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那之后,老侯爷更讨厌颜浧了。

颜浧从三岁到八岁,这五年的光阴都是在外祖母家。

颜浧对颜家和他两个弟弟没感情,也是因为如此:他正懵懂知事的时候,方府才是他家,他的几位表兄弟才是日夜陪伴他的人。

他只有逢年过节,祭祖的时候回来应个景,其他教养都在方家。

幼年形成的观念,会陪伴一个人的一生。

过了八岁,老夫人觉得他大了。应该领回来,读书习武,别荒废了他。

方家自然也不好挽留。

如今颜家闹出这么大的丑事,颜浧亦不觉失望,他像个局外人,冷眼看着他们闹腾。

他去找陆落,将此事告知陆落。

“真的答应了?”陆落没想到如此轻松。有点意外。“会不会是假意应付你的?”

“不会,大堂兄的供录,我还有两份在手。我明天去告诉二叔。只要凌氏和孩子出事,这份供录就会天下大白。”颜浧笑道,

“我是武将,朝中势力不与颜氏及其拥趸相干。又分了家另立门户,永熹侯府丢脸甚至坍塌。都跟我没关系。

我的威胁,二叔能听进去的,他不仅不敢对凌氏下手,还要使劲保住凌氏的孩子。你放心吧。不会再有事。”

陆落听了,微微松了口气。

抬眸瞧见颜浧的面容,陆落突然道:“你肯定很为难......”

颜浧笑了笑。准备说他不为难,他从来没在乎过。怎么折腾颜家,他都无负罪感。

“......你衙门里事务繁忙,累得马不停蹄,又不太在意族中诸事,百忙之中操心这些,辛苦你。”陆落道。

颜浧心里似照进了骄阳,暖融明媚!

陆落一席话,了解他,又心疼他,让颜浧感觉比吃了蜜还要甜。

他轻轻摸了下陆落的脸,说:“有你这份疼我的心,我死也乐意。”

陆落微微蹙眉:“怎轻易把死挂在嘴上?多不吉利啊。”

“好,不说不说。”颜浧毫无原则的让步。

在陆落面前,他是什么坚守都没有,哄她高兴就行。

陆落转身,拿出自己的菩萨石,对颜浧道:“我今天可以见二少奶奶一面吗?这是法器,我师父练的,我想给她防身,免得出现灾祸。我还有一个阵法和道符,也想亲手交给她,顺便教她如何布阵。”

“好,我带你去。”颜浧道。

陆落拿了东西,跟着颜浧出门,去了永熹侯府。

府里使唤的下人见颜浧带着,没敢阻拦。

“你进去吧,我先回府。等事情结束,你过来寻我,我再送你回家。”颜浧将陆落送到了垂花门口,对陆落道。

他不太想见颜府内宅的女人们,更怕凌氏哭哭啼啼的烦心。

陆落颔首,带着丫鬟碧云,由二门上的小丫鬟带路,去了凌氏的院子。

凌氏腿上的伤,正在换外敷的药物,陆落略微等了一刻钟。

换药了之后,丫鬟请陆落进去。

里屋满是药香。

“陆姑娘。”凌氏脸色虽然苍白,眼神却熠熠,“刚刚还想着你也要来看我的。”

陆落问她感觉如何。

凌氏说挺好的,没什么大碍。

“......这个水精叫菩萨石,虽然很重又累赘,而且易碎,你还是要想个法子随身携带。”陆落道,“否则容易招惹祸端。”

凌氏颔首,很认真慎重接过来。

水精石通体透明,迎着阳光,还能泛出谲滟的灵光,看上去就很灵验,凌氏很慎重捧在掌心。

“我将此物缝在护手套里,就说我怕冷,需要用护手捂着。这样,既有护手包裹它,免得磕磕碰碰了;我又能时刻拿着,还不突兀。”凌氏想了个主意。

她有两副极好的护手,宫里赏赐的,正巧能碰到用处。

而且还没有到盛夏,护手套虽然热点,也不至于耐不住。

“这是个很好的主意。”陆落道。

陆落又把道符交给她,告诉她到了地方,要在零神位的西南方,摆放一口大水缸,甚至挖个池塘都行。

具体的,没有很繁复的讲究,就是普通的摆设。

不过,方位一定要很准。

凌氏点点头,接下了东西。

吩咐完毕,凌氏将菩萨石交给石妈妈,让石妈妈赶紧去帮她弄。

“......多谢你,若不是你,我绝不能全身而退。”凌氏道,“祖母说要送我去广南东路的江州,会有人保护我。我知道祖母不会骗我,但我害怕他们还是换个方式将来圈禁起来。”

而后,凌氏有点犹豫,“三郎的老部下遍布各处,能不能把我送到他老部下的地盘。这样,颜家照样能看住我,知晓我的行踪,我也不会日夜担心。我相信三郎。”

