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落向他解释:“我祖母喜欢种菜。家里就有块菜园。开春了嘛,我们自己挖了块地,种上了菜蔬。”

陈容枫眸光细柔,笑道:“这倒也不错。我这院子格外空旷。也该种上菜蔬了。”

陆落笑了笑。

陈容枫继续道:“除了菜蔬,还可以种满果树,我现在这院子里没什么果子树......”

他竟然一本正经的规划了起来,想把院子做成果园。

“您不是快要调任了吗?”陆落见他一副神醉向往的模样,真打算种果树、种菜了。就道,“一调任离开,都等不到收获,岂不是白种了?”

陈容枫脸色骤变。

他似被雷击中,愣愣站在哪里,神色全变了。

陆落惊讶,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仔细回想,好似说了“调任”。

他的调任会不顺利吗?

身为太后的表弟,陈容枫的仕途应该没什么可担心的吧?他在湖州府这两年来,湖州府的政务也是处理得井然有序。

陆落正想着。陈容枫的神色仍是有点惨淡,他喃喃说了句:“怎能白种?等了这么久!”

陆落蹙眉,不解看着他。

马车恰逢其时的准备妥当,到了大门口。

陆落裹紧了温暖的风氅,没等车夫放下马凳,就自己爬上了马车。

陈容枫也跟了上来。

车厢里幽黯,看不清人脸,陈容枫让车夫去九湾,就一直沉默坐着。

“五娘.......”陈容枫清冽的嗓音,突然在幽淡的车厢里响起。

陆落应了一声。

陈容枫欲言又止。话到了唇边,突然又咽了下去。

“怎么了?”陆落追问了一句。

“.......没事了。”陈容枫道。他是有话说的,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

陈容枫是个读书人,他习惯一句话引经据典。分成三四句,以彼喻此,让他直接去说一些话,他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记得前不久请陆落看花灯,他借口猜字谜的时候,说了好些情诗喻情。可后来见陆落的反应。她是一句也没听懂。

陈容枫心里沉甸甸的,嘴巴似上了枷锁。

他痛苦的拧紧了眉头。

直到下了马车,陈容枫亦什么也没说,陆落总感觉他有难言之隐,隐约揣度他对自己有情。

偏她问过了一次,陈容枫否定了,陆落就不敢问第二次。

她虽然赚钱的时候臭不要脸,但女人家对感情的矜持还是有的。

而且,她问明白也是好让陈容枫死心,从目的上来说,带着几分难堪,陆落就宁愿不问。

不点破,陈容枫会更体面些。

等他们下了马车时,衙役早已将九湾团团围住。

“第五艘船见官兵来了,立马就划船跑了,正在追,大人,跑不远的!”衙役上前禀告陈容枫。

陈容枫颔首。

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抓到了人牙子。

远远的,陆落听到了四姐姐嚎啕大哭的声音,她吓了一跳。

急匆匆赶过去,才知道是四姐姐喜极而泣,琛琛找到了。琛琛被人牙子灌了药,还昏睡着,但是有气儿。

四姐夫也哭了。那么大个男人,抱着儿子使劲掉眼泪,一点也不在意四周全是人。

“快,你给五妹妹磕头!”四姐姐泪眼婆娑中看到了陆落,拉着四姐夫要给陆落跪下感谢。

陆落救了他们一家子。

“四姐,琛琛还昏睡着,先抱孩子回去请大夫要紧!”陆落用力扶住了四姐,不让她跪下去,道,“走吧,别耽误了。”

四娘果然就不再客气了。

陆家的众人上了马车。

陆落回眸,见陈容枫仍在那里,和衙役们说着什么,她上前去,道:“府尊,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吧。”陈容枫立马丢下了公务。

陆落忙说不用。

推辞了一番,陆落折身挤上了二伯母的马车,回到了青敖湾。

已经深夜了,家里却没人敢睡,大门口挂着明亮的灯笼,等四娘夫妻回来。

陆落知道二伯母那边还要忙碌,她跟着过去也是添乱,就自己踩过了竹桥,回到了家中。

“这是谁的衣裳?”碧云问,拿着这件风氅看了又看,嗅到了一丝暧昧的味道。

陆落道:“陈府尊的,帮我洗了,回头派人送给他。”

“你不自己洗、自己送?”碧云问。

陆落回头,敲了碧云一爆栗:“你这丫头怎么没个正经?”

