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有点选择障碍症的人来说,此事是很难下决定的,她都到餐馆门口了还没有个定论,再加上头天晚上贪看小说有些晚睡,含光精神很有几分恍惚,走进餐馆直接示意侍者带位,见她不动,还有些疑惑,直到回过神来,才忽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这实在也不能怪她,在这里用的都是法文名字——上法语课的时候老师给起的,法国人不认英文名。和朋友打电话的时候也不会特意叫对方的名字,含光已经有很久很久没听过自己的汉语名了,听见熟悉的声音,她实在是货真价实地吃了一惊,左右望了几眼,才看到临着海边有个人正在叫她。

“许大哥?”含光都快吓呆了——这也太巧了吧?

思及自己告知过许多人他们在南特,一瞬间她都以为许云深是来找她的,不过旋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许云深这几年都在国外,和国内的联系当然渐渐稀薄,她又因为他和于思平是好友,换了电子邮件以后也没有特意告知他,只是设定了一下他的来信会自动转发到新邮箱而已,不过这一年多来许云深也没有找她,两人基本就等于是失联了。

到底是好友,虽然有日子没见,但却不觉得生疏,只有久旅逢故知的喜悦,含光跑过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许云深看来也很吃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含光才想问呢,“你一个人来吃饭?”

这就是特权阶级的好处了,虽然是一个人过来,但许云深就不用拼桌,而且看起来也没提前预约,“我昨天才到的,今天忽然想吃这家馆子就来了,你事先不知道我会来这里?”

两人一交流,含光才知道原来许云深几年也来过这里度假,觉得南特颇为怡人,便购置了一间小酒庄,打算以后常来居住。当然酒庄附带的葡萄园什么的也一并买了下来,所以有些改建功夫要做,经过几年的缓慢修筑,这里已经可以入住了,他反正也不必回家过年的,正好就来这里视察一下成果,顺便在南特过年了。

以两人的交情,见了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其实若非两人都是各有各忙,许云深常年在国外,含光又不走古董线了,也不会渐渐疏于联系。现在坐下来谈天,却是越谈越投机,含光听说许云深在酒庄里收藏了许多画作,也是双眼发亮,又遗憾道,“可惜我票都买好了,下午就去巴黎,不然一定要去参观一下。”

“别去不就是了。”许云深干脆地说,“你今年又不回去,难道还在旅途中过年?怎么说也在南特陪我到年后吧。”

含光其实也有此意,但是又怕许云深不方便,现在也就不再矫情,干脆地答应了下来,许云深又介绍她,“菜单上的菜品虽然也不错,但是我个人觉得最好吃的还是……”

有个伴,便觉得以前的孤单,连吃饭都没人聊天,只能默默饮食,含光和许云深天南海北地聊了一顿饭,才知道许云深这几年多数都在国外——和她想得一样,就是为了躲避长辈们的逼婚,顺带着也表明自己无意接手家业的态度。

“难怪云丹这几年来越来越忙,提到你这个哥哥口气也都不是很好。”含光也是笑个不停,“他一直想要做电子商务,可是又一直在做军工,估计心里也不得劲呢。”

许云深哈哈一笑,“他也可以学我逃家啊,这种事嘛,放不下的人先输的。”

这理直气壮的无赖,又逗得她忍俊不禁,许云深看了她一眼,也呷了一口酒,方才问道,“那你呢?出来欧洲是做什么?我听说你连悠游都退出来了……和思平也是真的分手了?”

即使早有准备被问到这个问题,含光心里也不由得一震:看来,许云深也是知道国内的变化的,包括她那所谓的身世……

望着他真诚而关心的脸,她忽然感到了强烈的愧疚和厌倦:从穿越以来,她一直都遇到很好的人,对她完全说得过去,但她却一直都在欺骗他们,这其中固然有很好的理由,但却也不能抹杀欺骗的本质。

都已经下定决心要换个活法了……是不是也真的该把自己的态度改掉,不是挑选出有保留的真相,而是完全对许云深坦诚以待呢??

马脚

?其实若非是许云深,含光也不会想这个问题,虽然和他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但她对他的信任种类,和对韦凤飞的并不一样,也许权寅会更靠近许云深给他的印象,这两人也的确都是家族事业的叛逆者,但不论如何,许云深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更彻底,她可以确保告诉他所有真相以后许云深也不会拿这件事去对付于思平,不像是权寅,一旦知道于思平真实身份,也许会对他丧失同族的维护心理,也不像是韦凤飞……反正她知道这件事后即使不会对她不利也会对于思平不利,这是可以肯定的事。

但告诉他以后会不会被他接纳,还是难说的事,若是许云深将此事四处传扬,她又该怎么在朋友圈里寻找自己的定位?这一瞬间,许多问题都飞过了含光脑海——她发现要去信任一个人,的确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才一直都觉得很孤独,不论是现代的朋友还是古代的于思平,都难以让她完全信任。曾经也许于思平是拥有这份信任的,不过他自己把它给玩丢了,现在她真的很难去信任一个人,信任到愿意把这最大的软肋交出去的程度。

