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看得见右首空着的位置,皇上没来的时候,还以为花丞相是迟了些,没想到皇上来了之后,早朝开始,花丞相也依旧没有出现。

这什么情况?众人心里都在猜测。

“花丞相今日有事,朕让他不用来上朝。各位爱卿各抒己见便是。”皇帝一来就解释了这么一句。

羲王爷挑眉。

昨日花丞相立了大功,还以为皇上会对其更加亲近,没想到才一晚上而已,连朝都不让人上了。

这可真有意思。

贺长安站在右边的队列里,下巴上有轻微的划痕,一身的伤都藏在了衣裳下头。听皇帝这么一说,他第一个站了出来,道:“臣有事启奏。”

宇文颉看向他。

“昨日宫中闯入刺客,意图杀害微臣与花丞相,臣等侥幸逃脱,但实在忧帝王之安危!故而臣提议,清查宫中禁卫、宫女、太监,对名册,革职渎职之禁卫,并换上皇上的亲卫,以保障帝王周全。”

此话一出,朝堂上一片哗然。

孟将军站了出来,道:“侯爷此言怕是稍欠考虑。宫人人数众多,不好清查,禁卫更是关乎皇上性命,若随意调换,恐怕有所不妥。”

“禁卫失职已经不是第一次,继续留着他们,才是当真危害陛下。”贺长安说着,卷起了衣袖,露出手上包扎的地方:“昨日是臣与花丞相,难道你们非要等这伤落在皇上身上,才肯有大动作?”

群臣沉默,孟将军皱眉道:“这刺客是冲着侯爷和丞相去的,怕是私人恩怨,与皇上无关。就因为侯爷遇刺,便要这么急匆匆地更换禁卫,丞相知道了恐怕也不会同意。”

“丞相已经同意了。”帝王淡淡地道:“朕也同意攻玉侯的看法。”

孟将军一愣,继而皱眉:“不可能,丞相上回亲口说的,皇上身边的亲卫,不可随意调换。还望皇上不要一时冲动。”

旁边的李中堂也出来道:“恕老臣直言,今日丞相没来早朝,怕也是与这事有关吧?禁卫的任命和调度关系重大,牵连也甚广,还望皇上听听忠臣之言。”

“你们觉得朕在说谎么?”皇帝轻笑:“那不如早朝之后,你们都去紫辰殿问问丞相好了。此事就按攻玉侯说的做,有什么异议等你们问了丞相的意见之后再论,如何?”

李中堂不吭声了,孟将军一脸忧国忧民,也站了回去。

羲王爷垂眸未置一言,扫了一眼对面的各位大臣,微微一笑。

“朕打算提拔刑部侍郎千松涛为刑部尚书,以补前尚书之空缺。”宇文颉开口说了一句。

“臣有言禀!”

“臣有言禀!”

他话刚落音,两边队列刷刷站出来七八个人。

这个时候出来的,都是反对他提议的人。宇文颉有些怔愣,贺长安也十分意外。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有意见?难不成是他提的人不好?

第65章花京华的重要性

抱着虚心求教多多了解的态度,皇帝和颜悦色地问那几个大臣:“怎么?”

站出来的人纷纷道:“刑部尚书乃朝中举足轻重之职,其人选还是应当由六部推举,皇上再行定夺。”

“千侍郎虽然有些作为,但是经验尚浅,臣以为不足以担当此任。”

“臣以为户部季安,有真才实学,更适合升任刑部尚书。”

脸色慢慢沉了下去,宇文颉听明白了,这些人不是因为千松涛不好,而是因为没选他们中意的人,所以跳出来反对。

心里一股怒气冲上来,按照皇帝这暴脾气,是很想把这些人都拖出去打一顿的。然而,法不责众,站出来这么多人,他总不可能统统都打,即便知道他们是故意为难,那也没办法。

“朕意已决。”霸道地吐了这四个字,宇文颉睨着他们道:“朕有眼睛有耳朵,看得清谁是什么样的人,能做什么样的事。”

下头几个大臣沉默,大殿里的气氛瞬间凝重了起来。

“接下来便是物价局增设官员之事,朕已经拟好名单…”

“皇上!”李中堂又跪了出来:“此事微臣觉得不妥,浪费人力物力不说,设立起来恐怕不会有太大的作用。”

宇文颉眯了眯眼:“此事朕也已经一早下了决定,要说不妥,那就请爱卿拿出别的法子来控制奸商横行之状。”

李中堂也不说话了,行了一礼,就退了回去。

皇帝继续说相关之事,末了问一句:“爱卿们觉得如何?”

