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陆落想起了当初师父交给她的《六仪籍志》。上面有个阵法,倒和此前的情景有点相似。

只是..

陆落眉头蹙起来。

“我饿了!”她突然说。

柏兮微笑,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好,你等着,我去给你做吃的。”

他觉得陆落妥协了。

不管怎么说,吃饭要紧。

柏兮的早膳仍是粥,却蒸了一碗鸡蛋羹给陆落。

“..看看老了没有,放了一会儿。”柏兮道。“我不经常**蛋羹,只怕火候不好。”

陆落低垂了眼帘。

她心中盘算着什么,鸡蛋羹吃在嘴里,木木的。没什么滋味。

她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

柏兮只当她是心情不好,没有多想,安静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吃。

吃完了之后,陆落说:“我要去洗碗。”

“我来洗。”柏兮接过来。

“不,我要洗!”陆落愤怒吼道。

柏兮失笑。这孩子用她的愤怒来表达她的不满,柏兮能容忍。

陆落去厨下,柏兮跟着她。

洗碗的时候,陆落也心不在焉,她眼睛低垂着。

“柏兮..”她突然低声,嘀咕着什么。

柏兮没有听清楚,靠近了陆落。

他想听陆落说什么。

陆落却突然拿起了菜刀,将自己修长的细颈昂起来,厉喝道:“你放我走,否则我就抹了脖子,你什么也得不到!”

柏兮的火,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第一生气陆落用如此可笑又笨拙的方法威胁他。她难道忘了,柏兮可以随手布阵,将煞气引入她的脑子吗?

哪怕她刀架在脖子上,下一瞬也会失去意识,她怎么忘了这教训?

第二生气她在术法上的无能,居然用撒泼的方法来弥补。

柏兮恨不能一掌拍死她。

他上前,陆落却突然将刀往前一送,她的颈上立马沁出了血珠。雪的肌肤,艳的血,触目惊心。

柏兮立马就慌了,想着去夺陆落手里的刀。

这个瞬间,他是毫无防备的,只念着陆落。

陆落却突然猛地回手,菜刀劈向了柏兮。

柏兮的左边肩头,被陆落的菜刀狠狠砍了进去,他一时间疼得有点恍惚。

陆落得手了!

