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观察一下吧,实在不行再换好了,常换人对宝宝也不好。”含光侧耳聆听了一会,直到听见韩嫂的声音出现在宝宝床边,哭声也随之止歇,又直起身从监控里看了下,确认韩嫂在喂奶以后,便又放松地躺了下来,闭眼呻.吟道,“我可不可以申请戴耳塞睡觉啊?”

“只是再观察一下而已,再过几天,要是没事发生的话,可以把对讲机的音量调小点。”权季青也是直起身子,过了一会才躺回来,“嗯,喝完奶又睡着了,他倒是非常标准,两个小时喝一次。”

也不知道是含光和权季青谁的体质不对,这孩子在怀孕期间就给含光制造了不少小毛病,怀孕后期她几乎就是在医院病床上度过的,被七七八八的妊娠高血压和各种产期小病给吓怕了,他们干脆直接做了剖腹产,结果直接就造成含光的奶根本不够喂的,勉强支持了三天就换了奶妈,顺带着照顾小孩的事也就分担出去了,现在孩子是由保姆三班倒地带着,二十四小时身边都不断人,之前三个月都是住在套间的外间,现在满了百日,外头人来人往的也有所不便,就搬迁到了婴儿房里去。权季青和含光都有些不放心,所以直接安装了监控,在卧室里就可以看到闭路画面,婴儿对讲机其实就纯属权季青过分谨慎小心,结果孩子是去了婴儿房,但他们的睡眠却反而没有前三个月更好。

含光连着多日没睡舒坦,现在精神也不大好,想睡觉睡不着,可要起来又觉得没精神,在床上赖了一会儿,便抱怨道,“还说生孩子不会影响太多呢,我现在每天都累死了,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学校上学啊?”

权季青倒是精神奕奕的,看含光如此,便在她鼻尖上轻轻地弹了一下,“娇气。”

含光白了他一眼,翻身下床去洗漱,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便问道,“对了,孩子要上户口了,名字起定了没有?还有到底是和我姓还是和你姓,你和我妈商量出结果了吗?”

麦登夫人和大女儿肯定已经不能保持原来的姓了,含光到现在也不知道她生母为什么要叛逃到鲁国,而且还一副要把和前夫的关系全都斩断的样子,她也不想去问——现在她回国希望肯定是大减,相信将来就是回了秦国也是蜻蜓点水,不可能久住。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去挖掘当年的事情?不过她倒还是希望含光能把李这个姓给传承下去的。反正倒是巧了,含光和她娘家的姓氏还都是一个李。

——既然两人没结婚,那么孩子按理来说和母亲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麦登夫人就是抓着这一点来和权季青讨价还价,两个人‘温和辩论’了快三个月也没下结论,搞得含光都不想掺和了。只是现在孩子起名要算一下风水生克什么的,两个姓不能用一个名,所以现在都要100天了还没姓名,她再不情愿也得过问了。

“没呢,郡主一直说下一胎再姓权。”权季青也走进来,和她并肩站在洗漱台前刷牙,两人一时谁也没说话,等牙都刷完了,权季青放水试了水温,方才说道,“我一直在劝服她下一胎再姓李。”

天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下一胎?反正她是再也不想生了。含光翻了个白眼,倒是不敢把想法说出来,不过,她的想法,历来也是瞒不过权季青的。他看了她一眼,很迅速地说道,“我和你妈其实都懂你在想什么,所以这一胎才会争这么激烈。你要是和她说一年内保证怀个老/二,她的态度应该就会缓和了。”

“那你们还是继续争吧。”含光洗脸的步骤要比权季青繁琐许多,她一边忙一边说,“我今天要出去做复健,还有去复诊下,午饭应该就不回来吃了。”

“噢,正好,我上午也要出去签个合同。”权季青说,“可以一起吃午饭。”

“你怎么这么粘人啊,连个午饭都要一起吃。”含光把热毛巾摔给他,权季青为她拧好了递过来,随口说,“我还不是怕你一个人吃饭无聊?现在你还能找谁陪你,韦凤飞已经回秦国了,许云深又在闭关画画。”

许云深深陷网络游戏足足一年多的时间,到最后已经是该服纵横捭阖的大神级人物,据说甚至有专属客服,不过他在长期荒废工作以后,也激起了许家和经纪人的共同不满,如今他的网瘾已经被其经纪人采用一定的暴力手段治疗了个七七八八,现在为了还下前段时间的画债而闭关修罗场中,含光在新京还真没什么朋友了。权季青陪她吃饭,她其实也并无不满,只是习惯吐槽几句而已,被权季青道破个中玄机,也就是傻笑回应。

到了中午,权季青果然到诊所来接她,两人吃过饭以后,含光想给自己买几件新衣服,便拖着权季青和她一道逛街,见权季青时常看表,她便说道,“干嘛,你难道还有事吗?”

