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还是想见我一面的话,我们可以……保持通信,继续沟通,当我感到你已经明白并且接受了我的观点以后,我会安排见面的。还想要继续用强的话,就算了吧,我实在不是吃硬不吃软的那种人,我想你也明白的。

你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在将养好了吗?以后还要回去么?在过去的事忙完了吗?这些事我也的确有些好奇……如果你愿意的话,回信里就回答我吧。

祝,好。

她注视着屏幕上凌乱的文字,发现没有错别字了,也就耸了耸肩,按下了发送,接着便站起来去忙自己的了,并未因为自己的处境有什么惊慌和担忧——如果麦登夫人这边顶不住压力的话,她就准备和韦凤飞回秦国去了。韦凤飞身边有他唯一的克星权寅,含光还真不信权季青能把权寅怎么样了。实在不行……她也会主动和麦登夫人表明自己对于极端手段的理解。虽然不是走到绝路,她绝不想把他……杀掉,但如果他一直得寸进尺仗势欺人的话,她也不能继续容让下去,那多对不起麦登夫人?

打定主意,心里自然不慌张,含光只是减少了外出的次数,让安保人员放点心,自己还是该干嘛就干嘛。最近网游出了新版本,她每天开荒开得一脸血,几乎都快忘记于思平到底姓什么了。

足足过了三天,她才想起来去查看邮箱——这也不能怨她,毕竟现在要登陆这个邮箱,为了遮掩网络足迹,事先要开的代理实在是有点烦,她还不会操作,得请安保人员帮忙。

信箱里有许多未读邮件,泰半都是垃圾信件,含光差点手一抖,就把那封无标题的邮件给删除了。她还真没想到于思平会这么快回信,不禁也有些好奇他会在信里流露什么态度,忙点击打开。

——妈的,回信就一句话啊……

好了,本来想,现在不,算是完了。

这……密码一样的,谁看得懂啊?含光想了半天,又找到自己的信对照着看了,这才明白于思平回答的都是什么问题,她不禁是啼笑皆非:这算什么,愿意开始对话的信号吗?态度也太傲娇了吧。

有点小不开心的某人,随手就把邮箱给关了,自己悠哉悠哉地又去开荒,直到三四天后想起来此事,才是主动给——不是于思平,给麦登夫人打了个电话。

收到她的电话,麦登夫人是有些吃惊的,在含光表达了感谢之意以后,她几乎有些受宠若惊了,含光也从她那里得到了想知道的答案:于思平现在还在找麻烦,就是力度比较浅了,比起前阵子,现在她受到的压力,已经大大减小。

含光皱了皱眉,还是有些不太满意。

她给于思平的第二封信也只有一句话。

态度还不够好。

发完这一封以后,她大姑娘又继续玩得不亦乐乎,昏天黑地去了。至于回信……谁在乎啊,等麦登夫人联系她告知事态平息以后,再说吧。?

恐怖的信任重建

?于思平的第二封信来的时候,他已经从她的生活中消失很久了,麦登夫人那边传来的都是平安无事的消息——虽然这并不能让她的生母感到安心,反而让她忧虑着于思平是不是有更大的阴谋在酝酿,但含光这里,却是已经蛰伏完毕,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

倒也不是说她心里就完全放下警惕了,她还是深居简出,不愿轻易涉足公开场合,短期内也没有离开鲁国的想法。不过和韦凤飞那边的联系变得稍微频繁而且公开化一些,德瑜这边也有了她的号码。在试探性给出了半个多月,还没接到于思平的电话以后,含光初步肯定桂思阳这一次应该是没收到于思平的要求,否则,他肯定有能耐弄到她的号码,并且转交给于思平——或者还是叫他权季青吧。

像她这样有钱有闲,而且也能算得上有势力,身边还有一群很乐意为她花钱的大牛围绕的青年,如果不在忙事业的话,就很容易患上信托基金综合症,鲁国和美国、加拿大,欧洲那边的国家,和秦国这边比起来,更是毒.品横行,酗酒嗑.药的,玩男人女人的,反正就和权季青说得一样,再下限的事情都有大把人要玩,也都有大把人提供服务,所以含光读书读烦了,玩起网游来大把砸钱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比起韦凤飞和许云深和她提到的一些娱乐,网游简直是健康省钱,同时又非常的安全。不出几个月,她就在游戏里成了数一数二的风云玩家,然后……也就顺理成章地对游戏失去了兴趣。

所以说,砸钱和作弊一样,都是破坏游戏乐趣的罪魁祸首啊,含光删掉游戏客户端的时候这样想着,然后又跑去看了看自己的邮箱,当然还记得用了代理。

于思平的来信就躺在信箱里,是三天前写的,这三天含光都没记得开邮箱。

‘你还在新京吗?’