然而,如果不做出改变,她还能去爱人吗?如果她一直都隐瞒着这份最大的秘密,带着她的爱人活在谎言里,绞尽脑汁地解释着她和于思平的关系,受着秘密暴露的威胁,如果于思平再出现的话,她该怎么反抗他?只要他威胁自己会说出一切,含光顿时就会失掉所有反抗的能力……如果她在这条老路上走下去,那么她就一直都是以前的自己。

也许这样很傻吧,含光想,我到底知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是不是又在闯下另一个祸?说不定我会失掉我的财富和地位,失掉我所有的朋友。

但我的确要做出改变,如果我的朋友因此决定收回友谊,那也没什么好后悔的,毕竟是我隐瞒在先。

她轻轻地说,“这就是个很长的故事了,等我们到酒庄以后,我再说给你听。”

#

许云深的酒庄的确并不大,而且看得出是花了心思改建的,和孤独堡垒比,这里更有家的感觉——简单的二层建筑独立在葡萄园边界,厂房和库房在另外一边,葡萄园里有黄土路可以开着拖拉机来回运货,至于许云深自己,在当地开的是一辆很朴素平民的莲花牌轿车,一点也没有豪富人家的做派。

虽然是两层的住房,不过卧室并不多,相反却有专门的超大画室,地下室里当然藏了许多酒,书房里悬挂的除了许云深自己的作品以外,还有许多名画家不那么出名的作品,如今含光已经可以就这个话题和许云深聊上好久了,到了傍晚,许云深又带她到葡萄园里转悠,顺带参观了一下厂房,给她看了现在正在窖藏中的葡萄酒。

“现在其实没什么活,到葡萄收成的时候,会有很多雇工过来帮忙。”他介绍道,“不过我都交给保尔来管。”

比起在孤独堡垒中还是有所进步的,许云深没有专门养一堆人来照料他的房子,他在这里的时候,一个钟点管家会来打扫卫生顺便做饭。不在的时候就是保尔时不时过来看看,他们回到屋子以后还要热一下管家留下的餐点,吃完饭,含光甚至需要和许云深分工洗碗。

收拾好一切家务,洗漱过了,许云深已经倒好了红酒在客厅等她,一副准备促膝长谈的样子,含光看了倒是压力很大,“这是什么,酒后吐真言吗?”

“难得你要把你神秘的面纱揭开,我哪能不趁热打铁?”许云深虽然是半开玩笑,但也看得出来眼底的确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含光在他对面坐下了,端起红酒杯抿了一口,也是在调整自己的状态,“你先说你对这个神秘面纱知道多少吧?”

“我大概知道你是鲁国那边一个名门的私生女,思平其实也不是你有血缘关系的叔叔,你们在交往然后又分手,然后思平就不见了。”许云深回答道,“多余的没有问,凤飞也没有说。”

“嗯……这个名门其实你应该也很熟悉的。”含光决定由浅到深,她先把自己的浅层身世告诉了许云深,果然令到他大为吃惊震撼。

“这么说,思平来找你从一开始就是你母亲的意思喽?”等含光把故事说完了,他方才皱眉沉思道,“难怪他总是不说自己在鲁国的真实身份,作风如此低调神秘……”

于思平想出的这套说法实在是太好用了,好用到要走出其的保护实在是需要一点勇气,含光轻咳了一声,续道,“其实也不是……唉,我先问你,你有没有觉得我身上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有。”许云深也不讳言,“不过现在都是有解释了,难怪啊,你毕竟是藩王之后——”

“喂,别告诉我你相信气质也会遗传。”含光啼笑皆非,“如果太子随便丢去个慈幼局也能长成皇帝,那天下就没有覆灭的王朝了。我受到的一直都是最纯粹的孤儿教育,没有一点小灶,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特殊之处,我是不可能变成现在这样的。”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看似没有什么逻辑,许云深不禁露出迷糊之色,含光又咳嗽了一声,“你想想,我在古董交易上是不是特别有天赋,几次捡漏,都捡得特别有传奇性的那种,甚至是和你的交流中,我相信我随口说的一些知识,也不是我一个孤儿能随便接触的到的吧。”

“不都说是因为你有个好师公……”许云深看来渐渐有些懂了,他目注含光,试探地说,“你是说,这些不是因为你的身世,而是因为你的——特殊之处?”

“嗯。”含光点了点头,她抛下炸弹,“之所以我能捡漏,其实是因为……那些东西本来就是我的,或者说,属于以前的我。”

许云深看来完全迷惑了,他想了很久,才慢慢地说,“你是说……你拥有前世记忆?”