权季青点头道,“倒是有点事情,我们先走吧,下回来逛好了。”

含光逛得有些兴起,“我还想再看看,要不然你先走,一会我自己打车回去。”

权季青却是摇了摇头,“不大好,还是一起走吧。”

虽然他现在对她已经多是顺从,但含光性子其实也比较随和,既然他难得坚持,她也就不问原委了。等两人一起到了车上,她看权季青不是往回家的方向开,才提醒道,“开错啦,要在刚才那个路口左拐的。”

权季青也不说话,只是闷头往前开,含光皱眉对他做了许多怪相,他都并不理会。含光心中还在纳闷呢,直到视野中出现了市政大厅,她才是灵光一闪,叫道,“哎呀,你不会吧!”

权季青这时倒是笑了,他很有几分得意,“结婚了以后,宝宝不就自然和我姓了?”

……服了。

含光都是无语了:不结婚其实是她们两人的共识,含光怕麻烦,权季青也觉得没必要,他对于和一群人庆祝‘他和含光的爱’这个理由毫无兴趣。所以两人都没提结婚的事情,结果没想到今天为了宝宝的姓,权季青居然动念直接和她到市政大厅来登记。

“你都想好了是吧?”她问,“东西都带来了?”

“都带来了。”权季青把车靠近了停车位里,“看你是要戒指还是玉佩手镯什么的,反正都给你买过,你自己选个就行了。”

他倒是自信得很,反正含光的首饰多数也都是他给买的。

含光真是好一阵无语,她在说服权季青和直接进去结婚之间犹豫了半天,终究是有些犯懒,一边和他下车,一边抱怨道,“喂,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你看电视上人家都怎么演求婚戏的啊?”

“又来了,你能不能别老什么都拿电视上的套啊?”权季青翻了个白眼,“我要是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下跪求婚,你是觉得丢脸还是感动?”

……这么一想,也是,而且权季青要是忽然说起甜言蜜语的话,估计她的不适感会比甜蜜更多。含光想想也是无语了,但依旧有些不甘心,一边走一边盘算,眼看快到门口了,她忽然想到一个主意。“要结婚可以,不过有条件——结婚以后,宝宝要和我姓!”

“那不就把我的初衷给否了?”权季青脚步不停,“你是想让我知难而退?”

含光嘿地一笑,“随你怎么想咯,反正我就这句话,摆在这里了,看你怎么选吧。”

权季青收住脚步,看了含光一眼,略有些深思,“那按这个条件的话,是不是说第二个孩子就和我姓了?”

“呃……”含光想了下,麦登夫人都是这么提的交换条件,她也不能太过分了。“行啊,不过什么时候生第二胎,我说了算!”

“嗯……可以。”权季青居然只想了两秒就答应下来。“走吧,登记处那边应该是要排队的。”

含光本以为他会和自己讨价还价一番,少不得又要服服软,让她改掉条件,没想到权季青倒是答应得这么爽快,让她一下愣住了,心中不妙的感觉倒是越来越浓。“你……你不再想想什么的吗?”

“我觉得这个条件很合理啊。”权季青脚步不停,领着她识途老马一般快速走向登记处,“哦,今天人倒不是很多。”

说着,塞给她一根笔,“开始填表吧。”

含光拿着笔,呆呆地看着低头填表的权季青,渐渐升起一股浓郁的被欺骗感。

……总之,他们就这样结婚了。

两年半以后,二宝权念白准时出生。

……不论怎么说……总之还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最后的谜题

?不知不觉,又是两年时间弹指而过。

“哎,知道了,我明天会和韦姐姐说的。”含光手里拿着电话,一路从婴儿房里走出来,另一只手还拖着老大李杉,“嗯,没事,你放心吧,一点小事情,韦姐姐随便派个律师就能办好了——你不许再道谢了,再道谢就现在还钱,不和你开玩笑……”

“嗯,在和谁打电话?”权季青从健身房里走出来,身上还是热气腾腾的,见李杉挣脱了母亲的手,要过来抱他,便退后了一步,温言道,“还记得爹怎么和你说的?”