碧云夸张呼痛。

陆落又脱下了自己脏兮兮的长裤,换了件干净的衣衫,去见了她母亲。

闻氏也没睡。

第077章陆落的推算

“找到了孩子吗?”闻氏问陆落。

四娘的丈夫在庙会上把儿子弄丢了,很快就传遍了陆家上下。

这位姑爷素来大大咧咧,为人又直爽,丢三落四是常见的。

没想到,这次连儿子都丢了。

“找到了。”陆落道,“孩子被药昏了,不哭不闹睡着呢,已经抱回来请大夫了。”

闻氏念了句阿弥陀佛。

着实太凶险了,谁能想到庙会上眨眼的功夫孩子就被拐了呢?

若不是陆落,哪怕府尊大人再英明神武,也不能立马找到。越是简单的案子,越是无迹可寻,反而越难找到了。

“......这要是你四姐弄丢了,就不得了了。”闻氏悄声对陆落道。

陆落苦笑了下。

世情的确如此,若是四娘弄丢了孩子,只怕四姐夫休妻的心都有了,哪怕找到了也要怪罪。

可换成四姐夫,找到了,大概此事就一笔勾销了。

陆落叹了口气。

“能找到就是皆大欢喜的好事,你叹气作甚?”闻氏笑道,“我也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顿了顿,闻氏转移话题,问陆落:“你是怎么找到琛琛的,自己掐算的?”

陆落收起了心绪,笑道:“嗯,就是掐算的。”

闻氏来了精神,坐正了身姿问陆落:“怎么掐的?”

虽然陆落算了很多的风水,闻氏仍保持她的好奇。

每次陆落算完了,闻氏都要仔细盘问,到底是怎么算的。

陆落笑道:“用术数推演方位,我一般用易卜仙人决。易卜仙人决推演,讲求细致,捕捉最细微的讯息。

四姐姐一进门,恰好她身后的震位是一处阴暗,被树阴遮住了,我当时就想。她震位缺失,孩子可能短时间内见不到了。

旋即二伯母就说,琛琛不见了。以四姐为中宫的话,震位指长子。琛琛的生辰八字天干是壬。壬命在五行中是水命,我就断定肯定在有水的地方。

壬水为阳水,应该是在码头等,而不是其他有水的小地方。

我看过四姐姐的八字,知晓她今年正在辛|亥大运中。运势犯五。正东方位的码头在九湾,在舆图上看,正巧与咱们青敖湾逢五,有水,所以我推断在船上了。”

闻氏听得目瞪口呆。

她半晌没理清楚头绪,就算理清楚了,她也不太懂。

她都没留意到陆落说四娘的八字,没问陆落怎么知道的。

闻氏只是问:“你以前推演这些,都要算半天的,这次怎么眨眨眼。就知道了?”

陆落笑了笑。

这就是天眼的好处,什么推演心中一过,就能有了定论,不需要罗盘,也不需要纸笔慢慢推算。

陆落想到了柏兮。

曾经柏兮推算二十年前的往事,就是掐指间,知道了对方的具体方位。

陆落从前都是说个大概,不能很肯定到底在哪里,这次却可以了。

“我不是得了仙机吗?”陆落无数次说这句话,这次却是难得的理直气壮。

她开了天眼。的确是得了仙机,她并不是唬人。

和母亲说了半晌的话,报了平安,陆落回秾杏院休息了。

翌日。下起了薄薄的细雨。

秾杏院的青石小径,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泛出清韵的水光。

细雨斜斜密织,似帘幕般。窗棂半推,陆落坐在梳妆台前,由丫鬟琴谣替她梳头。

这时候。一只喜鹊落在窗棂上。

这只鹊儿常来,陆落时候会拿糕点逗它,它已经不怕生了,大摇大摆在窗台上,抖动湿漉漉的翅膀,然后开始梳理毛发。

“把这只喜鹊关在笼子里,咱们自己养着玩。”琴谣瞧见了,笑道。

她觉得这只鹊很熟稔,像家养的。

“烤了吃!”倚竹在后头流着口水,早起还没有用早膳,她饿了。

那鹊不知是听到了,还是被什么响动惊了,扑棱着翅膀,低掠过屋檐,飞到檐下的屋脊上去了。

陆落笑了半天,骂倚竹是吃货。

她们说笑着,二伯母那边的丫鬟青雀撑了把油布雨伞,进了院子。

“烤那一只吃。”琴谣指了青雀,对倚竹道。

丫鬟们都笑了。

青雀满头雾水,进来笑道:“说什么呢,这样高兴?”