其实到这一步她完全可以承认下来了,不过都做了初一,为什么不做十五?含光坦白道,“与其说是拥有前世记忆,倒不如说是借尸还魂吧。”

即使是许云深,也要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俊秀的脸庞上布满了古怪之色,只是讶异、震惊、不信等等情绪,却要比含光所想少得多了,含光看了反而很吃惊,见许云深不说话,她主动开口,“你好像不是很吃惊啊?”

“嗯……因为……”许云深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又看了含光几眼,“因为我……私下也有怀疑过。”

“啊?”含光这回是反过来被惊呆了,“你怀疑我借尸还魂?”

“你的经历已经超出正常人能解释的范畴了。”许云深又吐了口气,反而是恢复正常,“别人可能以为你有个好师公什么的,或者你有个好师父……不过我和你师公是亲戚呀,和他聊起你的时候,他说他和你其实不太熟悉,当时我就有些怀疑了。你的国画水平远远超过你应有的程度,而且技法也多数都透了数百年前的痕迹,整个光影透视完全不是现在的流派。如果不是我看着你画出来的,这幅画简直就像是两百年前的一幅古画……只除了没有做旧以外。这件事让我非常费解,足足有几个月都没想通。”

……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在一幅画上露出了马脚啊!含光都无语了,本来以为是她的倾诉大会,现在却换做她来听许云深的演讲。“……还有呢?”

“起了疑心以后,很多事就相当明显了。我们一起做古董的那段时间,我感觉的出来,你最擅长的就是昭明承平年间的古董鉴别,真假一望即知,谈起来也是头头是道,而且,口吻并不是那种谈论古董的口吻,反而像是……对日常用具的点评。”许云深一边说一边想,“为什么都是两百年呢?还有你出手的几件古董也都是两百年前的年份……你和这个年代的联系,似乎是相当紧密。”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在开特展的时候,家里对先人遗泽有过一次整理,还是云丹说的,说我们许家先祖的一副喜容图,和你的那副国画像好像有些神似,我当时在国外,好奇让他拍来给我看——你别说,虽然因为笔法和年代不同,不能说是完全一样,但容貌相似度绝对在九成以上。”

含光听到这里,已经呆了,许云深却还没说完。“让我的怀疑彻底成型的,是我家的一起失窃事件——”

含光顿时露出心虚之色,许云深笑笑地看了她一眼,续道,“反正我发现的时候也很纳闷,在生日前我还过去搬过画材,生日以后再去放东西的时候,储藏室里就不见了一个箱子,那里放的都是先祖的一些杂物。我把前后的匣子都打开来看了,你道如何?几乎全是昭明承平年间,那时的平国公世子和平国公夫人的通信……”

这么多线索放在一起,许云深要还联想不到什么,那就是傻子了,不过她没想到他思路居然这么广,会想到灵异事件上去。当然,这让她的解说工作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那时候只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荒谬,但是除了这个念头以外又没有别的解释了。不久以后,你的身世出现疑云,我倒也跟着转了思路,以为这是你的身世给你带来的一些积攒……不过,这并不能解释所有疑点,思来想去,倒觉得你可能是带了前生宿慧投胎,”许云深结束了自己的阐述,“现在你一说借尸还魂,我……嗯,这也挺合理的。”

含光把下巴合回来,又积攒了一下气势,才弱弱地说,“那你是不是也猜出来我前世的身份了?”

“画都画了……还能想不通吗?”许云深有些防备地看了含光一眼,“不过我是不会叫你祖母的,你我之间已经出了五服,可以不算是亲戚了!”

这句话,他说得是铿锵有力,显然是积攒了好久,一遇到机会,赶紧喷薄而出,免得被含光占了便宜去……

含光的嘴巴又开合了许久,才是虚弱地嗫嚅同意,“嗯嗯……别……不用叫祖母……”?

祖母

?本来以为的艰险对峙,因为自己无意间流露出来的蛛丝马迹,到最后完全没有发生,含光心里倒是挺有落差的,关键是她没想到许云深居然也可以如此缜密,还以为他就是个没心没肺的艺术家性子,所以终究是疏忽了。——只是,她疏忽可以,现在想想,于思平不该疏忽啊……

“等等,”她忽然问道,“你说不见了一个箱子?”

“嗯,是啊,当然后来是在地上找见了,不过一看就知道被强行打开过……怎么了?”许云深有些莫名其妙。

如果她的记忆没出错的话,走的时候于思平是把箱子复位的了,不然,她肯定得提醒一句……可话又说回来了,她依稀记得当时自己是先走了几步的,难道就是在那短短的时间里,于思平又把箱子搬到了地上,以便提醒许云深注意到不对?

含光有丝费解地皱起了眉头,想了下前因后果,一个想法倒是慢慢地浮现了上来,她问道,“嗯……我问你件事,许……”

本来要叫许大哥的,但现在这称呼就叫不出口了,许云深说,“你叫我云深就好了。”

“……云深,”含光也改了口,“你在不知道这些事之前,是不是对我有点好感……男女之间的那种?”