李杉下个月就要过五周岁生日,四岁多的孩子,已经是十分聪明冷静,偶尔疏忽了一次,被父亲一指证,立刻住了脚,背诵道,“爹身上有汗的时候不能抱。”

他又催促,“那爹就快点去洗澡,洗完澡我要听爹讲故事。”

“分开十天,他就想你得很了。”含光有点醋意,“小的那个还在睡,起来以后肯定也要粘着你。”

刚出差回来的权季青露出得意的笑容,走过来把含光抱进怀里,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李杉顿时有些不服,指出,“啊,可是娘就——”

“娘是大人啊。”权季青说,“你看,爹身上有汗水,把你沾脏了,你能自己洗澡吗?不能对吧,娘就可以自我清洁。所以在你学会自己洗澡之前,都不可以抱脏污的东西,包括从外头回来的狗。”

“啊——”李杉显然有些失望,但思考了一下以后,也痛苦认可,“好吧,我知道了。”

含光哼了一声,醋意更浓,“你为什么就在你爹跟前这么听话啊?”

“因为爹聪明!”五岁男孩忠心耿耿地表彰父亲。

含光白了权季青一眼,从牙缝里说了一句,“因为他没底线吧……”

又没好气地打发权季青,“快去洗澡吧,出来陪儿子玩了,你不在这几天,他饭都少吃几口。”

说起来也怪,虽然她是两人中性格较为平和的那个,但两个儿子明显都更为亲近和崇拜权季青,对她反而是挺一般的,依恋程度比对父亲要弱很多。含光几次离家,儿子们的反应都不是特别大,这可能也是因为两个儿子的性格都更像是权季青的关系——打小就都是冷静理智那挂的,李杉从三岁起就很少哭了,对于一些小孩子会觉得碎三观的事件反应也非常平淡。他才是五岁不到,又活在蜜罐里,不论是权季青还是含光都没拿以前自己受的教育来要求他,可李杉有时候流露出来的沉静和忍受力,竟然会让含光想到自己前世的几个姐妹。

当然了,他们家人口简单,也没什么亲戚,在外人来看甚至只存在亲子关系——到目前为止,麦登夫人都不知道她和权季青已经结婚了,这件事含光只和德瑜说了。反正和权家、杨家那样关系错综复杂,活在其中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险的大家族不一样,李杉就是再聪明,也不可能和她前世的姐妹一样早熟,八九岁就卷入勾心斗角之中,学会明里暗里地使手段了。他还是会有些稚气的时刻,比如刚才试图去抱父亲,但这样的童趣也就是一两分钟的事而已,大部分时间内,他的配合度几乎都和成人差不多,也就是在权季青跟前,才会更像个孩子。

至于老二念白……除了性格比李杉开朗一点以外,别的也都是差不多,虽然才两岁多,但已经可以和他说道理了,韦凤飞常说自己家的乖乖(不知为何,权季青对这小名反应挺古怪)——论心智成熟度,还不如念白。比如含光上回去秦国开董事会的时候,告诉他自己要离开很久,念白一开始不接受,含光解释说自己和爹一样都有公事要忙,念白顿时就表示理解。并且在她离家的整段时间都没哭,只是扳着手指算时间,等着母亲回来。

人呢就是这样,本来她不想生产,一个是觉得受罪,还有一个就是前世留下的阴影太重,可现在生了两个,感觉也有点适应了,而且现代科技昌明,生育的痛苦减少了许多,这两个儿子又都不是特别粘她,含光现在还有点蠢蠢欲动,想要生个女儿。反正她生了孩子一般也只负责玩玩,除了开始几天意思意思的哺乳以外,工作量并不是很大。就连权季青,其实也就负责和儿子们说说话,玩玩游戏,平时孩子的日常起居都有保姆照顾。

今天他和孩子们小别重逢,自然是黏在一起,两人陪儿子们玩到睡觉时间,差不多也就一起去洗漱了。洗漱出来权季青又问,“今天你和谁说电话?”

