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落没想哭,倚竹这么一说,让她眼睛发涩。

裂成两边的铜镜,被倚竹小心翼翼放到了陆落的掌心。

冰雹浸润过的铜,冰凉入骨,陆落打了个寒颤,只感觉刺骨的凉,从掌心往心头钻。

“我去趟师父家!”陆落道。

她将铜镜随意拿了。立马去了趟千衍的府邸。

小厮告诉陆落:“昨天傍晚,石公子回来了,老爷就和石公子出门了,小的们也担心,昨夜那么大的刨冰,不知老爷如何......”

“去了哪里?”陆落心急如焚。

她明白小厮并不知情,却别无他法。再三询问。

每次出现很大的天气异常。师父就要和石庭出门一次。

上次莫名其妙的暴雨亦然。

而后,师父和石庭消失了大半年,情况才稳定。后来的一年多,天气很正常。

难道师父这次又要消失半年吗?

他阵法没解释清楚,铜镜裂了要怎么办也没说,陆落心里一团乱麻。半晌理不清头绪来。

陆落独坐在师父的中堂,半晌没有起身。

师父家里也是被冰雹砸的七零八落。包括中堂。

小厮们刚打扫干净,又见屋顶的瓦片摇摇欲坠,生怕掉下一块,砸伤了陆落。忧心忡忡看着她,又不敢开口劝她走。

陆落回过神,对小厮道:“老爷回来。要立马告诉我。”

小厮应了声是。

陆落出了千府的大门。

师父外院的一株枣树,被冰雹打折了。枝桠横卧,把大门的一角砸裂,大门只能开半边。

陆落方才进来没留意,此刻才看到。

她从旁边的角门挤了出来。

已经放晴了,六月的骄阳炙热,金灿明亮,像一团火似的。

陆落一出门,就瞧见一个修长消瘦的身影,立在陆落的马车旁边,正在和陆落的车夫闲谈。

他穿着淡蓝色的直裰,与远处的碧穹溶于一色,清隽高远。

陆落眼眸一沉。

“柏兮?”陆落喊了他。

柏兮就转过头来,笑容温柔。他脸上总带着笑,唇角弯弯的,可是笑容没什么诚意。

哪怕他笑着,陆落也感觉不到他的友善。

“落落,你来看你师父了?”柏兮往陆落的车壁上一靠,身姿优雅,闲闲开口问。

陆落点点头。

“是不是找不到人?”柏兮笑问,明亮的眸子里全是促狭,带着调笑与戏弄,不怀好意。

陆落眉头微蹙。

“你知道我师父去了哪里?”陆落问他,“这天气,是怎么回事?”

柏兮唇角微弯:“要在这里说,还是找个地方,咱们详谈?我好久没和你认真说话了,落落。”

陆落沉吟了下。

她在想,若是柏兮犯浑,她能不能一拳撂倒他?

想了想,陆落觉得不可能。

于是她拒绝了:“我不想与你详谈......”

陆落转身要上车。

柏兮身子往前一挪,挡出了陆落的路。

陆落往后退了两步,然后给车夫使了个眼色。

车夫会意,下车离开了。

“落落,你是个正义的人吗?”柏兮笑问她。

陆落不明所以。

“若你师父为了你,做了些逆天改命的事,你可会愧疚?”柏兮又问。

“当然不会!”陆落对柏兮有敌意,站到了师父这边。

“那好,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和颜浧快要完了,别放太多的感情进去,否则你多难过啊。”柏兮笑着。

他说到这一句,甚是开心,眼睛弯弯的,笑意浓郁。

陆落冷笑:“胡说八道,我们自有天缘。”

柏兮就笑了。

他笑得开怀,声音清亮。

半晌,他才止住了笑声,说:“天缘?落落,你们可没缘。你是术士,没法子给自己算命,那你就没找人给你算算?

