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浧刚进门的时候,陆落和她母亲要出去,很着急的样子。见颜浧来了,岳母才留下陆落照应,自己带着丫鬟婆子们去了。

如今,只有陆落和颜浧在正院,陆落怕人说闲话,也是情理之中。

“我从后门走吧。你别派人送去颜家,我晚夕再来取。祖母让我拿回去的,还是只经我的手比较好。”颜浧道。

然后,颜浧又告诉陆落,“祖母不想太多的人知道此事。那边府里人多口杂,凡事少些人知情,比较稳妥。”

这些都是借口,他最终目的还是想自己跑一趟,如此又能见到陆落。

陆落心里明白,脑子里却只想着钟家的事,没有心情和颜浧胡扯,就微微颔首,让倚竹送颜浧出门去。

颜浧出门片刻,倚竹折身回来,陆落才起身,去二门上迎接了钟夫人。

钟夫人神色喜中带急。她能耐得住,含笑和陆落见礼。

陆落把她迎到了正院的东次间,跟她解释说:“我母亲去了亲戚家,还没有回来,也不知您今天来,怠慢了。”

钟夫人笑道:“是我不请自来,失礼在前......”

几句寒暄,钟夫人端起了茶盏,用杯盖轻轻撩拨了下浮叶,茗香袅袅。徐徐喝了一口茶。

“陆姑娘,您之前借给大郎的法器,今日还是不能还给您,多有得罪。大郎他抱着不撒手,我今天前来,也是斗胆再问您借几日。”钟夫人道。

钟琻戴了陆落的法器回去,钟夫人一开始没觉着他怎样。钟琻今年七岁了。比一般的小孩子懂事百倍。也不爱说话。

晚夕回府,钟琻喝了盏燕窝粥,踏踏实实睡了一觉。

次日。钟琻醒过来,坐在院子里晒晨光,这是高僧教的方法,说可以祛除一夜的阴气。晒了没什么大用处。若是碰到阴天不晒,孩子的确更萎靡。

所以。晒日光的方法很鸡肋,钟琻还是几年如一日的坚持着,寥胜于无。

丫鬟怕他渴了,端了杯茶给他。他就问丫鬟:“换茶叶了吗?”

小丫鬟一头雾水,说:“没有换,还是从前的。”

“换水了吗?”钟琻又问。

小丫鬟也说没有换。还是井里的水。

钟琻就不说话了。

用早膳的时候,他又问丫鬟:“粥用的是什么米?”

“冬笋玉兰片是哪里来的?”

“花香藕换了谁做?”

其实。他的吃喝全部没有换,还是从前的,连煮茶的小丫鬟,都是昨日的。

但是他都要问一遍,估计是觉得味道不对劲。

服侍他的乳娘很害怕,把这件事告诉了钟夫人。

钟夫人吓得不轻,急忙过来看钟琻,问他茶和饭菜是否不可口。

“不是,从昨日的好吃。”钟琻告诉钟夫人,然后他又指了钟夫人身上一件半旧的夹棉褙子,对她道,“祖母,您这间衣裳颜色鲜艳好看,不像昨日那件。”

钟夫人立马就明白过来,心里大喜。

钟琻从小八字轻,容易撞了阴煞。阴煞太重了,让他产生幻觉。他看万事万物,都能先看到那层稀薄的阴煞,所以颜色没那么艳。

阴煞入体,他心情不好,自然也会觉得饮食不够美味。

法器上身之后,他开始能吸取到四周的生吉阳气。

晒过了日光,他心情好了,吃饭、喝茶都比从前香甜;看他祖母,也少了层阴蒙蒙,自然觉得祖母的衣裳颜色鲜艳。

昨日一早,钟琻更是说:“夜里的鬼都在外头,不进屋子里来.......”

钟夫人已经肯定,陆落的法器非常管用,远胜过她请的其他法器。

从前哪怕再有名望的高僧或者法师,他们的法器也没有如此明显的效果。

既然有高人能做出这么厉害的法器,自然也能彻底根治钟琻。

钟夫人不想再等了,今天就匆匆登门。

“......陆姑娘,您的法器,是何人所赠啊?”钟夫人闲话几句,就直截了当,阐明了自己的来意。

她务必要请到那位高人,不管花多少心思、多少钱!

那位高人,是保存钟家血脉的唯一希望!

“是我自己制的。”陆落笑道。

陆落给钟琻的古玉,在风水宝地润养了一两百年,那里头布满了生吉之气和阴煞之气。

陆落自己布阵,假如半年的时间,也能把阴煞之气排除干净,但是她师父一夜之间就做到了,陆落很意外。

正因为如此,陆落的法器,比钟夫人以往请过的任何法器都管用,因为被润养的时间久。

当世的法师或者高僧再有本事,也敌不过光阴的慢慢润养。

就好像人参,人工培育五十年的,工人师傅再怎么经验丰富,效果也没有深山老林里挖出来的百年人参好。

这种古玉,可遇不可求。

陆落说法器是她自己制的,不是她贪功,而是她知道师父不想被任何人打搅。

况且,陆落也能做,只是需要时间,她也没吹牛。

“你?”钟夫人狠吃了一惊,“你自己制的?”