不是他紧迫盯人,而是生活在一起久了,说的还不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含光对他也没什么秘密,她自从生了孩子以后,除了偶尔回去读读书以外,就没怎么工作过,要是生活小事都懒得和权季青交流,那他们两人还有什么话说?所以权季青问她她也不反感,“哦,就是莲湖,她硕士毕业了,不是刚进悠游工作吗?看中了一套小房子,想要买下来,但是首付还差了一些,所以想问我借。”

权季青对李莲湖也不陌生,含光虽然没有回国,但她安定下来以后,却经常在寒暑假把莲湖接来玩,莲湖有几个年都是在这里和他们一起过的。“哦,她啊,她不是孤儿吗?怎么还有积蓄可以付一部分的首付?”

“人家那高材生,一直拿各种奖学金的,她那个专业又好找实习,寒暑假没来我们这的时候,基本都是在悠游实习,韦姐姐挺看好她的,薪水也开得高啊。”含光一开始也是好奇,她点开邮件给权季青看,“你瞧,她给我邮件都写了。”

“哦,实习所得积蓄二十万,”权季青说,“姐姐历年馈赠余钱十万……你还经常给她钱花啊?”

“你还舍不得这点钱啊?”含光有些好笑,“我也就这么一个从小一起长起来的,平时都当亲妹妹看。要我说,莲湖还太见外了点,她要房子,我在北京还有一小套呢,用第一桶金买的,这些年也就是放着收租——租钱在哪张卡上我都不知道。我说把这套给她,她不要,一定要自己买,也不肯要我的钱,一定要算借。那我就说不如算是问我借钱,也不要她给利息,反正她有钱就还我好了。”

权季青自己当年巨资买下的百芳园,也就是住了那么一段时间,这些年再也没回去,他会介意这百把万?“无所谓,你觉得好就可以了。听你这么说,她倒也挺知分寸的……嗯,和我平时印象差不多,你这个妹妹满懂得进退,比你有能力。”

含光先是白了权季青一眼,后来也觉得与有荣焉。——其实就说一件事就知道了,权季青和她是两人住在新京郊外的庄园里,莲湖寒暑假过来一住就是一两个月,都是和权季青在同一屋檐下,两人毕竟都很年轻,关系是很容易就处得比较生疏尴尬的,可莲湖居然和权季青的关系也搞得不错,彼此很友好,权季青对她也比较欣赏,又不会亲密到引起含光警觉。这里所需要的察言观色工夫,可不是一点半点。

“嗯,听说她在校内成绩优异,还引起许氏的注意,想要把她延揽过去。”含光说,“哎,说起来她为什么会选择悠游啊?上回韦姐姐和我说,许氏开给她的薪水太高了,高到她都没法再往上加价,我还以为莲湖最后会去许氏呢。”

韦凤飞是开公司的,也要考虑个投资回报比,不可能因为一时意气而疯狂加价,不过她会这么说,应该许氏开的价钱的确已经是高得不正常了。含光琢磨了一会,思维无果,也就放弃了,她看了下时钟,“明天再问问她好了。”

权季青也是兴趣缺缺,他把含光手里的手机拿掉,放到一边,“是啊,现在你该想的是别的事了。”

大概在三千多字的省略以后……含光果然累得直接就跳电跳到了第二天。

早上她毫无悬念地起晚了,洗漱完走到餐厅,权季青和儿子们早已不见,一问之下,是去隔邻的权家马场骑马,含光不禁大摇其头:虽然已经安心呆在现代,再也不提回去的事,但权季青的心里始终都有一个角落,生活着一个古人,在他排定的教育计划里,古典国学包括射箭骑马这些老古董的学问,比重要比正常值高得多了。

含光是有心和他争论一番的,不过现在李杉还没上学,所以也就暂且按捺不发而已。她有七成把握,最后权季青究竟还是会妥协的——此时再回头看,当年两人在复合之前的那番纠结,实在是有点愚蠢,反正一直到现在,都五年多了,权季青也还是没有‘一把撕破面具,露出狰狞面孔’,如果要说的话……他对她反而是越来越好,好得让她几乎都有点吃惊了。