偌大朝堂,没一个人站出来响应他。

贺长安站在下头,心里都是一沉,连忙站出来打了个圆场:“臣以为可行,皇上下旨便是。”

帝王脸色很难看,点了点头,便站起来道:“退朝吧。”

“吾皇万岁万万岁。”一群大臣行礼,喊的声音却是比平时低沉了不少。

帝王最怕的是什么事呢?无非是掌控不了群臣,被朝臣联合架空。如同一个人控制不住自己的四肢,空有一个大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手脚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现在宇文颉就面临着这样的窘境,也是第一次,他看清楚了花京华的重要性。

有花京华在的时候,从来不会有这么多人出来反对他,虽说有可能是因为其他大臣想说的话都被花京华一个人说完了,但是那场面也好看得多。

而且,花丞相从来不会像这样他说什么就反对什么,而是有根据有道理地跟他论述,让他虽然生气,却也能觉得有道理。

一瞬间他就觉得花京华可爱了起来,果然是没有对比就不会明白,现在他当真想回去奖励他两包小鱼干!

“皇兄。”

龙辇行在路上,羲王爷跟了上来,微笑道:“朝中最近变化太大,方才的事情您也不必往心里去,百官还是为着您好的。”

宇文颉没吭声。

“花丞相不在,群臣没个重心,场面难免会失控。皇兄还是对丞相宽容一点,若是有意见不和,也多商量,没必要把人关起来。”

瞧这话说的,不知道的怕是要觉得这朝廷是他的了。

“皇弟不用太操心。”宇文颉淡淡地道:“花丞相在紫辰殿里好端端的,朕没有关他。”

“哦?”羲王爷挑眉:“那为何会不来上朝?”

“在清理宫中禁卫呢。”帝王转头,朝他笑了笑:“皇弟要不要去看看?”

脸色微变,羲王爷摇头:“臣弟还要去给母后请安,就不去看了。”

“那朕就先走一步了。”

转头看向前方,宇文颉神色深沉,听得宇文羲一声“恭送皇上”,便垂了眼眸。

他从来没同意过羲王爷可以上朝,然而这人就这么理所应当地出现在朝堂上,什么也不做,也不多说,就听着看着。

对于他这样的行为,太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然而他觉得很不爽,就像在吃饭的时候有肚子饿的人站在旁边看着你一样,虽然他没上来抢,但就是让人不舒服。

龙榻旁边有老虎睡着,是任由它,还是几棒子打死呢?

李中堂等人在下朝之后也往紫辰殿而去,一路上孟将军就在嘀咕:“这事儿咱们一早说好的,禁卫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各家的人都有。要是当真一锅端了,那咱们怎么办?”

“你放宽心。”李中堂自信十足地道:“这件事花丞相肯定不会支持的,皇上在撒谎。”

“说得也是,他总不可能自戳双目吧?”孟将军点头。

结果到了紫辰殿,花丞相看见他们的第一句话就是:“终于来人了!李中堂,孟将军,过来帮忙对名册啊!”

李中堂一愣,呆呆地走过去。

桌上堆了几百卷宫人名册,花京华现在手里拿着的就是皇帝身边禁卫的名册,封面上有红封,是机密。

“丞相,您…”孟将军看了看四周,小声道:“您这是什么意思?当真要顺应了皇上的意思,清理宫中的人?”

“不然呢?”花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伸出自己的手给他看:“让这伤落在皇上身上,谁担待得起?”

这话竟然都和攻玉侯说的差不多!

李中堂急了:“丞相,这么大规模地换人,对你对我都不好,又是何必呢?”

“对我为什么不好?”花春茫然:“宫中自然是越安全越好啊,毕竟我也是要在里头行走的。”

李中堂皱眉,上下打量他几眼,道:“丞相好像换了个人似的,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这话我最近听很多人说过。”花春点头:“可惜我就是花京华,只不过随着时间变化,想法有所改变,行为也与从前不一样罢了。皇上下的命令,你们想来让我去反对是不可能的,我尊重并且支持皇上的决定。”

这不科学!