还是就一句话,还是如此简单。含光瞪了屏幕好一会,才回复:‘你还想着找我吗?’

这一次她过了几小时就去查看回信,不过倒是于思平回得比较慢,过了一天多才回,‘只是问问’。

谁信哦?含光回他:‘那你现在在哪?’

‘你问这干嘛?’某人很警惕。

含光毫不客气地回,‘那你问我在哪做什么?’

这一下估计是把权季青给问住了,他破天荒一周没有回信,含光也开始有些焦躁不安了——游戏不玩了,旅游也不能去,什么狂欢纵饮,第一没兴趣,第二不安全,第三也没人陪,书看多了也会吐的,做了这么久的宅女,她很希望可以出去社交一下,起码上个大学旁听一番什么的。可于思平现在都知道她在新京了,难保不会猜到她想要重新上学,要是因为这个暴露被抓……

等等,之前不都放下最后通牒,不解决分歧的话绝对不见面吗?如果他还是不听的话,那即使抓回去见了面她也不都有了‘杀身成仁’的觉悟了?继续让权季青影响着自己不能正常生活的话,其实还是输给他了啊。

这样一想,虽然还是难逃猎物的那种畏缩心理,但含光也还是强逼着自己走出寓所,去新京大学选修了两门艺术史相关的课程。现在她学会开车了,保镖们又几乎隐形,每天开车来往于学校和家里,自己做饭什么的,虽然是孤单了点,起码是正常人的生活了。

鲁国和秦国一样,学费都是不小的开支,能入读新京大学的,自然都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尤其艺术史更是富N代云集,含光现在就怕是遇到什么见过她姐姐的人,然后让她的身份公开曝光,搞得麦登夫人和她都难做。是以虽然有些追求者,但她也都和他们划清界限,连女性朋友都不敢多交,搞得她虽然读书了,可还是觉得孤单,偏偏几个女性好友都忙于工作,连和她闲聊的时间都很少。石旻旻那样的豪门少奶虽然是有时间,但对于她和权季青的事一无所知,含光也很难解释自己现在为什么要孤零零地在新京住着,而不是回北京去。

有困难,找家人,之前回国暂避风头的许云深,现在就成了她最能指望的对象了,含光一直想央求许云深来新京陪她,可现在许大少在创作期,正在孤独堡垒闭关呢,打过几次电话都没及时接到的结果就是含光也觉得不好开口。——她现在对于一切的罪魁祸首权季青怨念很深了。

人一冲动就容易做傻事,当她收到权季青回信的时候,含光扫了屏幕一眼,见上头只简单地重新开启了另一个话题,‘你最近好吗?’

喝,这一问完全是新仇旧恨大爆发,含光噼里啪啦地就打了一大堆:‘不好!我现在只能住在无亲无故的新京,连北京也不能回,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实在很恐怖!没有人保护我根本没法安心,你说你做人怎么这么失败!你这两辈子除了亲生爹娘以外到底有没有人是不怕你的?’

权季青这回倒是回得快了,不过一小时就回答,‘从你现在的表现来看,你似乎已经不是很怕了。’

没发脾气,倒是罕见,含光觉得电子邮件其实也的确是有好处的,如果是当面对话,气氛早就僵硬得无可挽回了,倒是这种通信,可能是因为没有语气强调,即使话说得很重,也还是可以比较心平气和地去看待。

‘如果你肯承诺不绑走我,我就真的完全不怕了。在此之前肯定还会对人身安全有一定顾虑。’她也是如实回答。

权季青又隔了一小时多才问,‘如果承诺不动粗,你就肯见面了?’

其实到了这时候,含光已经是瞪着邮箱在等回复了,看了权季青的回答,她还有些小小的得意,感觉是胜了一仗,想想回答他,‘哪有那么容易,不过的确会有很大的帮助。’

‘那你会回北京吗?’权季青的第二个问题充满了玄机,含光立刻提高了警惕,‘你是想把我骗出大郡主的势力范围?’

‘你对我就没有一点基本的信任?’权季青的回应似乎有些无奈。含光看了倒是蛮好笑,‘不记得你做过什么让我信任的事,骗我的事倒有很多。’

‘如果你不信任我的话,即使我承诺不动粗,你也永远不可能建立起信心和我见面,因为你不相信我说的是实话。’权季青有几分尖锐地指出,‘那我做出这个让步又有什么意义呢?’