她震惊看着陆落,眼里全是怀疑。

钟夫人听说过陆落补救了方家的风水败局,也听说过她救了成阳大长公主的儿子,自然她是很有本事的。

可是法器靠得不仅是本事,还要年纪和资历。

高僧的法器,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得一件,故而很昂贵。

陆落才多大年纪,她也没这么年月去制啊,难道她从一出生就会养法器吗?

“对,是我自己制的。”陆落道。

“陆姑娘,您莫要说笑了。”钟夫人苦笑道,“我知道高人难请。您放心,只要您给我们牵线,我们会知恩图报的。”

陆落觉得钟夫人有见识。

钟夫人这些年和术士打交道,很清楚术士的道行。

陆落这么年轻,不可能擅长如此高深的玄术,钟夫人一清二楚。陆落是两世的玄术加在一起的。

“夫人,那我也直言不讳,您孙儿的八字,我能压得住,无需请动高人。”陆落道。

钟夫人心想:陆五娘不肯牵线,自然是要表现一番的。

只是,陆五娘是女人啊,女人怎么可能压得住八字?

让女人去压八字,岂不是亵渎了天神?

钟夫人认识很多的道士和术士,她其实可以去打听,陆落到底受了什么人的指点。

她之前没有如此做,还是想省事,以为陆落会直接告诉她的。

第215章卖了法器(第三更求月票~~)

钟夫人对陆落没有偏见,她对玄术的了解,都是来源于她自己接触过的术士。

这些年,她认识了很多的道士、高僧和江湖术士,久病成医。

她听过道士们说过,玄术是偷窥天机,而女子阴气重,很难做到的。一般女道士,都带着几分坑蒙拐骗,更别提女术士了。

这是旁人告诉钟夫人的。

钟夫人不是此行中人,行内人告诉她,她深以为然。

陆落说她能给钟琻改命压八字,钟夫人不敢相信她。那可是钟家的独苗啊,怎么能不慎重?

钟夫人怎敢冒险!

“陆姑娘,我有个不情之请......”钟夫人沉吟片刻,对陆落道。

“您说。”

“我见陆姑娘体格健康,不知您的法器,是用来做什么的?若是单单趋吉避凶,我可以另赠您几个极好的平安符,都是出自高僧之手。

我孙儿则不同,那法器对他是救命。鄙府三代单传,若是我手里断了香火,有何颜面见钟家列祖列宗?

我想跟陆姑娘买那块玉。若是陆姑娘愿意割爱,钟家以白银三万两,酬谢陆姑娘,且永世铭记你的大恩大德!”钟夫人说着说着,就其站起了身,给陆落见礼。

三万两白银,等于四百多万人民币。

法器很难估价,就像名画差不多,不能用它材质的价格来算。

对于普通人,无病无灾,那法器一百两银子都嫌贵;对于钟琻那种整日见鬼,随时要夭折,那法器就是救命的神器。三万两都算便宜的。

陆落犹记那孩子抓住她,冰凉的小手,黑瞋瞋的眼眸,很惹人心疼。

“......法器,原本就是赠有缘人。既然和大少爷有缘,那边照您说的办吧。”陆落沉吟片刻,才道。

钟夫人大喜过望。

三万两银子。钟家是能很容易拿得出来的。钟家有钱。远比外头知道的更富足。

那法器的厉害,钟夫人是见过的。她很识货,知道三万两都是便宜的。陆落能这么痛快答应。钟夫人很感激她。

“法器只是外力,总有用尽的一天。”陆落对钟夫人道,“法器只是扬汤止沸。改命、压八字,才能算釜底抽薪。我的话。您细想可有道理?”

钟夫人连连点头。

陆落的话,她岂有不知的?

这釜底抽薪的术士。去哪里找?钟夫人已经不再轻易相信乱七八糟的人了,她只想找到陆落那个法器的制作者。

为了获得陆落的信任,也为了表示钟家的诚意,钟夫人回府之后。立马派人送了三万两银票给陆落。

“您写个回执票给奴婢,奴婢好向夫人交差。”送钱的管事妈妈对陆落说道。

陆落点点头,果然就写了。

银货两讫之后。陆落的确是对钟夫人产生了几分同情。

钟夫人不信任陆落,陆落觉得情理之中。她要是信任。那才是见了鬼的。陆落太年轻了,而世人普遍都觉得,只有老者才会算命等。

这也是为何当初陆落找她师父了。

拿了钟家的钱,想到钟夫人这么爽快,陆落去了趟师父家。

“......您若是去一趟,就当救了钟家一条血脉。”陆落建议她师父去给钟琻改命。

师父细看了陆落几眼,沉默须臾。

“您要是不想去也没关系,那法器至少能抵挡一两年。一两年后,钟家也许会相信我。”陆落笑道。

“落儿,你想做国师吗?”千衍倏然问,话题有点飘忽。

陆落愣了下。

她在这个瞬间,想起了颜浧。颜浧上次说,他梦到了陆落,陆落穿着国师的朝服,站在很高的祭台上。

而现在,她师父也这么问。

这是巧合吗?

