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去买嘛,铺子里都有现成的。”陆落给他指条明路。

石庭就坐正了身子,深深叹气:“唉,天太冷了,没有棉靴和大氅,我是不想出门去会友了。不管是陪着闲谈,还是下棋,都太冷了......”

他唉声叹气。

这是敲诈,陆落心想,她还求石庭去看邬予钟呢。

“......湖州府来了好些丫鬟,个个手脚伶俐。反正她们也空闲,石公子,我让她们给你做两双棉靴,一件大氅和棉衣,如何?”陆落讨好他。

石庭很惬意舒了下胳膊,敲诈成功,心满意足:“小落落真乖。”

他哪里缺穿着?无非就是想捉弄陆落。

他的衣裳鞋袜不要太多,陆落几乎不见他穿重样的。

千衍含笑不语。并不介意这种小玩笑话。

陆落又问起了柏兮。

一提到柏兮,千衍和石庭的脸色都不好,两人岔开了话题。

陆落就不好再多问什么。

从师父这里起身离开,陆落去了趟叔公家,看看陆芙把房顶拆了没。

叔公要当差,白天很少在家。

陆芙竟也不在家。

“.......芙姑娘去东市逛了,说什么也拦不住她。”下人告诉陆落。“她刚走没多久。东市才开市呢,估计要逛到闭市。”

陆落点点头。

她想到家里肯定不安宁,母亲不管是吵闹还是使计谋。陆落在跟前,她有点施展不开。

闻氏很在乎对女儿的影响,所以一般什么事,她在陆落面前都会顾忌几分。

家里回不去。陆落就呆在叔公这里,帮母亲清点从湖州府带上来的东西。

下人们带过来的东西。全部存放在叔公的库房里,等着闻氏过来取。

陆落一一清点。

忙到了中午,吃过了午膳,东市快要闭市了。陆芙终于回来了。

陆芙穿着男人的大氅,个子又高挑,是个俊朗的美男子。风流倜傥,姿态竟和石庭有三分相似。

“落儿。京里的东市,还不及我们湖州府的繁华嘛。”逛完了,陆芙大失所望,一边脱下大氅,露出青灰色的长袄,一边抱怨。

“别胡说,东市还是挺大的,而且繁华,不输湖州府。”陆落纠正陆芙。

京城的东市,比湖州府是要大一些的,不过大得不太明显。

陆芙久居湖州,总觉得京城应该广阔热闹,远胜过湖州府。她心里的向往,在幻想着夸大了京师的繁华。

如今再一看,发现只比湖州府稍微好一丁点,和陆芙幻想着大有出入,不免失望。

一失望,就挑剔起来。

陆芙笑了,接过丫鬟端过来的热茶,一口气喝了,非常豪爽。

丫鬟又热了饭菜给她。

吃了饭菜,陆落和陆芙坐在炕上,闲聊起家常。

陆芙老是对陆落动手动脚,一会儿摸摸她的腰,说她腰粗了,以后变成水桶;一会儿又摸摸她的脸,说她肌肤粗粝了,要变成黄脸婆。

陆落恨不能拍死她。

“.......你还要在我叔公这里住一段日子,等我家里事完毕了,你再过去。”陆落告诉陆芙。

“唉,你们家出了什么事?”陆芙吃惊,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陆落有点尴尬,支吾道:“我们家姨娘多,事情层出不穷,你不必多问。”

陆芙果然就不问了。

闻氏带了十个湖州府的人回去,原本为了避嫌,就打算让陆芙再四五天再过去;如今,陆芙住在闻公公这里,自由自在,她都不想去了。

“你为甚跑出来?”陆落问陆芙。

陆芙笑道:“还不是想你了?”

陆落瞪她,觉得她没个正形。

“......要定亲了嘛,我娘要把我嫁到苏州去。我说你们有本事,就把我嫁到京里去,反正不会嫁到姨母家。”陆芙半晌才说实话。

陆落听了,无奈笑笑:“你知道,哪怕你不在家,你的婚事照样可以定下的。”

这个年代结亲,除非男方都要看姑娘,否则有当事人什么事?

陆落的婚事,就是这样定下的。

“你不要说风凉话,谁不知你得了良婿?”陆芙凑到了陆落身边,问她,“颜将军长什么模样,是不是像个铁柱子,又高又壮?像牛吗?”

陆落又瞪她,不肯多说。

而后,陆落又问了二娘陆苏。

“她挺乖的,是个好孩子。”陆芙道,“也怪可怜兮兮,柔声细语的,话也不怎么敢说,看来是没少被欺负。”

陆落瞠目:“千金贵女都这样,这叫贞淑,谁像你,比贩夫走卒嗓门还要大!”