‘第一,你不是让步,让步是用在你放弃原有好处的情况下的。对我动粗不是你的权力,第二,如果你做出承诺并且保持很久不来打扰和窥视我的生活,我也许会慢慢建立信任。’含光一看,嗤之以鼻,‘还有,如果你继续玩文字游戏,想要浑水摸鱼,那我对你的不信任肯定会越来越高。’

这番话也许是戳到了权季青,他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回复,‘我放弃了一部分自由行动的权力,所以对,这叫让步。对于你的第二点,我只能说不信任你会对我慢慢建立信任。’

这是什么意思……含光皱起眉,所以现在算是谈判失败,她应该继续窝回家里,躲避权季青的寻找吗?他找到她以后,还是会动粗?

她言辞尖锐地回了一封信,‘你放弃的是暴力干涉他人人身自由的权力,这在现代社会你本来就不拥有,如果你觉得这些契约不能约束你,那你和我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其实在上个世界你又何尝合法拥有这个权力?就是因为我们的思考方式不同,所以我才非常难以对你建立信任。’

权季青居然是音信渺茫,再也没有回信,一副不打算多说的样子,含光倒是为此惴惴不安了几日,好在周围没什么变化,保镖团队也还非常给力,她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结果,到了第二周周一,她回到家随手打开邮箱时,就收到了一封颇为巨大的邮件,这里头起码有十多张照片,全都是她在校园里走动拍摄的,按照衣着来推测,基本都是上周的偷拍照。

权季青的附言依然不复杂,他甩了一连串的地址资料和人名,‘我知道你在哪,我知道你的保镖都有谁,我有你住所的地形图,我可以雇人偷拍你的照片,甚至也可以试着在你的屋子里安放摄像头,从上周到现在我有一百多个机会把你带走——我可以,但我不会这样做。’

‘现在,你有点信任我了吗?’?

你这是自寻死路

?靠……这人……太他妈变态了吧?

含光看着照片都是心里发寒,这种一无所知地被监视的感觉,放到任何一个正常人身上相信都会让他感到慎得慌,她自然也不例外。——而且最让她啼笑皆非的是,权季青还把这个当作是刷信誉度的方法,这什么意思?我有能力威胁到你,但是我不会去做……这不等于还是在他的恩赐下享有有限的自由吗?

他根本完全就没懂她的意思吧?和这样的人沟通真的有意义吗?感觉上已经完全无可救药了……

含光也没回信,而是直接把照片列印出来,拿给安保主管看,“你们的人完全没有发现吗?”

这些安保人员的日薪应该都在五千元以上,也就是说维持这么一个团队一天就要数万元,含光曾经提议由自己付钱,但麦登夫人当然不可能答应——这些也都是小事了,但重点是这样的薪金换来的那应该是业界一流的服务,并且含光实在不是一个活动频繁,出没复杂场所的人,每天也就几个固定的点活动,现在居然会让雇主被人偷拍了还一无所知,这实在是有点丢脸。

安保主管的脸色自然也不太好看,当下便是开展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检查,结果还是让人松一口气的,起码屋内并没有多余的摄像头,只有一个为了方便监视保护,设在门口的安保摄像。

“应该是经过几次来回通信,查到代理IP以后追踪到了大致地点,而后通过诱使你短时间内和他多次通信的办法,由代理软件变动IP的频率……”反正经过一大串复杂而专业的解释,权季青查到这些的原因也找到了,含光和他频繁通信的时候,一直打开代理软件,而由于软件在线,使得代理后的真实IP地址追踪难度变低,当然不会说连门牌号都查到,不过有了大致范围以后,就可以通过附近的摄像头来找含光,然后派人蹲点等候,接着就是从含光这个人来反查她的地址,以及进行跟拍了。

不愧是专业人士,本来那种因为权季青高深莫测而来的恐惧感,现在倒是消散了大半,含光望着自己的那些相片,也有些啼笑皆非:这算什么?明面上放软了态度,但他根本是还没死心啊。

既然都查到了,她索性也就不登陆代理软件,直接上邮箱回了一句,‘你这根本是适得其反吧’。便退出了邮箱,和安保人员商量,“是不是可以搬家了?”

“虽然可以,但只要您在大学的学业没有结束,想要找到您依然很简单,毕竟在这方面,我们先机已失。”主管也有些无奈,不过找到原因以后也算是有些底气了,虽然他的手下在偷拍上依然有失察的嫌疑,但起码最重要的信息是含光自己泄漏出去的。

……这算什么,结果还是要因为怕他而影响自己的生活?含光恼了,“难道你们不能确定我从大学回家的时候有没有人跟踪?”

