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竹楼里亮起了一盏孤灯。

陆落就隐约明白是怎么回事,就不再看了,怕引起对方的留心。

她躺回到床上,慢慢将这段日子的前因后果思量一遍,隐约明白了几分。

陆落身上有只特别珍贵的蛊虫,而红婆婆不想大祭司找到它。

“今晚结束之后,一定要问清楚。”陆落心想。

这是她进入苗疆的第一天晚上,就遇到这么多事。

隔壁房间的水长宁也没睡,可他一动也不动,连呼吸都是均匀的。

红婆婆那边,果然等到了大祭司母女。

她们母女从夸巴苗寨到绵困苗寨。走了六七个时辰。

到底是大祭司,夸巴螟追查到了龙蛊,很快就查到了绵困附近。

“我最近预测。有外人会带着毒药,残害咱们的蛊虫,从界碑处进来的,都要盘查。我听说你这里来了外客,是谁?”大祭司寻了个借口,“除了进来,还有谁出过界碑?”

红婆婆对她很恭敬。一一回答。

“锦娘出去过,领几个祈天福的人进来。”红婆婆道。

“可有女人?”

“有两位。”

“很好。马上让她们来见我。”大祭司说。

红婆婆看了眼外头,道:“这深更半夜!”

“休得啰嗦!”大祭司发火。

锦娘在旁边翻白眼,心想这大祭司好大的架子!虽然“红婆婆”是冒充的,但是大祭司不知道。她对着发火的,是她以为的老者红婆婆。

红婆婆也做过大祭司,十年之后退下来,就是长老,如今又“九十二岁”了,算是苗寨德高望重的老人,大祭司却这样不客气。

锦娘想说什么,红婆婆已经开口:“锦娘,去把客人请过来!”

锦娘无法。只得照婆婆吩咐去办。

陆落大半夜和另一个老太太,被请到了红婆婆的阁楼。

那老太太额头刚刚结痂,四周都红肿了。眼睛肿得睁不开,摇摇晃晃上了竹楼。

陆落跟在她身后。

红婆婆的屋子里,是两个穿着黑色大氅的女子,没有半分苗家的装饰,像偷偷摸摸走夜路而来。

她们坐在幽淡的烛火后面,似吐着信子的蛇。注视着陆落和那位汉人老太太。

“拿去给她们!”

片刻之后,那个穿着黑色大氅的少女走了出来。

她个子高挑纤柔。兜帽之下的唇小巧莹润,尖尖下颌,美丽娇俏。

同时,陆落留意到,少女右边的胳膊无力低垂着,好似是受了重伤。

少女先走到了汉人老太太面前,从袖子里盘出一条蛇。

是一条碧绿的小青蛇。

“啊,蛇,蛇!”那汉人老太太吓清醒了,尖叫着要躲。

陆落还坐在原地,没有动弹。

少女却按住了老太太,猛地让蛇在老太太手背咬了一口。

老太太枯干的手背立马就肿了,像发面馒头。

那老太太不知是疼还是惊吓过度,两眼一翻,昏死过去了。

“没用。”少女用苗语骂道。

她复又走到了陆落跟前。

陆落满头的银发,披散在肩头,在昏暗的夜里格外瞩目。她穿着黑色外裳,及腰的银发披落在肩头和后背,将她拢上层淡淡的银光。

在银光中,陆落的面容谲滟华美,似有绝世的惊艳错觉,少女微愣。

“手!”少女冷冷道。

她说话的时候,浑身流转着煞气,说明她很憎恨陆落。

陆落却不知她憎恨的缘故。

陆落看了眼红婆婆。

红婆婆轻轻点头,轻声说了句:“姑娘伸出头。”

陆落这才伸出了手那只被红婆婆的本命蛊咬过的手。

那蛇冰凉,很麻利一口咬在陆落的手背上,刺痛和麻木很快就席卷了全身。

陆落的手肿得更高。

“之前锦娘拿那么毒的蝎子给我,蝎子反而被毒死了。要不是红婆婆用她的本命蛊安眠了我的蛊虫,只怕现在这少女手中的蛇也要朝拜且毒死,那么他们就会知道我身体有异于常人的蛊虫了。”