一个例证就是,现在他们住的屋子里并没有什么古董,权季青似乎完全是戒除了这个爱好,尤其在五六月初夏,他都尽量少安排外出,这其中的用心含光不可能不知道,她也很是受用——以前不觉得,现在想到从前权季青那几次来回穿越,她都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阵的后怕。

在一起的时候,没想过能走到多远,这个答案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浮现上来的,但就是到了现在,她也不愿意形诸于口,仿佛说出来就会打破什么魔咒一样,会破坏眼下的这份幸福。

是的,她现在的生活在很多人眼里看来并不完美,她的身世还是有一定问题,她的母亲和丈夫做的都是‘见不得人’的职业,她回一次故乡也要偷偷摸摸,她几乎和从前的大部分朋友都断了联系,她在事业上更是已经很久都没有什么建树……曾经被她当作是生活目标的许多东西,都被她一一放弃,现在的她也远远不能说是完全找到了真爱,不能说是完全没有遗憾,一路走来,她犯过好多错误,也伤害过许多人,这其中就包括了她自己,有些事情她本来可以不去做,有些错误她也本来可以不犯的,就是当了母亲以后,她也不是没有搞砸的时候,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那种事事都在掌握中的聪明人,未来她也许还是会受伤、搞砸或者失去。

但有时候她想到前世,再想想现在,她却都总是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份幸运。她认识那么多人,那么多比她更优秀,却比她更悲惨的人——这些人里就只有她得到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你说,世上会不会还有我们这样的人?”有时候她也免不得和权季青讨论这个。“应该不止我们两个吧?说不定世界上还有几千个我们这样的人,只是大家都藏在心底,不肯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

“你是说,比如韦凤飞之类的,其实也是我二嫂的重生吗?”权季青懒洋洋地说,“不过……你要这么说的话,我觉得前世我二嫂感觉就特别像是重生又或者是你这样穿越的,还有你那个七妹,还有你的三族妹,都有点这意思,尤其是二嫂和你七妹,感觉都厉害得有点不正常了——就像是你在现世一样,那份顺不是人力可以解释清楚的。”

“你二嫂我是不知道,不过我七妹……”含光想了下,也觉得是有点怪异,“确实啊,你要说的话,真的挺像是穿越的,而且是和我一样,魂穿。我刚和她熟悉起来的时候,她才七岁,感觉和二十七、三十七一样,老成得一塌糊涂……”

当然,这样的事是不可能有结论的,含光也就是嗟叹了一番,“说起来,上辈子的确是欠她最多,她把我两个儿子养大了不说,最后按你说的,她还在许家掀起了一番腥风血雨,说不定就是找出凶手,为我复仇了。”

当年的往事,也就是水过无痕,说说就算了,权季青更是笑说,“哦,那你不该希望她是穿越的,你想,如果她是穿越的话,那应该是从后往前穿越,不然她不可能有如神助地发掘了那么多新技术。但如果她是现在这年代的人,往回穿过去以后,一辈子就活在那个年代——她上辈子是造了多少孽,才被这样报应?我敢说,你要是现在回到原躯体里去,重新过上那时代的生活,不出五年绝对心理变态。”

“那我宁可死好吗?”含光说着都忍不住发抖,“快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了。”

——这个话题大概就到此终结。

也不知为什么,含光坐在那吃早饭的时候,忽然又想到了这个话题,她一想起来,就忍不住笑着摇摇头——现在再回去做表哥的妻子?算了吧,权季青就是再差,也比表哥要好一万倍以上。如果真的回去,她宁可一头撞死。

就说表哥转世的许云丹好了,现在和她几乎没有联系,反而是许云深,在鲁国的时候就不说了,即使不在一国,两人也时不时上网游里联系一下感情,上次新网游上市,他俩玩得天昏地暗的,差点就把来过年的莲湖给冷落到了一边。

——啊,莲湖。

吃过早饭,算算时间,莲湖那边应该是在晚上,含光上了车,一边往权家马场开去,一边就给莲湖拨了电话,“韦姐姐那边联系你没?我睡前已经给她发了邮件了。”

“嗯,联系了,都约好了时间,到时候他们会过去和我一起签购房合同。”莲湖说,“姐姐你起床了?两个小外甥呢?”

