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落无心与他争执,笑了笑,起身出去了。

前头铺子已经开门,有四个位顾客,掌柜的和伙计都在忙碌。

陆落略微站了站,又找柏兮要了账本,查看了生意之后,才准备回家。

柏兮却喊住了她。

“这个给你。”柏兮从被子底下,掏出一个铜制的葫芦给她。

葫芦凝聚了醇厚的生吉之气,是块极佳的法器。

陆落哭笑不得:“咱们都是术士,用法器防身啊?”

“没见识,谁告诉你这是防身的?”柏兮不悦。

他送人东西也带着呵斥,“这是子葫芦,我把你的生辰八字放在里头,若是你出了意外,我能预知,好去救你。”

陆落拿在掌心,沉甸甸的,冰凉入骨,似他那单薄的被。

将子葫芦收好,陆落有点过意不去,咳了咳:“你这被褥太单薄了,可冷?我记得你从前的屋子里,床很软和,被子也.......”

“关你何事,用得着你可怜我?”柏兮立马就生气了,愤怒呵斥她。

陆落不喜欢阴晴不定的人,不小心错了半句他就要翻脸,跟供个祖宗似的。

她转身走了。

第039章礼尚往来

柏兮送了陆落一件很好的法器,虽然陆落不知道是如何制成的。

陆落敏锐感觉有危险,却不知危险出自哪里,于是将铜葫芦用一根线穿了,挂在脖子上。

有了柏兮作为后盾,她心里微定。

“碧云,你去买张床,无需太好的,勉强能躺下一个人即可;再买四床棉被,送到牵丝斋去,给宁先生用!”陆落吩咐丫鬟。

碧云是个比陆落更吝啬的财迷,当即心疼了,问陆落:“账房宁先生吗?”

“是啊。”

“他有得睡。”碧云道,“小伙计还在大厅里拼了桌子、睡铺盖卷呢,宁先生有个薄床板,很不错了。天再冷,也不用四床棉被。姑娘,咱们善待先生是应当的,也不是您这种傻大方!”

提到钱财,丫鬟精打细算,陆落被她逗乐了。

“账房先生不像伙计,咱们不能苛刻了他。他对我还有点恩情,我更是不忍心恩将仇报,你去做办吧,照我说的做。”陆落道。

碧云看着陆落一天天大了,不再是从前那个小姑娘。她不拿主子的威严,是她顾念旧情,可做丫鬟的太把自己当回事,也失了本分。

碧云是个本分的,虽然心疼,仍是照陆落吩咐出去置办了。

她亲自将棉被送到了柏兮的屋子里。

办妥之后,碧云将此事回禀了陆落。

“怎样,他是不是大发脾气?”陆落笑问。

柏兮什么性格,陆落最清楚了。

贸然对他好,他是不会见陆落的人情,反而怪陆落多管闲事。

他的喜怒无常。很难相处。

陆落猜测他一定会发火。

不成想,碧云却道:“为何要发脾气?宁先生性格挺温和的。宁先生那被褥的确单薄,婢子带人去铺棉被的时候,宁先生问了两次,是不是姑娘吩咐的。婢子说是,他看着很感动。”

陆落抬眸,纤浓羽睫下的眸子里。全是惊讶。

他感动?

可拉倒吧!这感动的情绪。肯定是碧云自己乱琢磨的,说给陆落高兴,柏兮绝不会!

陆落撇撇嘴。

碧云则悄声和陆落说私密话。

“姑娘。那个账房宁先生,生得真俊!”碧云悄声道,“他是咱们家的下人,又一表人才。不如招他入赘?”

陆落失笑。

柏兮入赘?

陆落敢这么侮辱他,他会把陆落一掌拍死的。不过。他做的羊肉汤真好吃,别有风味,比吕妈妈做的更好。

也可能是那时候陆落太饿了。

心念一转,陆落从入赘想到了柏兮的羊肉汤。复又想到了入赘,就想到了自己的婚姻。到了婚姻的道路,脑子就一路奔向了颜浧。拦都拦不住。

“他一个家奴,凭什么入赘我家?”陆落跟碧说笑。“要入赘,我也要颜三郎那样的!”

