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轩今年三十岁,常年躲在书斋,而且生活规律,他肌肤百姓。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四五岁,年轻俊朗,只是太消瘦了。

两位先生也随着常轩,出来给常大老爷请安。

常大老爷让他们不必客气。

一行人复又进了书房。

常大老爷坐了首位,陆落次之,常轩和先生们搬了椅子坐下下首,恭敬聆听常大老爷的教诲。

常轩和先生们也会打量陆落。以及陆落的银发。

“这位是谁?这头银发。倒也不同寻常,不知是什么来历。”常轩和先生们都在心中嘀咕。

他们又不太好意思使劲盯着陆落瞧。

“这位是玄女。”常大老爷看出了他的好奇,就把其他话放一边。先介绍陆落道。

“玄女?”常轩不知城里的琐事,他没有听说过陆落。

先生们也不知道:“是玄女?”

“是啊,玄女!”常大老爷就把陆落的事迹,简单说了两样。

特别是陆落辅助钦差。破了湖州“撞客”案,声誉再涨。成了百姓口中的活神仙,能趋吉避凶。

于是,常轩就知道,这是个算卦很厉害的女人。在湖州威望很高。

先生们也点点头,分别和陆落见礼。

常轩眉头蹙起来,心中既不耐烦。又很难过。

进学靠的是学问,常轩的母亲常带着道士和尚给他诵经祈福。他已经够憋屈恼火的,不成想他英明睿智的父亲也这样!

“他们真的已认定我没本事,非要弄这些歪门邪道吗?”常轩心中悲怆,既为了父母的苦心,也为了自己的失意。

他顿时垂首不语。

两位先生也惊诧看着常大老爷。

他们知晓常轩不信风水鬼神,常大老爷带着“玄女”来,只怕常轩要伤心的,两位先生察言观色,很识趣的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常氏父子和陆落。

等两位先生一走,常轩压抑着声音里的悲切,不看陆落,而是对他父亲道:“爹,不必了吧?孩儿这次若是不中,以后不念书就是了,不该让父亲这么操心。”

常大老爷知晓儿子想多了,欲解释,却被陆落抢在前头。

陆落笑着对常轩道:“为何不念?我看常公子的面相,官运好得很,以后说不定要宣麻拜相。”

好听的话,哪怕再虚伪,也让人心中一暖。

陆落不像其他的道士,来了先贬低常轩一通:说他这里有灾,那里有难,然后他们就可以排灾去难,收取昂贵的卦金。

常轩终于正眼看了陆落。

陆落眉目温柔,若不是那头银发,她就是个很美丽的小姑娘。

“......我连进学也无望,哪里来的官运?”常轩苦笑。

他对陆落的态度有所松动,没了刚开始的排斥。

“我只是实话实说,公子面相上看,确实官运亨通。”陆落道。

常轩抬眸,眼底有了几分涟漪滑过--他也希望陆落说的是实话。

常大老爷脸上有了淡笑,这是很难得的。

陆落的话,常轩只有二分相信,常大老爷却是八分。

“......我单单相面,见少爷鼻梁挺拔正值,山根隆起,定有一番高业;口似满弓,双唇厚实,运势很好,声名卓著。”陆落笑道。

她的话,似乎夸得有点过头了,因为常大老爷和常轩眼里,都添了疑窦。

常轩的神童之名成了笑话,已经快十年了,陆落却说什么运气好,高业、声名,听起来格外的讽刺。

“我说的是真的!”陆落也肃然道,“我相面从来不错。”