两人聊了一下杂七杂八的琐事,马场已然在望——权季青买的房子距离权家祖宅本来就很近。含光想到昨晚的疑问,便问她,“对了,我记得上次韦姐姐还说许氏要挖你过去,开了高薪,最后悠游给你开多少啊?能让你把许氏都回绝了?”

“噢,这个……”莲湖在电话那边犹豫了一下,“其实没有比许氏高,但我觉得许氏的作风不是太专业,就最后还是选了悠游。”

“什么叫不太专业?”含光有些不解,“不会吧,我记得许氏内部管理制度是很完善的啊。”

“就……可能是你也认识的一个高管,貌似是叫许云丹吧,不知道和云深大哥是什么关系。”——莲湖也是见过许云深的,和他的关系也不错,“我觉得他好莫名其妙哦!去年我不是在悠游实习吗,跟在韦姐姐身边和他开了一次会,席间我们专业意见有点冲突,辩论了两句,然后他就一直想要挖我过去,开的薪水越来越高。我都觉得……反正我都觉得他看中的不是我的工作能力。”

她和含光一向是无话不谈——她单方面,含光这边有很多事是不方便让小女孩知道的,所以莲湖也不避讳,越说越气,往日的得体和冷静都不知去了哪里,“你说他怎么说也是许家子弟,又是高管,身份肯定不低啊,而且大我那么多岁,绝对已经结婚了。他当我傻的啊,难道我会当他情妇吗?还拿钱砸我,我都很想和他说我又不是没见过有钱人——反正为这件事我们起了好多次冲突,许氏那边我早就打定主意不会答应的,就是……嘿嘿,就是让他们叫叫价,也帮我在悠游这边抬抬待遇而已。”

含光真的不理解莲湖为什么会崇拜她,这份崇慕甚至会一直持续至今。——这丫头的心机城府现在感觉早就都超过她了,刚才那一招奇货可居就玩得相当漂亮,最难得她沉得住气,居然连韦凤飞都没能看破。她啼笑皆非,“原来是这样……那你做得不错,虽然许云丹好像还没结婚,不过你们身份差距太大,他的确不大可能和你认真,那我们也没必要玩这样的游戏。”

莲湖深以为然,两人又说了些别的事,含光也就挂了电话。

她一边走一边出神,总觉得自己像是漏了点什么,眼看马场在望,一大两小三个男人都向她过来了,含光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她仿佛被雷劈中,一下停住了脚步。

权寅和韦凤飞这两个最明显的转世也延续了前世的姻缘。

石旻旻是六妹转世,六妹前世所求的就是悠闲自在的生活,现在她果然悠闲自在,在豪门中做少奶奶。

封锦这一生也是和恋人安稳幸福,并没像权季青和她说的上一世一样,一直到他再次死回来都没成婚。

权季青和她说过,在几次回去的过程中,他发现桂思阳长得很像是前世的桂含沁,刘德瑜则和桂含沁的妻子长相如出一辙。只是这两人前世都和他们俩不熟悉,所以他也没当回事。

按此推断,如果说前世和今生有什么对应轨迹的话,如果真有命运这回事的话,那么,前世若两人真心相爱,乃是命定之人,今生也会重逢。如果前世的婚配并不是和所谓真爱,那么今生过的日子……大概也会和前世的想望方向一致。毕竟,人的底子是差不多的,想要的东西,也有很大的几率一样。

前世的表哥和七妹,毫无疑问是互相喜欢,否则她当时也不会想出换人嫁过门的办法——虽然七妹从没承认过,但她还是能看得出来,能感觉得到,在七妹做续弦之前,他们就已经是互相爱慕的了。历史和权季青更是证明了她的观点,表哥和七妹琴瑟和鸣,一生感情都十分不错。

许云丹比她大几岁,今年都三十出头了还没结婚。

从莲湖阐述来看,两人初见不愉快,但许云丹一再居高临下的示好纠缠,说不定是对她一见钟情……

难道……难道……难道……

可凡是转世,必定生得和前世几乎一模一样,为什么莲湖和七妹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几乎就算是完全的两个人?