陆芙被说得没话了,使劲捏陆落的脸。

陆落又不愿意捏回去,觉得太幼稚了,就平白被陆芙欺负了。

她恨得要死,这丫头总是把她当孩子,偏偏陆落又反抗不了。

和陆芙说了半晌的话,陆落眼瞧着天色渐晚,这才起身回家。

回到家里,正院气氛凝重。

陆其钧和闻氏都在,东次间有秦妈妈和风烟、暖雪严密把守,不许人靠近。

见陆落回来,秦妈妈冲她摆摆手,让她赶紧回房。

陆落回到自己的西厢房,瞧见倚竹、碧云、书破和流萤都在,微微松了口气。

“怎么了?”陆落悄声指了正屋的东次间。

“......明姨娘屋子里的长亭,好似拿了什么东西,给夫人看。夫人就派人去请了老爷回来,正在审长亭呢。”碧云也悄声告诉陆落。

长亭是二姨娘明氏身边的大丫鬟。

闻氏知道,家里阴暗的东西着实太多了,只要稍微用力逼一逼,就能生出很多事,让陆其钧受一回罪。

这不,早上才放出话,下午就有事了,见效甚快!

陆其钧这会子,只怕再也无瑕要通房了。

***

第094章狗咬狗(第五更求月票)

陆落和丫鬟们躲在房间里,暗暗听正屋里的动静。

她们隐约听到了哭声。

“......长亭这么着急告状,是怕什么?”听着墙根,碧云低声在陆落耳边嘀咕,“她要是这么沉不住气,早几年就告状了,对吧姑娘?”

碧云脑子是很灵活的,想事情也多面性,除了嘴碎和吝啬不说,是个很完美的姑娘。

“对。”陆落敷衍她,仔细听着东次间的动静。

“姑娘,我觉得这是有人指使长亭,您觉得呢?”碧云又道。

“我也觉得是。”倚竹根本不懂,但是碧云说的热乎,她就插一脚,含混问道,“可是,是谁指使的呢?”

碧云啼笑皆非,轻轻点了下倚竹的额头,低声说她是傻丫头。

“什么阴谋啊?”书破昨日才进府,有点摸不着头脑,却很好奇想要八卦。

只有流萤,低垂了脑袋,有点想哭。她觉得今时今日的一切,都是她惹出来的,她要是有点骨气,应该一头碰死的,不应该让夫人和姑娘为难。

想到这里,流萤又胆怯了,她害怕死,也舍不得死。

“嘘!”陆落对围着她的丫鬟们议论纷纷表示不满。

话都被她们说了,陆落什么也没听到。

听了半晌,陆落还是什么也没听见,只听到长亭不时的哭声。

“你们别跟着,我去看看。”陆落道。她换了双轻薄的布鞋,蹑手蹑脚走到了东次间的屋檐下。

雪后的傍晚,冷风如刀。寒意蚀骨。屋顶的雪化了,雪水潺潺轻流,在屋檐下缀满了冰钻子。

夕阳中,那冰钻子泛出谲滟的光,似彩虹。

陆落猫着腰,站在东次间的窗户底下。

正好暖雪出来,瞧见这一幕。立马上前。把陆落拉进了屋子里。

屋檐下很冷的。

陆落进了屋子,秦妈妈和风烟还想赶她走,陆落就装作看不见。紧贴在门帘子,偷听里头讲话。

“......香巧吃了之后,孩子才落地没了的。”长亭边哭边说。

陆落不知道谁是香巧,应该是某个通房丫鬟。

这时。陆其钧猛的一拍炕几,震得茶盏乱响。他气急败坏。

“去......去把明氏叫过来!”陆其钧声音发颤,“谁在外头,快去叫!”

“婢子这就去。”风烟在帘外应答。

同时,风烟还把陆落拽了出来。

出了正院的门。西边的斜阳已经落山,天际渐暗。

“老爷正在气头上呢,别惹了他。”风烟悄声对陆落道。“快回房,一会儿惹事了。夫人不依你!”

“我就是想听听。”陆落不同意回房,“香巧是谁?”