“谁?”碧云没听清。

招婿入赘,并不是碧云的意思,是陆落和闻氏闲谈时候,告诉闻氏的。

闻氏担心陆落,以后陆落的婚姻,更闻氏愁得睡不着。陆落为了宽慰母亲,说等她有钱有势了,她招婿入赘。

这是权宜之计,安抚母亲的。

陆落总不能说:我还在等颜浧。

若是这样说,母亲会很伤心,因为她觉得此事再无回转了,陆落等也是空等,白费心思而已。

闻氏一开始不能接受招婿,而后慢慢想通了,也觉得不错。

这样,反而比陆落嫁出去更好。

闻氏和秦妈妈等人议论过此事,碧云听到了,也放在心上,甚至帮陆落物色。

宁墨谷一个家奴,颇有贵气,仪态倜傥雍容,竟比绝大多数的公子爷更体面,碧云一下子就中意了!

多好啊,和她家姑娘太般配了!

这样好模样的家奴,错过了再也找不到的。

姑娘还给人家送床、送棉被,肯定有私心!

“没有谁。”陆落笑道,“你莫要再胡说八道了,我招婿就招个家奴啊?你有点出息,我可以招个落魄的书生啊。”

“这可不行!”碧云急了,“落魄的书生还不如账房呢!”

陆落也不过随口说说,她肯定不会去招落魄的读书人。

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陆落不会自掘坟墓。

“我还在热孝,你就操心我的婚事,不怕夫人知道了打断你的腿?”陆落威胁碧云。

碧云连忙敛声,不敢多言。

腊月二十四,知府衙门封印了,暂停公务。

陈容枫空闲下来,派人请陆落喝茶。

陆落家中没有父兄,陈容枫不敢贸然登门,给她们添口舌,只好请陆落出去。

陆落有心巴结他,和他处好关系,就去了。

陈容枫请陆落的茶楼,就在辛安渡街,便是陆落铺子坐落的那条街。

三层的茶楼临街,对面是个大空场地,平日里夜市会有伎人登台常曲儿。因为位置的视线比较好,所以此茶楼生意不错,装饰得金碧辉煌。

雅间里摆放了盛绽的腊梅,红白两盆,幽香馥郁。

“十二老爷。”陆落进门,让她的丫鬟倚竹留在门口,先给陈容枫见礼。

陈容枫起身还礼。

“我收到了公公的信。”陈容枫笑着,将一封信给陆落。

陆落拿过来,信上的确是叔公的笔迹。前几天陆落也收到了。

叔公给陆落的信里,第一催促陆落赶紧替他买地盖房子;第二让陆落有困难找陈容枫帮忙,别委屈自己。

“.......我叔公也给您写信了?”陆落笑道,然后又将信还给陈容枫。

“你可以看看。”陈容枫目光殷殷,修长如玉的手指,将信又推给了陆落。

陆落不知何意,果然打开来瞧。

叔公给陈容枫的信,除了家常内容,绝大部分在说璇娘,跟陈容枫报平安。信的最后,叔公托陈容枫多照料陆落母女。

陆落想起上次,陈容枫对她稍微好点,她就怀疑人家喜欢他。陈容枫将信给陆落看,无非是告诉陆落:“我不得不对你好,我还求你叔公照顾我女儿呢。若是我对你们冷漠,公公知道我办事不力,也会对璇娘不尽心的。”

明白了这点弦外之音,陆落想起上次自己问那席话,心里甚是尴尬。

她看完之后将信重新叠起来,交给了陈容枫,完全不动声色。

“天挺冷的。”陆落寻了个话题。

“是啊。”陈容枫笑道。

然后,他说起一些衙门里的趣事给陆落听。

 

第040章生气(第四更求月票)

陈容枫对自己的行为挺满意的。

他请陆落,既想见她一面,又不至于让她误会。

次数多了,她就彻底当他是朋友,不再多心了。

此事有利有弊。

陈容枫却忽视弊端,只考虑利处:他能见到陆落。

相处的次数多了,陆落对他日久生情,最好不过了;若她一直无意,陈容枫也不想勉强她,令她为难。

感情总是要慢慢处。

“......我府上的下人,最近总是生病,不知是不是风水不好。”陈容枫道,“你能帮我瞧瞧吗?”

陆落问:“都是什么病?”