得手之后,她立马往外跑。

院子里的阵法,果然全乱了套,天地间风云变色,浑浊了起来,不复从前的清明。

陆落是开了天眼的,她知道缝隙在哪里,使劲往外跑。

“落落!”她的身后,传来了柏兮的声音,狂怒中带着焦虑。

陆落拼了命,肺里像着火一样,她使劲往前奔,顺着生吉之气和阴煞之气交融的缝隙,一个劲往外窜。

阵法一乱,柏兮的小院子像当初陆落在师父府邸遇到的狂风那样,搅动着四周的磁场。

小天地天崩地踏了,到处会雾蒙蒙的,看不真切。

若不是陆落开了天眼,她早已就被混乱四窜的气场击中,打个粉碎。

陆落观察了几天,发现五阵没有纳气,后来在那个瞬间,陆落想到了《六仪籍志》上介绍的“纳福元在”的阵法。

纳福元在的阵法极其复杂,术士以自身为中宫,营造的这个法阵,可以利用太岁来延缓时间。

柏兮的院子不是因为四季如春,而是它那里的时间,刚刚到暮春。

它的磁场和外界隔断,时间会变得很慢。

陆落受到了玄襄阵的反噬,若没有这个“纳福元在”的阵法,很难缓解她的反噬。

陆落容貌未变,只是花了头发,因为柏兮的阵法帮助了她。

在柏兮的院子里才过来半个月,外头可能时间更长。

陆落不知道这个阵法怎么布置,也不知道怎么维护,但是她知道阵门的“纳气”在柏兮身上。

只要柏兮受伤,纳气就会有很短暂的混乱。

陆落能趁着混乱跑出去。

柏兮自己营造的法阵,出现了极大的混乱,也会反噬他,所以他一时间追不出来。

陆落在半个时辰之前才想明白这点,而她从这段日子的相处也看得出,柏兮很关心她。

假如她用自己作为诱饵,可以令柏兮因担心而疏忽,也许能一击击中他。

要杀了柏兮,法阵才能破;令柏兮受伤,法阵只能有短暂的混乱。

陆落少不了他,只能先让他受伤。

也许,柏兮很快就追来。

陆落再也无瑕他顾,她拼了命的跑。

跑出了小树林,竟见一处大门,无人看守。

陆落推开了门,发现外头到处都是雪,冷得刺骨。

远处人声鼎沸,行人来往匆匆,这竟然是街道。

他们一直在京里!

陆落只差昏倒了。

“快救命,快救命,我是闻公公的外孙女!”陆落两眼发黑,脖子上的伤口血流不止,见远处有侍卫巡查,她下意识猜测是叔公派出去找她的,她急忙跑过去,拉住了那个侍卫,“快救命!”

陆落很担心柏兮立马追过来。

她的担心有点多余,因为柏兮的阵法彻底乱了,他自己困在其中出不来。

能困住柏兮的,只有他自己的阵法。

第376章退亲

京师的西南方向,有一座绵延的山脉,山峰与山谷并存,附近建了好几处寺庙,以及大户人家静养的别苑。

柏兮的院子,背靠高山,四周全是树木,庭院森森。

院子极大,足足有三四千亩,像后世的一个大学校园的面积,到处都是树木。

旁人的别苑建房子、修亭阁,柏兮的则全部种上大树。

三四千亩的大树,蔚为可观。

这也的确像古林,四周全是老树的气息,让陆落误以为自己生活在深山。

柏兮和陆落隐居的小院子,在整个大园子的最深处。

越是靠近小院子,树木越苍郁,外头的树木则和京师其他地方无异。

树林有个极大的好处,可以布阵,让人怎么也走不进来。哪怕是遇到了术士,也能让其迷路一阵子。

柏兮的别苑,有很高的院墙和院门,平常紧锁,和其他别苑一样,不会惹人怀疑。

别苑的后门,距离云空寺约莫二里路。

云空寺是这附近香火还不错的寺庙,每个月初一、十五都有庙会,商家沿着云空寺起市,帐篷能搭到柏兮府邸后门的不远处。

只是,从来没有人能闯到柏兮的院子。

柏兮院子的磁场,能干扰到大脑的磁场,让他们下意识会想逃避开这个地方,而且他们也不会去想为何。

陆落不小心跑错了道儿,从后门奔了出来。

后门只是反栓了,并没有上锁。

陆落逃出来之后,就瞧见了庙会,她也看到了侍卫。

那并不是侍卫,是陆落模糊中没有看清,而是有个贵公子带着家丁出来逛庙会。

那个贵公子,就是靖王府的三太尉安玉岫。

安玉岫见陆落满身狼藉,而且脖子上一片殷红,血将她的柏兮和衣领染透了。甚至骇然。

“陆姑娘!”安玉岫立马接住了陆落。

陆落还在说,她是闻乐喜的外孙女。阵法对她的干扰也极大,让她神志不清。

安玉岫立马将陆落带了回去,送到了陆家。

等陆落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光线很暗,她听到了低低的说话,以及哭泣。

“..再派人去啊。”母亲哽咽着说。

“进不去,虽然是别苑,却全是树。那些树很怪,侍卫们一直在门口打转。”这是叔公的声音

母亲想让叔公去抓柏兮,替陆落报仇。

“柏兮那厮,他就该千刀万剐。”母亲怨恨道。

叔公则说:“算了,此前落儿要紧,仇慢慢再报。等她醒了,你们先要安抚她好,颜家的事不能说急了,别叫她太受刺激,乱了心志..”

颜家的事。受刺激..。

陆落豁然坐起来,问:“颜家怎么了,颜三郎怎样了?”