你和颜浧的命运,每当你遇到他的时候,他必然命行孤辰;当孤辰星离开他的时运,你又正巧命犯寡宿。

你和颜浧的红鸾天喜星,永远不会出现在同一年。

可是景耀三年,颜浧的孤辰星被人强行挪了方位,而催动红鸾星。那一年,正巧你命行天喜,所以你们阴差阳错有了姻缘。”

陆落听了,愕然半晌。

陆落的确容貌运行寡宿,所以她上辈子一直单身。

除了偷窥天机而犯五弊三缺,也是因为她本身就没有姻缘,她的红鸾星与天喜星,很难凑到同一年里。

“你胡说八道。”陆落不肯在柏兮面前表露半分,她冷冷道,“我们相互爱慕,感情很好,而且姻缘已行,岂会再有差错?”

“天象难测,你师父能掌控一切吗?如今天象已乱,他乱改颜浧的命格,就要反噬颜浧。”柏兮依旧温柔,跟陆落解释,“落落,你和颜浧的命格,都是我改的,你师父也扭转不了,你们绝不可能再有姻缘,我相信自己的术法。”

陆落抬眸,眸光凛冽射向他。

“你?”陆落问,“你为何要改我们的命格?”

柏兮笑了笑。

“既然如此麻烦,我师父又为何非要我和颜浧有姻缘?这天下的男儿,比颜浧优越的多了去。”陆落再问,“你这些话,狗屁不通!”

 

第310章遥远的梦

陆落粗声粗气的骂人,柏兮也不以为意,依旧温柔的笑着。

陆落一直觉得他的笑容很熟悉,直到此刻才明白,丫总是用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态看着众生,而他似高高在上的佛。

他不是温柔,不是高兴,而是带着俯瞰的高姿态,将所有人视为蝼蚁。

“以后不要让我看到你,否则叫人将你剁成肉泥!”陆落很憎恶柏兮诅咒自己的婚姻,当即威胁道。

说罢,她转身上了马车,不等车夫放下马凳。

刚上来,陆落才觉得自己气糊涂了。

她的车夫还在远处,万一柏兮坐上来,把她的马车赶走了,自己岂不是被动?

这个念头只是瞬间,陆落立马从马车里钻出了脑袋。

她钻出来的时候,一个沉重的力道,压在她的肩头,将她重重推回了车厢。

陆落的后脑勺撞到了车壁,脑子里嗡嗡作响。

片刻之后,陆落才清醒些,欲重新爬起来,但见柏兮已经上了马车。

柏兮的手掌,纤瘦白皙,透明如玉,比女子的还要俊美。

十指翻飞,一道符篆迎风自燃,陆落感觉四周的煞气,以她肉眼可见的速度扑向了她。

“啊......”陆落尖叫着要躲,煞气却冲向了她的眉心。

陆落知道阴煞入体,会产生幻觉,她心中大骇。

眉心是人精气神凝聚的地方,一旦眉心被阴煞入侵,心神皆不受控制。

一丝冰凉,沁入陆落的眉心。她的意识霎时就变得模糊。

而后,她觉得很冷。

六月不应该如此的寒冷。

她抬眸瞧见了灰蒙蒙的天,下着细雨。细雨斜密,似丝线编织着轻纱,远处的嫩柳迷蒙,如一层白纱披拂

“怎么是初春?”

她穿着鹅黄色的百褶裙,脚上穿了木屐。步履匆忙。差点被青石山路的湿润滑倒。

“你等等我,你不许走!”陆落的声音清脆婉转,也焦虑急促。“不许走!”

她的前面,有个青灰色的身影,颀长挺拔,也消瘦单薄。快步下山。

陆落滑了一跤,手里的伞滚下了山崖。她自己也连滚下了七八个台阶。

“哎哟。”她呼痛。

巨大的响动,终于让面前的人停下了脚步。

那人回过头来,是一张俊朗又年轻的面容,眼神倔强又自负。细雨落在他的鬓角。泛出淡淡的光泽,似清辉。

“不许走!”陆落不顾疼痛,爬起来固执拉住了他的袖子。声音哽咽了,“你不许走!”