一瞬间的感觉,其实也未必需要否认,有好感到展开行动毕竟是两码事,许云深犹豫了一下,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有一些,不过当然……猜测出来以后就……”

嗯,这种事,有些人会在意,有些人不在意,其实也都是人之常情,没有个标准的答案,含光听了也没失落什么的,毕竟她刚走出一段感情,而且……许云深不知道的时候还好,现在他也知道了,其实她心里也是有一点点在意的。

“那看来就是他故意的了。”她低声说道,心里一片森凉:想来自己露出的这些破绽,都落入了于思平眼底,只是他并没有点醒她小心,反而是利用此点来打消许云深对她的好感,而她自己根本无知无觉……她和于思平果然不是一路人,被他算死了,她都一无所知。

“那你是不是和于思平说过对我的怀疑?”她进一步确认。

许云深双眼闪闪,显然也明白了几分,他点了点头,“闲聊中是透露过一点,我还半开玩笑地和他说过那幅画的事,想要试探一下……怎么,难道……他是有意让我发现的?”

“应该是吧,为的是什么你也明白了,那天我们不是玩了真心话大冒险吗?这应该是一个诱因。”含光说,“不过这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哎,你听我这么说,应该也明白了吧,他是知道我的来历的。”

“嗯。”许云深点了点头,面露深思之色,“不过我从他身上并未感觉出什么不对,他看起来真的很象是鲁国那边的世家公子,我从未想过他可能也是……借尸还魂。”

“他不是借尸还魂,他是整个人过来的,”含光说,“哎,不过你看上去真的没什么障碍啊,知道我是借尸还魂的,你都不害怕吗?也不觉得生疏?”

“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了,这些年来我们交往得好好的,你也没对我不利啊。”许云深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再说,血缘上讲,你还是我的曾曾曾曾奶奶,虎毒不食子,我怕你干嘛?”

“别提曾奶奶好不好?”含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忙叫道,“我们还是继续做朋友吧,你这么叫我,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许云深举手示意赞成,含光想想,他之前那么怀疑的时候,也没对她做什么事。这个人一心画画,也没什么野心……其实就是有野心也没法拿这件事来利用她什么,便又说,“反正……我和他在穿越过来之前就勉强算是认识,只是我死得早,十八岁就去世了,借尸还魂过来的时候这边才十岁,他是二十岁过来的,所以年龄有些差距,不过之间他又离开了几年,所以年龄差距也在缩小……反正这里面的事很复杂。”

除了于思平的营生以外,她基本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给许云深了,包括她生母的身份,以及含光的身体是如何在那个神秘敌人的第一次迫害中死亡的,于思平又是如何在机缘巧合下发现她的身世并且利用信息差多方牟利,只是掩盖了于思平盈利的方式而已。

这么错综复杂的故事,足足说了半个晚上有多,含光连自己和于思平的恋情缘起到结束,这其中的始末都没瞒着许云深,当着一切说完的时候,她由衷地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这世上终于有第二个人知道她的秘密,而又有第一个朋友,完完整整地知道她的恋情了。

“这些就是全部了。”她说,“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回来了没有……反正我不想回秦国去,也不想和生母那边的烂事扯上关系,我就想过我想要的生活,目前为止这想要的生活就是环游世界,读些书,见识一些美景……就是这样。”

许云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的语气很由衷,“这是我听过最曲折离奇的故事……你能从他手中逃脱出来,也算是有决断的了。”

含光扬了扬眉,“我还以为你们俩是至交好友呢,怎么你一点也不帮着他说话?”

“现在我也还是把他当朋友看啊。”许云深说,从他自然的语气里,含光知道他的确是不在乎于思平的来历身世。“但你是我的亲人,亲疏有别么……而且客观地说,他的人格的确有一定的缺陷,你们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爱情,倒不如说是单向而扭曲的情感勒索吧。”

含光还没来得及为‘亲人认证’而感动呢,许云深就直直地戳到了她的痛点上,她呆了半天,才叹了口气,“可能是吧……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明知道他不是良配,却……还是纠缠了这么久,才窝囊地逃出来?”

“如果从心理学的角度看待的话,你虽然事业有成,看似是人生赢家,但其实一直处于心理孤岛,背负着一个很重要的秘密。在这种重压下,本来就容易被人摆布,更别说摆布你的人还是如此精明厉害的人物,感觉他还挺精通心理操纵的。”许云深很自然地说,“我没觉得你有多笨,反倒觉得你很幸运,他的第一目标并不是你,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想要把你绑住的话,现在你对他的依赖只会更重,说不定都不能自己走出来。”

含光完全有被安慰到,实际上,她都有点想哭了,这番话只有完全了解始末的许云深说出来才能让她信服,若是对别人,根本连内情都无法诉说,又让别人该怎么安慰她好?怎么安慰都是隔靴搔痒,没有太大的效用。被许云深这一说,她才知道自己一直对于这段感情中的弱势地位耿耿于怀,到刚才都没放开来。

