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钱庄,替我兑了碎银子给我!”柏兮道,“难道我吃饭,店家要收我一百两的银票吗?”

“你自己去兑。”陆落道。“街角就是钱庄。”

柏兮不同意:“你去帮我兑。我不想跑路。”

他不愿意去。

他还威胁陆落,陆落不给他兑,他就要去破坏了窦家的风水局。

“我到底是哪辈子欠了你的!”陆落咬牙切齿。

“上辈子啊。”柏兮道。

陆落噎住。上辈子的事她不记得了,这话还真没法子反驳。

最终没了法子,陆落还是亲自去兑了一百两的银子,有一两的。也有二两和五两的。

陆落又在街上顺手买了个玄色的钱袋,装好之后。拿给了柏兮。

柏兮折腾了陆落一圈,还额外得了个钱袋,心情很好,终于不找事了。

他答应陆落。他愿意在客栈住五天。五天之后,他就要回湖州府去,陆落必须跟他一起回去。

“我没想在胡家住五天。三天就够了。”陆落道。

柏兮不解。

“你跟你堂姐应该不熟,为何非要去她家里做客?”柏兮问。

陆落说:“窦六太太告诉我。我堂姐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事,焦头烂额的。我是她的娘家人,既然来了,就去看看,也许能帮帮她。”

柏兮很不屑:“多管闲事。”

“这不是闲事,娘家人就该这样的。况且我只是去瞧瞧,见机行事,又不会给我堂姐惹麻烦。”陆落道。

说妥了之后,陆落打算去胡家时,柏兮又道:“落落,我饿了。”

陆落知道他是故意找事,道:“我让伙计给你送吃的。”

“杭州有什么好吃的?”柏兮不甘心。

他像个小孩子,想要粘住陆落,不让陆落离开他。

他对陆落去帮她堂姐很不耐烦,在陆落的生活里,谁都比他重要,让他分外不满。

“没什么好吃的。”陆落道,“况且,你不管何事都是喝茶多,吃东西少。”

柏兮心中一暖。

陆落能发现这点,也是挺不容易的。

柏兮对食物格外苛刻,他能吃的东西不多。

“我现在想吃。”柏兮说。

陆落挨不过他,让琴谣下楼去打听,才知道对街有家很辉煌的酒楼,饭菜如何不知,价格是挺高昂的。

柏兮就要去吃那家。

陆落戴上了帷帽,带着琴谣和柏兮,去了趟酒楼。

他们在雅间坐下,等伙计上了全部的菜,陆落才脱下帷帽。

还没吃几下,陆落就听到隔壁雅间的歌声:“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这是她卖给华月楼的词。

她一共卖了三首,前面两首词成了名作,让华绮儿一夜成名;而华月为了华绮儿更好的前途,将中秋绝唱的《水调歌头》留下来了。

不用说,中秋这首词已经唱了出来。

这种千古绝唱,很快就让华绮儿的名声更上一层楼,甚至扬名天下。

这几天,客人们听曲儿,都单点《水调歌头》。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柏兮也听到了这句,细细咀嚼,眸光就落在了陆落脸上。

半晌,他才对陆落道:“这首词不错。”

柏兮花了二十两银子,请隔壁的歌伎到他们雅间的帘子外,反复唱了两遍给他听,这样他就记住了调子和词,自己慢慢哼唱起来。

这位歌伎的唱功很一般,还不如柏兮乱哼的好听。

华绮儿的名声更响了,俨然有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

她只爱穿红色的,而且只穿千丝斋的布剪裁的衣裳,让陆落的千丝斋也很快红遍了杭州府,甚至整个两浙路。

红透天下,也是迟早的。

因为《水调歌头》一定能红遍天下,华绮儿的艳名也能冠绝天下,她的衣着备受瞩目,陆落的生意会更好。

“接下来要更忙了。”陆落对柏兮笑道。

柏兮不关心,他很喜欢这首词。

“我要去月华楼,听绮儿姑娘唱曲,再给我三千两银子!”柏兮朝陆落伸手。

“不行!”陆落怒了。

她辛苦赚钱不容易,她又没有金矿,柏兮伸手要这么多,跟割她肉似的。

陆落脸都变了。

最后,柏兮还是去了月华楼,他太爱这首词了,而传闻华绮儿姑娘唱得如同天籁,他想要去亲耳听听。

他只要不缠着陆落,不要陆落的银子,去哪里陆落不介意。

从酒楼分别之后,柏兮去了月华楼,陆落和琴谣去了胡家。

琴谣对柏兮很难理解:“姑娘,宁先生不过是账房,您干嘛让着他?”

