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浧则叹了口气,说:“五娘,我最近心里突突的,着实不安,生怕有什么变故。”

要说预感,颜浧其实也没有特殊的本领。

他上次预感不好,还是他父亲被鞑靼将领的长矛刺穿了心脏,当场毙命的那年。

如今,他又感觉不好,夜里睡觉心头窒闷。

思前想后,他生活里唯一悬而未决的,是他和陆落的婚姻。

他这么一说,陆落骇然。

原本被他轻轻抱着,陆落却下意识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你们本无姻缘......”师父和柏兮都这样说。

陆落搂得有点紧,她如今是多爱这个男人啊!

万一起了变故,她可怎么办?

陆落第一次恋爱,她承受不了失恋的痛苦。

“唉,这是怎么了?”颜浧失笑。自己随口的感叹,陆落却小题大做,让颜浧也自悔失言。

“我害怕!”陆落如实道。

她搂得很紧,有点霸道,又满身柔软,像只猫儿。

颜浧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又亲吻她的鬓角:“好落落,别怕!”

打那之后,颜浧不敢再说任何泄气的话,虽然他预感很差劲。

也是因为预感不好,颜浧行事格外小心翼翼。

—*—*—

送走了颜浧,陆落回了内院。

尚未到子时,钟夫人还没接钟琻,陆家众人陪着这孩子。

钟琻不怎么爱说话,但是他的眼神很明亮。

“你如今还能见到鬼吗?”闻氏的丫鬟玉阶好奇,多嘴问了句。

钟琻抬眸,眼眸雪亮,似明月的光,猛地能照到人心里去。

玉阶当即沉默。

钟琻的眼神很明显,连四周最笨的丫鬟都看得出,他不想让人多问他见鬼的事。

小小的孩子,能用眼神传达思想,而且这么清晰,这本领很高超且罕见。

将来他如果有前途,肯定是个寡言沉稳、不怒自威的上位者。

“你放了几只河灯?”陆落转移了话题。

“三只。”钟琻回答陆落,他看陆落的时候,眼神是欣喜的,温暖又柔软。

其他的时候,他眼神都愣愣的,没什么感情。

“三只河灯?”陆落笑道,“是替谁放的?”

钟琻不语。

这时候,钟夫人来了。

离子时尚有一个时辰,钟夫人坐下来就不肯走,非要挨过七月十五这阴气最重的子时,才肯回家。

丫鬟们煮了浓茶,陆落和闻氏吃了一大杯,钟夫人也吃了半杯。

钟夫人也知道打搅了陆落母女,可既然已经打搅了,总不能再打搅第二次,于是他们祖孙愣是赖到了丑时初才走。

他们离开的时候,天好像阴了,刮起了风,吹得树枝飞舞,宛如水袖轻扬,有点阴森。

钟琻紧紧握住了陆落的手。

他害怕握不住,非要和陆落十指交叉,这样才踏实。

“琻儿,过些日子我再接你来玩。”陆落道。

钟琻点点头。

他临走的时候,不肯松开陆落。

钟夫人有点无奈,又略带歉意。

“怎么了,是瞧见什么了吗?”陆落问他。

不应该啊,自己今天又给了他一件法器。

钟琻摇摇头。

他没说什么,半晌依依不舍松开了手,跟着他祖母回家去了。

夜里果然变了天,到了十六日早起,下了起雨。

早晨雨势有点急,到了巳正就变成了斜斜密密的细雨,似轻雾。

陆落和闻氏昨夜没睡觉,补了个觉,直到晌午才醒。

“五娘,二门上的丫鬟来禀了两次,说有个姓梅的奶奶要见您,她说是钟夫人让她来的。”碧云服侍陆落更衣,顺便对陆落道。

第321章傲气

碧云告诉陆落,有个姓梅的年轻妇人要见陆落,还说是钟夫人让她来的。

“不可能,钟夫人不会这般不可靠。”陆落笑道,“钟家丫鬟婆子一大堆,若是钟夫人有事,或者她亲戚朋友有事,也要托自家的人先说明原委,而不是请什么梅奶奶来。”

碧云一想,陆落的话甚是在理。

“那怎么办,打发她回去?”

“嗯。”陆落道,“今天没空见她,下午一堆事。”

既然对方不请自来,先失了礼数,陆落也没必要客气。

她家又不是菜市场,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出入。

“是。”碧云喊了书破,让书破出去应梅奶奶一声,今儿姑娘没空见她。

梅奶奶在外院待客的花厅等了快两个时辰,内院一直说陆落和闻氏忙,没有回应。

丫鬟们让梅少奶奶先回去,她却犯犟不肯走,非要等。

如今好不容易回应了,陆落不肯见她,气得梅奶奶脸色阴沉了。

她这才气哄哄走了。

书破一头雾水:“怎么随便拜访,帖子也不递,客客气气奉茶了,也说了忙,她还这么生气?”