“可以倒是可以,只是每天回家和上学的时间会比较长,而且如果只是不想被偷拍的话,这么做没什么意义……虽然不会像现在这样明目张胆一拍许多张,但现在有手机以后,偷拍也变得很方便,要阻止偷拍我们必须守卫在您身边。”

也就是说,除非她以后打算和重要人物一样把保镖带进课堂,否则权季青依然可以很方便地得到她的信息。

妈的,含光豁出去了,“那就让他看好了!你们总不会连有人意图接近我绑架我什么的都无法阻止吧?”

如果连这个也做不到的话,那就白拿工资了,保镖松了口气,“您可以放心,在我们的保护下,也许有人可以接近您把您给杀掉,但不论如何,他都做不到未经同意把您带走。”

这人的说话水平真是太高了……含光摸着青筋直跳的脖子,很是无语,“好吧,好吧,那就一切维持原样!”

她没吩咐保镖别把此事告诉麦登夫人,因为那是他们领薪水的对象——麦登夫人也算姜是老的辣?她要是给含光找几个人以后就撒手不管发工资的事,含光现在也未必会经常联系她,如今不但时常可以打来电话,而且含光还默许这几个安保人员对她通风报信,实际上她对这个女儿的了解也是在日渐深入之中,这人就是这样,一旦了解了,有话说了,再阻止对方来关怀你也就很难。她总疑心麦登夫人对她的了解,已经足够深到让她觉得自己有资格来维护她的利益了。比如说她以前可能并不知道自己对于权季青这样做到底是会大怒还是会觉得他毕竟是有所进步,是以也不知道该如何行为才能讨好她,现在……这件事传到麦登夫人耳朵里以后,也许权季青是要有点麻烦的。

她猜得也不算有错,事发四天后麦登夫人的电话打了过来,含光刚一听到她的声音,就觉得她应该是做了点什么。

“那边应该是不会再这样鲁莽地派人过来了。”她听起来对自己似乎是很满意,“我派人给了他一点厉害看看。”

“……什么厉害?”虽然很想憋着不问,免得好像又要领情,顺了麦登夫人的意,但含光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就把他家给炸了。”麦登夫人说起来的语气好像买了个白菜一样简单,“哦,别担心,他人不在里面……我还给他留了个言——我知道你在哪,我知道你的保镖都有谁,我早就可以干掉你,之前没有做只是因为有人不想你死。从你入境到现在,我有上百个机会把你干掉——但我没有,现在,你明白我的话有多认真了吗?离我女儿远一点。”

听得出来,她的态度是相当雀跃的,就像是一个刚完成了高难度任务的小孩一样,很希望能得到点奖励。而含光也知道自己现在要是回应了她,那两个人之间真的就有可能一步步建立起亲密的感情关系,然后是她的姐姐,然后是继父……她可能就会慢慢地融入麦登家的生活,这是她之前一直力图避免的,因为她实在不想再过所谓大户人家的日子。

但……这……要忍住不回应,实在也有点难啊。——特么的,这简直都快爽爆了好吗?!

“……爽!”她终究是忍不住喝出了声,那边顿时就传来了一连串得意的轻笑,麦登夫人邀功般地开始连珠炮了。“我知道,你到底还是不想杀他,毕竟他也没有做得很绝,只是终究要让他明白,你背后也不是无人,不是他想欺负就能欺负的。他有手下,难道我们没有?你放心,只要妈妈手上还握有……哎,只要妈妈还握有先进生产力,全世界有谁敢真的和我作对?尤其是鲁国,想和我们家抗衡,他还早得很。之前要不是我一直扛住,你姐姐早就想把他解决掉完事了……”

一番话说得含光大汗:合着自己这生母和姐姐也不是省油的灯啊……怎么有种才出虎穴,又入狼窝的感觉?

不过,她到底也没想到麦登夫人之前受到的压力,居然是为了维护自己不让权季青丧命的心愿。要说心里没点小小的感动,那是假的,虽然明知麦登夫人不无利用眼前局势来刷亲密度的用意,但终究人家也是做得十足到位……含光的语气里,不觉就带上了撒娇的意味,“就是,现在可不是从前了,哪里是他想干嘛就能干嘛的,他有势力,难道我们没有势力吗?”

这个‘我们’,把麦登夫人说得心花怒放,两人的话题不觉也就延展了开来,聊到了含光最近的生活。

挂了电话以后,含光忽然想起韦凤飞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忽然有点搞不懂了,韦姐姐到底是自己也收了不准确的消息,还是本意就是为麦登夫人做个助攻?看来她生母手里是握有先进的技术,也许权家在这个领域,正在谋求和麦登家的合作?

