”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哎呀,我好像还没给你开工资呢。”

含光只是默默地望了他一眼,元红在旁笑道,“大少爷不是说送李姑娘一幅画么?”

许云深便对含光说,“你放心,画还是要送你的,不过这不当工资了,就算咱们一幅换一幅吧。你这丫头也是的,都白干了这么久,难道不知道问一声工资的事么?”

他压根没搭理元红,只和含光说话,对方显然更是不快,只是勉强忍着。含光笑道,“那你现在想起来了,是否该多给我些,补偿我一下?”

许云深连声说,“应该的,你做的事比我当时想的要多不少呢。”

他随便就对元红说,“当时说好了是四千吧?给翻三倍,开一万二给她。”

这个大少爷,给钱也这么随意,那要是开学以后做的事情少了,又该怎么办,难道还是算一万二?含光有点窘,也等着元红抗议,不料元红看来虽然不大高兴,但却没和许云深顶嘴,而是顺从地往办公室去了。含光不免看了她几眼,不过她反正也不在乎这点小钱,便继续和许云深配合着拍照写标签。

这一次的藏品主要是各种玉石盆景,保存得也不错,看来这位王少爷的先祖当年就是玩这个大杂项的。当然因为用料名贵,开价也不可能便宜,王少爷每一件几乎都写了有底价,含光看了看,随便都是要几十万。她已决定放弃了:同类商品在市场上大量出现,一时间肯定是上不去价的,如果她身家不少,倒是可能买下来一件若干年后出手,现在想的是赚快钱,那这个投资就不太合适。

赚钱不赚钱,现在对她来说已没有太大所谓,没有机会,含光也不失落,反而能专心欣赏这些盆景的美丽之处,不过,因为盆景用料往往比较复杂,她还要做标注,工作进度的确不快。

许云深会做这个,对古董肯定也是喜欢的,含光动作虽然慢,他却也不着急,反而常常过来和她一道赏鉴盆景的做工等等,两人有说有笑,颇为愉快。不觉就到了午饭时分,许云深还主动说,“刚画完一幅,这几天不画了,不如下午再拍几盆,再耽搁下去,可能要等到你开学,那就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拍完了。”

又嘀咕说,“早知道应该多收一点佣金的,这可真费手脚。”

含光自然没有异议,许云深便道,“这附近也不知道哪里有好吃的外卖。”

以他的性格,不愿出去吃饭实在很正常,毕竟天气这么热,含光也不想冒着热气出去,她道,“这个应该问问就知道了。”

正和许云深讨论着时,元红又来请含光登记资料,以便发放工资,她随口问道,“今天不回去了?”

含光道,“嗯,不回去了,你知道这附近哪有好吃的外卖吗?”

元红没搭理这个话茬,随口含糊了几声,便过去和许云深说道,“大少爷,二少爷正在附近,他说了好几次,想和您一起吃个饭——”

许云深倒是无所谓,“那就来啊,正好我今天也在这,平时要遇到这小子也不容易。”

元红又高兴起来了,“那还不是您太少回家里了,上回老爷还说,您要能主动回家一趟,天都要裂了。”

含光听着元红说话,也知道以元红对她的看法,这顿饭肯定是不愿意带她去吃的,当然她也无意蹭这么一顿饭,现在反正许云深不和她一起吃了,那么午饭随便吃个外卖也好,又不必去吃太好的。写完资料,拿来交还给元红,她便准备走了。

结果元红还很诧异,“李姑娘去哪里?”

“去位置上啊,”含光在这里也是有一台电脑的。“吃过饭刚好做点事情。”

“不一起吃饭吗?”元红更吃惊了,“怎么这么见外。”

她的吃惊是发自内心的那种,倒不像是故意做作,许云深听到了也走来说,“你瞎客气什么?”

含光就是再真诚地不愿去吃,也挡不住两个人轮流上阵劝说,不一会就举手投降了,那边元红自然是联系好了餐馆什么的,她自己开了车来,也不必蹭许云深的车了,三人分了两辆车,往附近的会所开去。这里都是小别墅,自然也有一些服侍有钱人家的酒楼。

既然是要和他弟弟吃饭,许云深也不是那等不通人情世故的人,一路就和含光介绍他弟弟,他们家兄弟有三人,小弟还小,居然还在上初中,二弟也就比许云深小个一岁左右,是家里的顶梁柱,听许云深说,家人看穿他的本色以后,便开始全力培养二弟。如今二少爷许云丹已是家里的话事人了,他父亲身子不好,母亲又宠爱儿子们,说话没什么权威,所以现在家里事都是许云丹做主,元红势必称二少爷,也是事出有因。

听着就是她那个时代很典型的继承人,古代人均寿命短,不少人二三十岁就是一家之主。含光对这种人没什么兴趣,哦了一声也不细问,许云深却好像有点不服气,又夸耀了自己弟弟几句——总之,许云丹的人设基本就抄袭了各大偶像剧乃至言情小说的男主角就对了。

含光听得兴趣缺缺,又不好太打击许云深,只好听他夸着,又由衷道,“你们兄弟俩的感情真是好。”