李中堂脸色很难看,目光一直在花春身上转:“您宁愿断了自己的耳目,也要让大家都不得安宁吗?”

“什么意思?”花春挑眉。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白,丞相心里清楚就好。”李中堂皱眉道:“以往臣等拥护丞相,是因为丞相敢说敢为,敢直言劝谏皇上。没想到如今丞相也变得畏惧圣威,唯唯诺诺,真是太令吾等失望了!”

花春失笑,放下手里的册子,站起来看着他:“李中堂说这样的话,也不怕闪着舌头?”

“…什么?”

“我说啊,你们所说的花丞相敢说敢为,是在我帮着你们的情况下,你们才觉得我是对的,一身的优良品质。一不向着你们,说点客观的话,做点客观的事情,就变成了畏惧圣威?”抱着胳膊,花春勾了勾唇,满眼嘲讽地看着他:

“与其说你们从前是在拥护我,不如说是推我出去当个出头鸟,完成你们想做的事情。”

李中堂傻了,没想到花丞相会突然这么尖锐,一时有些怔愣。

“我这个人虽然迷糊,但是不傻。”花春道:“没道理一直给你们当枪使,还里外不是人吧?你们为一己私欲可以置皇上的安危于不顾,我做不到。自己做的是亏心事,竟然还理直气壮来指责我了?”

“看我年纪轻好欺负是么?”

连连后退,李中堂眉头中间都快皱成南非大裂谷了。

被她这一声声地呛过来,孟将军恼羞成怒地道:“既然丞相这么正义凛然,那就请好好整理宫中禁卫,一个与外界有联系的人都不要留!”

“好啊。”花春点头:“我会的。”

“真是忠心耿耿的好丞相!”李中堂白着脸甩了袖子,转身就走。

孟将军看了他两眼,也跟着退了出去。

这算是终于撕破脸了吧?花春满意地点头,从今日开始,她还会动到很多人的蛋糕,虚伪的关系不必要多维持,一刀剪了最好。之后李中堂等人要是被她逮到错处,那也就不用留什么情面了。

唐太师在走的时候说过,要她小心这几个人,她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这么一闹,她好像明白了。

宫中的禁卫,可能有不少是这些人的眼线吧,用来观察皇帝的一举一动,有什么动静,也好及时知道,做出对应的反应。

在官场行走,没点洞察力是不行的,而皇帝身边的人,就是最好的渠道,能提供很多消息。

一想到宇文颉天天生活在这么多眼睛里,花春就觉得背后发麻,麻利地继续整理名单。

“你是认真的么?”

望着面前堆积得高高的名册,宇文颉不敢置信地问了一句。

花春一脸严肃地点头:“经过训练,通过正常步骤进宫的禁卫一共一千三百二十八人,名单封面是红色的。进宫不满一年,由相关人士推举的一共七百六十三人,名单封面是黄色的。有过失职行为的禁卫一共两百五十六人,名单封面是白色的。”

“另外,经常出现刺客的几个地方,臣已经询问过霍统领,有人手安排不够的原因在。但是这样的空子会被人钻,定然是值班信息保密出了问题,被人摸清楚了。所以臣重新排了值班表,一共五种巡逻方式,每天随机抽一种即可。”

贺长安听得目瞪口呆:“你整整一天关在紫辰殿侧殿里,就是在做这个?”

“不然呢?”花春瘫坐在一边的凳子上,看着他道:“难不成还要再眼睁睁看你身陷危险,然后自己再逃走一次?”

贺长安失笑:“你当时那么配合我是好事,怎么还自责起来了?”

“也是二哥没事,我才有机会自责。”花春撇嘴:“要是你就那么不在了,我才该一头撞死。”

“哪有那么严重。”贺长安双眸泛光,温和极了:“又不是殉情。”

“所以…”

帝王淡淡地开口,打断他俩的话,看着花春道:“你整理这些出来,不是为了朕的安全,是为了长安?”