含光不觉伸手摸上自己的脸,脑中忽然闪过了自己当时说的话。

“确实啊,你要说的话,真的挺像是穿越的,而且是和我一样,魂穿。”

魂穿……魂穿……不会吧?难道七妹真是魂穿过去的?真是从后世魂穿过去的?可——怎么会呢——这种事——但她的确非常少年老成,老成得甚至超出正常范畴,也就是自己母亲是个糊涂人,没觉出不对,就感觉她和大姐差不多水平,而且父亲又不关心后宅,当时人见识也少,不像现在都是见多识广,很容易发现不对。不然,早就被斥为妖孽了……

可魂穿是什么时候穿过去的?难道是现在的莲湖回去,变成了七妹?

她忽然又想到了自己前世的遗言。前世她死时,确实感到对不起七妹,她从小一直对她不大好,一直都不大懂事,后来她明白了一些道理,想要弥补,但却已经没有时间……

不会吧?怎么可能?难道——难道——

“娘?娘?”

含光一下惊醒了过来。

权季青还在马上,没有过来这边,刚才一直在泥地里蹲着掘土玩的两个孩子倒是都到了。念白手里拿了一个圆东西往含光手里放,“娘,你看我挖到了什么?”

在儿子跟前,她迅速地把无关的心思撇开了,露出了笑脸,“我看看?”

天边忽然隐隐响起雷声,含光心头猛地一跳,本来去抓念白的手顿在了半空,她抬头想要看看天色,可手指扬时,却是不经意地触到了念白手里的东西。

世界顿时黑了下来,远处的权季青、近处的李杉念白,全都化为泡影,恍然间,她已身处一片浓黑之中。?

回家

?她脚下有路。

含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肯定这一点,但她的确能感觉到自己的脚步在往前迈进,她在走,只是不知道走向何方,她身处在一片全然的黑暗之中,暗得不分上下左右,更别说是东南西北了……这里仿佛是另一个纬度,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是又一次灵魂出窍了,在这里,三次元那些纬度的一些概念,已经不再适用。

不知走了多久,她忽然见到前面有光,那光就想是一个甬道,站在前头可以隐隐看到外面的世界——水泥地,路灯,很正常的现代世界。

含光走了进去,她反正也没别的选择。

一开始这里没有人,只是一个很平常的街头,时间似乎已经很晚了,路上没什么行人,含光看了看自己的手——实在的。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实在的。

她的衣服还在,甚至连她的手机都还装在兜里,含光拿出来看了下,没信号,但有时间,电量也是对的。

她打开摄像头看了下自己的长相……还是李含光。

所以这算什么,身穿到另一个世界吗?含光无语了,她左右看了看,完全没找到什么线索,只好继续往前走,希望能给自己的手机买张当地卡,然后再搞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在哪个世界,又是什么年代。

不过……走着走着,她对于自己还在原来世界的希望就越来越低了——虽然现在大部分店铺都关门了,但含光还是从招牌上发现了一些不对。

中国工商银行……这什么银行啊?中国又是什么国?难道是秦国?那鲁国呢?

还有那个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到底还在不在鲁国的土地上啊,不管这上头写的是什么国度。含光找了一会,终于找到了熟悉的地名。

西安……

靠,看来她是真的又穿越了?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的西安城?含光现在也没了别的想法,她就一个念头——她要回去。最好是现在马上。

如果这意味着她要一个人跑到北京,找到灵器,再画出那个法阵,她都会去做,杀人放火……杀人不敢,放火她却是敢的。她终于明白了权季青的心思,当时他为了回去肯做出那么多事,她还有些不能理解,但现在她是完全明白了,为了回去,她什么都会去做。

当然现在先要找到宿头,顺便弄点钱来花。

还没来得及为这件事犯愁,含光就看到前头拐角走过了一个年轻女人,她仿佛正在打电话,语气很轻快,脚步也不慢,含光想要追上去问问路,都在后头赶了半天。

“这位姑娘——”她跟在后头喊,可那姑娘可能是说得高兴,虽然脚步微停,但却只是换了个手拿电话,口中还在继续说,“是的,已经交房了,下个月就开始装修……”

含光已经赶得很紧了,她听到了那姑娘的声音,忽然心中微动。

这声音……很熟悉,好像刚才才听过——莲湖?