为了证实自己,陆落再次给常轩相了几次,看出了几桩他小时候的事。

陆落的天眼看卦,对往事很非常精准的推演,好似她就能看到一样;只不过,对未来却只能看到一个大体的走势,不能看到结果。

就像常轩,他运气很好,为人也刻苦努力,却迟迟不能进学,不是他命里没有,而且被其他东西干扰了。

陆落还不知道是什么,她要查看具体的环境,或者去看看常家的祖坟。

此前,她需要常氏父子信任她,这样她才可以展开拳脚,真正替常公子解决问题。

“......大老爷和少爷肯定听说过,术士能用算数,推演往事,寻找方位?”陆落又问。

常大老爷点点头。

常轩则是个书呆子,他没听说过。

陆落就仔细解释给他听。

“我说一样少爷的往事吧。”陆落笑道。

常轩对此有点好奇,端正了身姿。

“我来提,您来答,如何?”常轩道。

常轩也害怕是他父亲故意请人来安慰,事先对好了口风。

所以,他要自己提问,让陆落会回答。

常轩打算提一件他家里人不知道的事。

“好,少爷你来提。”陆落微笑,一口应承了,没有半分犹豫。

常轩观察她的形容,若不是她真有本事,就是她太过于练达,不露声色。

鉴于陆落年纪不大,常轩认定是前者,他心中就放下了些许的戒备。

第196章塔兴文昌

常轩想要考验陆落的术法,他想了想自己的往事,让陆落推演。

往事很多,历历在目的也不少。

常轩想了半晌,的确想起一桩,宛如眼前发生的,转眼已二十多年了。

“我九岁那年,是冬至日,有一桩事.......”常轩慢慢回忆。

此事,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他亲信的小厮。

不是他不愿意说,而是他小时候不敢说,长大了又觉得羞赧,不便说。

“.......您能看得出是何事么?”常轩问陆落。

常大老爷也目带好奇,看着陆落。

常轩九岁的冬至日,他是在崇济书院,他发生了什么,常大老爷还真不知道。

“是你们同门的师兄,拿烙铁烫你们每个人的后背,让你们以后入朝为官,都做他党羽的事么?”陆落问。

常轩震惊,愕然看着她:怎么可能说的这么精准,连目的都知道?

“什么!”常大老爷同样震惊,“有人拿烙铁烫你的后背?”

常轩身上有块疤,他叮嘱过他的丫鬟,不许告诉任何人,否则就要把丫鬟撵走。

此事,常大老爷和太太并不知晓。

慢慢的,那块疤就淡了,丫鬟也换了几拨,新来的丫鬟还以为是胎记,都没人留意过。

“呃,很久的事。就是那个徐扬。”常轩道。

“是他?”常大老爷愕然。

徐扬有点名气,常大老爷也知晓他,当然不是什么美名。

说起徐扬,多少叫人哭笑不得。

徐扬的父亲曾做过县令,也是中过进士的读书人,所以徐扬十五岁就进了崇济书院。

徐扬的聪明,都用在旁门左道上。而且爱好捏泥人、糊纸人。不喜读书。

他念了几年,连个秀才也没中,他父亲又病逝。家中负担不起他的学费,他就从书院离开,自己回家读书了。

不成想,没过两年。就听说徐扬要造|反,自立为王。

此事极为轰动。

百姓都怕动乱。有人造|反,就会一方遭殃。

知府衙门得到信,派人去缉拿,没想到徐扬是用纸扎了兵器。又捏了泥人为士卒,自己批了件黄纸龙袍,手舞白幡。要调兵遣将。

府衙的衙役很快抓了他,他还自称“朕”。

他这等情况。已然是疯了。

虽然疯,可他说话却清清楚楚,非要说自己才是真龙转世。

知府衙门将其送京,刚到京里,他就要说见见现在皇帝。

没人理睬他,将他下了大牢。

他在牢中叫唤:“佛祖着我去天庭做玉帝,我不与你们凡人争长短,等我以后做了玉帝,先收了你们的皇帝!”