回了内院,书破又把这话告诉了陆落。

陆落笑道:“我都不认识什么梅家,生气与咱们相干?”

陆落没空,闻氏更忙。

闻氏从去年就开始替陆落零零总总置办嫁妆,如今已经到了收尾的时候,每天都有很多的事要做。

置办了些什么,陆落知道五六成。

闻氏置办了很多,陆落自己赚的钱。闻氏当年陪嫁的积攒,闻氏打算全部给了陆落做陪嫁。

陆落知道母亲的打算,这是要让陆落嫁得漂亮。

下午的时候,雨渐渐停了,骄阳爬起了云层,知了又不知疲倦的嘶鸣起来,盛夏的风。火热里也有缕雨后的清甜。

陆落让陆茂给湖州府的崇济书院写封信。推荐陆慕入学。

“等慕儿入学的事办妥,差不多要到明年。娘,到时候直接让慕儿扶灵回湖州府。”陆落悄声问闻氏道。

陆落也难以计划陆其钧的终日。只能等。

“他未必想埋到湖州府,他连墓地都留好了,你知道吗?”闻氏冷笑。

陆其钧是打算自成一脉,彻底和湖州府断了来往。那时候他年纪轻。自以为雄才大志,不久就高官厚禄。信心满满的。

“真的?”陆落微讶。

母亲不说,这事陆落不知。

“咱们只能办好眼前的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闻氏道。“别说不吉利的。”

闻氏还是希望陆其钧能慢点咽气,无论如何等陆落先嫁了。

所以,她如今只赶紧置办嫁妆。不再提其他的。

陆落不想扫兴,连忙转移了话题。

天放晴了之后。闻氏又去见位朋友,是闻乐喜的关系,好像是人家能有门路,弄到极好的珍珠。

闻氏不喜交际,为了陆落的嫁妆,她也是操碎了心。

翌日,金芒万丈,是一个晴朗炎热的日子。

闻氏帮陆落置办首饰,普通的都已经妥当了,如今就等一两样稀罕的配饰。

凑巧,今日正好来了一样,因为是在城里,又太贵重了,闻氏需得亲自去过目,一早就走了。

陆落留在家里,处理些家务事。

这时候,钟夫人来了。

钟夫人一进门,就是满脸笑容,连声给陆落道歉:“昨日让您见笑了,亲戚家的孩子不懂事,太冒失登门,给您和夫人添了麻烦。”

钟夫人上了年纪,从来不倚老卖老,在陆落面前客客气气的,非常尊重陆落。

尊重是相互的,钟夫人明白这个道理,她想要体面,自然想要自重,先把陆落当个人物。

“您这话说的,我糊里糊涂的。”陆落笑道,“谁得罪我了?”

“昨日不是有位姓梅的少奶奶,登门要见您吗?”钟夫人笑问。

果然,那位姓梅的,还真的是钟夫人的亲戚。

“哦,是有这么一位。”陆落笑道,“我前日夜里陪着您熬夜,昨日睡到了半下午,就没见她,也不太认识了......”