“风寒。”陈容枫道。

陆落失笑:“骤降寒潮,江南的人没经历过,扛不住冻。风寒会过人,一个个岂不是都染上了吗?府上每个人多给一床被褥,熬煮些姜汤,比看风水管用。”

陈容枫道:“你帮我看看,我好放心。”

“我看风水有个规矩,先给三千两。”陆落笑道,“你虽然是我的朋友,也不能坏了我的行。”

陈容枫的笑容更加灿烂。

“当然。”他愉悦道,“我是小气之人么?”

陆落见他着实愿意,就道:“那好吧。”

于是,他们约定,陆落明日一早去他府上看看,若是哪里有不妥,替他修补。

而后,陈容枫离开,陆落带着丫鬟去千丝斋。

陈容枫和陆落在茶馆的门口作辞,陆落带着帷帽,透过紫纱的帘幕目送陈容枫。

离开之后,陆落突然发现对面街上站了一个人,正看着她。

陆落现在对旁人的目光特别敏感。定睛望去,竟然是柏兮。

上午铺子里没生意,有个小伙计倒水喝,匆忙中又去拿货,一杯热茶全柏兮脚上了。

柏兮只有那一双棉鞋。

被泼湿了,柏兮出来买鞋,就目睹了陆落和陈容枫从茶楼里出来。

虽然带着帷帽。柏兮还是能看到她。

他的唇角。暗携了几抹冷嘲。

陆落没理睬,转身往铺子里走。柏兮在对面街,又不想搭理陆落。故意放慢了脚步。

陆落先到千丝斋。

“......姑娘来了?”夏廷玉笑着接待了陆落。

铺子里没有生意,气氛有点沉闷,大家都小心翼翼的。

“怎么了,出了何事?”陆落见他们战战兢兢的。不免吃惊。

“宁先生今天气不顺。”夏廷玉告诉陆落,“陈福不小心泼了他一脚的水。”

柏兮有种气场。他不高兴的时候,大家都会很压抑,下意识害怕他,不知道何故。

陆落蹙眉。

她刚摘下了帷帽,柏兮进来了。

他进来之后,陆落看到他脚上果然换了双新棉鞋。直接到后头去算账了,神色倒与平常无疑。反正是不开心的。

他就没有高兴的时候。

掌柜和伙计们见他进来,都噤若寒蝉,十分的怕他。

陆落更是蹙眉:这样怎么行?他不过是账房,又不是山大王!

“新鞋不错。”陆落跟过去,对柏兮道,“账本给我看看。”

柏兮重重将账本甩过来,啪的一声,账本就打在桌面上,差点被他摔破了。

他不仅给掌柜和伙计摆脸,对陆落也没好气。

“发什么脾气?”陆落蹙眉,“你从前还只是个恶奴,现在跟土霸王似的,我的掌柜都怕你!”

柏兮不语,眼神似锋刃,劈向陆落:“闭上嘴巴,看你的账本!”

态度十分凶恶。

他脾气坏透了,陆落正巧碰到了他不快的时候。

“.......你还是走吧!”陆落被他无故冲了一通,也生气,“你充什么家奴?别说我的其他下人,就是我这个主子,也要把你当大爷供着,你毫无诚意!”

“你是来找茬的?”柏兮猛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呵斥道,“你让我走,你算什么东西?我什么时候想走,自然会走。再敢多嘴,我要了你满铺子人的命。”

别说铺子,就是这条街,柏兮也能轻易取他们性命。

师父说过,柏兮的门派曾经为了制造戾气,在西域屠城。

术士屠城不见血。

陆落的手指紧紧攥起来,手背青筋突起,指端退了血色,一片惨白。

“滚出去。”柏兮发完火,又了无兴趣坐下来,表情淡然道,“看到你就烦。”

陆落气得七窍生烟。

柏兮的存在,永远在提醒陆落,她有多么弱小!

她满脑子想着杀了这厮,浑浑噩噩往外走。

后来柏兮说了句什么,陆落没听到。

回神间,柏兮追了上来,拉住了她的胳膊。

他从陆落的手里,将她带走的账本夺下来。

这本账本还有账目没有对完。

碰到了陆落的肌肤,他很嫌弃在衣裳上使劲擦了几下手。

“那是陈容枫吗?”他突然又在背后追了句。

陆落不想理睬,抬脚出了门。

陈容枫到陆落的铺子里来过两三次,并没有到柏兮算账的厢房里,所以他没见过柏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