她怕陆落觉得她得寸进尺,又道:“我给你银子,不亏待你的。你好人做到底,再帮帮我。”

“我去说说看吧。”陆落道。

陆落也不放心颜家安排的地方。

颜家要安排凌氏的处去,还是怕凌氏被政敌找到,找回来攻讦颜家。

但是,颜浧替她寻藏身之地,政敌找不到,颜家也找不到,凌氏更安全。

“你不必再说给我银子了,我就当做件好事,以后若是有机会,你再还给我人情,我先记下。”陆落道,“你处处要用钱,我收下也不会安心的。”

凌氏心里很温暖。

她虽然不知道颜浧是怎么办到的,也不知颜家为何会让步,但是她与陆落君子之交,陆落这样帮她,让她很感激。

 

第270章告辞

一件事开了头,陆落力求善始善终。

凌氏再次求她的时候,她答应了。既到了永熹侯府,陆落办完事肯定要去给老夫人请安。

颜老夫人心里怪她没规矩,敢插手颜府家务,不想见她。

陆落也觉得这次的事里外不是人,怎么做都难两全,也没有多想,转身出门,到了对门的忠武侯府。

“......你觉得呢?”陆落把凌氏的要求,告诉了颜浧,“你帮她这回,我承你的情,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的,我肯定尽力!”

颜浧啼笑皆非。

“我自家的事,怎么要你的人情?”颜浧笑道,“既然你说了,我去同祖母商量。”

颜浧送陆落回府,当天就去跟祖母和二叔说,他要替颜家安顿凌氏。

“胡闹!”二老爷不同意,“我们都答应送走她了,你岂敢得寸进尺?”

“我不放心你们。”颜浧道,“谁知道以后是什么光景?既然得罪了二叔,我索性就得罪到底了。凌氏交给我,否则我将大哥的供录放出去。”

二老爷气得一句话也接不上来,他求助似的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沉吟片刻,说:“交给你可以,你得将她藏紧了。此事一旦暴露,你大哥前途尽毁,颜家也受人唾弃,你要知道轻重!”

“娘!”二老爷着急。

怎能将此事交给颜浧?

万一颜浧不停用这件事要挟他们呢?

颜浧手里有颜大郎的证词,又有凌氏母子这个人证,随时可以勒索颜家。

如此就太被动了,二老爷不能接受。

老夫人凝眸,淡淡看了眼二老爷。说:“既然答应了三郎,给凌氏一条命,就让三郎去安顿她,我们都不知道,免得将来其他人再有歪念。”

这是在说二老爷。

二老爷肯定日夜不放心。他知道人在哪里,疑神疑鬼,说不定会对凌氏母子下手。

老夫人不想儿孙再造孽了!

凌氏问老夫人。她走了会不会让颜家难做。让老夫人彻底心软了。

颜家的孩子们,都缺凌氏这种深情,他们只顾自己。不顾家里。唯一能此刻将家族的荣誉放在前头的,就是凌氏。

老夫人如何再肯为难她?

“娘.......”二老爷知道老夫人说有人动歪念,是指他,他想要解释。却见老夫人没有想听他辩驳之意,就闭嘴了。

“二十五日宜出行。你安排好人手,这个月二十五,将凌氏接走。”老夫人道。

今天是十八,还有六七天的功夫。

颜浧离开之后。老夫人将此事告诉了凌氏。

屋子里只有祖孙二人时,老夫人对凌氏道:“我明日给你请道士,再请陆五姑娘。批命说你的孩子和府里相冲,若是再留下来。可能会孩子不保,我要将你送出去。

你有什么亲近的人,都接过来见一面,告诉她们你要去安宁县的庄子上待产,产后才回来。以后怎么遮掩,我自有安排。”

凌氏怀孕的事,颜家阖府皆知,已经藏不住了。

等她走后,她的娘家人肯定要问的,不管是关心还是别有用心,都会谈及她。

所以,老夫人要让凌氏自己交代清楚,说明原委,免得有心人挑拨猜疑,暴露得更快。

“是。我后天将我娘家人、我舅舅家的人,还有几位要好的表姐妹,都请过来,亲口告诉她们。”凌氏道。

果然,老夫人第二天就给凌氏请了道士,再请了陆落。

陆落来了之后,老夫人神色淡淡的,大有不太想理会她之意。

照颜家人的意思,道士和陆落都说:“二少奶奶落胎了三次,就是和府里相冲,还是搬出去,等孩子顺利产下再回来不迟。”

这件事,瞬间在颜府传遍了。

毕竟有三次滑胎在前,众人听了道士和陆落的批注,都恍然大悟,很信服。

陆落更是声名远播,她的话顶一百个厉害的道士。

此事,颜府的人深信不疑。

也有人觉得不对劲:“大郎夫妻和二郎呢?”