当天他就咬舌自尽了。

留下了一串笑话,这场闹剧被人笑话了很多年。

陆落是穿越而来,到了她那个年纪,就没有再提起徐扬,她不知道。

徐扬,等于是个疯子。

他的疯病不是从他爹去世之后才得的,而是他在书院就有。

他还没有中进士,就要笼络党羽。

那些年纪小的学子,都被他烫了烙印,却又不敢说。

崇济书院的学子们,多半都是江南豪商的子弟,而徐扬的父亲是官。

官比商要尊贵百倍,那些小孩子们又没啥见识,个个忍气吞声,不敢告诉家里。

常轩也是至今才敢说出来。

“那个疯子!”常大老爷气得骂人,又心疼儿子。

九岁的孩子,被人用烙铁烫伤,还不敢说,何等可怜。

“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况且徐扬死了也十几年。”常轩安慰他父亲。

父子俩感叹了一番,心念回转,就回到了陆落身上。

她居然这么简单看得出来。

此刻,常轩已没了再考验陆落的心思,对她十分的折服。

玄女,果然是名不虚传。

“陆姑娘,既然您说轩儿命运很好,怎么他这么多年都不进学呢?”常大老爷问。

他心中雀喜。

只要有这个命,就可以通过改风水来挽救。

常家可能真要出个做官的了!

常大老爷不是孩童,他满心的期待和欢喜,都压在表情之下,面上不露半分。

“少爷的面相上看,他要从二十岁之后才有功名之运。”陆落道,“所以前面几次进学失利,是他命中注定的;而后面几次,只怕是有什么打搅了他。”

“他二十岁就搬到了这别苑,可是这别苑的缘故?”常大老爷心中一惊。

搬到别苑是好心,让常轩安心读书。若是好心办了坏事,那就太糟糕了。

力主让常轩来别苑的,是常轩最敬重的祖母--同样是常大老爷最敬重的母亲。

“应该是,我一进来就感觉这别苑不太对劲。”陆落道。

常轩和父亲面面相觑。

他们父子心中,都有一个疑问浮了上来。哪怕努力压下,仍是会再次涌上来。

常大老爷知道这样问不妥,可关乎儿子的前途,他还是问了:“是人为的吗?”

“绝不是!”陆落道。

常大老爷和常轩都松了口气。

同时,他们父子也有点内疚,怎能怀疑老太太呢?

老太太年轻三十来岁就守寡,独自拉扯大那么多孩子,跟叔伯们挣家业,尽心尽力为了常家。

她比任何人都盼望孙子进学,将来给她讨个诰命!

常大老爷似犯了大不孝,后面心里虚虚的,不怎么接话了。

“那是什么缘故?”常轩问。

陆落站起身,道:“我可以到处瞧瞧吗?”

常轩道好。

常大老爷和常轩,就领着陆落主仆二人,到处看了看风水。

她每一处都要看到。

“陆姑娘,您以为如何?”常轩在旁边问。

陆落不语,静静查看。

看了半晌,陆落才道:“方才我们路过赏月楼,楼本身没什么不妥的,我想登高,看看远处可有什么阻碍。”

常轩父子道好。

他们这就回去,带着陆落去了拜月楼。

拜月楼建在别苑地势最高的坡地上,一共修建了三层,可以鸟瞰附近的景致。

陆落率先登楼,攀上了第三层。

刚登上来,陆落就瞧见了远处的风景,其中一栋塔,似高耸入云霄,正对着这别苑。

“那是须弥福寺的塔楼。”常大老爷道,“塔盛文昌星,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第197章戌位(第三更求月票)

“塔盛文昌星,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常大老爷问陆落。

陆落看着那塔,让常大老爷心中不安。

塔盛文昌,此话不假。

儒家文化兴运的年代,有的地方为了振兴文运,会专门修建风水塔。

塔又高又细,顶端尖锐,恰似毛笔插入云霄,是上苍的书写。听闻修建文峰塔,某地会人才辈出,文风蔚然。

常家的别苑,临塔而建,只是偶然的,并不是特意。

后来发现了远处的塔,常家也高兴,自然是想到了文峰塔的缘故。

“常公子科考运势不济,是因为此塔。”陆落指了指远处的塔,“塔盛文昌,不是这么个盛法。”

从赏月楼下来,陆落和常大老爷父子,重新回到了外书房。

陆落仔细跟他们父子说,为何此塔对常公子不利。

“塔可以镇文气,也可以镇火。”陆落解释道。

古代人认为,乌龟出洞,就会带走当地的文运和财运。为了留住文运,就用塔来阻止,镇住一只龟,这样慢慢形成了“塔兴文运”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