“......没有女人可以做国师吧?”陆落反问她师父,“国师要主持朝祭的,那是国之大事,只怕天下百姓都不放心女人去支持朝祭。”

“这是偏见。”千衍告诉陆落,“远古时期,女子不祭祀乃是因为女子是母,与天地并齐尊荣,不必跪拜。到了现如今,反而说女子祭祀是忌讳了,可见荒唐。”

陆落失笑。

师父说的那种尊荣,应该是母系社会。

到了封建社会,女子被诸般约束,被男人统治,生育的天性不再承受世人的顶礼膜拜,反而成了责任,生产的房间都被视为污秽。

想恢复远古的荣耀,是不可能的。

“这种偏见,因为旷日持久的根深蒂固,已经成世俗了,师父。”陆落笑道,“我没有野心去做国师,朝廷和天下百姓也不会放心我去做国师的。”

千衍摇了摇头。

“......不管想不想做国师,以后也还是要自己有名头,师父又不能陪你一世。”千衍道,“钟家的事,你得自己去。”

“师父,您这话我瘆的慌,您是要去哪里吗?”陆落问。

千衍慈祥微笑,说了句傻孩子。

陆落此行,没有请动千衍。她师父和石庭,似有更重要的事做,不肯再在小事上浪费心力。

而师父比从前更迫切希望陆落成长。

上次给陆落《六仪籍志》,这次又让陆落争取名声。

陆落尊重师父,她知道师父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她好。

钟夫人买下了陆落的法器,高兴极了,一颗心也定了一大半:她知道有人能救她孙子,目前孙儿的情况也更稳定,钟夫人可以更加从容不迫去寻找那个高人。

钟琻脖子上挂着法器,从他出生就困扰他的阴煞,也在缓缓褪去,那孩子能吃能睡,精神状态好了很多。

虽然还是很瘦,只不过眼神不再是阴森森的,而是炯亮有神。

钟侍郎和钟夫人更是在心里感激陆落割爱,将法器卖给了他们。

同时,钟夫人也终于打听到:陆落是千衍的徒弟!

“那这法器,就是千神仙制的了?”钟夫人大喜过望。

她终于找到了高人。

钟夫人和钟侍郎商量,让钟侍郎去请千衍。

可是,千衍的门童告诉钟侍郎:“神仙还没有回京。”

千衍是回来了的,但是他不见客。

几番求见失败时候,钟侍郎对钟夫人道:“不如请陆姑娘吧?我听方家和宋家说,每次请了千神仙,千神仙都是不言不语,心授陆姑娘布阵。她师父如此厉害,她岂是等闲之辈?

再说了,若是陆姑娘布阵失败,咱们再求她去引荐千神仙,她就不好再拒绝的。大郎得了千神仙的法器,如今好了大半。请陆姑娘折腾一回,应该没有大碍。”

钟夫人沉思片刻,同意了钟侍郎的话。

第216章再现洛书大阵

陆落受颜家所托,将一块法器古玉编织在玉佩下面的络子里,编了两天才编完。

这两天,陆落家里也发生了两件事。

其一,陆落母亲的一间铺子,是当初她们母女还在京师的时候,叔公帮闻氏置办的。

那是一家很不错的米铺,每个月都有上百两银子的进账。就在前不久,米铺隔壁的铺子失火,牵连了米铺,被烧了半边。

因为米铺是化名置办的,官府要查,闻氏就少不得要去照看几眼。

其二,陆其钧病倒了。

自从莲娘添了女儿,陆落又将他的东西都拿去当了,陆其钧心情欠佳,感染了风寒,咳嗽发烧,闹了五六日。

五六日之后,陆其钧浑身乏力,说自己腰疼。

“腰疼?”大姨娘和三姨娘听闻了此事,都很不屑道,“青楼逛多了吧?”

她们都觉得陆其钧腰疼是纵|欲过度。

陆落管家,也派人给陆其钧请了大夫。大夫看过之后,告诉陆落说:“老爷这是风寒后症,在床上躺久了,腰酸背痛的,并无大碍。”

陆落不是大夫,她也不会怀疑大夫,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不成想,陆其钧而后就没怎么下床,缠绵病榻已经有小半个月了。

陆落将玉佩编织好,派人去请颜浧,让颜浧过来拿。

“岳父生病了吗?”颜浧接下来玉佩,又问陆落。

陆落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