“六年前的事了,是南莲前头的一个丫鬟,原本怀了身孕要抬姨娘的,后来落胎,滑下一个男婴。”风烟匆忙解释,再三把陆落往西厢房推,转身去了西跨院,请二姨娘。

南莲,是那个有一对很好看乳的丫鬟,被陆其钧宠幸,莫名死在后井里,后来那口井就封了。

而南莲之前,陆其钧还有过一个丫鬟,叫香巧。

香巧服侍的时间长,怀了身孕,稳婆说可能是男婴。

结果,四个月的时候,果然落下了一个未成形的男婴。

香巧是落胎之后,整日啼哭,郁结犯上,拖了三个月,陆其钧渐渐不再管她,大夫也不请,就死了。

陆落听到这里,差不多就明白了。

陆其钧有十个女儿,不管从哪里说出去,都是不太好听的,而且负担很重。

除了八岁的陆慕,他也希望再添个儿子。香巧落下的是男婴,陆其钧觉得很可惜,当时心疼极了,照顾了香巧一个多月,后来被二姨娘说动,才对香巧冷落起来。

不过,他到底还是心疼那个落下的儿子。

如今,他听说这是二姨娘捣鬼的,陆其钧怒火攻心。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蒙蔽。

“不管是不是二姨娘做的,长亭现在抖出来,肯定是受人指使。”陆落心想,“二姨娘唯一的前途,就是那个生得美艳的女儿四娘。她指望四娘有个好前途,将来母以子贵。

如今,四娘却要嫁给一个落魄举人,还要去那么偏远的广南西路,丫鬟们觉得二姨娘跟前,再难有什么奔头了,估计就投靠了其他人。

如今,借着闻氏要闹腾,有人想趁机除了二姨娘,收买了长亭,也是可能的。”

至于是哪个收买了长亭,无非就是大姨娘或者三姨娘。

大姨娘和二姨娘结怨已久,二姨娘不仅欺负过大姨娘母女,还借助陆其钧的手,占过大姨娘的钱财。

而三姨娘,也没少受二姨娘的欺凌,后来她生了儿子,处境才改善些。再说了,二姨娘有三个女儿,只要二姨娘还在,肯定要替她们争取一笔体面的陪嫁。

而那些家产,原都是陆其钧的,将来要留给三姨娘儿子的。

不管是为了仇,还是为了钱,大姨娘和三姨娘都想除掉二姨娘。

而大姨娘和三姨娘,她们一直都有共同的敌人二姨娘。在二姨娘未死之前,她们的矛盾没那么大。

陆落觉得,既然下了套,就不怕没有后招。

长亭那边,肯定有过硬的证据。

而背后指使者,今天是要置二姨娘于死地的。

陆落差不多搞明白了,也感觉事情会照她预料的发展。

至于谁在背后,陆落就没有太多兴趣。

她回房了。

二姨娘明氏很快来了。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东次间又是哭,又是摔东西,又是陆其钧吼着请人。

二姨娘的丫鬟们,攀咬出了很多人。

谁替二姨娘买药害香巧,谁帮二姨娘做的糕点,谁送给了香巧,谁看着香巧吃下的,再谁替二姨娘遮掩,竟然捋得一清二楚。

每一件事都有证人!

而六年前,却毫无蛛丝马迹。

“你这个贱妇!”陆其钧眼睛都红了,脸色滚赤,咬牙切齿。

二姨娘一个劲哭:“冤枉。”

但是,她的哭声也带着怯意,因为香巧真的是她害死的。

只不过,证人不对啊。

当初替她买药的是厨房上的陈婆子,而不是长亭说的后门孙婆子。

做糕点搀药的,也是陈婆子。

陈婆子早已被二姨娘解决了,尸骨都烂了。

换掉香巧糕点的,是服侍香巧的宛儿,不是依云。

宛儿也被二姨娘寻个借口卖到了娼寮。

但是这些辩解,二姨娘不能说,一说就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

她唯有喊冤,等陆其钧明天气消了,再慢慢反驳。

“把这个贱妇给我关起来,先关三天,容我慢慢发落!”陆其钧怒极之后,精疲力竭。

婆子们就把二姨娘关到了柴房。

陆其钧去了青楼,散散闷儿,他对二姨娘也彻底失望透顶了。

不过,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对二姨娘失望。生气是有的,但是过不了几天,肯定又是风平浪静,二姨娘还会卷土重来的。

“把咱们的人,全部调回来,不许去看守二姨娘,派其他人去。”闻氏对秦妈妈道。

于是,秦妈妈把正院的婆子叫回来,吩咐后门的两个婆子去看守。

半夜的时候,柴房失火了。

***

第095章救灾

陆家的下人不多,值夜的婆子早已躲起来睡觉了,这寒冬腊月的。

半夜闹走水的时候,直到烧得红光满天,差点牵连到其他院子,这才被三姨娘处一个值夜的丫鬟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