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成法器?”石庭问她。

“是啊。”陆落道。

石庭练了一上午的长枪,满身是汗,也想回去沐浴,就道:“那行,你就在这里布阵吧,我吩咐下人不要靠近。”

陆落点点头。

她拿出自己带过来的八块铜镜,又拿出罗盘,一个个测算方位,然后将铜镜分别安置在墙角、树梢、树杈上。

然后,陆落在八面铜镜正中心的位置,摆放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她买的玉石,放置在匕首西北方,就是乾位。

布阵好了之后,师父还在闭关,陆落跟石庭道:“千万别碰我的阵法,我后天早上来取。”

“放心。”石庭又恢复了从前那倜傥风流装的装扮,笑着对陆落道。

但是,等陆落一走,石庭立马去后院看情况。

看明白之后,石庭愣了愣。

“师祖,师祖!”石庭看完了陆落摆的阵法,立马去敲千衍闭关房间的门,“您老快出来看看吧,您徒弟特别有出息,要弑父了!”

里头没什么动静,但是门突然开了。

千衍悄无声息出现在门背后,他几乎没有呼吸和脚步声。

“什么?”他问石庭。

“小落落啊…”石庭解释。

千衍严厉看着他。

“咳咳,小师叔她啊,她在您的后院摆了个风水阵,做了个尖角煞,正克乾位…”石庭笑道。

乾位,一般应对父亲。

千衍眉头紧蹙。

术士偷窥天机,自然有很多忌讳。杀孽是不能犯,一犯就必遭天谴,下场特别悲惨;杀孽中,弑君、弑父、弑母是最重的。这种杀孽一旦犯了,必然牵动自身,死路一条。

“在哪里,带我去看看。”千衍道。

石庭就带着千衍,去了后院。

后院经过陆落的布局,利用八卦阵,形成了一个风水凶局。铜镜可以阻碍生吉之气,将阴煞引入其中。

再放一块风水物,就可以将阵中积累的阴煞,尽数吸入风风水物中,作为比较凶残的法器,称为煞器。

这种煞器,没有保佑平安的作用,而是会危害佩戴者。

陆落布阵,在铜镜正中间,摆放了锋利尖锐的匕首,就会形成一个尖角煞。

尖角煞分严重和轻微,轻微的尖角煞会犯小人、惹是非;严重的起灾祸、染血光,甚至有杀身之祸。

陆落这个阵法,倒也不是大凶,形成的煞器,最多是让佩戴的人犯小人、惹是非,诸般不顺。

“没有弑父,就是一点小惩罚手段罢了,不犯天谴。”千衍道,“由她去吧。”

石庭目瞪口呆:“师祖,您也太偏心眼了吧?平素我稍有害人之念,您就说门规不容,怎么到了师叔这里,您还给她分个轻重出来?”

“要是你师父没死,他也这样护你!这是门规之一。”千衍头也不回走了。

石庭半晌才明白:哦,原来我们还有护短这个门规?

第037章相看

闻乐喜那边,安排小太监一清五月初十早晨出发去湖州府。

二娘陆苏带着她的丫鬟紫檀同行。

时间很仓促,好在二娘也没什么行李。她的用度衣裳,几乎没有拿得出手的,也不打算多带。

闻氏准备了一个小包袱,让陆落前一天晚上拿给二娘。

陆落就拿去了,交到了二娘手里,一一翻开给她看。

“这是我娘的信,你随身带着,回去之后交给二伯母,她会照顾你。”陆落先拿出信,对二娘道。

“…二伯母在家里不管事,性格和软,有人会觉得她是老好人,但是她心思通透,你在她面前,尽量坦诚相待。

她娘家是苏州有名的丝绸商,无比富足,认识不少人。你的婚事,我娘也托付给她,你要听她的安排。”陆落告诉二娘。

二娘点点头。

“你多去看陈姨奶奶。她一到刮风下雨,肩膀和脚踝就疼,你多照顾她。她哪里不舒服了,立刻给我们写信。”陆落又道。

二娘知道陈姨奶奶就是亲祖母,当即道:“你放心吧,我会尽好孝道的。”

陆落颔首。

包袱里,还有一只金镯子,两支金钗,一块玉佩,一百两银子的银票。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二娘推辞。

“拿着!”陆落笑道,“这世上哪有不势利眼的人?你回去第一次见老祖宗,要打扮得隆重些,否则她们瞧不起你。往后再穿戴清淡些也没关系,老祖宗喜欢女孩儿素雅。”