钟夫人都知道。

她再三跟陆落说,是梅家少奶奶不懂事。

“我家老爷只有一个胞妹,嫁到了梅家。昨日来的那位,就是她儿媳妇。”钟夫人笑道。

钟夫人一脸的笑,心里却是很苦。

梅家是钟家的亲戚,钟老爷子很器重梅氏。

梅家既没有爵位,也没有人做官,无非是有点家产,比较富饶罢了。

他们依仗着钟家,有时候却没轻没重的,常给钟夫人惹事。

钟夫人出身望族,家里的姑母、姊妹,个个嫁得不俗。她嫁到钟家,也是万分的满意,可偏偏钟老爷子的胞妹,嫁到了梅家,让钟夫人平添一门不知好歹的亲戚。

梅家自老太太往下,个个非常傲气的,钟夫人亦不知他们的自傲起源何处。

这大概是井底之蛙的一孔之见。

钟侍郎的妹妹在家里也是娇生惯养,自有一副娇悍的性情,嫁到了梅家,竟和梅家的老太太志趣相投,婆媳和睦,却更自大了。

这些年,钟夫人刻意和他们生疏,可钟侍郎没有兄弟,甚至没有堂兄弟姊妹,唯独这个胞妹,是最近的血亲。

正因为人丁单薄,钟侍郎对妹婿一家多有纵容。

梅家就打着钟府的名头,没少闹笑话。

之前的几年,钟琻一直病着,梅家也到处求医问药,说到底他们对钟家还是重情重义的。

钟夫人想到这里,对梅家又有点心软。

亲戚大概就是这样,他们惹事的时候,钟夫人恨不能断绝来往。

可平素有事,他们又是最热心肠,第一个帮忙,掏心掏肺,竭尽全力。这时候又会感叹这么一门亲戚的好处,至少心窝里是暖的。

人是很复杂的,钟夫人对梅家的感情也很复杂。

“原来如此。”陆落笑道,“是我轻狂了,没弄清楚就请了她出去。要是能下个帖子,提前支会一声,就不会有这种误会。”

钟夫人当然知道是梅家少奶奶的失礼,不用陆落提点她也明白。

“......梅家少奶奶要见我,可有什么缘故?”陆落问,“您知道我的规矩,我素来不忌讳看风水的,若是有什么难处,您只管让梅家来说。”

钟夫人舒了口气。

陆落的确没架子。

这样也挺好的,钟夫人自己出身高门,也没架子,所以她挺看不惯穷讲究的人。

“这两年呢,梅家总有些不安宁,我之前也让他们请个道士瞧瞧风水,他们也请了,钱财花了,没什么效用,就不想再请。

前些日子,我们家姑奶奶见琻儿个子又长了些,也越发健康活泼,而她家最近越闹越凶,每个人都三灾五病的,也想请您去看看风水,看看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我说了,等过些日子,我带着她们来拜访陆姑娘。哪里知道,她们自己沉不住气,一早就来了,添了这些不是。”钟夫人轻叹道。

第322章满家的意外

钟夫人告诉陆落,梅家最近不太安稳,有时候磕磕碰碰的。

这个年代的人,一旦有事,第一个念头是看看撞了什么邪。

如果满家的人都不安宁,更是往鬼神上推。

梅家少奶奶也不是轻看陆落,而是她觉得自家很有地位,像陆落这样的人,也应该客客气气迎接她,哪怕她没有提前支会,没有下帖子。

这是种天真的自负。

陆落现在能体谅形形色色的人,事情说清楚了,陆落就不多心。

况且钟夫人登门了,陆落要给她面子。

“咱们两家的交情,您既然开口了,我愿意去走一趟。梅家什么光景,您细细告诉我,让明日梅家下个帖子,我择日登门。”陆落道。

钟夫人舒了口气。

陆落年纪小,可是她术法高超、行事沉稳,说话办事也练达,单说她这个人,钟夫人就不敢轻瞧她,况且她还是闻乐喜的外孙女、忠武侯府未来的女主子,更是不能得罪。

梅家贸然登门,把钟夫人吓了一跳。

见陆落着实不介意,钟夫人才彻底放心。

钟夫人跟陆落仔细说梅家的事。

“梅家人丁兴旺,独独我们姑爷,就有六个兄弟;这些兄弟,子嗣又众,每个人房里三四位公子。满家子的主子、仆役,里里外外加起来,足有二百多人。”钟夫人道。

说到这里,钟夫人语气里遮掩不住的羡慕。

和梅家相比,钟家人口稀薄得可怜,钟琻一支独苗,苦撑着香火。

古代孩子夭折率很高。能有这么个庞大的家庭,的确是祖上积德。

陆落也挺羡慕的。

“.......去年熬腊八粥,厨房上的管事妈妈,让她女儿帮着掌把火,她出去抽一袋子烟。那小丫鬟去寻米粮,不知从哪儿翻出了耗子药,还以为是米粉。依着她老娘的话。放些进去调味。

耗子药平时也不是搁在厨房,正巧那天管这一项的仆妇添了外孙,去喝喜酒了。托了另一个代管。代管的自己还有正差,哪里肯用心?

这一锅下去,只因分量太少了,又是厨房上的三四个掌勺媳妇先偷喝了粥。再呈上去。不成想,她们就上吐下泻。主子们倒也没事。

这事不管是人为还是过失,算个小差错,幸而放得少,没出人命。也算是一遭不幸,对吧?”钟夫人道。

陆落点点头:“是挺不幸的。”

哪怕是*,也是祸端。

任何的祸端。都跟天地的磁场相关,导致祸端能顺利进行。没有被拆穿。

若是不小心的过失,那就是更明显的祸事,可能是家门犯了某个风水局,或者触及了流年飞星,导致星运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