红婆婆的行为,陆落终于理解了。

大祭司母女,就是来找陆落体内的蛊虫的。若是发现,她们不会轻饶了陆落。轻则带回去关押,重则杀死。

陆落很感激红婆婆的照顾。陆落是来找石庭的,她不想惹恼大祭司,更不想和苗人作对。

蛇毒会让她浑身发软。

陆落身不由己倒在,神志也慢慢模糊,跟那样老太太一样。

大祭司见状,知晓外人没有私藏他们苗家的宝贝,而苗人更是不敢。

大祭司身边的少女,就是她的女儿夸巴秀。

她让夸巴秀再试试锦娘,因为锦娘也出寨了。

锦娘不同意:“为何要咬我?”

“大胆!”大祭司冷哼。

锦娘就更委屈,在苗家百姓心中,红婆婆是很有声望的,大祭司却丝毫不尊重红婆婆。

“呸,活该你们丢了龙蛊!”锦娘腹诽,同时伸出了手。

夸巴秀的蛇咬过来,锦娘大呼:“啊啊啊,疼!”

夸巴秀瞪了她一眼,骂道:“哪里就疼死了!”

锦娘的手背也肿起来,和陆落一样。

确定了这几个人没事,大祭司夸巴螟道:“你们睡吧,叨扰了。”

她们母女又连夜回去。

她们是寻到了龙蛊的踪迹。

龙蛊尚未被新主驯化,旧主很容易嗅到它的踪迹;只要新主驯服了它,它就跟旧主断了关联,旧主哪怕是杀了新主,也得不到它。

大祭司发现了龙蛊,连夜来找,生怕新主驯服了她。

她需要在龙蛊被新主驯服前找到,否则永远会失去它的。

只是,她们不敢声势浩大的查,怕被人看出端倪。

大祭司丢了龙蛊,这是苗家极大的耻辱,大祭司估计也要被处死!

第009章坦白(笑笑66灵兽蛋+8)

大祭司感知到了龙蛊在界碑附近出现过,所以最近两天去过界碑的,特别是女人,她都要查。

龙蛊选择宿主,一般都会选择女子,苗疆巫蛊传人,也是以女子为主。

苗疆的蛊术,女子远胜过男子。

大祭司也不敢查得太深,怕有心人看出端倪。

“连夜到访绵困,希望别引起怀疑才好。”大祭司心中烦闷。

知晓了龙蛊在绵困附近,大祭司也纠结:不来吧,万一龙蛊被新主驯服了,就真没她什么事了;来的话,又担心传出流言蜚语,长老们猜测到她弄丢了龙蛊。

再三衡量,还是找龙蛊要紧,她连夜带着女儿赶来了。

一查不中,她们母女只得立马回去,不敢再深入去查,怕会引起更多人的留心。

“娘,我还想在绵困多留几天,伲昔格尔回了绵困看他的外祖母,可能要住些日子。”夸巴秀对她母亲说。

大祭司大为恼火。

这个没用的东西,丢了龙蛊,却还敢惦记着儿女私情!

伲昔格尔是降术长老的孙儿,是苗寨四十七苗峒最杰出的男儿,大祭司的女儿喜欢他,是他的荣幸!

等夸巴秀做了大祭司,伲昔格尔自然会是夸巴苗寨的女婿。

可她不懂这一点,大事当前,本末倒置,不去想龙蛊,反而专心私情,把大祭司气了个倒仰。

大祭司生过五个女儿。一个儿子,可惜她福运不厚,孩子们生下来就夭折。独夸巴秀活到了今天。

要不是这样,大祭司也不至于对她寄予厚望。

“混账!”大祭司反手,掴了夸巴秀一个耳光,“东西丢了,你不专心找,居然想男人!”