陆落心都碎了,这哪里是让,明明是低声下气好嘛!

“唉。”陆落轻叹了口气,一言难尽。

第148章姊妹

柏兮跑去华月楼听曲,陆落就带着丫鬟,去了胡家。

四娘先领了陆落去见她婆婆。

和其他人一样,胡老太太也很惊讶陆落满头的银发。

胡老太是个身形高而阔的女人,孤瘦的颧骨,让她看上去有点严肃。

她穿着深蓝色的妆花褙子,头戴碧玺钗,庄严华贵,气势咄咄。

陆落不善交际,来往的人家不多,第一次见到这么威严的老太太,心下想:“做胡家的儿媳妇,肯定不容易。”

思及此,陆落悄悄瞥了眼四娘。

四娘温柔娴静,对上这么肃杀的婆婆,竟是应对有道,陆落有点佩服她。和她妹妹陆芙相比,四娘更像二伯母。

“来,坐到我身边来。”胡老太表情严肃,为人并不孤傲。她脸上不带笑容,声音却没有厉色,温和礼貌。

丫鬟端了个锦杌到胡老太身边,陆落就坐了过去。

胡老太先问了陆家众人的好:“你祖母这些日子,还爱吃辣的吗她上了年纪,那么重的辣,我常替她担心.......”

“还是那么爱吃。”陆落道。

湖州的本地菜,并不嗜辣,北府老太太娘家扬州的菜,也不重辣,独独她爱吃辣的,亲戚朋友们都以为罕见,总劝她少吃。

每个人的口味都是特定的,重辣虽然会损胃的津液,同时也能除风发汗,行痰祛湿。利弊各半。

只因和主流的口味不一样,亲戚们常劝老太太改了,老太太有时候很恼怒。

陆家的人都知道老太太这点忌讳,所以绝不去劝,触这个霉头

“该劝劝她。”胡老太道,她不过是说个话题,也不是特别认真交代陆落。

陆落也就随口应了句是。

胡老太看上去苛刻,言谈却很随意,并不是气势压人的。

陆落是远道而来的亲戚,胡老太问过了陆家众人之后。就让丫鬟去准备午膳。然后留陆落在她院子里用膳。

陆落却之不恭,就留下来了。

今儿正巧几个儿媳妇都来请安,老太太就留所有人一起用膳。

午膳之后,陆落辞别了老太太。去了四娘的院子。

四姐夫不在家。四娘房里有两个姨娘。其中一位生了一对儿女,最小的庶子今年才满周岁。

四娘是个很中规中矩的女人,是个标准的贤妻良母。对妾室。她有正妻的风度;对庶女庶子,她有嫡母的仁慈。

她还让人把她房里刚满月的庶子抱出来,给陆落瞧瞧。

陆落细看她的脸上,竟没有半分憎恶,陆落不知这是什么感情。

要是陆落做了人家的正妻,丈夫小妾的孩子抱到她跟前,她心里肯定跟针扎一样,一刻也看不下去。

而四娘的淡然,让陆落怔愣了好一会儿,心里百般滋味。

也许,她只是擅长遮掩。

“长得可爱。”陆落语气平淡,尽量不露出异样,对四娘道。

“他的乳娘身体好,乳娘多,所以他养得好。”四娘笑道。

将庶子抱下去之后,四娘也让丫鬟把琛琛带到隔壁的梢间,教他描红。

陆落和四娘闲聊,说起胡家的一些事。

四娘也说:“你姐夫这些日子,开始去管船舶生意了。”

家里的核心生意,四娘的丈夫终于能插手了。

四姐夫有六个哥哥,其中只有一个是庶兄,其他五个都很争气,能力出众。

他之所以能去管船舶生意,还是因为四娘有个厉害的母亲,以及巨富的外祖家。

“四姐夫能力卓越,将来自有一番成就。”陆落恭维道。

四娘就笑了:“他啊,做事最马虎了,丢三落四的,能力独独谈不上了。”