“喂,莲湖——”在她晃神之际,那姑娘已经走了一段路,含光顾不得多想,急急地又追了上去,“莲湖——”

但莲湖已经走过了路口,她仿佛完全没听到含光的说话,含光只好发足奔起,追在她身后,她现在也不敢再叫莲湖了,不然要是莲湖问起来自己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含光还真不好回答。这世界有没有她的存在,她都还不能肯定,莲湖有一定的可能并不认识她。

她跑的速度不慢,不过,天边忽然电光一闪,随后便是雷鸣,这多少干扰了含光的感官,更让她有种脚下无力,即将漂浮的感觉,前方的莲湖似乎也被吓着了,她在路中央顿住了脚步。

只是这么一刹那的时间,马路上便飞驰过了一辆卡车,含光就像是看着慢镜头——她几乎没有真实感,仿佛是在看一部蹩脚的电影。当她回过神来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天啊,天啊天啊!”她简直都快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卡车在撞完人以后并未停留,反而是继续往前疯狂行驶,含光发疯一样地赶到马路边沿——她终于可以肯定,这个人是莲湖了。

但现在一切又有何意义?她已经……含光没法描述她的样子,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手机!”她忽然想起来,赶快把莲湖手里的手机取下来,那边的电话居然还没断。“出事了!快点报警,我们在……”

她报出路牌上的地名,眼泪慌乱地滚了下来,“天啊,快叫救护车,她已经,她已经……”

电话挂断了,天边再度响起雷声,含光心烦意乱地蹲在西安街头,她想要拥抱一下莲湖,但又怕加重她的伤势。——她应该已经……人虽然还有意识,但已经不能说话了。

“你……你会没事的。”她说,“你会没事的!天啊!你……”

又一声雷响了起来,含光仿佛忽然间又离开了这个世界,就像是刚才雷响后天色一片浓黑的情况一样突然。只是这一次——她是来到了一个景色极为丰富多样的世界里。

就像是她前几次接触时空之门一样,她在一瞬间看到了多重景象,然而这一次,似乎并不是一段时间内千年中发生的事情,而是……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而是同时存在的许多世界在某一瞬间的投影。

她甚至能看到其中一个特别生动的世界,里面还有权季青——刚穿越过来的权季青,把她卡在墙上逼供,那个世界的色彩极为鲜艳,而她有种很确定的感觉,那是她……或者说她的身体归属的世界。

还有另一个世界也让她感到隐隐的吸引力,那世界里有个小女孩正在烧火……和她第一次在西安接触时空之门时所看到的情景一样,含光忽然发现——她上次太慌张所以没人出来——她忽然发现那小女孩是她七妹。是比她来到江南还小的年纪,所以她当时没有认出来。

仿佛感觉到有人在窥视,不论是七妹还是权季青,又或是当时的她,忽然都停下手中的活计,抬首仰望,直接看到了含光眼底,这情景让她毛骨悚然,却又仿佛是醍醐灌顶。

只有穿越者才能感受到时空的错乱,因为他们的灵魂都并不是纯正的时空产物。

七妹也是穿越者,她……她就是刚才的莲湖。

随着思绪的理顺,那无数个闪烁着微光的世界仿佛忽然找到了顺序,居然瞬间排列得整整齐齐,让她第一次有完全看透之感。莲湖来自她刚才到达的世界,这个世界里没有穿越的李含光,所以莲湖没有榜样和帮手,她没能去北京,考在西安也留在了西安,当然也没念研究所,但一样买了房。然后她遇到车祸,回到了她的前世,成为了七妹……她带来了原生世界的科技,改变了含光前世的发展脉络,衍生出了含光的后世,而在含光的后世,却又有一个李莲湖,她考中研究所,拿高薪,有贵人照拂,虽然还是孤儿,却活得风生水起,比这个莲湖要幸福得多。

这个莲湖……不,她的七妹,要活得更辛苦,她是真正的孤儿,她要一手一脚地去拼搏,去奋斗,可才得到了一点小小的成绩,她就又遇到了这样的惨事。虽然上苍给了她另一次机会,但她却要回到那黑暗悲凉的前世,那含光宁死也不肯回去的前世,她要从人,变回一个没有人权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