夸巴秀捂住脸,害怕母亲的喜怒无常。不敢说话了。

她们离开之后,陆落一直在红婆婆的屋子里。

红婆婆用蚂蟥给她们吸了蛇毒。然后让侍女给她们端了碗草药,黢黑的药汁,泛出特别恶心的味道。

陆落还是一口灌了下去。

那位汉人老太太,则始终不太愿意喝。

红婆婆让侍女送老太太回去。明天就让她们出寨,同时却留下了陆落。

虽然留下陆落,红婆婆一直不说话。

她不说,陆落也不开口。

直到大祭司母女离开了绵困两个时辰,红婆婆才道:“有惊无险,你避过了一遭。”

她想把事情和陆落说清楚。

关于体内的蛊虫,陆落更想知道它的来龙去脉。

现在,陆落知晓它是个极其厉害的家伙,厉害到大祭司深夜出来找它。

“.......这一遭侥幸避过。却难逃下次。哪怕你离开了苗寨,也会受到大祭司的追查。”红婆婆直言不讳道。

“她找不到我。”陆落试探着道,“中原广大。我随便往哪里一藏.......”

“她能找到。”红婆婆打断了她,“只要它还在你身上。”

“它是什么?”陆落问,“你又为何要救我?”

“我自然是为了你好!”红婆婆道,“我不会害你,你要相信我!”

“你连真面目都不肯示人,还要我相信你?”陆落激将。“你一定是偷藏了大祭司的东西。我应该去找大祭司,让她揭穿你。”

红婆婆心下猛然一震。

苗疆这么多长老。包括大祭司,没人知晓她的身份,就是蛛丝马迹也嗅不出来。

这个外来的女子,都没有见过她的面容,就能说她是假装的。

她到底是试探,还是知道?

红婆婆心绪起荡,半晌平静不下来。

陆落的激将,让红婆婆的心情起了变化,可她还不会主动说什么。

“你绝不是婆婆!”陆落知晓对方的顾虑,所以戳破窗户纸,“你是乙亥年属猪的,今年才二十五岁!”

黑帐后面,隐约传来一声轻响,似什么折断了。

“你......你是谁?”红婆婆苍老的声音装不下去了,年轻女子微颤的声音透了出来。

“我是玄女。”陆落道,“我是中土的术士,他们都供奉我为玄女。”

黑帐后,寂静了下来。

红婆婆连呼吸都屏住了。

对方是玄女,这就是能解释为何龙蛊选择了她。

她到底不是普通人。

“你是个好人,从我进寨子,你就想保护我,甚至折了三只你苦心养育的蝎蛊,我很感激你,绝不会出卖你。”陆落道。

她的激将,已经起到了作用。

现在,她需要让对方安心。

“你帮我,我也不辜负你,我们真面目相见,就当结识个朋友,如何?”陆落又道。

她声音轻柔。

红婆婆的黑帐内,仍是没有动静。

须臾,红婆婆缓缓走了出来,倩影投在黑帐上,婀娜纤柔。

走到跟前时,陆落瞧见了一张白皙美丽的面容。

“红婆婆”有一双特别深邃的眼睛,大而明亮;小巧的瓜子脸,高挺微翘的鼻,樱唇细颌。

陆落觉得大祭司的女儿夸巴秀很漂亮,可“红婆婆”比她更漂亮。

陆落笑了笑。

“过来坐。”她冲陆落招手,声音有点嘶,没有少女般的娇媚,天生嗓子不是很动听。

却也不影响她的美艳。

她把陆落请到她黑帐后面。

陆落就跟着进来了。

黑帐后面,味道温馨如水,像点了迷迭香。

“你叫什么名字?”坐下之后,她先问陆落。

陆落说,她告诉红婆婆的,都是真名。

“.......我叫陆五娘,我师父是中原的老祖,你听说过吗?”陆落问。

红婆婆还真听说过:“老祖!听说他活了上千年,却没人见过他。那你......”

陆落银发红颜,再次让人误解,她也是活了几百年的。

“不不,我不是,我只有二十多岁,这头发是被阵法反噬的。”陆落解释道。

她又用天眼看了下红婆婆,道:“你叫珠儿,是吗?”

红婆婆更震惊了。

不可能是外人告诉陆落的,几乎没有外人知晓这个名字,她的侍女们都叫她“姐姐”。

除了外婆。

“是,我叫桑林珠,桑林是我外婆的姓,珠儿是我的名。”红婆婆道,“你果然是玄女。”

就这么几句话,她们卸下了彼此的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