“好吧,你这样说,我倒是觉得自己挺厉害的。”她勉强笑着开了个玩笑,“反正……我现在也不想再见到他了,不是说他不好,也许到后期他也对我产生了一些真感情,但我就是不想再过那种生活了。”

她不需要解释那种生活是哪种生活,因为许云深也是那种生活的背弃者,那种生活中的种种酸甜苦辣,他和她了解得势必差得不多,否则,他也不会放着秦国不能回,把自己关在‘孤独堡垒’里,从本质上而言,他们都是自己阶层的背叛者……虽然有朋友,但却始终都有些孤独。

可惜啊……含光半真半假地想,他们偏偏是亲人,而且是直系的那种,不然,其实许云深会是她最理想的对象,他们两人连人生志向都差不多一样……

“你像我。”含光忽然有感而发。“说不定历代儿孙里,你的性格就是得了我的隔代遗传——”

许云深顿时做呕吐状,“你这样下去,我们该如何做朋友?”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哈哈大笑,含光搓着手臂说,“哎,说起来你还亲过我呢——”

刚才沉重的气氛,在一番说笑中已经悄然消失,许云深为她加了酒,随意地说,“虽然说是当朋友处……不过,即使情况再诡异,你也是许家的人,我就把你当成自己人看待了,以后,咱们就是当朋友处的家人了吧。”

……家人吗?这字眼真的……有点陌生啊。她真的没想过,这世上还会有家人存在……虽然,许云深的住处并不能算是一个家,不过,这种感觉真的……挺好的啊……

含光玩味着家人这个词,努力抑制着自己的鼻酸——如果哭出来的话,感觉有点太可怜了。

在这个世界里,她也有家人了啊,会无条件站在她这边,不求回报地对她好的家人……

“所以,”许云深又继续说,打破了忽然有些粘稠的沉默,“你现在打算环游世界的话,OK的,不过什么时候累了呢,不论是孤独堡垒还是酒庄,都是随时对你敞开大门,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想要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

含光呵道,“哎……我还有家了。”

她是说笑,但许云深却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嗯,从今以后,你就有家了。”?

亲,去鲁国吗?

?可能的确是血缘作祟吧,含光和许云深虽然是新认的亲戚,但彼此间还真没有什么尴尬和生疏,倒像是终于找到了合适自己的定位,比起之前不尴不尬,总是有些嫌疑的朋友来说,现在的关系,显然更让他们都觉得很舒服。尤其是含光,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和许云深在一起的时候,她感受到的压力要比和前世那些亲人在一起时更小,更舒服。也许,是因为她在前世家人跟前,总是能感觉到形形色色的压力,而许云深却和她是一类人,他对她没有什么要求和期望,自然也就不会给她带来什么压力,她也并不需要担心自己会让许云深失望,她的不优秀会让他看不起——他就不是这样有魄力的性格。

之前一个人住了大半年,现在有了个伴,含光倒是不急着走了,之前她不愿和人结伴而行,或是透露自己的居住地点,是因为担心于思平回来以后找上朋友们套话,但现在一个是于思平鸿飞冥冥,根本不知去了何处,另一个是许云深也完全了解内情,势必不会无意间出卖她,可以说虽然他在辈分上是她的N代孙,但现在却是倒转过来,多少有点她的保护者的态度。

冬天的伦敦潮湿多雨,并不舒服,南特的气候就要温和一些,含光对外声称是许云深的妹妹,也没人有什么怀疑。她在南特大学里修读了个旁听课程,学的是法国文学,许云深平时不是闲逛,就是关在画室中作画,像他这样不缺钱的艺术家,如果还有点避世倾向,不愿意出席公开活动的话,实际上日子是可以过得非常逍遥的。

除了修读法国文学以外,含光还做了一件事,就是在许云深的安排下去学了驾驶,还好她的法语水平已经足以应付考试,不然,只怕还要到伦敦去考驾照。——这也是现实的需求,酒庄距离南特市区肯定不近,虽然含光课程很轻,每天通勤没什么不方便的,但比起每日都要安排一辆车接送,许云深显然认为还不如她自己学车来得好。

之前其实她也不是没有动过这份念头,只是一个是因为当时忙,还有一个是于思平对她学车是不以为然的,他觉得她性子鲁莽,说穿了就是没资格开车,否则只怕会害人害己,而且含光多少也感觉得出来,于思平在这方面的思想还是有些老派的,把她当成他的人以后,去哪里他都自然会为她安排好,却不喜欢她有自主移动的能力。这种控制欲其实也是让含光觉得不舒服的很大一部分原因。

现在有了时间,而且也完全可以自主了,虽然有高中时那次车祸的阴影,不过含光也不想变成别人的累赘,她还是去上了课,并且跟着教练开始练车。——这个其实也不是什么问题,葡萄园有许多空地可以让许云深教她开车。