“老祖不肯留我在山上。否则就要赶我和我哥哥一起走。我哥哥盼了很多年,他想跟老祖学术法,我不能拖累他。落落,我得回西域去。”年轻人说。

他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

陆落哭得眼睛通红,他也没露出半分怜惜。

“都怪你,我爹爹早就说过,门人不许布阵害人,你非要把那个陈员外弄得家破人亡。他有罪,应该交给官府,不能乱用私刑,你不听我的话!”陆落的眼泪流的更凶,她挥舞着拳头,打在年轻人的肩头,“都怪你。”

年轻人不躲闪,任由陆落打着。

他没什么情绪,也不狡辩。

陆落也不真的使劲,捶上去的拳头轻轻的。

“别哭了,没什么可哭的。你要是真难受,会打重一点,我受得了,别哭就行。”年轻人道。

“你不走,我就不哭。”

年轻人冷冷笑了笑,“落落,你已经不是小孩子,别闹脾气。”

“你别走,我去求爹爹。”陆落哭着说。

“我不需要,谁都不用怜悯我。”年轻人声音一提,愤怒道,转过了身子要走。

陆落拉住了他的衣摆,呜呜又哭了。

年轻人停顿了片刻,回身握住了陆落的手。

他的手是冰凉的,眼神也是。

“等我,不许嫁人,记住了?”他说。他说话的时候,语气也是阴凉的。

陆落跺脚,眼泪流的更凶:“你还有心思说这个?”

“我是说真的。”他道,“不许哭了,答应我。”

他握住陆落的手,握得有点紧。

陆落欲夺回来,却被他紧紧圈固住。

“说呀!”他蹙眉不悦,没了耐心。

“好。”陆落回答,说罢眼泪又奔腾而下,双颊绯红,舌根都有点软了,“你得回来。”

“嗯。”年轻人保证,语调无起伏,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勉强。

“多久?”

“五年!”年轻人道,神色瞬间阴鸷,“五年之后,我一定是最出色的术士,比你养父还要厉害!”

陆落算了算,说:“五年?那我就二十岁了。”

“怎么,等不起?等不起就别哭,回山上去!”年轻人斜睨她,带着几分烦躁,“别对我耍性子,我不会像你养父那样哄着你。”

“我等,我等!”陆落立马就软了。

“乖。”年轻人伸手,摸了摸她的面颊,似抚摸宠物,神态里终于有了点温柔。

他始终心平气和,没有半分动情,也无离别的悲伤。他冷眼旁观着少女的心动,说不出的冷漠。

只有陆落一个人的付出,他很高傲接受着她的崇拜和爱恋。

而后,陆落的四周寒潮渐渐褪去,天气暖和起来,她闻到了青草的芬芳,还有奶茶酒的香醇。

好像过了很久,也许五年,也许十年。

四周欢声欢声笑语,全是她听不懂的。

她的头上,盖着厚厚的红盖头,眼前一片迷蒙。

她是新娘子的装扮。

等盖头掀起来,她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

他还是那样的容貌,只是变得成熟,肌肤也是古铜色,眉眼更加的深邃。

唯一不变的,是他那双眸子,冷漠阴凉,没什么生气。

“高兴吗?”他问。

陆落垂了头,修长的羽睫覆盖下来,看不清表情。

他则抬起了陆落的下巴,让她看着他:“高兴吗?”

陆落轻轻嗯了声,心里却感觉很凉,她不高兴,她甚至不知为何不高兴,不过她还是迎合着说了句吉利话。

“高兴就好。”男人说,神态倨傲冷漠,带着不可质疑的权威,“过来,靠近些!”

陆落挪了挪,贴着他坐下。

他将陆落搂入怀中,轻轻吻住了她的唇。他的唇有点干燥,带着酒的清香,神态依旧冷漠。

陆落知道这是新婚,可她心里空空的。

她推开了丈夫:“我......我觉得不对劲,我好像忘了什么事。”

“什么事?”他问,语气轻蔑,似逼迫,也似嘲讽。

陆落有点慌,她不记得了。

“我不知道。”陆落迷惘的说,“我爹爹呢,咱们怎么在草原上?”

男人猛地站了起来,不快道:“那等你想起来。”

他生气了。

“你别走,你别走!”她慌了,像小时候那样,紧紧拉住了他的衣襟,焦急道,“你不许走。”

“我走什么走,你现在是我的妻!”男人冷哼着回身,不再轻柔的试探,而是强悍将她压在了毡毯之上,完成了新婚之礼。

 

第311章(我乃大罗金仙仙葩缘+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