她跟她丈夫感情很好,言语中对他的调侃就看得出来。

陆落又笑了笑。

她和四娘聊了大约半个时辰。

四娘很健谈,言语中面面俱到,说些琐事,却又不会让陆落无聊接不上话。

陆落和四娘的闲谈很轻松。

“.......哪位是大太太”陆落也问起今天用膳的诸位。

陆落听窦六太太说,四娘这些日子,颇受大嫂的刁难,因为她房里的王姨娘,把长房的孙姨娘推到,至其滑胎。

“她、她今儿没来.......”四娘笑了笑,不太想把家务事告诉陆落。

四娘可以找朋友窦六太太倾诉,却不会找陆落说。

在四娘心中,姐姐疼爱妹妹是应该的。身为姐姐,应该告诉妹妹一些美好之事。生活里的糟心,似溃烂结痂的肌肤,应该羞愧藏起来。

“四姐,我听窦六太太说过了。”陆落直言道。

四娘眼底的尴尬之色,就有点掩饰不住。

“你还是个孩子,她怎跟你说这些”四娘兀自笑了,“没什么大事,已经过去了。”

“你什么也没做错,却落个埋怨,总归不好。”陆落道,“此事,又不是四姐你的错。”

四娘道:“落妹妹,你还小,等你以后嫁人了,便知这过日子,就是过个混沌。事事都要清清楚楚的掰扯明白,就少不得争执,家宅不宁。难得糊涂嘛。”

在四娘心中,家宅安定比什么都重要。

“四姐比我年长,比我有智慧。”陆落笑道,“此事先搁在你心中吧,反正我要住几天。四姐知道我会算卦的,若是你想知道个缘故,我可以替四姐算一算的,看看是不是王姨娘推的。若是,那没什么可说的;若不是,岂不是白害得您和王姨娘被长房埋怨”

四娘却说不用。

陆落只打算住三天的。

她的话,四娘搁在心里,不知不觉夜里睡不着。

她半躺着想了很多事,不知不觉存了满眶的眼泪。

一个不小心,眼泪就滑落,豆大的眼泪落在枕巾上,慢慢泅开湿润,很快就湿了一片。

“怎么了”胡七郎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四娘发出一声轻微的抽噎,他就醒了。他虽然做事马虎,睡觉却不沉,一点小响动都能惊醒他。

四娘半夜偷偷哭,那肯定是大事的。

胡七郎惊立马坐起来。

“是不是家里出了事”胡七郎乱猜,搂住了妻子娇柔的肩头,“若是出事了,你就回去看看吧,我去跟娘说。”

四娘有点哽咽。

她想否认自己的落泪,偏说不出口。

犹豫了下,四娘才编了个理由。

翌日,四娘仍在考虑这件事,她内心深处是非常委屈的,若真能找到具体的证据,也省了以后的麻烦。

她看了眼陆落,欲言又止。

未完待续。

第149章过继的心思

四娘生在大家庭,从小就知轻重,识大体,懂隐忍,教养极好。

她和窦六太太私交笃厚,才敢将满腹委屈倾诉给她;而窦六太太见陆落是四娘的娘家人,对其不设防,转而告诉了陆落。

陆落几句话,似在四娘的心湖投下了巨石,激起了千层浪,怎么也平息不了。

“要不要找落妹妹算一卦呢?”四娘犹豫不决。

四娘不怀疑陆落的本事,上次找琛琛,那么难似登天的术法,落妹妹信手拈来,找回了琛琛,也等于救了四娘一命。

四娘所犹豫的,是把事情捋顺到底值得不值得。

大家庭最多磕磕绊绊了,哪里能事事都要弄得明白?

不管是祖母还是母亲,都教导过四娘,在大家庭里生存,遇事沉稳最要紧。

一点小委屈也受不了,小事就兴风作浪,不会得到半分敬重。

和长房的不愉快,已经过去小半个月了,四娘不太想旧事重提,可大嫂的话,仍是如鲠在喉。

不提的话,四娘房里的王姨娘推了长房的孙姨娘,害得其落胎,让长房断了香火的盼头,此事将来闹起来,全是七房的错。

此事可大可小,在于以后遇到什么样的麻烦。

四娘何尝不想处理得清清楚楚,永绝后患?

王姨娘素来有点心机,四娘总堤防着她,说她不小心推了长房怀孕的姨娘,四娘不太相信。

“会不会有人授意王姨娘,再嫁祸于七房?”四娘不止一次这么想。

长房的孙姨娘出事之后,曾待她如亲姐姐的大嫂,不止一次当着她婆婆的面。数落她没有管束好房里事。

四娘是个爱面子的,她婆婆又严肃,大嫂这么一番话,四娘受不了,她委屈极了,又想反驳。

“若长房没有了儿子,就要从其他房里过继。”四娘心里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的。“哪一房不想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长房呢?”

长房的大老爷今年四十五了,还没有一儿半女,多半是大老爷不能生了。侄儿过继到长房,以后就是胡家的家主。

胡家资产丰厚,稍微争一些,就能多争到更多的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