只要身居功名利禄,那就一定是网中人,有些事想得越多其实越是没意思,含光叹了口气,也不去多想了:就算怀疑是真的又如何?反正公私两便,韦凤飞肯定也看清楚了,在权季青的重压下,自己迟早要靠向麦登夫人,她从中谋取一个人情,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和权季青比起来,她简直都是个圣母了。

总之……她现在反正是又得到清静了,至于权季青那里,她也没有再打开邮箱的意思,不管他回信没有,她都不打算理会。——就这么放置着呗,反正,还惜命的话,他现在应该也不敢来打扰她的生活了。

含光还是如常去上课,下课,偶尔和麦登夫人见见面,也开始聊着在秦国的事情,麦登夫人谈起了她姐姐,双方也在安排会面的时间……她甚至在大学里约会了一两个男生一起吃饭,反正,就是过着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生活。

大约一个半月以后,她收到了权季青发来的短信。

‘生气了?’

虽然没有落款,也是陌生的号码,但看到信息的一瞬间,直觉告诉她:肯定是权某人的来信不假。?

这也太文艺了吧

?虽然说受到了如此严重的警告,但到底还是找到了她的手机号码吗……

含光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你说权季青完全没学乖那也不是,起码这个短信的语气还是很软的,而且应该也是发了邮件长时间没得到回音,才会发短信过来,但麦登夫人那边都把意思表达得这么清楚了,他还敢行动,也不能不说是胆大包天了。从麦登夫人的表现来看,应该把他干掉还是不成问题的,之前只是因为顾忌自己投鼠忌器,才会让权季青占到一时的主动。

到底还要不要搭理他?含光还是倾向于肯定的,也不说余情未了,起码要把两人的关系恢复为普通熟人的程度,否则她一辈子都得进出带保镖活在麦登夫人的庇护下,那也挺崩溃的。——如果能选择,她肯定还是不想把他干掉。

‘你说呢?’她没好气地回复了三个字。

那边根本都没有矜持了,回短信回得蹭蹭快,‘现在呢?’

含光看了下就放下手机做别的去了,过了一个多小时又回三个字,‘你说呢!’

权季青干脆直接就把电话打来了,只是含光没接,过了一会他放弃了,发来短信,‘为什么?’

那种纯真的困惑之情真是溢于言表,含光拿起手机看了,忍不住就叹了口气——她真的好奇权季青上辈子到底活在什么环境里,这个人有时候做出的一些事情简直让她觉得他来自于外星球。

‘你不觉得你根本上那种居高临下的心理还没改变吗?’她先发了一条,而后又后悔了,觉得权季青应该听不懂,便又说,‘反正不管怎么样,现在我和你在力量上也已经平等了,甚至还要更优于你,请你在心态上也尽快跟上,谢谢,你现在还活着,那是因为我留了你一命——不是因为我没能力拿走它。’

打完以后,忍不住又自己笑了半天,感觉自己牛得不行,心情很好地就把手机放一边吃饭去了,等吃过饭收拾一番,回来了才看到权季青的短信,‘你的意思是嫌我现在还不够强?’

含光都气乐了,但也有点害怕,她毫不怀疑权季青会做出什么不择手段地搞掉麦登家,让强弱形势发生倒转的事,赶快抓起手机回复,‘为什么你觉得足够强就能得到一切?为什么你觉得只要你比我强我就要服从你?’

权季青虽然没回,但含光都能感觉到他的困惑——对于他来说,强者得到一切,可能真的是天经地义的事。

她又发了一条,‘如果有一天,你什么都没有而我什么都有,在我心里我和你还是平等的,但我知道,即使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在你心里你依然觉得会比我强,还是会觉得比我高等,这不是因为你有毅力,而是因为你知道我的能力不如你,很快,你也会什么都有,什么都比我好……所以,你就比我更上等,你就应该天经地义地获得我的一切,然后恩赐给我一些东西,比如说——可以毁掉我而不去做的恩典。这种思维,是我和你之间最大的障碍,如果你不改变这一点,我们永远都不能见面,或者说我永远都不会和你见面……如果你能改,告诉我,如果你不能改,那你现在也知道实际上我生母是比你强,所以我也比你强,为了保你一命,你最好是承诺我远远走开,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发完短信,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就去做运动了,又跑到书房玩了一会休闲游戏,手机也不在身边,过了一两个小时才允许自己回来,结果——枉费她患得患失,权季青居然没回。

这一消失又是一周,含光都怀疑他是不是在这一周内各种尝试要绑架自己之类的,但又不得其门而入……反正,不论她如何脑补,最后权季青回复她让步的时候,说得还是那么简单。

‘看来我也只能学着去理解了。’