老夫人那边立马给了解释:“大郎夫妻和二郎都与凌氏相克,他们知晓后,自愿维护凌氏,先避出去了。”

此话说得深明大义,不会有人挑刺。

颜家就彻底闭嘴了,没有再议论是非,只是纷纷过来探望凌氏。

而凌氏又接了娘家的人,告诉他们:“祖母恩典,我先去安宁县的庄子上,等孩子下地了就回来。”

“阿弥陀佛,这是极大的恩典,你有福气啊孩子!”凌氏的婶母、舅母、堂姐妹、表姊妹都这样说,松了口气。

她继母则嘀咕她娇气。

总之,她娘家人都晓得凌氏暂时要走了,是颜家的恩情,心里十分感激。

颜家也很快将凌氏的陪嫁算了出来,折现银子给她。老夫人更是添了二万两,让她省吃俭用,这些钱够用一辈子的。

到了三月二十五,颜家光明正大安排马车,送凌氏去安宁县的庄子上。

到了庄子上,安排妥当,只留下一个心腹的丫鬟照顾,众人都回来。

颜浧派人夜里就去接凌氏,将消息封锁,把凌氏送往了旁处。

而后,没人知晓凌氏的去向。

陆落也不知道,她问过颜浧,凌氏去了哪里。

“我不能告诉你,否则你心里会多想。”颜浧笑道,“你知道她还活着,就够了。”

陆落心想也对,没必要知道。

她相信颜浧。

颜浧也是周转派人,一路上接送凌氏,到了最后,只有颜浧自己清楚凌氏的下落,外人绝对找不到。

永熹侯府和凌氏的亲戚都以为她在庄子上享福了,很少问起她。

唯一知道不对劲的,是二少爷。

老夫人不准备接他回来,而是要折腾他,将他再远远送去了荆湖南路,不准任何当地的官员善待他。

有个官员误会了颜家的意思,巴结颜二郎,很快就被弹劾,丢官罢职。于是,当地的官员明白,颜家要历练孩子呢,果然不敢再帮颜二郎。

颜二郎是吃不得苦的,甚至大哭起来,要回家。

老夫人不依,一定要让他吃半年的苦。

安排好了凌氏和颜二郎,老夫人这才抽手,处理颜大郎和魏氏。

说思过三天,可老夫人一直没接他们两口子,任由他们在家庙关着。

“魏氏管家好些年了,她离开了,谁来接对牌啊?”二夫人给儿媳妇求情,“娘,让他们回来吧,至少让魏氏把管家的事物对接清楚了,您再罚她。”

已经犯错了,难道真的要打死他们吗?二夫人想让儿子回家,又不敢明说,只得先原谅魏氏。

“家里的对牌,我来接。”老夫人道,“管家的事你不用愁。”

老夫人从未真的放手,家里到底什么事,什么账目,她一清二楚。她只是不说,一直在暗中掌舵。

魏氏倒了,老夫人立马就扶起来,家业不会倒。

这个家是老夫人的,她可以交给旁人打理,但是除了她,离开谁都可以,没人能威胁老夫人。

真正的主舵,一直都在老夫人手里。

第271章邀约(月票2430+)

颜家后来如何了,陆落没过问,她很久没往颜家去了。

老夫人对她很不满意,陆落就不凑过去惹人嫌。

凌氏走了,颜浧安排的,去向保密,没人再提此事。

陆落后来推演过,凌氏的孩子生了下来,并未半途滑落。

凌氏和颜二郎相互憎恨,怀的不是颜二郎的孩子,凌氏也不介意。她很珍惜做母亲的机会,疼极了女儿。母女俩有钱,低调过日子,相依为命。

颜二郎很久都没有回府。

“二郎这是玩疯了?他怎么还不回来,派人去接他!”老夫人多次当着全家女眷的面,这样问二夫人。

二夫人有苦难言。

家里人被老夫人误导,真以为颜二郎是贪玩,不知返回,反而都议论他荒唐。

不过,颜二郎一向就风|流不羁,旅途不知返,也是意料之中的。

颜大郎夫妻俩后来从家庙回来。

大奶奶魏氏“生病”,交出了管家的对牌,由她的婶母三夫人“暂时”接了。

她婆婆二夫人体弱,没有精力。

三夫人从未没插手过家务事,大奶奶满以为她会出很多错,管事的对牌迟早还要回到她手里。

她觉得管家很难,三夫人搞不定。

不成想,三夫人上手很快,一切都井井有条,没有半分错乱。

大奶奶就知道,是老夫人在背后帮衬三夫人。

大奶奶心里凉了半截:看看,颜家绝不是非她不可。换了个人,老夫人也能立马将她扶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