很快就到了秦国新年,因为含光考试时间还没到的关系,许云深就没回孤独堡垒过年,而是在南特酒庄住了下来。“这里比较有家的感觉。”

虽然酒庄的房子也很大,但和孤独堡垒比起来,却几乎可以算是个温馨的小窝了。含光也比较有兴致布置屋舍,这个家有了女人的审美,顿时就温馨了起来,毕竟许云深那样的性格,是不会操心到给自己的屋子添什么抱枕啊、小装饰品啊什么的,能让他自己做主,基本都是后现代极简风格,就取方便两个字。

虽然关系缓和也有些年了,但秦国人看重新年,到了年前纷纷都回家过年,许云深也给手下的雇员们放了假,只是留了钟点管家来做饭,含光兴致勃勃地下厨做了个红烧肉,许云深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两个人只好热了管家昨天留下的午饭,坐在电视前看着春节联欢晚会的转播。

“节后你的驾照考下来以后,还打算在南特呆吗?”许云深一边吃一边就问含光。

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春节期间关心这个也十分正常,含光嗯了一声,“还没想好,不过在法国是住得有点久了,想去瑞典、挪威看看,我还没看过北极光呢。”

“挺好的,不过那边你又语言不通了,自己一个人要注意安全。如果只是旅游的话,可以请个私人导游一起。”许云深现在对她的事情,也不像是以前那么不过问,多少带了点做主的意思,但话里蕴含的关心,却让含光没有半点排斥,只有一种难掩的暖意:上辈子,就是她亲妈,其实都没怎么宠过她。“钱够花吗?”

“够啊。”含光说,“韦姐姐还问我怎么上个月开支少了。”

省了住宿费和伙食费,又没购物,当然是少了许多,不过含光没有告诉她自己正和许云深住在一起的事情,许云深也没透露——固然他们两人之间是没什么秘密和误解了,但对外界来说,孤男寡女长期同住,难免会让人有些桃色的遐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含光现在最不喜欢的就是继续搪塞对她仁至义尽的韦凤飞。

“唔,你要是一下不用那张卡的话,凤飞可能还会担惊受怕。”许云深想想也放弃了,本来依着他,含光就直接花他的钱就是了,反正身家到了他和含光这个地步,对家人还怎会在乎这点小钱。

“我年后可能要回伦敦半个多月,处理一下经纪事务。”许云深也和含光商量,“之后我想去鲁国游览一段时间,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含光顿时就无语了:这不都和许云深提起了吗,鲁国是她现在不应该轻易过去的地方啊。

“其实,让你和我一起去鲁国。”许云深也留意到了她的诧异,他半是解释,半是梳理思绪地说,“也不是光为了玩的……我觉得你还是和你娘见一面为好,两边把话说开,建立起联系渠道,这样即使思平回来了,也少了一条路来钳制你。”

“但是……那不是……”含光嗫嚅道,“联姻……”

“呵呵。”许云深笑了。“其实你们那时候分析得也很有道理,不过当时,你没有家人给你撑腰啊。”

“靠,认了个家人,福利就这么好了?”含光啐了许云深一口,“你又不管你们家的事,连权大哥还不如呢,我看大郡主未必会在乎你这个小辈。”

“不可能。”许云深笃定地说,“光凭我的身份,大郡主就不敢轻易动我——你别说话,听我说完,我知道,明面上我们只是朋友,大郡主后来的夫家未必会看在你的面子上就放弃垂涎你的婚姻,不过我现在是有这么个想法……你看,你现在横竖也暂时不想恋爱,我们可以伪装成一对恋人,反正就对你母亲那边家庭这么公布就行了。我谅她们也不敢动我许家的人。”

又是骗啊?含光都有些疲倦了,但又觉得这样做和于思平的做法比其实还是有本质上的不同,不应该太抵触。她正思量此事时,许云深又说,“这个恋人的关系呢,国内那边也可以传开,但是也不会耽误到你寻找恋情。如果你找到男朋友,那我们就分手好了,你可以和你新男友说明实情,我也会帮助佐证,相信这不会影响到什么。反之我也是——不过这概率不高,不分手的话,我家里那边催婚的频率也会缓一些,分手的话,借着情伤又可以拖一段时间。我也不是光为了你着想,在那无私奉献,这件事对我们两人都挺有好处的。”

能帮许云深一把,含光倒不会拒绝,如他所说,如果只是暗中公开的话,对她其实也没什么妨害,反而挺有好处的,有许家做靠山,生母那边的势力不论如何也不敢动她的主意了吧,最关键是她也没打算和生母那边保持什么来往,两人见一面,把话说开,最好就是断个一干二净的,从此各过各的再也别来往了。

……她对这个计划的顾虑就只有一点:于思平的生意,大郡主应该是知情的,大郡主要问起于思平的话,自己该如何交代她的去向?又该如何说明自己和于思平的关系?于思平一直在做军火生意,道上的人对他忍耐有加,那是因为大郡主明确的表态,可大郡主之所以保他,又是因为近乡情怯,不敢自己和女儿联系,误以为自己对她十分憎恨。即使她将错就错承认了自己曾经恨过生母,但双方的联系结束以后,大郡主没有什么动机继续照看于思平了,这种军火商之间的混战,可不是开玩笑的,她可别无意间就把于思平往死里坑了吧?