这算是真正在进步吗?还是他只会用更畸形和变态的办法来向她证明他已经改好了?含光忽然间发自内心地觉得权季青很可怜——她和他一样,都是从前世穿过来的失败者,起码不是赢家吧,可她至少还没被扭曲得太厉害,而他却是从根子上就已经歪了,她不知道他要受到怎么样的教育和待遇,才会如此扭曲,但她真的也想不出来这样的人该如何获得平静和幸福——他就像是一段逻辑无法自洽的代码,尽管看似无所不能,但运行到最后总会死机,即使不是她,即使他喜欢的人是别人,而那人也回应了他,含光也不知道他不会开心快乐,还是用他的扭曲把那个人毁掉,然后给自己多添一处伤痕。

在情感领域,他就是个可悲的怪物,她怕他、恨他,可也觉得他一样是个可怜的受害者,最可怜的地方,就是他似乎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受害,他还觉得自己是个很上等的赢家。

这样想想,对他的那些陈年旧恨似乎也消逝了不少,含光想要给他发些温情鼓励的话,可又觉得这么做会让他误解,甚而她开始在想如果有一天权季青真的明白了人类普遍意义上的正常人到底是什么样,明白了正常的心态该会如何的时候,他该如何面对把他塑造成这样的那些人。虽然他没有说过自己的幼年,但只言片语中也听得出来,他所受的教育肯定是来自家人的安排,也就是说把他塑造成这样的人,便是他的家人。

真不知道权家是如何出来权仲白这样人物的,含光在心底略带牢骚地想,又在想如果权季青发觉自己的人生就是个悲剧,自己从来没有正确地被家人爱过的时候,他该受到多大的打击——她倒不至于想自己该去拯救他什么的,只是忽然间觉得她的要求其实仿佛是在害他。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拆穿这谎言,可是他步步紧逼,她也没别的办法……哎,可不论如何,她也不愿他伤心难过,甚至说是找不到活下去的力量——即使只有一些可能,她也……她反正一想到也还是会很不舒服。

虽然权季青又是很久没有联系她,而且从鲁国消失得无影无踪,让她的安保工作变得很没意义,虽然陆续有男生一直在对她释放出热情的信号,虽然、虽然……虽然她有一个很充实、很富裕的生活,虽然她慢慢地重新接受了亲情渗入她的人生里……

但时不时地,她会想起权季青,频率要比之前更高,这一次她还是很担心,却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

这对她是好的,但她又很怕权季青学会得太快,正常得太快。如果可以的话,她宁可看到他还是那么危险而畸形地生活在和她无关的地方,享受着他自以为的幸福——予取予求的权势、金钱和对他死心塌地的优秀女人,即使这样想似乎很不公平,违反了恶人要受惩戒的基准道德,但她真的宁可看到他邪恶而得意,也不想看到他的崩溃。

也许是她想太多了,完全多虑,也许他根本就不会理解正常,如今的尝试只是徒劳无功——

这一次,权季青是过了一个半月才联系她,在她几乎就要主动给他写信的时候,她收到了他的短信,信息声响的时候,她几乎要跳起来,一看到他的名字,她便迫不及待地滑开了解锁键,甚至还忙中出错,胡乱地按了几次屏幕。

‘我在檀香山安定下来了。’权季青的信息很简单,‘我找了份工作。’

‘什么工作?’含光逼迫自己过了五分钟才回。

‘最能看懂正常人的工作。’权季青回答她。

所以说,他还在为她的话而努力,正在理解正常人的生活方式?含光皱起眉头,‘具体点?’

‘我在做临终护理。’

权季青的回答还是……挺变态的,含光瞪了屏幕很久,才字斟句酌地回复,‘那……你学到了什么没?’

‘学到了一点。’

‘是什么?’

‘对于一般人来说,死亡是可怕的。’

呃……这……不是常识吗?含光无语了,‘对你来说难道死并不可怕?’

‘以前没觉得……’于思平倒是很诚实,过了一会,又发了一条短信来。

‘我发现一个人的死亡有多可怕,取决于生前在乎他的人有多少,在乎的程度又有多深。当没有人在乎的时候,他的死亡并不重要,死只对生者具有意义,从利益来说,死牵扯多方因素,但从情绪角度而言,死只对爱或接近爱的情感有意义。’

这点领悟虽然十分文艺,可和含光希望他明白的平等没什么关系,不过不知为什么,看着这行写成散文过分酸,写论文过分抒情的字句,含光忽然有种落泪的冲动。

不容易啊,她想,在这些事以后,终于……‘你好像有点开始懂了。’?