“老祖宗,就是父亲的嫡母,听说她特别厉害?”二娘有点害怕。

她以前听陆其钧说过,他的嫡母简直是个凶狠毒辣的老太婆。

“老祖宗是个好人。她素日里和气,处事有度,家里井然有序,赏罚分明。只要你不挑事,她绝不苛责你,也不会容许其他人苛责你。”陆落笑道。

陆落很喜欢老祖宗,虽然并不是她亲祖母,她单纯欣赏那个老太太。

老祖宗很睿智,对闻氏和陆落也很好。

应该说,湖州府的族人都非常不错。可能湖州府是远离权势,人心朴善。

“哦…”二娘将信将疑。

二娘从小听陆其钧说起湖州府的老宅,觉得他们都是坏透了的人,个个心怀不轨、为人不端。特别是老祖宗,更是妖魔一样的女人,可怕至极。

所以,二娘特别害怕湖州府,更没想过要回去。

可陆落母女从湖州府回来,二娘觉得她们生养得滋润,似乎过得很好。而现在,陆落又口口声声夸湖州府好,更是让二娘心生期盼。

二娘从陆落的言语中,看到了希冀。

“五妹妹,多谢你!”二娘对陆落道。

陆落笑了笑,让她不用谢。

初十卯初,天色尚未大亮,陆府门口也是悄无声息的,清澈凉爽的琼华,落在大门上,影影绰绰的。

陆落、三姨娘、六娘送二娘出门,大姨娘和二姨娘禁足,不能前来,四娘和七娘不太愿意见到二娘,也没有来。

“二姐姐,我真舍不得你。”六娘突然眼眶微红。

二娘觉得她特虚伪,冷冷瞥了她一眼,转身上了闻氏替她准备的马车,没理睬六娘。

六娘的眼泪就收了回去,不以为意。

二娘走了,陆其钧压根儿不关心她什么时候动身的。

而二娘在家里,素来不顶用,少了她也没觉得缺什么,大家照样过日子。

今天还是颜家二夫人和媒人拜访的大喜日子,故而二娘的离开,对陆府而言更是轻微的小事。

送走了二娘,陆落回到母亲的院子里,斜歪在母亲临窗的炕上,微微眯了两刻,母亲才起来。

陆落重新梳洗,换了件桃红色蝴蝶穿花的褙子,月白色澜裙,梳了双髻。

“这两朵珠花好看,戴出来吧。”闻氏帮陆落挑选首饰,看到了陆落藏在箱底两朵红宝石串珠头花,就拿了出来,让陆落戴上。

这两朵珠花,是去年生辰的时候,陆落的师父千衍送的,很是贵重。

“嗯。”陆落点点头。

闻氏又给她挑了粉珍珠的耳坠子。

装扮完了,闻氏和丫鬟婆子们看了看,都说很好,既俏丽红润,又不失尊贵。

特别是陆落一笑,面颊饱满,更是喜气洋洋的。陆落模样生得好,男人觉得她可爱,老人觉得她有福,很讨喜。

“娘,我照个面就走,我想去趟师父家。”陆落道。

“胡闹,今天颜家是专门来看你的,你怎能走?”闻氏道。

闻氏自己也换了崭新的衣裳和首饰,又让丫鬟们把屋子里重新摆设,尽量干净简洁些。

到了巳正,二门上的丫鬟进来通禀,说客人到了。

陆落和闻氏就去垂花门迎接。

远远的,一群衣着华丽的丫鬟和媳妇们,簇拥着两个雍容华贵的妇人,缓步走了过来。

为首的妇人,约莫五十岁左右,穿着宝蓝色祥云褙子,端庄娴静,慈祥温和。她可能身体不太好,精神欠佳。

“陆夫人,这是永熹侯府的二夫人。”一个穿着藏蓝色的四询媳妇,笑着对闻氏道。

“这位是太和伯府谢家的七夫人。”那个媳妇继续道。

陆落和闻氏就明白,一个是颜家的二夫人,也就是颜浧的二婶母;另一个则是媒人,和颜家什么关系未可知。

陆落和闻氏给她们见礼,她们也还礼,然后一行人进了内院。

颜二夫人似乎对陆落的母亲更感兴趣,使劲看了闻氏好几眼。她的眼神里,倒也没有恶意,就是比较好奇闻氏。

“估计是因为叔公,所以想看看闻乐喜的侄女长什么样子吧。”陆落心里想。

丫鬟们端了茶,大家坐定。

陆落想走,但是表现得太明显,怕她母亲生疑,唯有按捺住性子,坐下来喝茶。

“五姑娘生得真水灵,像观音菩萨跟前的童女,一看就是个福气过人的。”谢七夫人夸陆落。

她这么一说,颜二夫人也回眸看陆落,发现的确,陆落面相很善。

陆落从前是有点婴儿肥,现在已经瘦了很多,但还是有两团苹果肌。说她像庙里的童女,倒也有三四分的相似。

闲话了片刻,谢七夫人问起定聘之礼。

闻氏当即把自己拟定的礼单,交给了谢七夫人。

她的礼单,是照着京里嫁娶的规格,要了个中等数目。

谢七夫人看罢,心里想,这个陆夫人既不狮子大开口多要,也不妄自菲薄少取,不卑不亢,确有几分涵养。

看罢,谢七夫人又给颜二夫人看。

第038章往事

颜家二夫人体质虚弱,闲谈了半个时辰,她就露出了疲态。

媒人谢七夫人已经把定聘之礼的单子要到了,对闻氏拟定的单子非常满意,也见到了陆落,此行目的达成。

“…我们便不叨扰了。”谢七夫人主动告退。

闻氏留她们用膳,她们再三推辞,说改日再来打搅。

陆落就和母亲将颜二夫人和媒人送到了垂花门口。

从陆府到永熹侯府,横跨大半个京师,马车缓慢,足足要两个时辰。

颜二夫人很累,阖眼打盹。

“陆其钧不过是六品官,他那宅子倒是不小。京里有些寒门四品官,都买不起那么大的宅子。”路上,谢七夫人嘀咕,“听闻陆家是两浙路的望族。看陆夫人和陆姑娘的言语、穿戴、陆家的宅子,可见传言不虚,陆家在两浙路确有声望。”