桂思阳和桂思燕之间年纪相差比较大,还好说,刘景羽和几个堂兄弟之间其实也存在竞争关系,虽然没到那种戏剧化的反目成仇地步,但看得出来,彼此间在亲情以外,多少都有些保留。

许云深嘿笑起来,“如果他不能继承家业,那这苦差事岂非要落到我头上来?你说我和他感情不好,谁好?不过,我爱他比他爱我多,他老想栽培我成才,自己好脱身出去,我却不会如他的愿望,所以他有时候特别恨我。”

含光又被他逗笑,说话间,几人已到了会所内,她和许云深、元红一道谈笑着进了长廊,元红冲远处笑着招呼,“二少爷——”

含光循声望了过去,只见一人背光站着,身量高大——

这也就是她得到的全部信息了,人都没看清楚呢,她眼前一黑,已是人事不知。?

红颜祸水

?含光自穿越以来,虽然有过晕眩,但好像还没有真因为离魂而晕厥过去。反正这一次的离魂极为严重,她清醒过来时,人已经到了病房里,只是却还未归体,反而像是当时偶然回归前世一样,如一抹孤魂,立在病房角落里,看着众人围住肉身,自己却是立在角落,压根没人关注,也无力有什么动作。

她忽然晕倒,这事肯定非同小可,除了许云深和许云丹以外,还有刘景羽、桂思阳也站在病房里。

她醒来时,许云深正询问桂思阳,“她老师师母还没回来吗?”

桂思阳和她也有十几日没见了,此时面色沉凝,缓缓摇头道,“还没,不过我已经联系了她的另外一名长辈。”

刘景羽神色一动,“是——于先生?你有他的号码?”

“也算是熟识。”桂思阳坦然道,“他现在应该人在北京,可以过来照看的。”

刚穿越的时候,觉得孤女无牵无挂也挺好的,现在倒觉得有点凄凉,要是于思平不在,含光都不知道他们该找谁去,这四个大男人围在她病床边上,倒让她觉得有点好笑。

桂思阳和她熟识多年,一直都算是不远不近的朋友,现在虽然也挺担心,但却并不着急。刘景羽关心内敛,神色隐含忧虑,如果是外人的话,多数从他神色上也看不出什么,大概商海中人城府都是如此,反倒是许云深最是担忧了,接连唉声叹气,至于许云丹,他连一句话都没和她说过,此时神色淡然,也没有什么虚情假意的担心。

“这位于先生是?”他还恰到好处地问了一句,“我还想着,是否要联系这个李姑娘出身的慈幼局呢。”

“这……慈幼局可能也该联系一下吧。”桂思阳犹豫了一下,道,“我继母也时常问起她来的,毕竟是这么优秀的子弟。”

刘景羽在旁对许云丹道,“思阳是桂家第十九房……”

三言两语交代了桂思阳的来历,又道,“至于这于先生……他身份别有玄机,应该是鲁国来人,这名字是个化名。”

许云丹望了许云深一眼,颔首并不说话,许云深对此根本毫不理会,弯腰看了看肉身,又唉声叹气起来,“怎么会忽然这样,她也没和我说她有什么疾病啊。”

这时正好元红进来,闻言便道,“早知道如此,便不安排她跟随大少爷奔波了,唉,也是这小姑娘不早说,倒搞成今天这样了。”

她应该是出去办庶务了,回来又带了新消息,“几项检查结果都出来了,像是没什么大毛病,医生说可能是早饭没吃,有些低血压,又轻微中暑导致的结果。”

众人面色都是一松,刘景羽便对元红道,“花了多少,你和我秘书报账。”

许云丹又看了刘景羽一眼,似乎若有所思,许云深对此毫无留意,而是摇头道,“她是我员工,一起吃饭时出事,多少算工伤吧,元红,这个走公司账单吧。”

桂思阳左右看了看,欲言又止,又露出一点微笑。仿佛做壁上观极为有趣,将三人的心思都掌握得很透彻。他是万万没想到,含光现在就站在角落里,看得比他更透彻几分。

虽然是第一次见许云丹的面,但从石旻旻身上,她也发现一个道理:凡是转世,大概和前世的性格都差不多的,顶多前世你没看到这一面,这一世显示出来了而已。石旻旻这一世在外人看来,也是娇憨可爱、略无心机,错非密友,谁知道她心里其实是这么女王的?只能说含光前世和她做姐妹的时候,还不如今世做朋友这么了解她——细想一下,前世好像更可悲了几分。

不过,前世两人嫡庶有别,而且她性格跋扈,母亲又是那样的人品。石旻旻只要不是傻的,也知道把机心深藏,但她和表哥,两人性情投合、兄妹情深,虽然长大后见面不多,但也有鱼雁往返,后来定亲、成亲,交集就更多了,含光对他的性子是极为熟悉的,她现在一眼就看出来了:表哥正在漫不经心地套着她的底细呢,而且他做这事,肯定是为了许云深。

含光就纳闷在这点了,许云深和她相处了一个月,要有什么想法,估计早就付诸行动了呀。而且他多大的人了,这么放荡不羁的艺术家性格,交个女友又怎么了?至于才有点动静就要出来把关吗?这又不是头回上花轿的黄花大闺女,一辈子栽了就是栽了。

至于许云深、刘景羽的表现,她也都尽收眼底,只是虽然和他们也比较熟悉,但却不如对表哥这般亲厚了解。含光起码是看不出许云深到底对她如何,然后刘景羽和他对彼此的心思是否都有了解。

才见表哥,她现在心里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想想也就丢在脑后了,至于看热闹的桂思阳,这个也算是人之常情,她也没责怪他的意思——她现在就是在想,自己对表哥的反应怎么这么大,还有她现在不能动,是不是因为他在屋子里,所以她还在受他的排斥?