攻防暗战

?虽然权季青看来好像已经在配合她的节奏,但含光也不敢肯定他到底是真的在努力,还是只是想要麻痹她,她开始增加外出的次数,不过并没有取消保全,暂时也没有出新京的打算。毕竟除了权季青以外,她现在新京还有学业,也不是说不上就不上的。

除此以外……生活也就是一片平静了,权季青有时候一两周都没音信,有时候一天会发三四条,大概都是他观察濒死病人的感悟,这种沉重的事含光看多了也觉得不太舒服,不过从中好像又可以看到权季青在一点一滴地重新去认识正常人眼里的世界,只是以此人的变态,即使在改变,也一定要从死亡这么沉重的事开始而已。

她有时候也会和他说说自己死时候的感觉,有时候忙起来也就不搭理了,两个人谁也没提见面的事——现在这样的状态,对含光来说算是比较舒服的了,她也不是很急于改变。

天气入夏的时候,她见了自己的姐姐一面。果然……她和她姐姐生得几乎是一模一样,看着姐姐,就像是看着几年后的她。只除了姐姐剪了短发,气质利落,而含光却是留了长发,虽然也进入过商场,但因为多年来终究没有在事业上吃过什么大苦头,气质总还是偏柔美居多。

两姐妹相见,不知为何,却要比和麦登夫人相见时气氛要轻松很多,也许是因为麦登夫人出走时姐姐还小,并不用为丢下她的事负责,所以现在相认时,感情包袱要少一些,倒是一下就聊了开来。——她姐姐现在也是麦登夫人,嫁给了麦登家的堂亲,也是跟着母亲在实验室里工作。很明显,以后是要继承麦登家一部分产业的,含光在知道麦登夫人没有儿子以后就更明白了她的婚姻目的,心中也是不禁暗叹:当时被留下来做孤儿,其实是她的幸运。现在的姐姐和前世的自己,除了行动上更自由一些,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不过,大概所有人里也就只有她觉得这是值得庆幸的事了,虽然姐姐没说,但含光也看得出来,这个被留在秦国的妹妹,是她的遗憾之一。她对含光有点像是李年对她,也是相当大手笔的给买这买那,根本毫不吝惜钱财,即使知道含光现在已经十分富裕,也还是不改豪奢,大有要把幼年的遗憾在现在都弥补回来的意思。

在这种情况下,回绝她反而是对她的伤害,含光也只能由得她去了,心中只是暗自盼望麦登夫人别想着把麦登先生以及真正具有麦登家血统的那两个女儿给带来和她认识,那她可就真的受不了这份尴尬了。

对于当年麦登夫人来鲁国的事,两人都没有多提,含光没问,姐姐看来也没有主动提起的意思,估计其中肯定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故事,只是含光对于这些属于过去的烂事已经是丝毫都不感兴趣了,她也不想掘人伤疤。小小年纪就失去生父,她当然无所谓,但这件事对于姐姐来说却未必那么轻巧。——她们在一起说的大概都是女孩子聊的那些话题,知道含光喜欢看鲁国出品的电视剧,还有美国、加拿大那边的英语剧集,姐姐响指一打,便时常带她去和她喜欢的剧集演员餐叙。

诸如此类的特权生活,对她来说其实也就是可有可无的调剂,不过毕竟是血亲么,吃姐姐和生母的她好像还真的没什么不安感,不像是和老师他们在一起,总是想着自己要先做到位。现在的生活状态对含光来讲应该是最理想的:她有钱,随时都能自立,所以谁也不能给她脸色瞧,然而又有人各种宠着她,她就只需要心安理得地享受就可以了。

大概是出入上流场所的次数多了,纸包不住火,她在艺术学院的同学对她也渐渐地都转了脸色,开始主动约她参加派对,去酒吧玩乐等等。这种事对含光来说是这样的:虽然她很清楚这些同学势利眼的个性,但……她在新京也的确需要几个酒肉朋友。

‘最近开始忙起来了。’给权季青的短信里,她偶然也会说说自己的生活。‘和同学渐渐开始熟悉……也经常有人约我’

‘不是早在我还监视你的时候,就已经有人约你了吗?’权季青的短信里倒是看不到介意的情绪。含光心想大概他是都知道发展的结果什么的了,到了新京以后,因为麦登夫人以为她和许云深是一对的关系,她基本就没有怎么寻欢作乐过,就是应邀吃饭,大部分也都是吃过一两次饭就没有下文了。

她有点想要告诉权季青自己现在恋爱的冲动,又觉得这个谎言实在是贱得没必要,于是就换了个说法,‘嗯,那如果我现在有了新恋情的话,你介意吗?’