“不不不。”花春连忙摆手:“主要还是为了皇上的安危。”

骗鬼呢吧!宇文颉冷哼,斜了那些册子几眼,转头朝霍子冲道:“红册子的人留下,黄白册子一律革职,去朕的亲卫军里选九百人进宫补上。”

“是!”霍子冲拱手应下,看了看那册子,让人抬了出去。

“三弟辛苦了,晚上想去游湖么?”贺长安一脸慈爱地看着花春问。

游湖?晚上?好刺激的样子啊,花春一喜,正想点头,就听得皇帝道:“他没空去的,还有很多事要做。你也别太折腾了,身上还有伤。”

失望地垮了脸,花春撇嘴:“还有什么事啊?”

“朕晚上再告诉你,先让你二哥回去休息吧。”宇文颉道。

第66章这浓浓的兄弟情

贺长安看了帝王一眼,微微一笑:“那好吧,等有空了再说。今日我便先回去了。”

“二哥慢走。”花春有气无力地挥了挥爪子。

宇文颉也颔首,目送贺长安出去,然后对花春道:“你先用晚膳吧。”

“晚上有很重要的事情么?”花春问。

“嗯。”帝王答:“十分重要,你先吃饱肚子,免得没力气。”

难不成还有体力活儿?花春撇嘴,乖乖回去侧殿吃晚饭,吃了个半饱,又休息了一会儿,才回到后殿报到:“皇上,天黑了。”

“跟朕来。”宇文颉挥退左右,神情严肃地带着她往外走。

深吸一口气,花春紧跟在他身后,眼神戒备地看着四周。

皇帝带她出了紫辰殿,到了御花园,躲在了一堆假山石当中。

“别出声,坐在这里。”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花春还是照做了,大气都不敢出,跪坐在假山石洞里。皇帝顺势就坐在她面前,看向外头。

是要等什么人?还是知道会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所以提前来布网?花春有点兴奋,毕竟这种当捕猎者的感觉是很不错的,总比当别人的猎物好。

而且有宇文颉在,她觉得无比踏实,肯定不会出事。

于是就睁大一双鹿眼,兴致勃勃地等着。

结果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天黑漆漆的,四周一片安静,唯一能听见的就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换了个姿势坐下,花春为了省力,直接狗胆包天地在皇帝肩上接力,低声问:“陛下,那东西还有多久才出来啊?”

“你要有耐心。”宇文颉道:“不要浮躁。”

“可是,等了这么久,半个人影都没有。”

“谁告诉你我们是来等人的?”

花春一愣,汗毛倒竖:“不等人,还等鬼么?”

虽然她是一贯不信鬼神论的,然而这大半夜跑来等鬼,行为就很诡异好不好?皇上该不会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上身了吧?

脚底有些发凉,花春挪开了自己的身子,背靠着假山石,戒备地看着他。

宇文颉疑惑地回头:“怎么?”

“皇上。”她小心翼翼地问:“您还记得臣以前在紫辰殿里给您吃过的东西是什么吗?”

“你饿了?”宇文颉道:“想吃小鱼干?”

哎?还记得啊,那就是他本人才对啊!花春眨眨眼,摇头道:“不饿,就是回忆回忆罢了,陛下今晚到底想做什么?”

“朕,要来看很重要的东西。”宇文颉道:“再问就把你丢出去。”

这四周黑漆漆的,谁知道会有什么东西?打了个寒战,花春连忙闭嘴摇头,当一个安静的小天使。

“出来了。”没一会儿,帝王低呼了一声。

花春连忙伸头往四周看了看,可是,没人啊。

“好美啊!”宇文颉由衷地感叹。

顺着他的视线,花春抬头看向了天上。一轮皎月破乌云而出,光华倾洒下来,让四周都亮堂了不少,的确是很美。

点点头,花春呵呵笑了两声:“皇上等半天,就是在等月亮?”

“对。”宇文颉十分认真地点头:“你不觉得能看见这么美的月亮,很值得等么?”

“…那今晚上很重要的事呢?”

“就是陪朕等月亮。”

我去你奶奶个腿儿!花春龇牙!

耽搁她去游湖的大好时光,就蹲这儿让她看月亮?什么仇什么怨呐!早说清楚是这事儿,她死活都得出宫去和贺长安玩啊!美男和湖水以及皇帝和月亮,她怎么着也得选前者啊!

虽然宇文颉也是个美人,但他是皇帝啊,一点浪漫的感觉都没有,就像陪着上司拿公司报销的门票去玩游乐场一样无趣又尴尬好么!

混蛋!