正思忖间,许云深又对许云丹说,“这里有我们三个就够了——对了,景羽你也回吧,不是大问题的话,这里应该有我和元红就够了。”

许云丹默不作声,只看了看刘景羽,刘景羽说,“我要这就回去,被德瑜知道非得骂死我不可,下午事也不多,还是留下好了。”

他又对桂思阳说,“说真的你要是有事,也就先走了。德瑜问起来,这里有我的。”

桂思阳也不走,“没事,我在这里等于叔叔来好了,下午我也没什么要事。”

含光深刻怀疑他留下来其实是为了看好戏,但又不好说什么,只是苦于不能发声动弹,正郁闷的时候,桂思阳接了一通电话,便出去了,不久领了于思平进来,大家自然又是一番介绍和寒暄。

于思平进来以后,神色便比较奥妙,看了许云丹好几眼,好像是要笑又忍住了,他和许云深、许云丹兄弟说了几句话,许云丹明里暗里有点想套他的来历,但于思平何许人也,几句话就应付了过去,他问了问含光晕倒的始末,便点头道,“应该是低血压的问题,她以前好像也和我提过这个毛病,如果不吃早饭便会有点不舒服,没想到今天一偷懒,果然出问题了。”

说着,仿佛是无意一般,往含光的方向看了一眼——含光猛然一震,她刚才都做惯了孤魂,完全没想到于思平好像能感觉得到她站在这边。

怎么说也是经过几番生死,又有不少玄幻经历,对自己的困窘,她既然没办法,也就不会太烦恼,现在发觉于思平找到自己,含光心里欢喜起来,才知道原来刚才她是十分担忧的。她想要和于思平交流一下,但是又觉得他看不到——他像是能感觉得到,而不是看到她的所在。

不过,他来了,那一切就没问题了,虽然不知道这理论有何依据,不过含光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心里一下就安稳得多了:以于思平的脑子,他又知道她的老毛病,而且看起来完全是认出许云丹了,那接下来该干嘛,相信他也能推理得到。

果然,几人闲聊了几句,刘景羽算是半遮半露地交代了含光和于思平的关系,许云丹看着病床的眼神又自不同,许云深倒是不在乎,对于思平的来历更无只言片语询问,他在含光床头坐了一会,唉声叹气地道,“怎么还没醒来。”

于思平说道,“我看她脸上好像有汗,不如让个护士给她擦擦身子,说不定一刺激就醒了。”

众人不疑有他,便找了护士来吩咐,又纷纷出门避让,出去时候,桂思阳还和于思平热切攀谈,结交之意一望即知。

等许云丹一走以后,含光就觉得自己的灵体松动得多了,见到这些年来寄宿其中的肉身,她心里一阵迷糊,天旋地转之间,便回到了躯壳里,低吟一声,慢慢地睁开了眼。

她醒来以后,众人自然又进来探望,不过这回许云丹进来,她因为有准备的关系,倒没什么反应了。只是还有些虚软无力,随便说了几句话,便靠在床边合眼休息。

她手上还挂着水,一时半会也无法出院,于思平见此便道,“没事,我留下陪她好了,你们先去吧。药费也不必结,由我来好了,没有我在这里,还要你们小辈结的道理。”

一句话占了所有人的便宜,偏偏辈分的确如此,又错不了。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结果没一个走的,连许云丹都托词留了下来,还在和于思平攀谈。

表哥前世,做事就是十分谨慎,不论他是为了如何要来摸她的底,既然开始了,现在看到于思平,只会更生疑。说不定连刘景羽都一并起疑了起来,含光只是不知道许云丹的思路而已,对他选择留下倒不诧异。不过她现在很想和于思平单独谈话,等一瓶水挂完了,便道,“我没事可以回家了。”

众人犹让她再观察一番,含光无奈,只好说明白了,“我饿……”

桂思阳哈哈大笑,这下是真的放心告辞了,他也很有眼色,虽然想和于思平结交,但看了气氛不大合适,就不再多逗留。

许云深还要送她去吃饭,刘景羽看起来也大有继续关照的样子,于思平悠然道,“没事,还是我送她吧。”

这两人看了对方一眼,都没反对,许云丹眼神闪闪,先看于思平,又看了含光好几眼,皱起眉若有所思,当然他更不会反对了。含光遂顺利和于思平一道逃离了医院。

于思平才上了车,也不急着发动,先是伏在方向盘上闷笑了一会,含光皱眉道,“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