她的声音嘶哑干洌,预备下床。

她这么一动,把满屋子的人都惊了,丫鬟碧云和书破就在她身边,急匆匆按住了她:“姑娘,快别动,躺好了!”

陆落回来了,颜浧却不在场。颜家这是出了大事!

陆落被丫鬟们按住,差点牵动了伤口,又动弹不得,只得躺下。

闻氏和闻乐喜都到了陆落身边。

晕灯之下。母亲的眼睛肿得像核桃,叔公也满面憔悴。

“落儿..”母亲一开口,就先哭了。

“娘,我没事了,我这不是醒了吗?”陆落笑着,尽量显得乐观。安慰母亲。

她心急如焚,想知道颜浧的死活。

“娘,三郎呢,他怎样了?”陆落提到颜浧,声音不由自主发颤。

难道自己那么拼命,还是没救活颜浧吗?

亦或者,他醒过来之后,失去了神志,变成傻子了吗?

柏兮是想把颜浧变成傻子,还将过错推给陆落的。

闻氏咬了下唇,难以启齿,回眸看了眼闻乐喜,想要征求闻乐喜的意见。

其实也瞒不住,颜浧从前对陆落那么好,他怎可能此刻不在?

他不在,就是出事了。

傻子都知道。

“我不怕,您告诉我。”陆落紧紧攥住了她母亲的手。

闻氏更是为难。

最终,是闻乐喜说了:“落儿,颜家和咱们彻底撕破了脸,忠武侯退亲了。”

说罢,闻乐喜紧紧盯着陆落,生怕陆落太过于激动。

陆落却沉吟了下。

她不相信。

“忠武侯醒了吗?”她问叔公。

闻乐喜道:“你离开那天,他就醒了。”

“他同意退亲?”陆落难以置信,颜浧怎么可能同意退亲?

“是啊,那个没良心的畜生!”闻氏插嘴,气得大骂起来。

陆落则完全糊涂了。

这是怎么回事?

颜浧若是醒了,他岂能任由陆落被人欺辱?

“不,我要去颜家,我要去看看他!”陆落着急了起来,挣扎着要下床,“三郎他肯定有事,我得去问清楚。”

闻乐喜和闻氏满眸哀痛。

“落儿,已经是深夜了,明早再去。”闻乐喜按住了她的肩膀。

“落儿,你听叔公的话。”闻氏哭得声音沙哑。

陆落就茫然坐了下来。

“颜家是怎么要退亲的?”陆落让自己静了半晌,“是怎么个说法?是永熹侯府逼迫他的吗,他怎么说?”

颜家派人将盖了颜浧私章的退婚书,送到了应天府。

闻乐喜当时气个半死。

而后,“陆五娘跟柏兮跑了”的消息,从颜家传过来。

闻乐喜吓坏了,无心再管退婚不退婚,派了侍卫到处找陆落。

同时,闻乐喜也听说忠武侯醒了。

既然颜浧醒了,退亲的事就无需闻乐喜操心,颜浧会拒绝的,闻乐喜更没有多想,全心全力去找陆落。

找了五六天,毫无结果,同时却听说,退婚的事作准了。

许府尹求见了忠武侯,忠武侯病中见了他,亲口说同意退亲。

“他亲口同意?”闻乐喜大惊。

忙中生乱,闻乐喜抽空去见了颜浧。

颜浧已经痊愈,身体上没有病痛,好好的一个人。

“您是闻公公?”颜浧好似有点意外,“您一点也没变,还是十年前的模样。”

闻乐喜十年前离京。

颜浧这说法很诡异,他这三年往常闻乐喜府上去,怎么说起了十年前?

“三郎,退亲是怎么回事?”闻乐喜没有半句废话,开门见山问他。

颜浧笑了笑,精神没有异常,还是从前那个颜三郎,言辞清晰:“此事,确实我行为不妥,应该给陆姑娘赔罪。”

他只说赔罪,态度轻慢,没有丝毫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