想到于思平回来以后,不但发现自己跑路,而且又发觉自己失去最大靠山,什么怀特,什么布莱克之类的,一拥而上都在瓜分他的事业,时时刻刻都还有生命危险……指不定才回来就死在了一颗子弹下……

呃……

其实这样想想,还有点解气,她不觉得他真会死,于思平那么精明的人物,怎么会一直依靠大郡主?应该在知道权寅那边可以搭上大郡主那条线以后,他就做了补救,即使后院起火,顶多也就是让他更为狼狈而已。不过想到于思平气上加气的情景,含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舍还是害怕,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是说,“我其实也一直都很想去鲁国的,咱们结伴去鲁国玩可以。这个生母的事情……就随缘吧,要是遇上了就按你说的办,要是没遇上,就当她们不存在呗。”

许云深最大的好处就是十分随兴,他做事是不讲什么利益最大化的,凭个高兴而已。刚才的谋划虽然被含光搁置,但也毫无生气,耸耸肩就答应了下来,“成,那咱们就结伴到处走走去。”

去鲁国的计划,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迫不及待

?过了年,含光很顺利地把驾照考下来了——其实开车这个事,难者不会,会者不难,说穿了也就那些学问,怎么可能真的有人会做不来?顶多是女孩子开得稍微笨拙点,在路上要格外小心也就是了。

驾照下来以后,她当然还不能马上开车上高速,不过也足以在酒庄和大学之间来回,含光只觉得生活区域都扩大了不少,一时间不知有多新鲜,因为许云深已经离开南特回伦敦了,她就和一帮同学开车去各处玩,闲着无事时还自己开到郊外去发呆。一个月功夫就光顾着练车了,差点连去北欧看极光的事都给抛诸脑后。还是许云深打电话问她,她才想起来预定机票和酒店。

从南欧到北欧,等于是一下从春天到了还没过去的冬天,含光最大的感觉,就是到了北欧以后,遇到搭讪的次数少多了,听说这是因为北欧人民生性冷漠,不喜搭讪造成的云云,但这也是正中含光的下怀。虽然在南特也有不少追求者,但这些白种男人好像天然就属于不可能谈恋爱的对象,她可以和他们做朋友,但却很难想象和他们谈恋爱。

她拣选的时机还算可以,没有在北欧正隆冬的时候进去,夜晚已经没那么长了,但是还有大把的夜晚可以看极光。含光还去体验了一把寒冰旅馆,顺带着在酒店服务人员的带领下欣赏了几次极光——固然是很美丽啦,不过也快冻死人了,她也不是摄影爱好者,在最后一次看极光时冻感冒了以后,她就主动结束了行程,去伦敦找许云深了。

现在距离于思平穿越已经过了有大半年的时间,去年的这时候她正住在百芳园里呢,现在也不知道百芳园怎么样了,含光有心问问,不过又觉得自己软弱了。反正运营公司还在,那虽然是她名下的产业,但归根到底她也不觉得现在的百芳园和她有什么关系。

——不错,现在不问百芳园的事,已经不是因为害怕于思平找上她,而是单纯地觉得没必要了。在含光心里,于思平会再度找上她的几率已经低于百分之一,大部分时间她都快把这人给忘了。

在伦敦的时候,许云深三天两头都有事情,不是去参加艺廊画展,就是参加圈里人的聚会,含光对这些也没有多少兴趣,索性自己漫游伦敦,又拍了许多照片诱惑德瑜——德瑜是最没有出差机会的一个,虽然不是没来过伦敦,不过也有多年没有到这里来游玩了。

德瑜气得不行,一直号称要找她来玩,可惜她现在自然更加公务繁忙,再说没事还有家里的事烦心——现在德瑜也大学毕业一年多了,刘家倒不至于还要把她和桂思阳作分手,但刘太太对桂思阳这个准女婿也是横看竖看都不顺眼,德瑜索性都很少搭理娘家,但仍然时不时有些口角,坏她的心情。

至于旁人如刘景羽之类,这些年过去,大家也都渐渐地淡了,含光也不觉得对他留有什么恨意,反正就当认识的人来看,偶然问问境况,刘景羽却已经是和她们从前的初中同学订婚了。

石旻旻大学毕业以后就嫁入刘家,现在孩子都怀上了,自从含光离去以后,还没和她有什么联系,前世的姐妹,今生的生活轨迹毕竟已不一样,要想再有交集,只能等含光回国了。

何英晨这边,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联系着,他目前还是单身,在全力拼事业,顺便健身减肥中。倒是一副改邪归正励精图治的样子,从只言片语中,她还是能感觉得出来他对她余情未了,含光对此不能说是不感动,也不能说是不无奈。