颜二夫人闭着眼睛,养精蓄锐,含混支吾了一声。

“姑娘姓陆,不是姓闻,又是出身江南望族,模样标致,我瞧着甚好,二夫人您说呢?”谢七夫人又道。

颜浧和陆家结亲,很快就传了出来,当时京师一阵哗然。

不过,颜家是后族,掌握着权势,外人也不敢肆意取笑,反而替他们描补。毕竟,陆落是陆其钧的女儿,不是闻乐喜的侄女。

隔了一代,就隔了很多。

谢七夫人极力说些好听的话。

不过,陆其钧官位太低,说起陆其钧的女儿,自然会往闻乐喜身上靠。颜家和太监结亲,这是抹不去的。

颜家虽然显赫,却也深知哪些人决不能得罪。

闻乐喜就是他们不能得罪的人。

“嗯。”颜二夫人依旧闭着眼睛。

谢七夫人这才住了口。

马车晃晃悠悠的,颜二夫人阖眼打盹,竟不知不觉睡着了。快到了永熹侯府,谢七夫人才唤醒了她。

颜二夫人略微将鬓角梳理。

到了永熹侯府,颜二夫人让谢七夫人先去她院子里坐,她自己则拿着定聘之礼的单子去见她婆婆——永熹侯夫人,颜浧的祖母。

永熹侯夫人今年七十出头,比颜二夫人大了整整二十岁,但是身体比颜二夫人好。

颜二夫人时常想,她这个做儿媳妇的,肯定会死在老太太前头。

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丫鬟打起了帘子,颜二夫人给老夫人请安。

车上小憩,让颜二夫人精神恢复了七八分。

“娘,这是陆家要的定聘之礼单子。”颜二夫人将单子双方奉上,送到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接了,略微扫了几眼,就看完了。她七十岁了,神清目明,比二夫人精神强多了,颜二夫人真羡慕她。

“姑娘是个什么模样?”老夫人将单子合上,问颜二夫人。

提到陆落的模样,颜二夫人首先很满意,她笑着对老夫人道:“娘,您再也想不到。一见面,我便觉得那孩子眼熟,还以为跟她有缘。谢七夫人说,‘五姑娘像观音菩萨跟前的童女’,我再仔细一瞧,可不就是?”

老夫人微愣。

和颜二夫人一样,老夫人也是信佛的。

“竟是这般好模样,不像闻乐喜?”老夫人难以置信。

颜浧一回京,火速定下这门亲事,让阖府上下措手不及。

颜家的女眷们经常进宫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多半的人是见过闻乐喜的。

一听是闻乐喜的外孙女,又想到闻乐喜那副男女莫辩的绝艳姿容,还以为陆落也是倾城颜色,这才惹得颜浧一见倾心。

颜浧是非常挑剔的。他今年二十七了,颜家和他外祖母家不知给他说了多少亲,他都不不满意。

如今定下了陆落,所以叫人好奇陆落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老夫人等人都猜测,陆落一定是像闻乐喜,生得美艳。

“五姑娘不像。”颜二夫人道,“她母亲却有几分像。”

老夫人听到这话,微微颔首,心里安定几分。她不喜欢狐媚子一样妖艳的孙媳妇,只要不像闻乐喜就好。

“言行举止如何?”老夫人又问。

“五姑娘没开口,不言不语坐在旁边,是个贞静的;陆夫人柔声细语的,不是口拙之人,却也不是能言善辩。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拿捏得很准,稳重极了。”颜二夫人道。

老夫人看闻氏的字迹,的确是个沉稳之人。

听说陆其钧有点不堪,没想到颜二夫人对陆夫人和陆五姑娘倒是挺满意。

不过,陆家五姑娘是在湖州府老宅长大的,怪不得望族门第的气度。

“等下了定聘之礼后,我请了陆夫人和陆姑娘来家里,您亲自瞧瞧。”颜二夫人笑道,“您定然喜欢那孩子。”

老夫人颔首。

对于颜二夫人的话,老夫人还是挺放心的。她了解这个儿媳妇,知道二夫人素来说话会所有保留,绝不浮夸。

她说有八分好,那就是十分好了。

“五姑娘的母亲闻氏,当年是被邬家退了亲的,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这事。说起来,到底不光彩。”颜二夫人又叹气。

老夫人也微微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