丫鬟们都是一阵哄笑,陆落自己也笑了,道:“说了句话玩笑话,青雀姐姐怎么来了?”

“表少爷醒了,二太太、四姑奶奶和姑爷想过来谢恩,不知道落姑娘醒了没,让我过来瞧瞧。”青雀笑道。

陆落忙说:“不用,我这就是过去看四姐和琛琛。”

陆落不想那么麻烦。

她有朋友,有亲属,有些付出是应该的。自家的外甥丢了,陆落肯定要去找,这没什么可谢的,本分罢了。

丫鬟寻了见青灰色风氅给陆落,陆落穿戴整齐了,去了二伯母那边。

二伯母的院子里,围满了人,家里的伯母婶娘嫂子们,全部到了,将二伯母的东次间和梢间坐满了。

老太太也在。

琛琛谁在二伯母的厢房里,此刻已经醒了,老太太和二伯母在身边,围着他说话。

他是刚醒不久。

据琛琛自己说,他挤到了人群里,后来有人捏他的颈,他就不知道了,被捏晕过去。

再次醒来,他看到了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捏住他的下巴灌药,药很苦,琛琛哭闹着不肯喝。

灌完了,男人把琛琛绑起来,后来琛琛就睡着了。

除了琛琛,那伙人牙子还绑了四个漂亮的小姑娘,有五六岁的,也有七八岁的。

“落妹妹!”陆落正好进去看琛琛,就见她四姐夫高高大大的挡住了路,噗通给陆落跪下了。

陆落吓一跳。

“落妹妹,你救了琛琛,以后就是我全家的恩人!”四姐夫跪地不肯起来,非要给陆落磕头。

陆落绕开了,喊丫鬟搀扶四姐夫。

结果,四姐也来跪了,说陆落救了他们的命。

孩子对于四姐姐来说,更是重要。若是这孩子在她娘家丢了,哪怕是她丈夫丢的,她婆家也会怪她。

好半晌,陆落才把他们夫妻俩搀扶起来。

四姐夫这个人,的确是个直肠子,他感激对陆落道:“落妹妹,我以前还不相信你得了仙机。我真是该死,质疑玄女!”

从前陆落帮陆锦乾算卦,很多人相信陆落,但是也有一部分质疑;如今,那部分质疑的人,开始动摇了。

他们都相信了陆落。

第078章深得民心

四娘的孩子找到了,有惊无险。

北府那边心有余悸,自老太太往下,都吓坏了。

琛琛醒过来无大碍,说话也圆转,孩子尚不懂危险,没有被吓到,甚至问怎么回事。

反而是四娘哭哭啼啼,让琛琛很担心,一张小脸全是紧张。

大夫也说:“孩子没事,就是被灌了些药,不能在体内留太久了,我开一剂攻下的,拉上一两回就好了。”

四娘这才止住了哭。

除了琛琛,人牙子还抓了四个小姑娘。

这四个小丫头中,只有一个人说得清自己的家乡和父母;剩下的三个,年纪都不大,虽然记得父母,却说不出姓名,更说不明白家乡。

陈容枫的衙门贴了告示,让最近两年丢孩子的人家,都到府衙来领人。

一口气来了七八十家,把陈容枫吓一跳。

“丢了这么多孩子?”陈容枫吃惊,继而盛怒。

他是父亲,丢失孩子的绝望,陈容枫体会过。他的璇娘只是进宫了,他知道她很好,仍是非常难过。

那些不知自家孩子踪迹的父亲,该承受如何的蚀骨之痛?

“这只是城里的,乡下地方也会丢孩子,他们看不到告示,没有来找罢了。”捕头告诉陈容枫。

陈容枫沉思了一晚上,和他的几个幕僚商量,他想要追查丢失的孩子。

幕僚听了,甚是高兴:“此举深得民心,若有成效,等老爷调任的时候,少不得有一把万民伞。”

有了万民伞,陈容枫以后的仕途更加平顺。

幕僚们都鼓励陈容枫推行此政。

湖州府安定,没什么大事。无大事,就意味着无大功,也意味着陈容枫有空去找孩子。

这几位幕僚依靠陈容枫生活,他们希望陈容枫的前途更辽阔。他们才更有价值。

陈容枫决定去找丢失的孩子时,没有特别大的功利心,他仅仅是可怜那些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