至于韦凤飞和权寅,这两人就还是老样子,两家人倒是比他们都更热衷逼婚,韦凤飞和权寅的态度都十分不积极,含光问她打算不打算生小孩,韦凤飞答曰近期太忙,三十岁以后再说——已经不再说什么‘反正迟早都是要分手’了。

出来一年,心态上多少也有了些变化,虽然是曾经和于思平一起来过的伦敦,伦敦的小报文化又很发达,且许云深又有一定的名气,但含光也不忌讳和许云深一起到公开场合吃喝玩乐,毕竟前次来伦敦她心情实在起起伏伏,也没多少精力去认真地玩。

不过,说起来,伦敦的吃食和法国那边,果然没得比啊……

连着被许云深带去了七八个有英国特色的馆子以后,还真的被拍到,在小报中占据了一个很小的角落以后,含光受不住了,她比较直接地催促,“咱们是不是该去鲁国吃点道地的中华菜了?”

说去就去,许云深的行程几乎也都结束了,两人坐言起行,上大使馆弄了一下签证,不几天就买了机票,直奔鲁国而去。

#

对鲁国,含光也算是久闻大名了,这个国家其实并不比秦国大,但在世界风云中却总是占据着挺重要的位置,倒是把占地更大的加拿大给逼成了小透明。北美洲上三个国家,加拿大占据了五大湖之上纬度较高的那部分,美国则是以五大湖为线往东一条狭长的地带,基本上只能看鲁国脸色度日,至于鲁国,则是大剌剌地占据了除此以外的北美洲广袤地区。虽然比不上秦国,但在世界范围内国土面积也还不小,拥有不浅的战略纵深。

鲁国的官方语言当然还是汉语,但也随处可见英语标识,因为鲁国有50%以上的白种人都来源于英语系国家,别看世界上都把它当成汉语圈国家来算,其实鲁国的纯种汉人并没有占据人口总量的一半,大概只有40%多,其余60%则被白种人、黑种人占据,可以说是种族繁多,然而,在文化上倒是的确由汉文化占优。即使是现在,鲁国的总统乃至上层世家也极少出现黄种人以外的面孔,如达维尔这样有钱的白人家族,在鲁国数量其实并不多。

含光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后,也明白亨利为什么对她态度大改,开始狂热追求了。——应该也是在某处见到过她的姐姐,意识到她其实可能是大郡主家的私生女。当然她现在和亨利也早已没了联系,这种事也学会一笑了之,不过,她依然是暗下决心,在鲁国绝对不要和任何人发展恋爱关系,尤其特别是各种权贵。

他们先抵达的是鲁国西部的重要城市檀香山,之后预计去些诸如黄石公园和优胜美地这样的自然景观处,别的地方比如博物馆什么的就排到之后,因为多数都集中在鲁国首都新京,含光现在也有了驾照,还想挑战公路旅行呢,奈何许云深太懒,只好退而求其次,坐火车浏览一下当地的风景。

和许云深这样养尊处优惯了的大少爷一起玩,有一点不大好,就是他习惯性会把旅程弄得很豪奢——对人家来说已经算是将就了。比如说对含光来说,坐火车未必要挑选列车,结果许云深的默认选项就是豪华复古的头等卧铺,一人有一个包间慢慢横跨大陆的那种,每天去餐车吃晚饭都还得换上正装……

当时定的时候,可能他未必想了那么多,可含光心里毕竟还是不大想和生母见面又扯出一摊事情的,结果坐这样的车她就发现有些为难之处了。这个头等卧铺的票价比飞机票还贵,而且车速也不快,明显是有钱有闲的人才能坐得起的,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一两个见过她姐姐的人?

不过,问题是这样的头等舱本来就是仿古,还是鼓励人们去餐车进餐的,虽然也可以让送到房间里,但食物的美味程度也有差距,含光提心吊胆低去了几次,虽然有人来和她搭话,但按她感觉倒都不像是认识她母亲的人,她也渐渐地放下心来,开始享受旅程。

许云深是艺术家脾气,起居没个定数,含光却很快就把时差倒过来了,还是尽量早起早睡,这天早上起来,发觉火车在夜里已经进了沙漠,此时窗外已经是一片赤红的沙壤,只有依稀生了几根仙人掌而已,含光这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广袤的沙漠景象,不禁很是惊喜,梳洗过后便特地提早去了餐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欣赏着窗外苍凉壮阔的景象。

昨晚车子有靠过站,所以今天餐车上的人换了些面孔,当然,绝大多数也都是华人,见到含光进来,不论有没搭过话,都笑着道了早安。过了一会,餐车内的人也渐渐地多了起来,有个戴了墨镜的中年贵妇走进餐车后左右看了看,便走到含光身边,微笑着指了指她对面的空座。

含光先还没留心什么,冲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可等人坐下来以后,她几乎就立刻发觉了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