‘我介意有用吗?’权季青的回应虽然是反问,但对于他本人来说……也算是挺温和的了。

……真是好问题,含光回答,‘看来你更懂了,嗯,现在你反对的确什么用也没有。’

权季青并没回她的短信,好像对于这回答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含光瞪了一会手机,忽然在想:要是权季青学着学着看破红尘,干脆出家当和尚,又或者是投身慈善事业换一种活法的话又会怎样。这样的事在现代社会其实也不少见,之前就有过好几则报道,都是拥有不小能力的富翁甘愿做个平凡人什么的。

如果那样的话,当然就等于是放弃强行见她了,很可能连对她的一些感情都会被放弃掉……她也应该松一口气才对,嗯,对,应该松一口气。

把手机放到一边,过了几分钟她又忍不住抓起来看看,然后又提醒自己她应该松一口气——如是反复了几次以后,含光干脆就把手机扔一边,直接冲去书房,打开精神鸦.片下起了副本。

#

随着母女三人关系的拉近,大小麦登夫人当然免不得关心她的感情生活,含光对外仍称她和许云深是在一段感情之中,只是目前还算是开放式的关系而已,这在一开始还是足够糊弄过去的,可随着时间推进,两人大概有半年以上没见到面的时候,这份感情的走势就不是她说很不错就可以取信于人的了。含光没有办法,在电话里把许云深数落了一顿以后,回来宣布两人因为距离太远,关系转淡——实际上可能在麦登夫人看来就是因为权季青的事而慢慢分的手。

然后……其实在含光看来也挺明显的,她姐姐——由于她已经改名为珍宁.麦登,而含光又觉得对一个黄种人喊Jenny实在满怪的,所以在心里都还是以姐姐呼之——她姐姐带她出去吃晚饭的次数就越来越多了,五次晚餐里大概能有两次都会遇到她的朋友,然后双人晚餐就变成四人,很巧的是对方一般也都是一个已婚男/女带一个未婚男,接下来吃过饭该搭讪的搭讪,该要电话的要电话,含光甚至还有一次遇到了亨利.达维尔:看来达维尔家这些年混得不错,还真的抱上了麦登家的大腿。

当然,被姐姐把过关的相亲对象,条件和谈吐也都不会太差,含光也不是没想过认真发展一个,看权季青怎么办。然而这样的念头毕竟太过幼稚,而且同学间吃几次饭看看有没有好感是一回事,和家人介绍的对象一道认真交往又是一回事,她和权季青的事,现在终究不能算是真的画下句号。她……也的确很想知道,他到底能改变到什么程度。她没有在刻意等他,但也不会为了整他就故意和没有强烈好感的对象来往,这对三个人都不公平。

证明权季青大概没有继续监视她的一个证据就是,她都这样被安排相亲起码十多次了,权季青在短信里还是一无所知,他最近终于换了份工作,没做临终护理了……他去做了婚姻登记处的公证人。

‘这算什么,下一步难道要去做助产士吗?’就是含光也禁不住吐槽了。‘如果你要了解人生的话,可不可以四处旅游什么的,好歹也文艺点,这种登记结婚的工作难道还能帮助你了解人生呀?’

‘除了这个工作以外,还有什么地方能在一天内见识到三百多对相爱得足以结婚的情侣样本?’权季青的答复还是很有逻辑,含光竟不能反驳。

‘你就不能多看点爱情电影吗?’

‘那种东西实在太美化了,难以相信会在现实中发生。’权季青最近真的文艺得不可置信,过了一会又发了一条,‘不过上了半个月的班以后我又觉得,其实爱情电影相对现实而言不是太美化,反而是太肤浅。’

‘……怎么说?’含光还真有点好奇。

权季青沉默了一会,给她发了一张照片,从照片上来看,他很可能真的是在婚姻登记处工作,因为明显是从登记处的柜台往外拍的——照片里是一对中年夫妇正在填写表格,不论从长相还是衣着来看,他们都是平平无奇,然而,他们脸上灿烂的笑容,已经完全说明他们正是来办结婚登记,而不是来办离婚的。

‘很少有电影会演这种人之间的爱情。’权季青在照片下补充说,‘连我也从没想过他们这样的人居然也配有这么一种感情。’

含光已经选择不去评价他以前受到的教育了,她回信问‘我记得以前都有利用家小来牵绊住得力属下的手段什么的,难道你就没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你要知道家小里一般都必须带个小字。’权季青的回答略有些冷酷,‘即使如此,其实抛妻弃子的事从来也都不会少见,利用感情胁迫别人做事,是很愚蠢的手腕……起码我当时觉得是如此,对于在生存线上挣扎的人,感情从来都不是必需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